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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试阅 ✿] 宁馨《添财农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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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8-5-28 12:51: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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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添财农家女》
作者:宁馨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5月30日
女主角:谢娇娇(谢娇娘)
男主角:赵建硕

【内容简介】

穿越成为农村贫户之家的长女,上有病弱母亲须伺候,下有两个妹妹待照顾,
她谢娇娘可没在怕,化身为家中的顶梁柱,以赚钱养家为第一要务,
靠着一手特殊的画技绘出独特的绣图,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生活渐入佳境,没想到一道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劈得她头昏眼花,
女子满十六岁仍未出嫁,就要由官府配给老残穷的光棍,这是什麽鬼规定?!
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先前调戏原主、逼得原主跳河的纨裤来捣乱,
以为她走投无路,就能逼她为妾?滚边去,她就是嫁给鬼也不嫁给渣!
眼看事情迫在眉睫,她脑中浮现了一个人选──已退伍的抗敌英雄赵建硕,
他三番两次在危难时救助她,令她一颗心怦怦跳,於是她大胆的求婚,
两人顺利修成正果,婚後他把她宠得像个宝,任何麻烦他都会出马解决,
比如她养的生财小猪遭到狼群盯上,他英勇的率领兄弟诛杀野狼,
她想开设铺子贩卖猪肉的相关制品,他便提供大笔资金供她运用,
现在她爱情事业两得意本该开心,可好心情被不长眼的家伙破坏光,
有个女子上门找赵建硕,一听她是他的妻,就发疯似的挥鞭子打人,
若看不出这是情敌,那她可真是瞎了眼,胆敢觊觎她的夫君,先过她这关!





    第一章 谢家娇娘

    黑暗,无尽的黑暗。

    憋闷,极度的憋闷。

    谢娇娇想要挣扎,想要呼喊,可无论如何努力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这让她感到绝望,又隐隐有丝不甘在心底发酵,於是她鼓足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奋力睁开了眼。

    世界突然有了光亮,氧气也瞬间冲入鼻腔,那淡淡的霉味,让她陌生至极……

    这是哪里?

    苏醒的喜悦,几乎是立刻被眼前的一切抢掉了所有风头。

    再三个月她就要从大学毕业了,原本她打算趁着实习前的假期回家看看父母兄嫂,但路上突然遇上一场车祸,让她在天旋地转里失去了知觉。

    如今醒转,却让她以为自己仍身处在梦境里。

    谢娇娇环顾四周,尽管房间内的光线有些微弱,还是看得出这房子没有吊棚,只有脏兮兮的檩子和粗壮的房梁。身侧的菱格窗户糊着枯黄的窗纸,身上盖着的棉被很是破旧,霉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的。

    这到底是哪里?看着不像是医院啊……莫非她是被山区的老乡捡回家养伤了?

    谢娇娇想要坐起来,支手一撑,却发觉自己的手臂像柴棍一般细瘦……

    「这是……」

    她正惊讶不知自己为何变成这副模样的时候,突然房门一开,走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瞥见谢娇娇清醒过来,立刻飞奔至她的床边。

    「大姊,你醒了!」

    谢娇娇被小姑娘抓得手疼,一边挣扎着一边问道:「这是哪里,我怎麽了?」

    小姑娘许是发现自己手上的力气大了,赶紧改抓为握,并使劲鼓着腮帮子吹气,好似这样大姊就不疼了。

    小姑娘长了一张白净的瓜子脸,虽然只简单用红绳紮了两条辫子,身上的衣裙也破旧,但她的眉眼娇俏,此刻模样更像是含了坚果的小松鼠一般,很是可爱。

    谢娇娇看得忍不住发笑,没等伸手戳戳小姑娘的腮帮子,小姑娘却是突然抱着她大哭。

    「呜呜,大姊,你不要死!你死了,我们和娘怎麽办?我害怕!」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断地滚落,很快就染湿了谢娇娇的肩膀。

    谢娇娇心里突然没来由的疼得厉害,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姑娘,安慰道:「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活了嘛!」

    小姑娘还要说什麽的时候,门扇「匡当」一声,又被人推开了。

    一个年纪明显较两人小上许多的小姑娘脸色通红,生气的跳脚喊道:「二姊,隔壁李大娘又在说大姊坏话了!」她气得没发现大姊已清醒过来,只急着跟二姊告状。

    「什麽?该死的碎嘴婆娘,真当咱们家好欺负了!走,骂她去!」

    於是,没等谢娇娇问句话,两个小姑娘就旋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大开的房门送进来了冷风,也把院子里的吵闹声一点不落的捎了进来。

    「谁又在嚼舌根,也不怕扯谎多了,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娇俏的嗓音,谢娇娇立刻就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方才那个「妹妹」。

    紧接着传来一阵尖刻的叫骂声,「死丫头,你骂谁呢,我站在自家院子说话怎麽了,你是县官老爷啊,我的嘴,还得你说了算?」

    「你的嘴那麽臭,十里八村都有名,别说给我,就是给狗,狗都不要!」她立刻顶了回去,「你说谁都行,就是不能说我大姊的坏话!再让我听见一回,我就去告诉前院张嫂子,她家丢的那只鸡到哪去了、鸡毛被谁埋在哪里了。」

    「你、你……死丫头,你再敢瞎说试试看!」

    听来对方是恼羞成怒了,谢娇娇生怕两个小姑娘吃亏,挣扎着想起身劝架,无奈身子实在太孱弱了,刚起身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旁边房间里传出了个妇人的声音,「李嫂子,你……你别同两个丫头一般见识啊,她们还小,不懂事……」

    「娘,明明是她先说了大姊的坏话,你为什麽向她道歉!」

    「就是啊,娘,她说大姊没了贞洁,以後嫁不出去,我也听见了。」

    两个小姑娘不服气,但妇人却喝止了她们,「都给我回屋来!你们就这麽跑出去跟人吵架,还要不要名声了?谁想说就说去,老天爷都看着呢!」

    闻言,李大娘显然是有些心虚了,遂道:「哼,今儿老娘高兴,不跟你们两个死丫头见识。一家子病痨鬼,跟你们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了!」说完,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见对方不再造次,妇人道:「扶我去你们大姊的房里。」方才她听见隔壁房有动静,想着应是房里的人终於醒过来了。

    「好,娘。」

    很快,妇人便被两个小姑娘扶到了谢娇娇的面前。

    屋里的视野不佳,但谢娇娇依旧将妇人那略显苍白的样貌看得清清楚楚,瞧那眉眼同两个小姑娘有五分相似,任谁都猜得出她们是母女。

    妇人握住谢娇娇的手,柔声地道:「娇娘,你醒了……」她替谢娇娇理了理那蓬乱的发,「听娘的话,谁说什麽都不要放在心里,咱们家……哎,是娘对不起你。」说着说着开始抹泪。

    谢娇娇听得一头雾水,娇娘……是在喊她吗?

