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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试阅 ✿] 姒弦《宠妻无上限》(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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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3-18 13:5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9/03/20

【内容简介】


徐砚眼看自家大嫂骂初宁是贼,偷盗太后所赐步摇,
除了揪出诬陷初宁的凶手,更决心让她随他外放到浙江,
如今两年多过去,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但最近却觉得被她依赖亲昵的日子很难熬,
问他原因?还不是因为他对小姑娘动了心……
打从中秋夜里倭寇袭城,她即使被劈来的刀光吓昏,
也还紧抱着他,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他就放不下她,
残酷的是,自己跟她差了一辈,情意想说却不敢说,
还得忍着醋意,准备为她说亲,问她喜欢哪种男子……
而在这个时候,他家那个大侄子来了,说是来寻大儒读书,
可瞧瞧那小子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心怀不轨……


  第二十一章 送百索惹来危机

  将初宁送回府,本来休沐的徐砚又穿上官服,回了翰林院假装忙碌,暗中给太子递去求见的消息。

  下午,太子就找了个藉口让他到东宫,打着侍讲的名义,一直将人留到宫门快落锁时分,徐砚从宫里出来也没有回府,再去了家不起眼的茶舍,临近宵禁才带着疲惫回府。

  给宋霖下毒的人其实很好寻根源,肯定是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三皇子一党,但太子却说,现在还不是能一举扳倒三皇子的时候,所以宋霖这事恐怕还得拖。

  徐砚回到院子后,翻出收起来的帐册,细细再看一遍,越看心里越急躁。

  不管能不能扳倒三皇子,他得必须让宋霖安全!

  徐砚想到能将东西越过太子递到皇帝跟前,又让皇帝信任的人,唯有安成长公主,可是安成长公主支持太子,太子不愿意打草惊蛇,安成长公主会帮自己递这份东西吗?

  徐砚沉思,最终想到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

  宋霖既然能算到三皇子的人会对他动手,那么,他也该算得到现在不是真正对付三皇子的时候,那这份帐册……或许,宋霖是想让他看明白局势,选择走另外一条路!

  想到宋霖一路去川蜀的路途遥远,只要耽搁一天时间,恐生变化,他当机立断,喊来齐圳,从帐册里头抽了份不算至关紧要的,递过去吩咐道:「把这东西想办法交到陈同济手里!」

  齐圳接过看了眼,惊得手一抖,「三老爷,这东西!」

  「送过去,要快,然后让人关注陈同济的行踪,他绝对会和三皇子联系。」

  上回陈同济去牢里探望,恐怕就是跟宋霖要这些东西,宋霖没给,也没告诉自己东西在哪里,应该是牢里有三皇子的人,最大可能就是那个带他和初宁进去的缇骑!

  宋霖知道自己在被监视着,太子的人被策反,所以才一句未提陈同济去做什么。

  而这个帐册既然现在扳不倒三皇子,那就是用来让三皇子投鼠忌器用的,只要把这帐目送到三皇子跟前,就能起到震慑作用,让三皇子知道此时动不得宋霖,不然就是鱼死网破。

  一个罪臣的命,和皇子的地位相比,三皇子再觉得可恨,也不会愿意节外生枝,因为他现在还拚不起,不然也不会想让宋霖死得无声无息。

  宋霖的性命,暂时无忧了!

  齐圳极少见到他如此焦急与郑重,知道事态紧急,立刻把东西收好,暗中出府。

  他轻身功夫极好,此事也只能由他亲自去做。

  徐砚自人离开后,就坐在案桌前等消息,直到天明等到齐圳回来,见到他点点头才算是彻底放松。

  本在家中好眠的陈同济,半夜被一记冷镖钉到床头惊醒,看到东西,软倒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次日一早,如同徐砚算的,果然派人暗中去联系三皇子。

  在初宁转达安成长公主的提醒后,徐老夫人便派人到公主府,询问龙舟赛的事宜。

  而明德帝于当天就宣布了端午会在护城河赛龙舟的事,并点名由安成长公主领头组建队伍一事,其他事情由礼部督办。

  这无疑是狠狠打了先前上窜下跳的言官脸面,可每年端午赛龙舟是常事,言官们只能肿着脸再挑起别的事。

  此事落在陈同济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番想法了。

  参安成长公主是他暗中示意,意在打击报复,不料明德帝护妹妹到如此境地,找了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再说三道四的办法解决,最重要的是,他收到那页帐目。

  他思来想去,决定什么气都不要出了,先安然度过些日子,再想办法探宋霖究竟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谁!

  初宁在内宅,远离朝堂争斗,并不知外头已风起云涌,但她却发现任家的二姑娘任澜颐行为举止越来越奇怪了。

  最奇怪的就是任澜颐经常跑来她院子蹭午饭,昨日,初宁吩咐汐楠让厨房加菜的时候,偷偷回头瞥她几眼,心想,难道她这里饭菜特别香?

  她不排斥客人,可她心疼每回加菜,都得多给厨房的银子啊,她和徐三叔还欠着如是斋的货款呢!偏偏也不好不让人家来……

  今日京城下了一场雨,天气越发闷热,端午之期临近,家家户户都泡起江米准备包粽子,做长命缕。

  初宁中午要放学时心慌慌的,这几天一到中午她都会这样,生怕再一回到院子,就见着来蹭饭的任澜颐。

  吃吃喝喝,她心疼银子那么一会也就过去了,心慌的原因在于她面对任澜颐总会找不到话题,四眼无声相对,或是突然话止寂静,实在尴尬。

  但没想到她和徐家姊妹走出碧草堂时,任家姊妹等在屋外外,是邀请徐家姊妹和她到客院去用饭,说任大夫人特意准备了席面,让小姑娘们聚聚,端午之前他们就要回任家去了。

  初宁听完就差双手合十,要喊菩萨保佑了。

  众人便把书袋给丫鬟带回去,跟着徐家姊妹去吃席面。

  任澜颐脸上堆着笑,凑前到初宁跟前,问她,「初宁妹妹准备做哪几色的百索。」

  百索是长命缕的别称,每逢端午都会编织佩戴,有避灾除病、佑康益寿的寓意,往往是亲人相赠或晚辈赠与长辈。

  初宁也没想法,只道:「晚些回去看看,挑着配,也不非得用哪几色。」

  任澜颐眸光闪烁,觉得她这回答是在敷衍,可不问清楚,又怕到时做的和她撞了颜色,便说:「那晚间我去你那儿,和你一块做好了。」

  走路的初宁脚步明显就乱了节奏,强挤出笑来说:「好。」反正也没几天能相处,她且再忍忍,尴尬那么一会也就过去了。

  到了客院,初宁看到任家和徐家兄弟也在,看来今天就是特意让他们表兄妹聚会的,她应该是顺带的那个。

  徐立安见到初宁纤细的身影,双眼一亮,嘴角不自觉就先翘起来,甚至想喊她一声,可眼见小姑娘漠然和自己行一礼后,他声音就梗在喉咙里。

  凶丫头,对着所有人笑,唯独对他冷着脸,那他也不必要去贴她的冷脸!

