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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试阅 ✿] 旦雅《下堂夫拼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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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5-3-30 10:43: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下堂夫拼上位》
作者:旦雅
系列:蓝海E154101-E154104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5年03月28日

内容简介:

世家宗妇规矩大礼数多,夫君待她还像在带兵……
熘了熘了,这位置谁爱谁拿去,本姑娘不奉陪了!
承恩伯府大姑娘沈椿刚从乡野被找回来,大字都不识几个,
这样的她竟被指婚给年纪轻轻就当上京兆尹的国公府嫡子谢钰,
如此天差地远的配对让好事者设下赌局,赌他多久会休妻,
没想到结果让人瞠目结舌──她沈椿主动提和离!
别说她不知好歹,而是谢钰在当夫君这方面完全不合格,
她在学堂被爱慕他的公主欺负,他大冷天将她关起来罚抄,
连被突厥人绑架,他也无视绑匪的要求不肯交换人质,
既然感受不到他的偏爱,加上惊觉当年救她的其实另有其人,
两人从一开始就是错误,不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谁知她才跟恩人相认对方却成了叛国贼,连带她也成了共犯,
谢钰为保她揽下罪责被贬去边关,还被得罪过的人不断追杀……
谢钰:为夫其实私底下还为你做了很多事情,
你先回到我身边,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第一章 兄长代拜堂

  卯时的邦子刚过,承恩伯府已经忙碌了多时。

  今日本是伯府长女沈椿和国公府嫡子谢钰的大婚之喜,奈何昨夜狂风骤雨,将布置好的红灯彩绸打得疏落委顿,哪怕管事和下人奔忙抢救了一夜,仍是透出几分潦草颓态。

  伯府的管事匆匆行至内堂,对堂内女眷道:「诸位夫人,谢家那边方才派人传话……谢三爷无法前来迎亲了。」

  大婚当日,新郎却不能亲至,这是何等扫脸,女眷们齐齐倒吸了口气。

  承恩伯夫人万氏站起身,「怎么回事?伯爷怎么说?」

  管事面露苦色,「昭华公主在城郊国寺遇刺,圣上震怒,勒令谢三爷彻查,谢三爷身为京兆尹,这会儿……这会儿已经去查案了。伯爷说,既然圣上有吩咐,那自然是公事要紧。」

  公主遇刺是大事,但长安城里能办案的又不止谢钰一个,他会在大婚当日撂下新娘去查案,致使沈家和沈椿颜面有失,可见的确是没把沈椿放在心上,这种高傲不屑他甚至懒得遮掩。

  万氏神色不明,又问:「那谢府打算让谁来迎亲?」

  管事道:「谢三爷的长兄谢无忌,等到吉时,他会来替弟迎亲。」

  说起这个名字,内堂诸人均神色古怪。

  万氏点了点头,示意管事先回去。

  不知是谁先第一个开的口,「谢家怕是对这门婚事有所不满……唉,也难怪,谢家那样的门第,从商周起便是第一等的世家,传承千年不断,底蕴有多深厚可想而知。」

  百余年前家国动乱,民不聊生,谢家前后扶持过三任帝王登基,时人暗称朝里有两位天子,宫里那位是明天子,谢家则是夜天子。

  便是如今,谢家依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随时能左右朝政,沈家不过这辈才发迹,论及底蕴远远无法和谢家相较。

  「谢家已是人才辈出了,大到王侯将相,小到奇巧工匠,谢钰更是这百年来最出众的人物,十五岁时就敢单枪匹马去往突厥,又是游说又是分化,不过半月便解了突厥之困,救下边关数十万百姓,为咱们挣得了喘息之机,这世上再没有这样厉害的人物了!」

  「不光才干出众,谢钰自小就是出了名的俊逸无双,宫中还赐号『长安第一玉郎』,诗书六艺无有不精,为人又素喜洁,是个吸风饮露的神仙人物,听说他就连公主都瞧不上,咱们阿椿……」

  「哥哥说第一次见阿椿的时候,她骑在老大一只黑猪身上,提着刀要杀猪拔毛,问她姓甚名谁,她只说不识字,还叫人买猪……这怎么配得上啊!」

  大家想想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齐齐叹了口气。

  忽有人又叹了声,「要是今日出嫁的是咱们信芳就好了,本来就是她和谢三郎在议亲的……」

  这话一出,堂内再次静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屋外的潇潇风雨,众人情不自禁地将眼神转向万氏。