    谢娇娇尚未从祸事中缓过神来,只含糊地道:「我……还没想起自己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想不起来也好,不是什麽大事。娘啊,别的不盼望,只要你们姊妹三个都平安就好……咳、咳……」妇人还想说什麽,却突然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好似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谢娇娇有些担心,但一旁的两个小姑娘却习以为常,一个替妇人拍打後背,一个跑去倒水服侍,末了,她们扶着妇人回了旁边的房间。

    谢娇娇终於得了清静,没等她梳理明白自己遭遇的怪事,就见那个脾气泼辣的小姑娘又折了回来,不由分说地灌了她一碗汤药,也不知那是什麽汤药,竟让她昏昏欲睡。

    梦里,她被放在一个冷冰冰的柜子里,在亲人的痛哭中,送进了火炉……

    而某个自小吃尽苦头的小姑娘,心急家里的娘亲和妹妹们不得饱餐一顿,上山挖野菜,没想到被一个地痞纠缠,最後为护清白而跳河……

    光怪陆离,时空转换,许是名字相仿的缘故,她的灵魂穿越时空到了这里,成了谢家长女谢娇娘……

    一滴眼泪顺着睡梦中人儿的眼角慢慢落了下来。

    「爸、妈,不要哭,我会好好活着的……」

    村庄的清晨是宁静又安详的,村头的老狗尽忠职守了一宿,摇着尾巴跑回了自家的狗窝,等主人赏些剩饭,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而各家的公鸡则跳上了墙头,迎着初升的太阳,扯着脖子叫了起来。

    一日之计在於晨,男人们盘算着一日的生计,女人们则掂量着如何用最好又便宜的粮食,喂饱一家老少的肚子。

    这样的一个日常早晨,小王庄外的山路上,远远走来一队人马,队伍里有十几个男子,各个皆有几分剽悍铁血之气。

    打头阵的是一个年少骑士,他抬手遮了初升的阳光,扫了一眼远处的小王庄,立刻掉头跑回队伍中,笑道:「六爷,前面就是小王庄了,您的大院就位在庄子南边山脚下,二爷说是这庄里最好的院子了。」

    「嗯,知道了,你们先走吧,过几日都安顿好了就来聚聚。」

    回话的男子姓赵,名建硕,他骑在一匹毛色漆黑的高头大马上,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了刀削一般坚毅的脸庞,那浓黑的眉、深幽的眸子、挺直的鼻梁、抿紧的唇,当真是难得的阳刚美男子。

    但许是老天爷终究不允许世间有完美的存在,一道刀疤斜斜地从他的左边脸颊划过,好似劈开天空的闪电,令他的俊美平添了三分冷厉,让人莫名胆寒。

    「六爷,那我们先走了。」旁边一个骑士从马车上抓了一个大包裹递给他。

    马车上,一个稍显年长的汉子则是嘱咐道:「老六,如今咱们已经是平民百姓了,往後都得在这里过日子,你可别总冷着脸,小心娶不到媳妇儿。」

    闻言,一旁的几人都笑了起来,纷纷附和道:「就是啊,六爷,咱们可是说好了,谁家先生了小子,其余几家都要给彩头呢!」

    年少骑士显然待这六爷不同,此刻奋力替他分辩道:「六爷绝对不会输,二爷早就替六爷算过了,六爷的姻缘就在这小王庄,而且六奶奶还是个旺夫旺子的命格。」

    「哎呀,二哥这是作弊啊,偏心老六,他怎麽没替咱们算算?不成,待下次见面,一定要灌醉他!」

    众人笑闹了几句,到底分道扬镳,继续朝着下一个村庄行进,徒留赵建硕站在路旁远望了好半晌,这才骑马奔向小王庄那南山脚下的院子……

    谢家小屋里,谢娇娇这会儿刚刚从梦里醒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挣扎着起身坐到了门槛上,看着屋外那既陌生又熟悉的院子。

    忽地,一股柴火气息随着清晨的风钻进她的鼻子,那个泼辣的小姑娘脸上沾了灰,正在院子角落的草棚里忙里忙外,而另外一个小姑娘则抹着眼泪蹲在草棚旁边的鸡窝前,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麽。

    谢娇娇,不,如今的谢家长女谢娇娘,抬头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伸手对着小姑娘招了招,「丽娘,过来大姊这儿坐坐。」

    「大姊。」谢丽娘应声跑了过来,抽抽搭搭的还在抹着眼泪。

    「怎麽了,丽娘心疼家里的母鸡了?」

    谢丽娘刚要点头,可她一想起杀鸡是为了替大姊炖汤补身体,赶紧摇了摇头,「不是,就是、就是……」

    她的小脸还带了一点婴儿肥,这会儿皱在一起就像颗小白包子一般,特别可爱。

    谢娇娘忍不住掐了她一记,笑道:「别哭,等大姊好起来,一定赚好多银子,买好多小鸡给你,随便你养,好不好?」

    「真的?」小姑娘就是好哄,立刻破涕为笑,「大姊最好了!我要三十只……不,十只小鸡就好,都要母鸡,好下蛋替大姊和娘补身子。」

    这话教谢娇娘听得心头发软,揽过她小小的身子入怀,应道:「不,一百只,大姊买一百只小鸡给你。」

    「太好了,我要有小鸡了!」谢丽娘乐坏了,立刻跑回屋里向娘亲献宝。

    见状,谢娇娘露出一抹笑,却也开始琢磨起该怎麽赚钱,虽然她方才同小妹信誓旦旦说的坚定,但……她扫了眼一目了然的院子,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发家致富是好事,但天下没有无本的买卖,做什麽都需要点本钱啊。

    然而这谢家只有间年久失修的小屋,看着就冬冷夏热,哪天倒塌了也不意外;小小的一方院子,开两垄菜地都勉强;饲有两只老母鸡,刚有一只寻阎王爷报到,剩一只可怜兮兮的关在笼子里。

    她依着原主的记忆,想着这谢家居所的唯一好处便是不远处就有条小河,日常生活还算方便,踩着石桥过了河,再走三、四里路就是通往府城的大路,只要她能琢磨出赚钱的小东西,便不愁市场,府城比之普通县城,总能多几个舍得花钱的顾客。

    但到底要做点什麽买卖,怎麽样才能赚到她的第一桶金?

    谢娇娘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来,倒是做事勤快又俐落的谢蕙娘做好了饭菜,喊大家一同享用早膳。

    早膳包含一锅面糊,外加几块掺了谷糠的馒头,还有一碟咸菜,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一砂锅的炖鸡。

    一家人围坐一桌,默默吃着早膳。母亲何氏夹起一块又一块的鸡肉往谢娇娘碗里送,谢蕙娘懂事,几乎要把脑袋埋进碗里,强忍着不去看那个砂锅,倒是年幼的谢丽娘忍不住口水直流,连手上的馒头都忘了吃。

    这情景教谢娇娘看得心里泛酸,想起自己前世小时候家里的日子也不算富裕,父母和哥哥也是这麽疼爱她,如今相隔两世,再也见不到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回家,多孝顺父母……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重活一世,依旧让她享受到这样无私的亲情,实属她的幸运。

    这般想着,谢娇娘举筷俐落地分了鸡,鸡腿给了谢丽娘,鸡胸脯给了何氏,鸡翅膀给了谢蕙娘,而她自己则端了半锅鸡汤,大口喝了起来。

    「哎呀,娇娘啊,你身子还没好,要多吃肉。」

    何氏急得想把肉夹回去,谢蕙娘也不肯要,无奈谢娇娘捂了砂锅,恼道:「都是一家人,怎麽能让你们眼巴巴看着我吃肉?再说了,娘也要养好身子,家里没了你,我们三姊妹可怎麽办?况且蕙娘和丽娘也正在发育呢,多吃些,个子才长得高。」

    「这……」

    见何氏还是不肯吃,谢娇娘琢磨着日後相处久了,总是会让人发现她与原主的性子有所不同,索性决定先挑明了,正色说道:「娘、蕙娘和丽娘,我这次大难不死,想明白很多道理,先前是我性子太软了,免不了受欺负,出事了也护不住你们,以後我要厉害一些,努力找些法子谋生,让家里的日子好过起来。」

    「真的?」不等何氏说话,谢蕙娘先红了眼圈。

    她是家里的次女,按理说家里有事不该她出头,无奈娘亲身体不好,大姊软弱,小妹年幼,她只能装泼辣,打东家、骂西家,努力让外人觉得谢家闺女不好惹,欺负到自家头上时也会掂量掂量。

    如今大姊改了性子,她自觉有了依靠,一时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落泪。

    「不哭,蕙娘,以前是大姊不好,以後有事你不要自己担着,尽管跟大姊说。」

    谢娇娘拍拍大妹的後背,却被大妹反抱着胳膊哭。

    何氏叹气,想要说话却又咳嗽起来,若不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三个女儿哪会如此辛苦。