  小少年暗哼一声,别过头,随便找话题和任家表哥说话。

  任大夫人准备席面,自然也把小姑子请来,不过两位长辈到屋里用,把小厅让出来给小辈们说话,小厅里传出笑声阵阵,任氏想到初宁也在,心里总不是滋味,不时伸头张望。

  任大夫人好笑,「你紧张什么,大家都在的。」

  任氏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其他的,转而道:「吃菜吃菜,大嫂可许多年没请客了。」

  屋里气氛登时变好,任大夫人频频向她敬酒,说这些日子实在打扰云云。

  正说着,外头传来几声惊呼——?初宁的裙子被汤泼了,她也没看清手边的汤怎么就倾下来,想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烫着了吗?」

  众人都吓得围上前,徐立轩当即抽了帕子蹲在她身前,关切询问,是汐楠眼明手快,不动声色把帕子接过来,给自家姑娘擦裙子上的汤水。

  徐立轩这才反应过来,这到底不是自家妹妹,于是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站到边上,一侧头,看见两位长辈也从屋里出来,他母亲正瞅着初宁,神色微冷。

  徐立轩愣了愣,直到初宁提出回院子换衣裳,才回过神来——?他母亲似乎不太喜欢初宁妹妹。

  而一边的任澜颐,早暗中把帕子都要绞成麻花,想着轩表哥怎么可以去帮她擦裙子。

  初宁一来一回,再坐下时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她草草再喝一碗汤也就搁下碗。

  徐家姊妹正在听任澜颐说什么,眼里都是羡慕,然后她就听到徐琇莞问:「可以看一看吗,和舅母说说,借我们开开眼界啊。」

  任大少爷笑道:「看一看又没什么,你们自己去找母亲就是。」

  于是,初宁迷茫地跟在几人身后,等见到东西时,才明白这究竟是看什么来了——?是一支衔着珍珠的凤首步摇。

  初宁见着那精致的步摇时,心里是震惊的,这和她娘亲留下的是一模一样的!怎么任大夫人也有一支呢?

  她站在最外边,听任大夫人说这步摇的来历。

  「太后娘娘赐给我们任府的老夫人后,老夫人便一直收着。虽是太后娘娘特意赐下的,可规制在那,不是大场合也不敢时常佩戴。后来就把这步摇传给了我,打算就那么从任家长媳代代传下去。」

  初宁听完后,眼底藏着疑惑。

  难道这步摇还是一对不成?任家的是太后赐的,那她家的呢?父亲从没有说过来历。

  回到院子,初宁煎熬地陪着任澜颐编了四、五条百索,总算把人给送走了,在沐浴的时候问汐楠知不知道她那支凤首步摇的来历,汐楠直摇头,让她心里对步摇的来历更好奇了。

  徐砚这几日都在暗中忙宋霖的事,早出晚归,今日还在宫门巧遇到三皇子,对方十分亲和地和他寒暄几句。

  徐砚知道三皇子是因为陈同济送的帐页目,想试探自己,他倒是不怕,只是应付得有些不耐烦,再者对太子这几日的不作为心寒。

  再怎么说,宋霖都是为了保太子,才落到如今被人欺的地步。

  不料当夜,宫里再度出事,太子居然在深宫中遇刺,一剑刺在胸膛,好在侍卫护驾及时,太子才没有致命。

  明德帝震怒,彻查禁卫和东宫三卫。

  上回来找过徐砚的陆允行深夜前来,第一时间把事情告知,徐砚才知此事。

  「徐大人,殿下说他能做的唯有拚一回祸引东水。殿下只和你说浙江人员要有调动,却没告诉你是为何有调动,调动主因是,工部都水司在浙江的分司其实也牵涉到贪墨军饷一事中,是在宋大人离京后有人给陛下再上了密折,此事再指太子和二皇子。有了前面的事,陛下派锦衣卫暗查,殿下一直在等这个结果。今早,殿下知道他派去浙江分司的人心力不定,色字误事,被人引诱着做下错事,最后为自保,只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徐砚听到这里,背后已是冷汗涔涔,「所以这事殿下必受牵连!」

  「对,殿下知道此事只要事发,必不能简单善后。所以殿下说,现在扳不倒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后手在此,殿下只愿能利用此事把你还是安插到工部的都水司,派往浙江。」陆允行继续说道。「殿下说,徐大人现在在朝中还不如在外边,若能为国抵制倭寇一事上立上功劳,那也算全了徐大人对殿下的一片心。」

  该说的话都说完,陆允行拱手,「我这就先走了。」

  陆允行来去匆忙,徐砚在人离开后,站在院子里的翠竹前良久。

  夜深风凉,遥望天边,乌云聚拢,团团层层的,像天空中的庞然巨兽,随时要扑到大地,将一切都吞没。

  徐砚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指尖都是凉的。

  逼得太子施苦肉计一场来博取皇帝的同情,皇子们间的暗涌远比他看的还要更可怕,宋霖是不是知道太子还得再遭算计?那份帐册,最终就只能有一点点牵制的作用……

  徐砚一夜无眠,次日到了翰林院,得知明德帝今日休朝,传闻是因为太子重伤一夜未醒,再有是锦衣卫里头,揪出了几方牛鬼蛇神,其中连皇子都脱不干系,这让明德帝更为震怒。

  那可是天子亲卫,锦衣卫指挥使因为此事,险些被夺职。

  明白这里头有太子计划的徐砚知道,太子是在铤而走险,挑拨锦衣卫里的争斗。

  谁人不知,锦衣卫正使和副使,一直都为功争得你死我活。皇帝却最喜欢看他们为自己争执,这样可以保证两人都是一心忠君。

  所以锦衣卫里头,现在也乱了,而太子要的就是一团乱,寻求最终脱罪的办法。

  宫里的惊变也让大臣们个个心里惶惶,三皇子被毫无预兆反手摆一道,打乱了所有计划,恨得直咬牙,却真的心生忌惮,不敢再有异动,跟陈同济一样,都缩着尾巴等这浑水变清。

  浙江水都司事发,要拿官员回京问罪,空缺要及时填补,明德帝正忙得头大如斗,还得斟酌再派去的官员,这时,有人暗中给首辅递了份战船的图纸,那人正是翰林院的杜和光。

  徐砚知道太子给的机会已来临,当即找了杜和光,把自己画的图纸给他,让他转呈首辅。他知道闫首辅必定会转呈皇帝,因为工部是他死对头张阁老的地盘,闫首辅要安插自己的人,先前推举他也是为此,不过他只得才名,资历浅才没能成功。

  如今他呈了图纸,再有太子派人在后边推波助澜,这差事便跑不了!

  徐砚为自己又奔波两日,运筹帷幄,只待最后尘埃落定。

  眼看还有两天就端午了,初宁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算居然有六七天没见到徐砚。

  她看着针线篓子里的百索,取过一条放进荷包里,其他的让绿裳和汐楠拿着,给徐府各房送去。

  她借住徐家,徐家长辈都待她十分好,心中感激,唯愿他们安康。

  任氏得到百索,面上笑着,转头就叫丫鬟收起来,不要说戴着,连挂在帐上都不想。

  余氏那头却上了茶点,拉着她说了好半晌的话才放人离开。

  离开二房院落,初宁想着徐老夫人的一会儿请安再给,徐家晚辈也都会到碧桐院,就决定先到碧桐院去。

  走在小道上的时候,初宁主仆几个正好瞧遇见徐立轩的小厮。

  绿裳顺口喊他一句,初宁听到他说今儿少爷们都不会到碧桐院请安,因为先生给他们额外的功课,明天要考,初宁想了想,就把要给徐家三位少爷的百索都让他转交。

  小厮笑着接过,说话嘴甜得很,「小的一定会转交的,还会告诉少爷们,这是姑娘的心意。」

  这番话逗得初宁直笑。

  可是当晚,初宁把所有人的百索都送出去了,还是没有见着徐砚,她只好想着,明天早点起,趁他出府前再堵一回人。

  做了决定,小姑娘就早早歇下。

  徐老夫人得了初宁送的百索,心里高兴,晚间就叫林嬷嬷挂到帐上。

  哪知,林嬷嬷东西还没挂好,外边有小丫鬟紧张跑过来禀报道:「老夫人,大少爷过来了,很着急说要见您。」

  徐老夫人一看更漏,近二更天了,大孙子竟然还往内院跑,事情肯定不小。

  她披了衣裳,正要出内室,徐立轩已经连规矩都顾不上,冲进来直接就跪倒在祖母脚边急着说:「祖母,您得劝着我母亲些,她要把四顺给发卖了!」

  徐老夫人惊疑不定,「四顺?你的那个小厮?」

  她蹙眉,让林嬷嬷把徐立轩扶到外间坐,自己才跟着出去。

  徐立轩镇定了下情绪,不等祖母发问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外间厅堂烛火昏黄,徐老夫人坐在摇曳的烛火下,听完来龙去脉,一张脸铁青,「不知所谓!」

  她巴掌重重一拍案桌,吓得林嬷嬷眉头都跟着跳了跳。

  坐在她下手的徐立轩神色黯然,声音都哑了几分,「是孙儿给宋家妹妹惹麻烦了,可母亲并不听解释,宋家妹妹送百索,也并不是只给孙儿。」怎么就成了四顺包藏祸心,挑唆他和宋初宁私相授受,他母亲生气到要发卖了人?这传出去,初宁妹妹的名声便都毁了。

  徐老夫人就是想到这个才气。

  孙儿想不明白,可她看得透透的,任氏这是借题发挥,就是想让小姑娘难看,而且是要断了小姑娘生路。

  一个私相授受传出去,年纪再小,初宁也得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任氏就有藉口让立轩兄弟俩远离初宁!

  可任氏不想让兄弟俩见到初宁,和她说一声免了问安就是,何必用这等阴损手段毁人清誉?这是要逼死人吗?

  徐老夫人再也坐不下去,带着徐立轩赶到正院。

  徐大老爷还没有回来,正院里鸦雀无声,四顺被堵了嘴,正要被人拖走。

  「做什么!」徐老夫人见状,手中拄着的拐仗就重重敲在地上,厉声一喝,惊得满院人都不敢抬头。

  气头上的任氏听到婆母的声音,心头急跳,走出屋一看,见到长子居然就站在老人身边,此时已经在替自己的小厮解绳子,更是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轩哥儿居然搬婆母来当救兵?

  「你把人先带回去。」徐老夫人看了眼长孙,迳自进屋,进屋前吩咐林嬷嬷,「记好今晚这院子里都有谁!」

  任氏听到这话,心中一凛,抬头就对上婆母凌厉的视线,顿时十分不安。

  徐老夫人已经坐下,不等任氏开口便再度厉喝一声,「给我跪下!」

  任氏被喝得一哆嗦,从她进了徐家的门,就没见过婆母这样疾言厉色过。

  「母亲,您……」

  「跪下!」

  徐老夫人再度冷声喝道,任氏再不情不愿,也只能跪下。

  她膝盖磕在地砖上,夏日裙单薄,她觉得又疼又阴冷,然而,这一切都比不过婆母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冰凌一般直刺在她身上。

  「你在想什么,我知道。可你身为妇人,居然做出毁人姑娘清誉的事,心肠如此狠毒,却是叫我齿冷。」

  任氏被说得脸色一变,想要辩驳,徐老夫人一抬手,阻止她道:「这么些年来,你都觉得我苛待你,不满意你,可你何曾做过一件令我满意的事?当年你用了什么手段让老大先遇上你,你当我不知?

  「我不说透,是想着老大喜欢你,那就算了,只要这个家安稳就好。我不求你把我当母亲敬重,却没想到你防我如防外贼。任氏!你当年做事有违良心,就总觉得别人会和你一样,会用尽手段依附男子,你真是疯了!」

  「老夫人!」任氏睁大眼,脸色惨白如纸,没想到婆母会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直接揭出当年的事。

  她喊这一声,是愤怒,是哀求,怎么嫁到徐家的事,是她藏在心里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老夫人却没理会她的哀求,继续说道:「初宁丫头才十一岁,你却过度去猜忌,险些就要害了人家姑娘的一生。今日你发卖四顺的事传出去,明日我徐家手上就会多一条人命,你要我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你以己心去度人,却不知道天底下最龌龊的是自己!我今儿就放话在这里,如果让我听见府里传一句初宁丫头与轩哥儿的闲话,我就把事情当是你宣扬的,轩哥儿就必须给我娶初宁丫头!」

  姜是老的辣,徐老夫人知道如何掐人要害,任氏最害怕什么,偏就让她害怕到绝望,只有这样,任氏才不敢再出乱子。

  话落,徐老夫人也不管任氏像昏厥一样瘫软在地上,越过她拂袖离去。

  戚嬷嬷进来见到自家夫人软在地上,手一探,出气多进气少,吓得不断去掐人中,好半晌才见任氏幽幽喘一口气,终于清醒。

  任氏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声嘶力竭地朝门口喊,「老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轩哥儿!」

  这把戚嬷嬷吓得忙捂了她的嘴。

  徐大老爷回来的时候,被母亲的人直接堵着带去碧桐院,听完事情经过后也出了一身冷汗。

  经过这夜,长房的下人都如同被人拔了舌头,非必要绝不说话。

  全因徐大老爷发话,听到任何嚼舌根的话,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躲过去。

  第二十二章 不敌她一句温柔

  不知一场祸事被消弭,初宁一夜好觉,早早起身,真的堵徐砚去了,不过她在结庐居门口等小半时辰,都没有见到徐砚的身影,不由得奇怪。

  难道徐三叔更早就出府了?

  汐楠见她等得着急,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就自告奋勇的去敲门。

  门后很快有人应是,吱呀拉开门,是齐圳。

  齐圳见着汐楠,先是愣了愣,再往她身后一看,见到小姑娘正殷殷望着自己。

  「齐管事,徐三叔是不是一早就出去了?」

  齐圳愣了愣,还没回话,徐砚就闻声走出来了。

  初宁微微瞪大眼,徐砚不懂她怎么是这种反应,笑着牵着她进屋落坐,问她怎么一早就来,紧接着得知小姑娘要堵自己,结果傻乎乎在外头白站了小半个时辰,他对上初宁又羞又恼的眼神时,没忍住靠着椅子哈哈大笑。

  「你怎么也不知道早派人敲门?」

  初宁见他居然还笑,一肚子委屈,她哪里知道他今天会在家!

  她抿着唇不说话,眼神幽怨极了,徐砚被她这么一盯,感觉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忙止住笑,歉疚道:「用过早饭没有,徐三叔请你吃早饭,给你赔礼好不好。」

  初宁却是站了起来,从荷包里掏出百索,搁在案桌上,「给您的,我要去上学了!」

  说罢,转身就提着裙子跑走了,连徐砚喊她都没停下来。

  徐砚望着初宁消失的背影,回想她刚才气得鼓起腮帮子的样子,难得愣在原地。

  他把人家小姑娘真的气着了。

  他皱了皱剑眉,伸手取过百索,看着五彩丝线被她灵巧编织成绳,心里懊恼已经来不及。

  小姑娘好意送来东西,站了那么久,可能晨露未散就在那儿了……

  他脑海里浮现微凉的晨风中,初宁被吹得瑟缩又心急的模样,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有刺疼感,又忆起她甜甜朝自己说她相信他,他不是外人那幕,猛然一拍额头。

  他刚才怎么不知道哄小姑娘,居然还笑话她,蠢透了。

  徐砚就人生中第一回,琢磨要怎么哄女孩子才能让对方消气。

  直到眼看着到初宁中午下课的时间要到了,他才匆忙往内院去,把看到自己还瞪眼的小姑娘接回自己院子。

  「徐三叔给你赔礼,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菜,不要生气了。」

  初宁抿抿唇,没有说话。

  其实她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太丢人,才会丢下东西就跑,然后面皮薄,不好意思见到他,结果他却眼巴巴来接她,让她急得直瞪眼。