    谢娇娘好不容易安抚好一家人,早饭也快凉了,三姊妹匆匆吃了几口,谢丽娘便接了刷碗、喂鸡的活儿,谢蕙娘则扛着镐头下地春种。

    谢娇娘自觉比昨日有了些许力气,简单梳洗了一下,跟着谢蕙娘出门。至於何氏,只要不犯咳疾、不用喝药汤,就足以让全家欢喜了。

    姊妹俩一路走到小河边,几个妇人正在洗衣衫,远远见了来人便说起闲话。

    「你们说,谢家大闺女为啥投河啊?我怎麽听说她是看中了哪个爷们儿,人家有媳妇,不同意她做妾,她一气之下跳了河啊?」

    「哎呀,你说的不对。我听说是她看中了一个路过的公子,纠缠人家不成,一气之下才跳了河。」

    「你们说的都不对,若是这样,她当时身上缠的那棉被该怎麽解释?我瞧着那料子还不错呢!」

    「那就不知道了,要不,你们亲口问问人家?」

    所谓人善被人欺,柿子专捡软的捏。谢家没有男人,平日娘儿四个几乎活得毫无声息,妇人们自然不会惧怕,说起闲话根本不顾忌走近的谢家姊妹。

    谢蕙娘脾气暴躁,闻言就要冲上前去骂人,却让谢娇娘一把拦住,并领着她缓步上了石桥。

    谢娇娘先是扫了一眼妇人们,这才笑道:「蕙娘,你知道吗?据说人死後要去阎王殿里报道,阎王爷会根据这个人生前的善恶,决定此人下一辈子是做牛马,还是投胎至富贵人家。当然,也有些实在可恶的人,牛马都没得做,得在十八层地狱里受尽酷刑以赎罪。」

    她的声音不算小,底下的妇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奇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望向石桥。

    谢娇娘却是看也不看她们,继续说道:「其中有一层便是专门惩罚那些造谣生事的长舌妇,每日这些长舌妇都要被绑在柱子上割舌头,待得晚上重新长出来,白日再割掉。因为割掉的舌头实在太多了,流出的血汇集成河,舌头比石头还多……」

    「呀!」不等谢娇娘说完,已有胆小的妇人慌忙把手脚从河水里抽出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木盆,洗好的衣衫就这麽随着水流飘走了。

    妇人没有办法,只能下水去追,那狼狈的模样,惹得谢蕙娘笑得前仰後合。

    谢娇娘见好就收,扯了大妹继续赶路,留下一群妇人相互对视,不禁有些气恼。

    「还说谢家娇娘是个老实的,这嘴巴可真是……」

    说到一半,许是突然想起那割舌头的故事,妇人们到底存了忌惮之心,赶紧收了话头儿,胡乱洗了衣衫就散去了。

    而在石桥的另一侧,刚巧有个人牵马饮水,将这场小风波从头到尾全看在眼里。

    赵建硕扫了一眼走远的姊妹俩,伸手拍拍黑马的脊背,慢悠悠地回了南山脚下的大院。

    自小经历了太多,战场又是个得想办法在屍山血海里活命的地方,突然回归到安宁的田园生活,让他难以适从。但方才听得小小的争吵,倒是难得让他扬起一抹笑意。

    这才是过日子吧,无伤大雅的伤害,小小的回击。不过……他没想到那个姑娘居然也会有反击的时候。

    一人一马就这麽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三分自在七分惬意地走在初春的田野里,然而下田的村人却被吓得远远地避开了,只有年过半百的里正王三叔躲不开,硬着头皮迎上去寒暄了几句。

    待赵建硕走远,立刻有村人围了上来,问道:「三叔,那人是谁啊?怪吓人的呢!」

    「是啊,瞧他好像是往南山下的大院走去,莫非是李老爷的客人?」

    王三叔待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完,这才乾咳了两声,应道:「李老爷搬去南边州府了。这人姓赵,人称六爷,听说是北疆抗蛮回来的抗敌英雄,打算在咱们这里落脚安家,是李家大院的新主子,连同南山下那二十亩好地一起买了。你们可别因为人家脸上有刀疤就说些有的没的,要知道没人家舍命杀敌,咱们如今哪能安心种地啊。」

    村人们虽然平日小心思不少,但本性不坏,听他这麽一说,纷纷应道:「三叔放心,大夥儿知道该怎麽做的。」

    「就是啊,三叔,这人瞧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我们可不敢惹他。」

    「那就都散了吧。」王三叔摆摆手,刚要转身离开,想起了另一件事,又回头嘱咐道:「你们回家和婆娘们都说说,有那闲功夫就多做点针线,别到处说谢家大姑娘的闲话,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谢家大姑娘的名声臭了,难道你们家里的闺女还能好啊?丢的不还是整个小王庄的脸面!」

    「哎呀,是这麽个道理。」

    「就是,我们晚上回去就说。」

    王三叔满意的点点头,背着手,掐着黄铜烟袋锅缓缓离去。

    而不知王三叔暗中帮了一把的谢娇娘,这会儿正和谢蕙娘一起用镐头翻着自家的两亩旱田,一颗颗汗珠滴落,偶尔抬头,便被那阳光晃得眼前一阵发黑。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实在低下,别说是机械化,就连犁田的牛只都少得可怜,放眼望去,周围百十亩旱田只有一头牛孤零零的忙碌着。

    好在谢家就这麽两亩旱田,否则真是没等着播种,人先活活累死。

    但即便就这两亩地,也让谢娇娘姊妹俩忙了足足三日。

    何氏和谢丽娘在所剩不多的两袋包谷里,选了颗粒最饱满的准备下种。

    这日,谢娇娘和谢蕙娘一个刨坑,一个下种,累得头昏眼花,正好相邻几块田地的村人聚在田头歇息,遂喊了她们俩姊妹。

    「娇娘、蕙娘,别忙了,过来喝碗水吧!」

    开口说话的是住在谢家前院的张嫂子,平日是个热心肠的人。

    姊妹俩确实是口渴了,就没拒绝,上前道谢後,捧了陶碗喝水。

    一旁的几个村人望着几乎耕种完了的田地,满脸是笑,眼底充满了希望。

    「今年天好,包谷不到半个月就能发芽,若老天爷再赏几场雨,咱们就能期待丰收了!」

    「可不是,没什麽比种田更可靠的了,吃多少苦,就得多少收成。」

    听得这话,张嫂子倒是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这话说对了,所谓家财万贯,带毛不算……你们听说了吗,隔壁大王庄的王老四家,先前不是说他家的母猪声了十二只小猪崽,他欢喜的逢人就说,恨不得放鞭炮。」

    「当然听说了,一只猪崽值三百文,他家可是发财了。」

    张嫂子撇撇嘴,又道:「发财倒是不一定,倒楣可是沾上了。今早我正好去了一趟大王庄,见到王老四背了六只猪崽子往山上扔呢!你们说是不是倒楣了?」

    「呀,六只,这麽多!」

    众人纷纷惊呼,语气里七分同情,隐有三分兴奋。

    有人追问道:「猪崽子得了什麽病?这下……王老四可就少赚了至少二两银子啊!」

    「听说是泻肚子……虽然王老四嚷着是母猪吃坏东西连累了小猪崽,但大王庄的人都说是闹猪瘟,怕连累自家的猪呢,死活让他扔去深山里。」

    张嫂子正说得唾沫横飞,谢娇娘突然抓了她的袖子问道:「婶子,你可知道王老四把猪崽子扔去哪个山沟了?」

    「你问这个干麽?」张嫂子被吓了一跳,倒也没恼,想了想就道:「我瞧着他去的方向……好像是老狼沟。」

    「谢谢婶子,我们这就回去了。」谢娇娘匆忙道谢,拎了镐头拉着大妹往村里跑。

    张嫂子等人都不明所以,半晌才道:「这谢家大丫头什麽意思,不会是要去把死猪崽子捡回来吧?」

    「不会吧?不说这老狼沟有多险恶,就是让她捡回来了,她也救不活啊!若是能救活,王老四哪还肯扔出来。」

    「就是啊。」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继续干活。

    谢娇娘的心思还真被张嫂子猜对了,她刚进家门便直接抄起柴刀,背上柳条筐子要上山。

    见状,谢蕙娘拚命搂住大姊的腰,不肯松手,「大姊,你不能去,老狼沟里真的有狼啊!万一……」

    「不行,蕙娘,我必须去!咱们家以後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看这一次了。你乖乖待在家,我马上就回来。」其实谢娇娘心里也害怕,但是谢家一穷二白,想做点什麽生意都没本钱,好不容易碰到这样无本的买卖,说什麽她都得试试。