  现在徐三叔还那么温柔哄她,她更不好意思了。

  可徐砚见她不说话,误以为她气狠了,弯着腰再细声问:「卿卿不生气了,是徐三叔不对……」

  他每温柔又真诚地说一句,初宁脸上就热烫一分,最后一把捂了脸哀求道:「徐三叔您不要再说了,我没有生您的气!就是觉得自己傻,不好意思见您!」

  还绞尽脑汁想怎么哄人的徐砚霎时僵在当场,过了好一会,视线才对上正从手指缝偷偷看他的初宁。

  想笑,最终还是忍到快内伤都不敢笑。

  明明受委屈了,小姑娘却没有生气,而是在害羞,她这性子,真是再温柔不过,竟还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徐砚摸了摸她发顶,把她的手拉开,凝视着她澄清的双眸,说:「卿卿,在徐三叔跟前,委屈了你就闹脾气。你说过的,徐三叔不是外人。」

  初宁不太懂他突如其来的感伤,小心翼翼看着他说:「那……您忘记今早的事。」

  守在门口的齐圳就听到自家三老爷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声。

  他默默抬头看了眼天空,心里嘀咕着,三老爷笑成这样,真是要见鬼了。

  任氏昨天被婆母字字诛心的警告训斥了,又被丈夫说了一通,说她不懂事,险些犯了大错,她又怒又臊,气急之下,真的病倒了。

  任大夫人本来今日就要离开徐家,本要让小姑子跟着自己去请辞的,结果到长房一看,小姑子歪倒在床,病得唇都没了血色。

  这可险些把任大夫人吓得也要坐倒,心疼地上前嘘寒问暖,但是任氏病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最终是戚嬷嬷拉了任大夫人到边上,把昨晚的事情说明白。

  任大夫人是任家人,戚嬷嬷自然想要她给自家夫人撑腰的,昨晚徐老夫人实在是太骇人了。

  跟着前来的任家姊妹担心姑母,见长辈要避到一边说话,心里好奇,就偷偷在听墙角,任澜颐正好听到一句「老夫人说要大少爷必须娶了宋家姑娘」,让她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都有些发黑。

  轩表哥真要娶宋初宁?

  在任大夫人一脸忐忑带着她去给老夫人辞行的时候,任澜颐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直到徐老夫人派人去把徐家姊妹喊来和他们告别,连在结庐居的初宁也被喊来,她才恍惚回神。

  任澜颐盯着笑容甜美,气质如蔚蓝长空澄清柔和的初宁,心底有个声音在咆哮——?怎么能叫轩表哥娶宋初宁!

  「初宁妹妹,我忘记把要给你的东西带过来了,你跟我回去取一下好不好。」

  初宁正跟任澜惠话别,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抬眸看过去,就对上了任澜颐带着笑的双眼,在任澜颐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迟疑着点了点头。

  初宁以为任澜颐是要给她什么特别的礼物,谁知到了客院,她被请到小厅坐着,任澜颐却一头钻进东厢,半天没出来。

  小厅里放着好几口箱笼,其中一口被用红绸布遮挡着,一看就知里头东西贵重,特意区分的,但箱笼都还未上锁。

  初宁坐了会,看着手中茶杯热气嫋嫋上升,精致的眉眼被水雾氤氲,模糊了她略带慎重的表情。

  任家仆妇在别处忙碌,这又有贵重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不太好。

  于是她把茶杯搁下,站了起来,没有犹豫地往外走,这时任澜颐倒是回来了,手里拿了个红色的小锦盒。

  「让初宁妹妹久等了,这给你留个念想。」她把锦盒塞到初宁手中,催促一声,「快打开来看看。」

  初宁不好拂她的意,在注视中打开,看到一对赤金打造的蝴蝶耳坠,蝴蝶的触须翅膀都细致得活灵活现,十分精致。

  「这……太贵重了。」初宁指尖勾了勾耳坠,发现是实心的。

  任澜颐却笑着说:「有什么贵重的,你戴着一定好看。走吧,我们快些回去,老夫人还在等着呢。」

  初宁捧着小锦盒,实在没法婉拒,只好收下。心里想着,下次回礼好了。

  不料刚走到院门,任澜颐又说漏了东西,折回去好一会再出来时,初宁也没见她手里多了什么,初宁有些莫名其妙地跟她回到碧桐院。

  任大夫人离开的时候,到底没敢提小姑子犯下的错事。

  有徐大老爷撂下那样的话,又有徐老夫人警告在先,此事她不该提,也不能提,毕竟她是外人。

  徐老夫人把任家人送出垂花门,算是给足了任大夫人体面,任大夫人是明白人,默默记下,打算过几天丈夫回来,把在徐府里的事都说说,特别是小姑子还想亲上加亲的事。

  任家人离开了,初宁没来由的觉得轻松,随着徐老夫人送客后就回到自己的院子,把任澜颐送她的蝴蝶耳坠收到妆奁最底下。

  晚间睡觉前,她拿娘亲留下的凤首步摇看了会,从床头又取下一只玉猫,攥在手里慢慢睡过去。

  任氏病倒,徐家过端午的一应准备就由二房的余氏打理,哪知在任大夫人离府后,任氏强撑着病体要理事。

  徐老夫人听闻她让人抬着软轿,话都说不清的逞强,冷笑一声,不理会这些。

  要争就争个够,身体是她自己的,她这婆母也别拦着做恶人,苛待儿媳妇的名声也扣不到她头上。

  徐老夫人于是也早早洗漱歇下,养好精神明日去看赛龙舟。

  次日一早,大家都聚在碧桐院用早饭。

  徐砚特意去接小姑娘,与她一同到老夫人那里。

  初宁今天穿了他上回买的衣裙,在外边罩了件浅青色的半臂,立在朱红的门前,似春日的梨花探着婀娜身姿。

  她见着徐砚,当即绽放出明媚的笑颜,随后又抿抿唇,扯扯裙子,彷佛是穿着他送的衣裙,有几分不好意思。

  徐砚望着娇滴滴的小姑娘,感慨小丫头此时可不就是「嫋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但愿她能一直无忧无虑才好。

  用过早饭,众人一同出府,往护城河方向去。

  来到上游处,早已万头攒动,热闹非凡,沿路都停满了马车轿子,一眼望去,皆是达官贵人,还有穿着命妇服的雍容官夫人,徐砚三兄弟也是穿着朝服,要在护城河那里恭候圣驾。

  初宁首回见到这样的盛况,险些看花眼。

  徐老夫人下马车后,瞥了眼非要强撑着前来的任氏,看她脸上厚厚一层粉都无法遮掩憔悴,暗中叹气摇头。

  徐立轩兄弟紧紧跟在老人家身后,经历过任氏一场闹剧,徐立轩自主跟徐老夫人说要避嫌,从那天后都不轻易往碧桐院去,今日这样的场合,他目不斜视,时刻注意着和小姑娘保持距离。

  初宁是个敏感的人,自然发现徐立轩跟往常有些不同,似乎是对自己疏离了,难免有几分不解跟不安,却也不好去问,就只如常应对,并不主动亲近。

  徐砚在过去同僚那里前私下和初宁说:「看完龙舟后你就在马车边上等着我,吴怀慎替妹妹传话,说一会儿吴姑娘要找你上街。」

  初宁点点头,目送他笔挺的身影前去。

  安成长公主是随着帝后一同前来,她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找到初宁,看到她乖巧跟在徐老夫人身边,微微一笑。