    「不行!你好不容易捡回了条性命,若是再出事了,我们和娘怎麽办?」

    「就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姊妹俩争执不休,何氏听见房外有声响,边咳边问道:「可是娇娘和蕙娘回来了?」

    谢娇娘赶紧高声应了,「是,我们回来了。我还想去山上采点野菜,马上回来!」

    「别走太远啊,天暖了,山上野兽也都跑出来了,小心……」

    「哎,娘,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谢娇娘骗得娘亲的许可,抬脚就往外跑。

    谢蕙娘跺了跺脚,还是追了上去。

    姊妹俩一路穿过村庄,直接杀到了南山下。顺着小路,她们踩过已经苏醒大半的山林,望着满眼的绿意,往老狼沟走去。

    老狼沟,听着可怕,其实是个风景不错的小山沟,此时树林新绿,早早绽放的野花点缀其中,很有几分春日的美丽。

    但是谢家姊妹无心欣赏,两人一路从山沟下往上搜寻,她们手里拿着柴刀和棍子仔细地拨开草丛,寻找那也许不存在的小猪崽。

    谢蕙娘性子急,累得一头是汗,索性扔了棍子想劝谢娇娘回去,不想棍子落地却是响起一阵轻微的哼唧声。

    谢娇娘大喜,赶紧奔了过去,就见灌木丛里有一个破筐,里头趴了几只小猪崽。

    谢蕙娘见状也不恼了,赶紧将筐子拉出来,姊妹俩把小猪崽一只只抱往被太阳晒得温暖的大石头上放着,除了一只已赴黄泉,其余五只都还有微弱气息。

    谢娇娘赶紧解下腰上的葫芦,灌了几口水给小猪崽,末了,她脱了破旧的外衣,小心包裹住小猪崽放进自家的柳条筐子。

    「真是太好了,咱们赶紧回家去!若能救活这几只小猪崽,咱们家就有希望了。」

    谢蕙娘学大姊脱下了外衫替小猪崽取暖,但嘴巴却还是不饶人,抱怨道:「大姊,你怎麽知道能救活?咱们家连替娘抓药的钱都没有,更别说是小猪崽的买药钱了。」

    「放心,我碰巧知道一个治泻肚子的偏方,管它好不好用,总要试试,万一救活了,待过年的时候,咱们家就有肉吃了!若是卖了银子也能做些小买卖,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谢娇娘说得信心满满,即便方才累得厉害,这会儿背着小猪崽却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谢蕙娘心疼大姊,正想抢过柳条筐子的时候,突然觉得灌木丛里有些不对劲,她眨巴了大眼看了半晌,顿时汗毛倒竖。

    「狼……有狼!」

    少女的尖叫声如同最尖锐的哨音,惊醒了整座山沟的万物。

    两里外的某处河岸边,赵建硕正准备烤野兔打打牙祭,却让这惊叫声打断了动作。

    他皱了皱眉头,扔下兔子,随手抄起弓箭奔了过去。

    而这会儿,恼怒到嘴的肥肉被抢走的野狼,正准备攻击谢家姊妹。

    谢娇娘前世不是见没过狼,但那都是动物园里半死不活的老房客,可能连只猎犬都比不上。可如今这般活生生、眼冒锐光,随时都能咬下她一块肉的凶猛野兽却是头一回见到。

    恐惧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窜上了头发丝,她想跑,最好能生出几百条腿让她逃命。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会儿要想活命,除非把小猪崽还给野狼。

    可小猪崽是全家衣食无忧的希望,她不能轻易放弃,於是她拚命挥舞着手里的柴刀,护着腿软的妹妹往後退。

    那野狼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这般厉害,自觉受到了蔑视和挑衅,恼怒的张大了血盆大口,蓄势待发,寻了个机会上前,锋利至极的爪子抓破了谢娇娘的右手臂,鲜血瞬间淌了下来,柴刀也顺势飞了出去。

    鲜血的味道越发刺激野狼的嗜血性,牠一个前扑把谢娇娘按倒在地,眼见锐利的牙齿就要咬破她的喉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地飞来一支利箭,直接穿透了野狼的右眼,巨大的贯穿力甚至带着狼身钉上了後头的大树,随着野狼的抽搐,那箭尾的白羽也颤抖个不停。

    谢娇娘脑海一片空白,呆愣地坐起身。

    一旁的谢蕙娘赶紧连滚带爬的奔了过来,「大姊!呜呜……大姊,你没事吧?呜呜……」

    「啊……我没事,没事。」谢娇娘回过神,搂住大妹,眼泪也是止不住的直往下掉。

    她忍不住後怕,方才若是迟上一会儿,她就得找阎王爷报到去了,死因还是如此惨烈的命丧狼口。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出手救了她?

    谢娇娘抹了眼泪,扭头望去,就见一个男子正在处置那头野狼,阳光从树林上方照射进来,被树枝切割得有些细碎,落在男子的脸上显得有些斑驳。

    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男子棱角分明的五官、深邃的双眼、壮硕的身形,以及脸上那道明显的刀疤。

    她一点也不害怕,只觉得这男子的样貌竟莫名眼熟……

    「啊!」

    谢蕙娘教男子的容貌吓得惊叫一声,打断了谢娇娘的思绪,她赶紧掐了大妹一记,不让她失礼於人,自己则勉强撑起软绵绵的身子,郑重地同男子道谢,「不知这位大哥高姓大名,今日救命之恩,谢娇娘没齿难忘,还望大哥告知家住何处,日後必有重谢。」

    听得这话,赵建硕下意识的侧过身,令阳光直落在自己的脸庞上,显得那道刀疤越发分明。

    但他惊奇的发现,谢娇娘眼里依旧没有任何惊惧和鄙夷,这让他心头突然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不必了,倒是你们两个小姑娘以後别随便上山,万一被狼吃了,家里人怕是连你们的屍骨都找不到。」

    谢蕙娘连连点头,谢娇娘听着却有些不舒坦。

    她低了头,再次道谢,「多谢恩人提点,我们先告辞了。」说完,她背起柳条筐子,扯了大妹往山下走。

    赵建硕留意到地上的血迹,不禁微皱起眉头,没多想就追了上去。

    谢蕙娘教此举吓得直接躲到大姊的身後,而谢娇娘的脸蛋也瞬间惨白。

    人心复杂易变,虽然这人刚刚救了她们姊妹俩,但万一他忽然起了色心歹意,她们岂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赵建硕猜出这姊妹俩的心思,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抛给谢娇娘,冷冷地道:「洗净伤口,涂抹於伤处,三日一换,不留疤痕。」

    说罢,他转身拎了那只野狼的屍体钻进了树林,很快便没了影子。

    谢家姊妹半晌才反应过来,深觉错怪此人,可姊妹俩也顾不得方才的失礼,两人连滚带爬的下了山。

    待出了山,远远瞧见鸡鸣狗吠的小王庄,姊妹俩才终於有逃出生天的感觉。

    谢蕙娘抹了眼泪,恼道:「大姊,我都说此处有狼了,你偏不信!」

    谢娇娘自觉今日是有些鲁莽了,但瞧了瞧筐里的小猪崽,又觉得这次的冒险太值得了。

    「哎呀,你以後再念叨我吧,现在得赶紧回家,一会儿小猪崽都死了,我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谢娇娘边说,边背着柳条筐子往家里跑。

    谢蕙娘让大姊气得跺脚,急忙追了上去,「大姊,你等等我啊!」

    这会儿正是吃晌饭的时候,男人们忙着拾掇农具,婆娘们忙着生火做饭,就连淘气的小子们也暂时放过了村口的几棵大柳树,跑回家里抱着饭碗等开饭。

    谢家姊妹顺利地避开众人跑回自家院子,否则她们这般只穿了中衣、满身血迹又一脸灰头土脸的模样被村人看去,怕是又要引起一场风波。

    第二章 无本的买卖

    何氏左等右等都不见女儿们回来,急得团团转,正想打发小女儿去村口望望,就见姊妹俩一身狼狈的回来,惊得她差点瘫软在地上。

    谢蕙娘眼明手快,急忙冲上前抱住娘亲,「娘,我们没事,不过是在山上摔了一跤。」

    何氏哆嗦着想要问几句,又怕被邻居听去,遂带着两个女儿往屋里走去。

    谢娇娘可没那闲功夫一一解释,她立刻跑去了灶间,寻了几颗蒜头,将之拍碎捣烂,和了温水,挨个替小猪崽灌了下去。这偏方是前世她某次去乡下外婆家时,无意间看到的,管不管用,她心里也没个底,但死猪当活猪医,总得试一试啊!

    与此同时,何氏从二女儿那儿得知了前因後果,一向好脾气的她也忍耐不住了,来到灶间抬手就要打大女儿,但见她衣裳上的斑斑血迹,最终咬牙住了手。

    「你个死丫头,真是胆子大了是不是?老狼沟也敢去,万一你被狼吃了,我和你妹妹们怎麽办?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谢娇娘正等着小猪崽缓过气,很是心焦,没心思顾虑家人的感受,可她扭头瞧见何氏眼眶泛泪,立刻软下心肠,赶紧装可怜道:「娘,我胳膊疼……」

    何氏心头一紧,「哎呀,快让我看看……」她仔细检查大女儿的伤势,「流了这麽多血,不疼才怪。」

    她赶紧拉大女儿去水缸边,直到一缸清水洗成了浅红色,才不再见血。

    谢娇娘嘴里安慰着娘亲,心里却是後怕不已。不得不说,她们姊妹俩今日真是命大,野狼只是挥了一下爪子,她的胳膊就多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若是没有恩人出手搭救,恐怕她真得见阎王爷去了。

    想起那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在眼前、救她脱离狼口的男人,谢娇娘没来由的心头一阵狂跳。

    前世,同寝室的姊妹总是喊着这个男神、那个偶像,她从来没什麽感觉,没想到如今重活一世,倒是遇见了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

    忽地,何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前额,道:「你的脸又热又红,还是找个大夫看看伤势如何吧。」

    「娘,我没事,可能是累了。」她压下心底的思绪,随便寻了个藉口搪塞娘亲。

    回过头,她催促着大妹替自己上药、包紮伤口,接着便守着她用命抢回来的小猪崽,期盼奇蹟出现。

    许是那大蒜汁起了效用,小猪崽居然没再泻肚子,其中一只甚至隐约抽动着小猪鼻四处嗅闻,好似在寻吃食。

    谢娇娘乐坏了,顾不得受伤的胳膊,起身去替猪崽们寻东西吃。

    猪崽太小,且过於虚弱,最好喂些流质食物……她如此想着,但谢家实在太穷了,她转了一圈,也只找到种田剩下的包谷,而这些是她们全家仅剩的粮食,若是给了猪崽们,岂不是让她们全家喝西北风……

    瞧着自家大姊急得满院子转圈,谢蕙娘虽然觉得她有些瞎胡闹,但到底舍不得她犯愁,遂上前小声问道:「大姊,小猪崽是不是要喝奶啊?我听说前院张嫂子家里的羊生了羔羊……」

    「真的?太好了,你看家,我出去一趟!」

    柳暗花明又一村,谢娇娘真是欢喜坏了,扔下大妹跑了出去。

    前院的张嫂子刚用完午膳,正准备趁着今日天气好,拆了家里的旧棉被好重新弹弹棉花,晒晒太阳,突然见谢娇娘上门来,她很是惊奇,摆手招呼她上前,笑道:「娇娘,你怎麽来了,吃过饭了?你娘这几日咳疾好些了吗?」

    谢娇娘笑着应了两句,帮着张嫂子拆棉被,可她心里有事,连连扯断了好几根棉线,张嫂子心疼地赶紧拉住她的手。

    「娇娘啊,有事你就直说,可别再扯断棉线了,嫂子心疼啊!」这一缕棉线要好几文钱,她原想着好好拆下,待重新缝被子时还能再用一回的……

    闻言,谢娇娘愣了下,转而红了脸蛋,「对不起,嫂子,我……」

    「行了,知道你这丫头不是故意的,有事便赶紧说吧。」张嫂子的性格向来豪爽,此时自然也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

    「嫂子,我听说你家的羊生羔羊了,你也知道我娘的身子不好,而这羊奶是补身体的好物,我想每日来你这儿挤一小盆,你看……」

    这话让张嫂子有些为难,毕竟她们家的日子也不算富庶,这羊每年生羔羊、羔羊长大了好卖钱添家用、羊奶则是给老太太补身体用的,实在是重要至极,若是分出一碗给谢家,就算她同意了,家里的老太太也……

    谢娇娘不笨,立刻想明白其中的关隘,恨不得赏自己两巴掌,赶紧又道:「我娘说,一碗羊奶换一斤包谷,待包谷收成,我就替嫂子送来。若是嫂子家里不缺包谷,那就按照一碗两文钱计算。」

    「要铜钱!」

    不等张嫂子应声,一旁的小屋里走出一个老太太来,灰扑扑的衣裙,一头花白头发胡乱盘着,衬着焦黄的眼珠子、长满老人斑的皮肤,谢娇娘认出对方是张家婆婆。

    张嫂子皱了眉头,刚想说话,谢娇娘却抢先笑道:「好啊,张大娘应了,我就更放心了。我一会儿就让蕙娘来挤羊奶,至於铜钱……就半月一结算好了。」

    「那怎麽成,你们家……」

    张嫂子同谢家人有些来往,也算相处亲近,清楚谢家的艰难,想开口拒绝,但碍於婆婆在一旁虎视眈眈,为了免去一场争吵喝骂,只能叹口气,把後半截话咽了回去。

    谢娇娘再次道谢,这才回家喊了大妹,让她拿着大陶碗去张家挤羊奶。

    许是张嫂子心里过意不去,谢蕙娘端回的羊奶几乎满到要溢出来了,谢娇娘寻了根竹管,也顾不得小猪崽身上的脏污,一只只抱起来亲喂羊奶。

    生,是万物的本能,能活着,谁也不愿死啊。

    原本奄奄一息的小猪崽,几乎是一尝到羊奶的味道就开始拚命的吸吮,待得喂完最後一只小猪崽时,头一只喂食过的小猪崽居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谢蕙娘欢喜的抹了眼泪,这可是她们姊妹俩拿命换回来的,待养大猪崽卖了钱,就不用再为娘亲抓药一事犯愁,甚至还能替大姊置办些嫁妆。

    谢娇娘倒是没想那麽多,满脑子都是怎麽养大这些小猪崽,毕竟喂食羊奶并非长久之计,而家里的粮食也所剩不多……

    她想了想,拎了筐子往南山去。

    此时正值万物复苏的时节,放眼望去皆是绿油油的一片,她随意摘了些野菜,打算热水烫熟再洒点盐就是一餐,又摘了些猪草,打算磨成汁混在羊奶里,另外掺点包谷粉,小猪吃了一定恢复得更快。

    待得小猪长大,就能换得白花花的银子,有了这笔银子,她便能做点小买卖,届时即便不能大富大贵,总能保证娘儿几个衣食无忧吧!