  明德帝顺着妹妹视线也看到个乖巧可人的小姑娘,就低声问她:「宋家那个小姑娘?」

  「是。」安成长公主也不隐瞒。

  「是个好的,把她召前来?也不用你这样伸着脖子,望眼欲穿的样子。」

  「皇兄别,小姑娘胆小,你会把人吓着。而且你一把人召前来,她又得无故被人拿来说道,上回我那也是不得已。」

  明德帝听着发笑,「既然担心徐家人待她不好,你接到公主府就是,又不是什么难事。」

  「我可不想让宋霖再记恨,就这样吧。」安成长公主眸光闪了闪,撇开视线,不再说话,眸光流转间有几分自嘲。

  明德帝闻言叹气,到御座上去。

  众人又是一阵山呼皇帝万岁、皇后公主千岁,礼毕,随着一声响彻河面的铜锣声,比赛便开始了。

  初宁坐在位置上,听着鼓声扬,江水溅白花,为上边竞速的龙舟都紧张地捏一把汗。

  徐家没养龙舟队,是和两家交好的世家组了一队,其他人家也差不多,两三家组一队,饶是这样,江面一排排的龙舟也让人看花眼。

  今儿宋大老爷一家也得了邀请前来,但只能凑个热闹,因为自已组建不起队伍也没有人愿意现在和宋家兄弟走得过近。

  宋大夫人坐了许久的冷板凳,就将此事全怪到宋霖身上,又看到初宁跟着徐家,坐在最靠河边的位置,恨得直咬牙。

  太子遇刺,明德帝还是如期举行龙舟赛,并亲自前来,众大臣都猜测是不是太子伤势转好,但细心一看,发现几位皇子居然都没有跟着,心中又些惊疑不定。

  徐砚早察觉几位皇子都未露面,心里倒是安稳一些。

  这证明太子的谋划奏效,明德帝现在对所有儿子都有所猜忌,这是一个好的消息,能让太子得到喘息的时间。

  龙舟队伍要轮四回才能赛完,初宁一开始紧张兴奋,到第三轮的时候就被周边的喧闹声吵得头疼,藉故要去如厕。

  徐家姊妹见着便也一起,不想那么巧遇上初宁的两位堂姊。

  初宁与两人相逢,抿抿唇,没有先打招呼。宋娴宁见到她,想到她吓自己的事,眼里都是厌恶,自然也不想和她说话,好在徐家姊妹不认得宋家人,大家都当没见过,各自错开。

  初宁想到堂姊,就磨蹭了会儿,不想出去时再碰见,却不料,宋娴宁在外头见到徐家姊妹先出来,就去败坏她的名声。

  「你们是徐家的姑娘吧,我那堂妹可不是省油的灯,最会争宠,心思又多。你们最好小心些,别被她算计了,本来你们好好的,多了个外人争宠,我都替你们难过。」

  一番话说得尖酸刻薄,徐家姊妹面面相觑,最后是徐琇云讨厌她挑拨是非,冷声说:「初宁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哪来外人不外人一说,倒是这位姑娘,我想问问你究竟是不是姓宋的?」

  宋娴宁没想到徐家姑娘会这样回自己,一句「你是不是姓宋的」,羞得她脸都要抬不起来,小心思被人看个透。

  宋娴宁落荒而逃,初宁出来的时候,徐琇怜气愤地告诉她挑拨的事。初宁闻言只是笑笑,朝姊妹三人道谢。

  不相干的人,她就不该太刻意回避,是她自己小家子气了,下回再遇上就该狠狠收拾她!

  龙舟最终夺冠的是武安侯府,又正值武安侯世子快要娶亲,倒是给他们家又添喜气。

  帝后摆驾回宫,随着众人恭送的徐大老爷却一脸惊疑不定,全因明德帝经过他身旁的时候,突然驻足,朝他说了句「你的三弟委实多才」。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掀起徐大老爷心里头的风暴,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夸赞一个人,这里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徐大老爷想去问问弟弟,但眼前人影非绯即青,哪里还分辨得出谁是谁。

  这时的徐砚已按着约定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徐三老爷!」

  徐砚身后突然传来喊声,他闻声,脚下却未停,仍径直前行。

  一道白色的身影却是快步拦到他跟前,来人戴着帷帽,遮掩容貌的白纱及地,亭亭玉立,如一株带着幽香的白玉兰立在他眼前。

  徐砚向来平和的眉眼霎时冷了下去,此人已经跟了他几日,他知道是谁。

  「三老爷,还请原谅我的鲁莽。」

  「郭大姑娘,这里人来人往,你莫受郭家长辈蛊惑怂恿,本是无过最终却一步踏错。」徐砚神色冷漠地盯着她,句句无情,「何况徐某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对不耐烦应对的,总会让对方难堪,郭大姑娘好生考虑,是不是要在这儿闹得下不了台,往后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徐砚单刀直入,郭大姑娘被他震惊了。

  长相俊雅的人,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利,比针尖扎人还疼。

  郭大姑娘纱下的面容惨白,额头直冒冷汗,不知是羞是恼,整个人都哆嗦着。

  徐砚唇边虽是噙着淡淡的笑,却给人隔山隔雾的疏离冷漠,他看人的眸光明亮有神,是君子的清正,带着锐利的冷意。

  一与之对比,她的心思卑劣污浊得连花泥都不如。

  郭大姑娘瞬间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是她魔怔了,本来与他的亲事就不该成,是她长辈有心蓄意为之,后又被他抓了证据,那时一切就该结束,不过是她留着最后一点点的期盼,痴心妄想!

  郭大姑娘眼泪欲坠,却是咬牙强忍着,为自己留住一份脸面,转身离开,不料却在徐砚身后见到一个纤细无措的身影——?是宋家的小姑娘。

  郭大姑娘脑子里嗡一声,不知道初宁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听到了多少,更觉没脸见人跑得飞快。

  徐砚本不想和她多费唇舌,但郭家的事总要有个了结,若郭大姑娘是个聪明的,回去后肯定会说服长辈,放弃这门亲事,毕竟一旦先前的事被宣扬出去,不只郭家,连她都不能在京中圈子立足,只能青灯古佛,寂寥而终。

  耳边喧闹渐小,徐砚面上的冷色也渐渐收敛,想继续往前走。

  初宁站在他身后,没有出声,懊恼地想,若是知道会遇上这样的事,她就陪老夫人再在河边走一圈。

  她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也见到不一样的徐三叔,冷漠得没有一丝人气,光是听那语气就让人心中害怕。

  可在百转千回的思绪中,看他要走了,初宁还是朝他喊道:「徐三叔。」

  小姑娘软软的声音被风送到徐砚耳边,他心头猛跳,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初宁那张藏不住事的小脸。

  她看向他的眸光慌乱,而她身后的汐楠与绿裳垂着头,连眉毛都没敢抬一下。

  徐砚知道她都听到了,自己刚才的冷厉无情。

  他莫名心烦意乱,凝视着她无措的样子,竟不由得想,自己在初宁心里肯定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了,毕竟他对一个姑娘家说出那样的话。

  他耳边彷佛又响起了兄长多年前对自己的指责——?