    这般想着,谢娇娘便觉浑身是劲,即便右胳膊负伤、使不上力,依旧奋力地摘了满筐的野菜和猪草。

    西斜的太阳已染上了橘红,映照在南山上,如同为山林披了件轻纱一般,分外美丽。

    赵建硕端了黑糊糊的两盘菜从灶间出来,坐在自家院子里,一边吃,一边皱眉看着在山坡上欢快地摘野菜的姑娘,一阵山风吹过,隐约送来她的歌声——?

    「天涯啊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妹妹?郎?

    赵建硕不禁眉头深锁。谢家难道没教过闺女礼义廉耻吗?一个女子居然不避讳地把情郎挂在嘴边……

    他如此想着,那歌声突然断了,连带着山坡上的姑娘也没了影子。

    他豁然起身,却见那姑娘头上顶着一朵红艳的野花站了起来。说不上她如何美艳,可她如此简单又快乐的样子,彷佛一道光,奇异又迅速的驱散了他内心因征战而留下的黑暗,那些屍山血海,那些断臂残肢,那些阴谋诡计,统统褪去了。

    他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了这麽一个姑娘,一个绽放花开般笑靥的姑娘……

    不知自己的一颦一笑皆入他人眼底的谢娇娘,背起筐子,抬手扶了扶发辫上的野花,笑着下了山。

    山下有她的家,她的亲人,她过上安逸日子的希望……

    稍晚,谢家一家人就着微寒的晚风吃了简单的便饭,几人偶尔回头望望争抢吃食的小猪崽,内心的喜悦简直要满溢出来。

    日子啊,虽然艰难,但只要努力,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日升月落,岁月从不会因为人间任何的悲喜而停下脚步。

    一晃眼的功夫,小猪崽已在谢家安身半月有余,经过谢家姊妹的细心喂食,如今牠们不再是当初那濒死的模样,不仅毛色亮泽,且白净圆润,很是讨人喜欢。

    谢娇娘拎了把小弯刀站在猪圈里,对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小猪数度举刀,又觉得实在下不了手。

    谢蕙娘和谢丽娘紧张地站在猪圈外,可怜兮兮的望着大姊。

    「大姊,能不能不杀小猪啊?」

    「是啊,大姊,我们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即便家里没了粮食,但只要我多摘些猪草回来,总能养活的啊!」

    谢娇娘听得是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我不是要杀小猪,我是要替牠们……哎呀,就是把牠们身体上的某个部位割下来,这样牠们才会长得快,肉也好吃。」两个妹妹年纪太小,她不好把阉割二字解释得太清楚,只好含糊带过。

    然而两个妹妹依旧红着眼圈,求情道:「大姊,小猪太小了,不管割哪里都和杀了牠们没两样啊,咱们别杀了,好不好?」

    见解释无用,谢娇娘乾脆弯腰抓了只小猪就要动刀。

    前世,她也只是看自家老爹替小猪崽阉割过一次,实际操刀可真是初体验。她尽量迅速地手起刀落,见血色漫开,她不禁有些慌了,小猪更是扯着嗓子厉声叫了起来,她赶紧从小瓷瓶里倒出一点药粉往伤口抹上,随即将小猪放开。

    小猪几乎是一落地就撒腿跑开了,很有些劫後余生的恐惧和欢喜,而其余几只小猪好似得了消息,此时也拚命往猪圈的角落挤去。

    一旁的谢蕙娘和谢丽娘见大姊并没有要杀小猪,都拍手笑了起来。

    谢娇娘长吐一口气,以手腕抹去额头的汗水,同时瞪了大妹一眼,嗔怪道:「还不快进来帮忙,这事说不定以後就是咱们家发财的大秘密,得趁没人经过时完成!」

    谢蕙娘一听,立刻跳进了猪圈,伸手抓了一只小猪,姊妹俩齐心工作,不一会儿便让四只小公猪都失去了某个功能。

    小猪们惊慌的聚集在一起,就连唯一的小母猪也吓得紧缩在最後头,完全不知道这事跟牠没有半点关系。

    谢娇娘刚刚跳出猪圈,前院的张嫂子、隔壁的李大娘夫妻,还有几个路过的村人便闻声聚了过来。农家贫寒,别说是肥猪,就连母鸡也是很重要的财产,如今见谢家平白多了几只小猪,而且越养越好,教人看得眼馋,特别是那些妇人们,几乎每日都要跑来看上两眼才好。

    这会儿听得小猪厉声尖叫,李大娘半开玩笑、半试探的问道:「娇娘,你们可是祸害小猪了?要是你们不想养就说一声,给大娘我算了!」

    她这脸皮可真是够厚的,若是给铜钱买一只,谢娇娘说不定还会因为如今的困境而同意,但对方打算吃免钱的午餐就有些过分了。

    果然,不等谢家姊妹应声,旁人就帮忙反驳了,「李大娘真爱开玩笑,娇娘姊妹几个把小猪当珍珠一样供奉着,怎麽可能会祸害牠们。」

    李大娘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眼睛却直盯着几只小猪,眼底满是贪婪与嫉妒。

    这一幕让谢娇娘看进眼底,倒是给她提了个醒,以後晚上怕是要多巡几次猪圈,万一真有人起了坏心把小猪偷走,她可白忙活这麽久了。

    几只小猪许是瞧着这麽半晌不曾有人再对牠们动刀,惊惶的心情一松懈便饿了,跑到猪槽边叫唤了起来。

    十斤左右的小猪,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这一叫,几乎立刻就把几个妇人的心叫软了,她们纷纷说道:「娇娘,家里粮食够吗?我家还有半袋子谷糠,一会儿送来给你吧,左右我家喂鸡也用不了。」

    「我家也有些地瓜,放坏了可惜,不如送来给小猪们吃吧。」

    谢娇娘开口想拒绝,无奈家中粮缸确实空到让老鼠流泪,遂赶紧道谢。人情债欠了就欠了,以後加倍还就是,如今谢家的情况可容不得她有半点傲气。

    众人正说笑的时候,王三叔背着手悠悠地走来,众人赶紧让了一块地方给他。

    王三叔抽着手里的黄铜烟袋锅,喜上眉梢的望着几只小猪。「谢家姊妹真是勤快,这小猪养得不错,看着就是能长肉的。」

    一旁有人跟着附和道:「是啊,娇娘可宝贝了呢,就算我们想买,娇娘大概也不肯卖。」

    「哦,是吗?」王三叔笑咪咪地扫了谢娇娘一眼。

    谢娇娘顿时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方才是没来得及说,不是我不肯把小猪卖给大夥儿,实在是……」她瞄了王三叔一眼,「我先前已答应卖给三婶了。」

    「三婶说要买小猪?」

    众人都感到惊奇,三分信七分怀疑,就连王三叔也愣了一下,转而笑得更和蔼,却没多说半句话。

    见状,谢娇娘心头大定,接着笑道:「对啊,三婶昨日路过时候同我说的,我家粮食不够,喂五头小猪有些吃力,匀出去一头也轻松一些,倒是要多谢三婶呢!」

    李大娘听得心里犯堵,她先前开口索要的时候,谢娇娘不应声,这会儿居然说要把小猪匀给里正家,怎麽听都觉得古怪……她扫了王三叔一眼,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至於没眼色,只能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王三叔乾咳两声,磕磕烟袋锅里的烟灰,缓缓应道:「我也是刚听你三婶提起,这才过来看看的,就是惦记你家里粮食不够。这样吧,我晚上就让你三婶过来把小猪带走,按照昨日说好的,一百斤包谷加一百文铜钱,明日就送来。」

    一斤包谷如今市价是三文,算起来,王三叔出的价格就是四百文,当真是高价了。

    投桃报李,谢娇娘主动开口卖小猪,王三叔给了高价,两人事先没商量过,却把这笔买卖做得漂漂亮亮。

    原先动了心思的众人,见此都打退堂鼓,待得又说了几句闲话,就都散去了。

    傍晚,王三婶欢欢喜喜的带走了谢家那唯一一只小母猪。

    她自觉母猪养大若是不卖肉,还能生小猪,自己实在占了谢家的便宜,於是略带歉意的拉了谢娇娘的手,嘱咐道:「娇娘,三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後有谁欺负你,只管告诉三婶,三婶替你撑腰!」

    谢娇娘自然连连道谢,末了,收下王家的包谷和铜钱。

    何氏连同两个女儿都欢喜坏了,毕竟一家人不用面临饿肚子的危机了。可谢娇娘却是另有打算,所谓坐吃山空,何况这座山不过是座小山,只靠这个,一家四口绝对等不到包谷收成的时候。

    至於铜钱……

    稍晚,张嫂子红着脸上门了。

    「娇娘,那个……我婆婆说家里没有油盐了,若是你手头宽绰,能不能把羊奶钱付了?」

    谢娇娘哪能说没有,若不是听说里正家花了一百文买下她家小猪,对方也不会上门讨债,她若是今日推托了,说不准明日张大娘就骂到门前来了……

    好在,小猪只喝了半个月羊奶,不过三十文就打发了,剩下的七十文铜钱,谢娇娘数了又数,恨不得睡觉时都抱着。

    倒不是因为她贪财,而是她先前去张嫂子家里取羊奶时,无意间瞄到对方的绣花底图,给了她一点灵感。前世她学过画画,接触过立体画法,若是改变一下这些绣图、卖给城里的绣庄,兴许能赚点钱,改善谢家的家境。

    而买颜料、绣线之类的材料费,就全靠眼前这几十文钱了。

    第二日,天公作美,山间的晨雾刚刚散去,太阳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了天空,暖得万物都欣欣然伸着懒腰。

    谢娇娘同何氏打了招呼,带着欢喜雀跃的小妹踏上了进城的道路。谢蕙娘也想跟着,但家里不能没人照顾娘亲,只能乖乖留守家中。

    临近小王庄的府城——?庆安城,算不上特别繁华,但因为地理位置连通南北,来往客商多,比之旁处也就热闹三分,所以即便小王庄离清平县更近一些,左右乡亲却习惯到庆安城做生意,也会顺便买些生活必需品回家。

    春日晴好,同她们一般进城的人很多,一路上满是推着独轮车的、挑着担子的人,十分热闹。

    谢家两姊妹见人说话都带了笑,一路倒是有几个大娘照应她们,後来甚至带着她们姊妹俩一起搭上熟人进城的便车。

    谢娇娘一边偷偷捶打着酸疼的腿脚,一边暗暗感慨自己这一世境遇差、身子太过娇弱,这麽几步路都耐不得疲惫。

    牛车紧赶慢赶,终於在日上三竿之前到了庆安城门口,姊妹俩交了进城税,荷包里的铜钱就又少了六文,实在心疼。

    谢娇娘怕小妹肚子饿,又见她盯着路边的烧饼摊子流口水,忍痛买了个烧饼给她,乐得她走路都要蹦跳起来。

    即便这般欣喜,谢丽娘还是一口都没吃,只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藏到了怀里。

    「大姊,咱们等回家再和娘、二姊一起分着吃。」

    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却如此懂事,听得谢娇娘心头酸软,伸手轻抚了抚小妹的头顶,这才开始打听路,往书画铺子去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谢娇娘听到书画铺掌柜说纸张要三十文一刀,且最少半刀起卖,各色颜料更是一小瓶就十几文,她简直想翻白眼。要是在现代,三岁孩子画着玩的颜料都比这个好、比这个便宜,偏偏她囊中羞涩,就是想嫌弃几句都开不了口。

    那掌柜是个精明的,眼见姊妹俩穿戴简朴,也就猜到了几分,遂笑着招呼道:「两位姑娘恐怕不是为了学画而买颜料吧?若是用的不多,倒是不用买这种整瓶的,我先前分装的时候,一时懒得拾掇,倒是剩了很多颜料,不如你们拿回去吧。」

    「当真?」谢娇娘喜出望外,赶紧行礼道谢。

    掌柜摆摆手,领着她们到了後院,就见角落放着一个木箱,里头摆放了十几个竹筒。

    谢娇娘探头一看,果然竹筒边上一圈还残有颜料,虽然不多,但也够她画上几张小图了。

    她欢喜的把竹筒全装进背後的竹筐里,末了还是塞了十文钱给掌柜,又买了半刀纸张和一粗一细两根最便宜的毛笔。

    待得出了书画铺,谢娇娘拍了拍扁了大半的荷包,忍不住叹道:「赚钱难,花钱容易啊!」

    闻言,谢丽娘眨巴着大眼睛,乖巧的说:「大姊,我以後不会再乱要烧饼吃了。」

    「大姊不是那个意思,傻妹妹,一个烧饼才几文钱。」谢娇娘生怕小妹自责,赶紧拉她往前走,「大姊给你什麽,你就尽管吃、尽管玩,一切有大姊呢!过不了多久,咱们家就有好日子过了。」

    谢丽娘以为大姊是在说家里的几只小猪,顿时眉开眼笑。「大胖、二胖牠们这几日长肉了,娘说过再过半年就能卖钱了!」

    这小丫头爱给家里的一切取名字,别说几头小猪,就是菜苗都得了个「绿绿」的昵称,害得谢娇娘每次想夹小白菜吃时,都免不了有几分杀生的惶恐。

    姊妹俩一路边说着闲话,边去杂货铺子买了些灯油、粗盐,待买齐了生活用品,这才准备出城。

    然而这回两人的运气就没有早晨好了,一路依靠双腿走回家,累得她们一屁股坐在家门口就再也不想动了。

    谢蕙娘立刻替两人端水解渴,端粥顶饿,待得吃饱喝足,两姊妹这才缓过气来。

    许是正值换季的缘故,何氏昨晚又犯了咳疾,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儿刚刚补了一觉,听得女儿们回来了,就喊了她们进屋。

    母女四人围着方桌,翻检谢娇娘买回来的战利品,除了灯油和粗盐,最显眼的就是那些纸笔和颜料竹筒了。

    何氏搂着吃着烧饼的小女儿,眼神闪了闪,却没多说什麽。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後福。自大女儿落水醒来,她察觉大女儿和先前有些不同,变得有主意又聪明,虽然觉得古怪,但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家里有个能做主的也好,倒是她这个病恹恹的娘亲很是愧疚,让三个女儿受苦了。

    谢娇娘偷觑着娘亲脸色不对,以为她怪自己乱花钱,赶紧捧了一小罐梨膏,讨好道:「娘,我还买了一罐梨膏,平日您兑了温水喝,最是润肺,夜里也就不咳嗽了。」

    何氏心里甜暖,嘴上却嗔怪女儿道:「花这钱做什麽,娘是老毛病,都习惯了。」

    谢蕙娘心疼娘亲,立刻把罐子接了过去,「我去冲梨水,娘赶紧尝尝。」

    小丫头不久便端了两碗梨水回来,浅黄色的梨膏融在水里,那滋味当真是甜蜜至极。

    三姊妹一碗,何氏独享一碗,一家四口都喝得心满意足。

    许是喉咙舒服多了,没多久何氏便又犯困的睡下,谢蕙娘带着小妹去田里走动,谢娇娘则赶紧铺开纸张,用陶盘装了清水,趁着天光还亮,画起了绣图。

    无论哪个时空,人们的愿望都是质朴又实际的,女子希望嫁个好人白头到老、多子多福,男子希望金榜题名或者财源广进,老人则盼着长寿健康、家族兴旺,所以谢娇娘挑着记忆里那些并蒂莲花、猫扑蝴蝶、富贵牡丹等等图样,一一画了起来。