  「徐嘉珩,你但凡有一点人味,也不会做出这种让亲人心寒的事来,你自始至终眼里只有自己,你说人冷漠无情,其实你何尝不是。」

  此话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确实,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冷漠的人。

  思及此,徐砚眸光微沉,想到自己他也快离京,暗叹一声罢了,小姑娘知道他真实的样子,分离的时候就不会太难过。

  「你来了,走吧。」他再度转身,回首走在她前面,与她拉开几步的距离。

  初宁见他转身,心慌了一下。

  「徐、徐三叔!」初宁连忙迈开步子追他,险些还要踩到裙摆,但好歹是追上他,想也不想地扯住他袖子。

  徐砚被她一扯,不得不停下来,怕把她拉倒,不过还是没有看她。

  初宁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扯着他官袍袖子,紧紧攥着,小声说:「徐三叔,我听到了不该听的。但徐三叔是个温柔的人,我想郭大姑娘会明白您的苦心。」

  若徐三叔真的面冷心冷,就不会说那些相劝的话吧。

  说那么多,还不是为了郭大姑娘好,中间的是非她不清楚,可就凭那几句话,她知道徐三叔冷漠之下藏着颗温柔的心。

  徐砚没想到她扯住自己,居然是要说这些。

  他错愕回头,目及之处是晴碧的天空,夏日的阳光灼着他的眼,灼得他眼眶发热。

  他以为……小姑娘会怕他。

  可原来,在她心里,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温柔吗?他自己都不知道。

  刚刚才下定的决心,轰隆一声就崩塌了,万千意志,竟敌不过小姑娘的一句温柔。

  徐砚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只带着她前行。

  这一刻,他心里无比希望自己已长成参天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不让外界的浑浊侵她一分,他从来没有这样急迫过,甚至对他向来淡薄的权与利有了渴望。

  他似乎懂得宋霖铤而走险的真正原由了——?

  只为初宁风雨不侵。

  这一个从来都只会温暖旁人的小姑娘,就该被细致呵护着直到永远。

  初宁被他重新牵着走路,悄悄地抬头,看到他坚毅英俊的侧脸,他眼眸中是她熟悉的柔和,折射着阳光,带着暖暖的温度。

  她不禁偷偷抿嘴笑,徐三叔果然是再温柔不过的人了。

  第二十三章 被诬陷偷盗步摇

  离开护城河边,初宁和吴馨宜玩了个尽兴才各自归家。

  才从马车下来,就见徐大老爷身边的小厮把徐砚请走,她带着丫鬟回去院子,准备换身衣裳就到碧桐院,把今儿买的小玩意分给徐家姊妹。

  徐砚被请去了徐大老爷的书房,窗边一株枝叶浓密的大树遮去夏日艳阳,徐大老爷就站在临窗的书架前,见到弟弟前来,他脸色十分难看。

  「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会传你要调去都水司浙江分司!」徐大老爷直接摔了刚找到的书,平日的儒雅在此刻都变成了凌厉。

  徐砚抬了抬下巴,直视他说:「朝廷要派我去,我去就是,这不正好也合大哥意?我进了工部。」

  「你!」徐大老爷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是想让弟弟进工部,但并不是离京去什么浙江!

  这一出去没有几年焉能回来,京城里等六部空缺的都要排到午门去,难不成还会专等着给他留?

  徐大老爷又气又急,「我会去走动,看能不能把你留在京城里!」

  徐砚没有说话,那样的神色落在徐大老爷眼中便是倨傲、忤逆!

  看得出来,这三弟分明是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要跟他对着干。

  徐大老爷气到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一挥手把人赶走,自己去碧桐院跟母亲说这样的大事。

  其实他知道能传出消息来,十有八九是圣意已定,自己无力回天,但他还是必须努力试一试,尽管弟弟外放于他来说有利,可终究不想他出去吃那些苦头,浙江还刚刚出了事……

  徐大老爷神色严肃,请母亲到内室听自己说话。

  徐老夫人听到小儿子居然谋了外放,并且没有与兄长提起一句,如今就差一纸调令,急得手心都是汗。

  「他怎么擅自做这么大的决定!」徐老夫人拿着拐杖敲地面,连连说了三遍。

  「母亲,儿子这就去探听下情况,只是怕事情来不及转圜了。」

  徐老夫人闻言恍惚地看向长子,就那么出了一会神,好半晌,徐大老爷才听到她喃喃地说:「不要去了,他想走就让他走吧。」

  「娘?」徐大老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老夫人似乎十分疲惫地摆手,「让他去吧,他也长大了。若不是郭家,他可能也和别人一样,成家立业,孩子都满地跑了,我们总打着为他好的名头,将他拘在身边,其实是我们错了。」

  母亲的话叫徐大老爷慌乱地站起来。

  徐老夫人继续说道:「这么些年,老三怕也待烦了,你再阻止,这份兄弟情恐怕也得断在这里。罢了,让他去吧,或许他自己能拚出平步青云,他总要自立门户的。」

  徐老夫人说完,笑了笑。她总想护着的牙牙学语的小童,如今已露出锋芒,她做母亲的,该欣慰才是。

  徐大老爷怔愣在老母亲跟前,良久一拱手,淡淡说道:「既然娘也同意,此事我与二弟说一声。」

  说完,他快步离去,心里有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愠怒,可能是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忿……

  初宁和徐家姊妹见到长辈面色不愉地离开,都坐在西次间探头,再看厅堂里迟迟不见老夫人的身影,隐隐猜测家中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当晚,徐家人齐聚,初宁却明显感觉到气氛压抑,长辈们的脸上带着笑,却比平时更沉默,晚辈们也没敢随意说话,一顿饭用得没滋没味。

  用过饭,徐砚喊了初宁散步。

  青年的肩头落着月华,幽幽光华映得他侧面轮廓深邃,气质沉静,如同平静的清泉。

  初宁抬头看他,总感觉他有话要说。

  走过一丛芭蕉树时,徐砚果然停下脚步,低头朝她微微一笑,然后蹲下身,双目与她平视,认真地说:「卿卿,徐三叔恐怕要离京几年。徐三叔在京城什么都做不了,对你爹爹的帮助亦有限,徐三叔想护着你、想帮宋兄平反,只能让自己变得不可摧。」

  初宁凝视着他,有一瞬整个人呆住了,徐三叔说什么?

  徐砚见她出神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安,愧疚难当。

  他说要一直守着她,宠着她,结果要食言,他并不能带她。

  且不说在外边比家里艰苦,他也没有能带她的理由。她是小姑娘,内宅才更加适合她,有他母亲庇护,比跟着他漂泊强得多。

  「卿卿,抱歉,要留你一个人在京城几年。」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和她说抱歉。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若铁石,可面对这么一个小姑娘的时候,他再无法心无波澜,小姑娘用她的善良温暖牵动着他。

  百炼该成钢,唯独面对她,只想给她世间最好的温柔。

  他实在不忍,说到最后,竟生出不敢与她对视的情怯。

  初宁终于听清了,徐三叔说要离开,几年才归……

  她心脏猛然剧烈跳动起来,快到让人要喘不过气。

  这样告别的情景让她想到父亲离开前的那夜,父亲说她以后一个人定要坚强,只有内心坚强,才可以无坚不摧。

  「……那样爹爹也能安心些。」

  父亲无可奈何的长叹彷佛又在她耳边响起,夹杂着无尽的愧意,如今徐三叔也要离开……

  初宁垂了眸,幽幽月光在她低头那瞬,从眼眸内滑过,最后凝在她眼角,像是摇摇欲坠的一滴泪花。

  「卿卿。」徐砚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手指冰凉,让他用力紧紧焐着。

  「徐三叔。」初宁感受到他的力度,猛然又抬了头,朝他粲然一笑,如同他首回见她,以为她要哭的时候,却是朝他笑,眸中闪动的光芒比烟火还要绚丽璀璨。「徐三叔,我会好好在家等您回来的,您不用担心我。」