    可那颜料终究是剩余的,毛笔沾了清水再去擦抹颜料,浓淡总有不相宜之处,好在谢娇娘极有耐心,慢慢画着,倒也越来越顺手了。

    时间缓缓流逝,何氏一觉醒来,没听见女儿们的声音,遂走出来探看,正好看见谢娇娘画好的图样,欢喜之下拿了嚷道:「哎呀,这图样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简直同活的一般!」

    谢娇娘眨了眨大眼,後悔自己竟忘记寻藉口了,毕竟先前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吃饱饭都是个奢望,哪有机会学画画……

    好在何氏没追问下去,反倒兴致勃勃的指挥大女儿去拿针线筐子。先前她身体好的时候也常绣花贴补家用,如今见得好绣图,一时技痒,就照着那猫扑蝴蝶的图样绣了起来。

    当谢蕙娘带着小妹从田里回来时,一个荷包已经做好了,就见那荷包上的蝴蝶长了蓝色的翅膀,在阳光下彷佛带着点点星光般的斑点,翅膀下甚至还有一圈浅淡的阴影,好似随时振动翅膀就要飞走一般。

    谢丽娘看着喜欢,撒娇道:「娘,这荷包真好看,给我用好不好?」

    谢娇娘赶紧拦了下来,哄劝妹妹道:「丽娘听话,这荷包我有用处,明日大姊还会进城,回头大姊买芝麻糖带给你,好不好?」

    谢丽娘听得这话,即便有些舍不得,还是同意了。

    这一夜,谢娇娘睡得很不踏实,她惦记着明日进城的事,怕绣图卖不出去,又怕碰上无良商人,躺在床上如同翻煎饼一般翻了一晚,好不容易睡着了,好似一闭眼的功夫,就被谢蕙娘叫醒了。

    堂屋的小饭桌上已经备好热腾腾的包谷粥,另外还有几个馒头、一碟咸菜,看得谢娇娘很是脸红。

    她比大妹大了三岁,但平日家里的活儿多半是大妹在做,若她这个做大姊的不能为家里多赚点银子,可就真是一无是处了。

    这般想着,谢娇娘顿时充满斗志,匆匆喝了碗粥、吃了个馒头就拾掇东西要出门,没想到家里的两扇破旧木门突然被拍得砰砰响。

    「开门!怎麽,人都死光了吗,赶紧开门!」

    谢娇娘听得这叫喊声就瞪大了眼睛,火暴脾气的谢蕙娘更是直接去灶间寻了菜刀,谢丽娘则跑去了娘亲的屋里,将房门严严实实地关紧。几头小猪刚刚吃了食物,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这会儿也被惊得爬了起来,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谢娇娘眉头紧皱,向大妹比了个手势,末了,她上前开门,并迅速往後退了一步。

    好在她机灵,门外之人正抬脚踹门,这麽一踢空,连同手里的镐头摔了进去,跌了个狗啃泥,一旁的两个中年妇人及一个年轻後生顿时看傻了眼。

    谢娇娘占得先机,劈头就问:「你们是什麽人?光天化日擅闯民宅,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呃……」

    几人被质问,有些呆愣,倒是那摔倒的汉子爬了起来,骂道:「哎哟,疼死我了……死丫头,你突然开门是存心想摔死我啊!」

    「就是,怪不得谢家绝了门户,想来是缺德事干多了!」

    门外三人终於反应过来,一窝蜂涌上前扶了那汉子,嘴里骂骂咧咧了起来。

    谢蕙娘听得是火冒三丈,立刻蹿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菜刀,反骂道:「怎麽,你们一大早闯到我家来,开口就骂,还怪我家开门痛快了。要不要你喊一声打杀,我就伸了脖子过去啊!」

    她手里的菜刀平日可没少用,磨得是雪亮锋利,这会儿闪着寒光,哪里是等着人家喊打喊杀的模样,分明是要砍人的一方,吓得来人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谢娇娘也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欺负到咱们小王庄头上了!」

    这会儿是刚用过早饭的时候,村人扛了锄头、筐子正准备去田里上工,听得动静就围了过来,前後左右的邻居也都来探看,很快就有十几个人站在谢家外头。

    有人认出那汉子,道:「王老四,你这一大早跑来我们小王庄欺负小丫头,可真是长能耐了啊!」

    王老四一家不禁有些尴尬,本来以为谢家孤儿寡母好欺负,只要上门骂几句便能成事,哪想到谢家姊妹这般厉害,不但让他们打错了算盘,还有让他们丢脸的本事。

    他咳嗽几声,揉着摔疼的手肘,梗着脖子辩驳道:「谁欺负小丫头了,话可不能这麽说。我家母猪本来生了几只小猪,可惜小猪得了病,我前脚把小猪们送到山上去散病气,後脚就丢了,要不是听人家说,我还不知道是这谢家的死丫头把小猪偷了回去。」说着说着,他自觉理直气壮,越发大声了,「我来讨回自己被偷的小猪,怎麽了?」

    王家婆娘也终於回复平日的撒泼状态,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哎呀,真是没有天理啊!我家的小猪被偷了,想找回去都不成,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想我平日辛苦割草喂猪,好不容易生了几只猪崽,一家老小都指望卖钱好买个油盐酱醋呢,结果被这天打雷劈的小贱人偷走了……」

    她还要再骂,谢娇娘提了桶水就泼了过去。

    如今虽已是春日,天气转暖,但突然被冰冷的水泼个湿透,怎麽也不好受,王家婆娘几乎是沾水就立刻跳了起来,哪还有要死要活的模样。

    谢娇娘总算是想明白了,谢家没男人,若是以讲理对撒泼,怕是今日要被人家欺负到死,不但得担个偷东西的恶名,还会失去小猪们,索性来个硬碰硬,看看谁能硬到底!

    「到底谁该天打雷劈,你们说清楚!当日你们见猪崽生病,怕连累家里其他的猪,把猪崽扔去了老狼沟,我跟大妹进山寻野菜,冒着被狼咬的危险,把猪崽救了回来,并且早晚精心喂养,这可是村里老少乡亲都知道的事。

    「如今你们闯上门,骂几句就扣了一顶小偷的帽子给我们,妄想把养得白胖的小猪抢回去,你们还真是厚脸皮,当我们小王庄好欺负!若真传出小王庄出了小偷的流言蜚语,以後我们小王庄老老少少还怎麽抬头做人?各家哥哥姊姊还怎麽娶媳妇、嫁好人家?」

    谢娇娘平日给村人的印象可谓是木讷又老实,但这会儿她的嘴巴同刀子般厉害,不但说得王家人目瞪口呆,就连小王庄众人也是惊得瞪大眼睛,可仔细想想,这话却是甚有道理。

    张嫂子因为先前向谢家讨要羊奶钱,一直觉得对不住谢娇娘,这会儿第一个开口帮腔道:「娇娘说的没错,她们姊妹捡回这几只小猪的时候,小猪可是连气都要没了,是娇娘不阖眼的照顾牠们,这才渐渐恢复健康。你们空口白牙说一句,她就成了小偷,为免太霸道了!」

    「就是,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小王庄可没法做人了。再说,娇娘捡了小猪崽回来,早已人尽皆知,你们那时候不来讨要,这时候上门,明摆着就是想捡便宜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如今关系着全村人的名声,村人也就不再看热闹,纷纷开口喝斥王老四一家。

    王家婆娘眼见一旁圈里的几只小猪被喂养得白白胖胖,很是讨喜的模样,实在割舍不下,一狠心,她猛然要仰躺在地,打算豁出去也要把小猪带走。

    可没等她发挥耍赖本事,就听人群後有个陌生的声音喊道:「谢大姑娘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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