  徐砚此时却宁可她跟自己说舍不得自己离开,或是对他闹脾气,他食言了啊。

  小姑娘这样一直笑,明媚得灼人,让人眼眶发烫。

  「徐三叔要去哪里呢。」

  「浙江。」徐砚一颗心揪痛,站起来牵着她继续走在石子道上。

  初宁听到这两字,神色顿了顿,旋即又笑着说:「浙江啊,我外祖家也在浙江呢,徐三叔可得替我多看看那边的风景。」

  宋夫人是浙江人?徐砚闻言猛然转头看她,旋即又为自己的反应失笑,声音低哑地说:「好,徐三叔会月月给你写信的。」

  「好。」初宁高兴地点头。

  她由他陪着从石子道走回暮思院,进去的时候,还甜甜笑着朝他挥手,他站在院门片刻才转身离开,去了碧桐院。

  汐楠发现小主子回来后就闷闷不乐,还让她取来纸笔,点了新的蜡烛,默写什么。

  初宁手腕运力,清秀的字体慢慢展现在纸张上,她埋头苦写,把脑海里所有关于浙江官场的一切都写下来。

  爹爹跟她说过很多关于浙江的事,因为浙江是她娘亲的故乡,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晰。

  记忆随字迹涌出,渐渐的,她眼前模糊,写写停停,总要抹掉眼里的水雾再重新落笔。

  烛火下的小姑娘背挺得笔直,一直让自己坚强,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该真正长大了。

  徐家人做好徐砚离家的准备,已回到任家的任大夫人身边却发生了大事。

  回任家的时候已是端午前一日,任大夫人忙着处理府里的事,次日又要去看龙舟,就只开了一个放着常用衣饰的箱笼,今晚命丫鬟收拾,却发现任老夫人留下来的凤首步摇不见了,只有空空的锦盒。

  丫鬟吓得面无人色,禀到任大夫人那里,任大夫人惊得耳朵嗡鸣,让所有人把箱笼都翻了个遍。

  这可是太后所赐,若是丢了,被人参一本,罪名也不小!

  任大夫人期盼着能找到东西,结果却让她一瞬间瘫软在床上,都已经把屋子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东西。

  她倒在床上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勉力撑起身厉声问:「当日是谁最后见过步摇,这箱笼不是让你们上锁?」

  最后收步摇的自然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是那丫鬟发现步摇不见的,早已跪倒在她脚边,指天发誓说自己确实有收进去,但她细细一回想箱子上锁前,似乎正是二姑娘请了宋家姑娘在小厅里坐了会。

  丫鬟神色几变,支支吾吾地把这些事情说了出来。

  这让本都要睡着了的任澜颐被娘亲派来的人从床上挖起来,穿着披风去了娘亲跟前……

  徐砚的调令在第二日早朝过后就颁至他手,任命他为工部都水司浙江分司主事,正六品的官职。

  本朝都水司不只稽核所有与水道有关的工程经费,并监管修造战船与渡船。

  然而先帝那时起就一直海禁,很多地方的都水司其实并太多事可做,只有浙江这种沿海有倭寇出没之地,才显现出都水司的作用与地位。

  这在浙江当都水司主事,可是有实权的差事,绝对是叫人羡慕的。

  不过因浙江刚刚出了事,连带着太子都遭殃,众人对这位置倒有点避之唯恐不及,就怕因手中有权而被如今夺嫡的几方势力盯上,徐砚得此差,不少人都在后头等着看他热闹。

  徐砚却是波澜不兴地回翰林院收拾东西,他两日内必须离京,才赶得上到任的时间,时间并不充裕。

  杜和光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拍了拍他肩头,是鼓励与祝福。

  他把对方的恩情记在心中,来日必要相报。

  而翰林院先前不少人都讥讽徐砚出卖好友,如今他算是荣升,也没有几个人拉下脸来恭喜。徐砚倒是觉得清净,俐落将手上的事情交接,去吏部覆命,便离开皇城。

  此时徐家,才刚下学的初宁听到任家姊妹又来了,还都说要和她一起用午饭,直想翻白眼。

  昨晚她写东西熬到三更过后,今天实在不想独自应付两人,她索性把徐家姊妹也喊上,既然要热闹就热闹个够。

  可不料,对方是来者不善。

  也不记得是谁提起任澜颐送给她的蝴蝶耳坠,就都跑到她寝室里看东西,结果她放在床头的木盒就掉在被面上,明明盖紧的盒子,任澜颐拾起来时却打开了,正好凤首步摇就从里头滑了出来。

  任大夫人的丫鬟当即一声怪叫,嘴里说着什么夫人的步摇,抢过步摇就跑走。

  明明是客人,还是个丫鬟,却夺别人的东西,还是初宁最在意的一件,初宁大惊失色,不明所以直追到碧桐院,进屋就见到丫鬟捧着凤首步摇跪在任大夫人跟前哭哭啼啼。

  她跨过门槛,就被任大夫人冷冰冰的眼神扫过,神色带着对她的厌恶,彷佛她是什么脏东西,徐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面上是惊疑不定,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诧异。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任大夫人拂了拂裙面,说道:「老夫人,实在是冒昧打搅了,失物已归,老夫人当我今日就没来过。」

  原来任大夫人来到老人这里,说可能有东西落在客院,想回来找找,实际上却是早已经怀疑初宁,就假借找东西,派丫鬟跟着女儿去暮思院一探。

  如今见到凤首步摇,又有丫鬟的证词,便认定初宁偷窃,初宁那天到客院作客时,和徐家姊妹都曾见过这凤首步摇,又在东西不见那日单独待在客院,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初宁没听到丫鬟的指证,见她拿着步摇就要走,却下意识觉得不对,忙拦住说:「任夫人,您要走可以,但您不能拿走我娘亲留给我的步摇。」

  「你娘亲留的步摇?」任大夫人柳眉一蹙,温婉的面容就多了丝刻薄,「宋姑娘,我不计较了,你莫要再用这种蹩脚的谎言来徒增笑话,步摇怎么来的,你我心中皆有数。」

  什么意思?初宁越听越不对劲。

  徐家姊妹和任家姊妹这时都赶了过来,汐楠与绿裳也追得直喘气。

  任大夫人见到女儿,就朝两人招手,「我们回吧。」

  「等等!任夫人,您的话我听不懂,但我娘亲的遗物您必须还给我!」初宁张开双臂,拦着根本不让她离开。

  任大夫人见此也没有耐心与她纠缠,伸手就推开她,要不是汐楠扑上前,初宁就得被推得撞到桌角上。

  「你拿了东西,还有脸说成是自己的,宋初宁,你怎么能这么无耻!」任澜惠知道此物对家里有多重要,气不过,张口就骂。

  扶着汐楠胳膊的初宁猛然恍悟,她们刚才为什么是那样一副表情——?因为步摇长得一样,所以觉得是她偷拿了任大夫人的东西,可她哪里有机会去偷步摇,简直无稽之谈!

  她本来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任大夫人的丫鬟会跟着任家姊妹到她的院子,现在她总算明白了,就是因为认为她是贼,而来找东西的。

  初宁重新站好,正要理直气壮地解释,眼角余光却正好扫过任澜颐,被她唇角那抹略带奇怪地笑吸引过去。

  和任澜颐接触的点滴都在脑海里重现,初宁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不明白,她真是蠢笨如猪了!

  「你们污蔑我!」初宁气得浑身发抖,一指任澜颐,「是你故意引我到客院去,又故意撞掉我的步摇,这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不是你们家的东西!」

  汐楠总算也搞明白是什么事情了,忙跟着说:「你们任家人都不要脸面来明抢的吗?还是抢一个小姑娘的东西,是因为我们姑娘没有亲人在身边,你们就能肆无忌惮欺负人?」

  汐楠向来嘴利,性格也是泼辣,任大夫人被骂得脸色铁青。

  「老夫人,您也看见了,我本想息事宁人,却有人非要泼脏水。我看,此事不能善了。」任大夫人说着,十分鄙夷的看向初宁,像是睥睨蝼蚁一般的轻视。

  初宁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侮辱,一时急到失声,只能睁着大大的杏眸,眼眶都红了。

  徐家姊妹见过任家的步摇,如今再看任大夫人手上的,确实是一样。她们三个挤在一块,一句话也没敢说,可她们心中却又偏向初宁,直觉告诉她们,初宁不是会偷盗的那种人。

  一直沉默看着的徐老夫人终于有反应了,她站起来,走向初宁说:「丫头,你先别着急,你与我好好说说,这步摇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人证物证俱在,您这回可不能再偏袒这品性有问题的人了!」

  老人家话音才落,就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戴着抹额的任氏气喘吁吁地跨过门槛,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双眼却十分明亮,那明亮的光落在初宁身上,就带着咄咄逼人的凌厉。

  「全京城谁人不知太后娘娘赐下凤首步摇给任家,她居然不知廉耻,口出狂言说这是她娘亲的遗物?」

  「是你们含血喷人!」初宁气得声嘶力竭地吼了回去,双眼酸胀,水雾聚拢在眸内,却被她强忍着。

  任大夫人见小姑子来了,心里松了口气,说道:「老夫人,事情已经明明白白,没什么好说的。」

  「慢着。」徐老夫人淡声道,「等我问清楚。」

  她低头正好瞧见初宁委屈的表情,这绝对不像是作假,她总觉得事情不该那么简单。

  她活那么大的岁数,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初宁,你和我说,这步摇究竟是什么来历。你说是你娘亲留下的,是怎么留下的?」

  凤首步摇,一般命妇佩戴不得,按着时间推算,宋夫人过世时她也就只是三品或是四品的诰命,那时宋霖还未入阁,所以不太可能会有这样超品级的步摇。

  初宁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哭,哭了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博取同情,懦弱无比,可她对上老人家慈祥的目光,险些忍不住要落泪。

  与徐老夫人一对比,任大夫人和任氏对自己的恶意被放大到无数倍。

  她鼻子发酸,张嘴想要解释,然而在话就要冲出口时,她猛然又闭上嘴,偏过头去看任氏,她清清楚楚看到任氏眼里对自己无比的嫌恶,带着莫名其妙的恨意。

  初宁心脏重重一跳,再看向陷害她的任澜颐,对方正眼带得意望着她笑。

  这让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一个问题——?任澜颐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她又是什么时候看到自己有这个步摇?她们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交集和利益冲突才对。

  「初宁?」徐老夫人见小姑娘回头正看着众人,疑惑地催促一声。

  汐楠着急,朝老人家跪下就要为小主子辩护,初宁却是在这个时候喊她一声——?

  「汐楠,你先不要说话。」

  刚才还急得双眼通红的初宁,此时冷静极了。

  万事皆有因。她明显察觉到任氏对自己的厌恶超过任大夫人,这里最生气的,应该是任大夫人才对,因为对方可能真把自己当成了贼,所以任氏的行为解释不通。

  为什么?初宁微微垂眸,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和自己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一个费尽心思构陷自己,一个是恨不得自己从她眼前消失,她明明和任家没有关系……

  与任家人相处的短暂记忆再度由她脑海里闪过,她垂着头,想找出自己在任家人跟前有什么过错,手串上琉璃珠的反光闪了她眼睛一下。

  她定晴,还看到端午戴着就未摘下的百索,五彩丝线明艳,与任澜颐一起编织百索时的情形浮现在眼前——?

  「初宁妹妹,你给轩表哥的百索是要做哪几色的?」

  一句话,就让初宁思绪瞬间清明,与任澜颐相处的一幕幕接踵而至。

  「初宁妹妹,你常常见到轩表哥他们吗?」

  「轩表哥他们平时上学都会经过暮思院吗?」

  「轩表哥对你真好,还给你布菜。」

  一字一句,任澜颐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这之前,她怎么就没有想到任澜颐爱慕徐大哥!可这些事情又与她何干?

  「母亲,她现在是辩无可辩,半天也找不到说辞了,您可不能再偏袒她。这样的品性,于我们徐家是个大祸!」

  任氏尖锐的声音划过初宁耳膜,让她一个激灵回神。

  她说自己是徐家的大祸,这是要将自己赶出徐家吗?

  初宁心惊地看过去,又看了看任澜颐,终于厘清了她们的敌意出自哪里,只觉得荒谬。

  她们怎么能将她想得如此龌龊不堪,她们认为她觊觎徐大哥,要给徐家做孙媳妇吗?

  除了这点,也再没有能解释任氏与任澜颐的做法。

  初宁气得牙咬得咯吱作响,脸色发青,汐楠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忙紧紧抱着她,一声一声地喊姑娘。

  徐老夫人也发现小姑娘情绪比先前要激烈得多,忙去拍她的背,「丫头,快吸气,喘一口气,你会把自己憋晕过去的!」

  两人慌乱地一通叫喊,初宁才渐渐镇定下来,吁出长长的气,徐老夫人见此也跟着舒气,任氏那头却还在不依不饶。

  「她得跪下给我大嫂赔礼道歉,否则,这家中以后哪里还有规矩可言!」

  「任氏!」徐老夫人对终于大儿媳妇失望低吼,若是拐杖在手上,她肯定得敲上去!

  明明此事还有疑点,怎么就此盖棺定论!

  可任氏见初宁被她逼到绝境,竟嘴角一掀,一个得意的笑容让她五官都略微扭曲。

  初宁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把背挺得笔直,「老夫人,我是冤枉的。」

  汐楠则跪倒在老人脚边哭着道:「老夫人,这步摇真是我们夫人的遗物……」

  她正说着,手臂突然被人掐了一下,她抬头一看,小主子正对她摇头,是示意她别说话,这让她不解,为什么不让她说话,都这种时候了!

  初宁又道:「老夫人,我是冤枉的。」

  徐老夫人相信初宁,可凭这一句冤枉,她也无法还她清白,于是焦急地再度问:「初宁,你详细告诉我,这步摇在你身边多久了,先前还有谁人见过吗?」

  老人家问这话的时候,被人挡在最外头的绿裳想上前,不料听到初宁说的还是刚才那一句「我是冤枉的」。

  只此一句,再无他话。

  想上前的绿裳脚步顿住,细细再听,只有任氏继续指责的刻薄语言,就连汐楠也毫无声息,这让绿裳又不解又着急。

  她在前几天就见过这个凤首步摇,和任大夫人丢东西的时间不符,姑娘是被人误会了,可为什么姑娘不说出来?

  厅堂里,任氏与任大夫人话语越发刺人,绿裳在此时退后几步,拔腿就往院子外跑。

  姑娘不说,一定有她的原因,她是姑娘身边的人,但也是老夫人的人,此时说什么,恐怕还会让老夫人坐实偏颇的指责,老夫人对大夫人的不喜,还会让任家人对老夫人有微词。

  她要去找三老爷!

  绿裳明白过来初宁的苦心,跑得跌跌撞撞,去拍开结庐居的院门,出来的却是一个小厮,说徐砚不在家,齐圳跟着一块出去了。

  绿裳急得满脑门都是汗,想要出府去寻人,可才走两步就跌坐在地上。

  她上哪里去寻人,三老爷在翰林院里,她哪里能寻得到!

  「绿裳?」

  正当绿裳完全没了主意的时候,齐圳的声音传来。

  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被人扶起来,才知道真看到归家的齐圳。

  齐圳听她抽噎着把话说完,脸色一变,「三老爷约了吴世子,我这就去找三老爷!」

  若不是打发他回来拿东西,根本还不知道家里发生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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