  是的,这桩亲事本来是万氏亲女儿沈信芳的。

  十七年前,承恩伯外放当差,一次兵祸让承恩伯夫人惨死,在襁褓中尚不满一个月的女儿也丢失,承恩伯苦寻不得,悲恸半年才逐渐走出阴影。

  万氏作为先夫人的从妹,经常来承恩伯府走动,承恩伯便顺理成章地娶她为续弦,又生下了一女二子,女儿便是沈信芳。

  沈信芳自幼便才名在外,今年更是在长公主举办的诗会上拔得头筹,得了个「长安第一才女」的美名,这才有了和谢家议婚的资格,听说谢钰都对她的诗作赞不绝口,甚至因诗生情,两人称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

  本来两家的婚事正在不急不慌地商议着,没想到刚被认回来的沈椿第一次参加宫宴便不慎落水,衣衫不整爬上岸的时候正好被谢钰瞧见,皇上当场指婚两人,甚至还直接定下了吉日,谁也推托不得。

  万氏对于沈椿的出现没有半分排斥,也教导沈信芳要礼让、敬重长姊,可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偏偏沈椿顽劣淘气,待万氏不恭不顺,还时不时向承恩伯说万氏的坏话,处处找碴挑刺,到底是乡野长大的,真是不堪!

  万氏笑着摇了摇头,十分豁达,「说来说去还是信芳和谢三郎没缘分,也是阿椿这孩子有福气,她和谢三郎能成,也是家里的大喜事。」

  旁人不免感叹,「你这继母当的,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

  万氏笑了笑,「行了,吉时快到了,我去看看阿椿。」

  她扶着丫鬟的手走进撷芳居时,沈椿已经穿好后繁复的嫁衣,正被嬷嬷搀扶着坐到妆台前。

  时下以白为贵,故而长安贵人争先恐后地敷粉涂脂,生怕被人取笑了去,沈椿长于乡间,不光肌肤透着康健的蜜色,就连掌心和手指都覆了层茧子,肌肤也有些粗糙,一看便知底细。

  她的身材也不是时下流行的弱柳扶风之姿,约莫是在乡下常干活的缘故,她身形饱满紧致,双腿修长匀称,肌肤像是浇了勺蜜糖,光滑腻人。

  沈椿相貌极好,眉眼是捡着先夫人和承恩伯的优点长的,浓眉大眼,神采飞扬,五官秾艳明丽,只是搭配她的饱满身量,行止间透着几分浑然天成的媚态和野性,处处与女子标榜的妇容妇德相悖。

  万氏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会儿,忽微微一叹,「真像,和我那长姊生得真是一模一样。」

  她抬起手想要抚一抚沈椿的脸,偏沈椿一见到她竟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下意识躲开了她的手,惊惧警惕中带着几分抗拒。

  万氏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作势扶了扶鬓边钗环,温柔笑笑,「快些梳洗打扮吧,迎亲的人快要来了。对了,谢三郎因公不能来迎亲,是他兄长前来代迎。」

  沈椿在她面前便似个闷葫芦,闷头不说话,直到听说谢钰不来,她睫毛才轻轻动了动,眼神明显黯淡了点。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外面隐隐约约响起鼓乐唱词之声,婢女为沈椿戴上盖头,扶着她走到门口。

  代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谢无忌潇洒地翻身下马,极放肆地打量了眼沈椿,语调轻慢,「怎么挡得这么严实?我还想替三郎瞧瞧弟妹长什么样呢。」

  谢无忌行事一贯是肆无忌惮,承恩伯得罪不起谢家,只得干笑几声含糊过去,又让沈椿上前,和替弟迎亲的谢无忌全了拜别之礼。

  沈椿的脸一直被盖头盖得严严实实,也瞧不清谢无忌是何相貌,只听这人说话像个二流子,不禁噘了噘嘴。

  出了伯府要上花轿的时候,脚下的小凳突然晃了晃,两个婢女没能扶住,她歪歪扭扭地踉跄了几步,姿势实在不怎么好看。

  谢无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只大鹅似的。」

  沈椿大怒,心里过了一串脏话,虎着脸就要四肢并用地爬上去,谢无忌忽然良心发现,伸手将她轻轻一托,送上了花轿。

  沈椿本以为到谢府就能见到谢钰了,没想直到吉时谢钰仍是未归。

  谢国公按捺不住了,「罢了,吉时不能错过,让无忌先替三郎行礼吧。」

  于是乎,和她拜天地高堂的是谢无忌,牵着同心结将她送入洞房的还是谢无忌。

  可惜她没见这位替弟成亲的好心人一眼,他就有事离去了。

  沈椿坐在偌大的喜床上,龙凤红烛烧了小半,谢钰仍是未归,四周出奇安静,她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

  喧闹之声渐渐止歇,宾客也尽数散了,沈椿坐得腰酸,不得不自己掀了盖头。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屋里空无一人,自始至终也没人跟她交代什么。

  为了这场婚礼,她三更天就被挖起来打扮,这会儿实在是困得狠了,把值夜的婢女叫进来卸妆洗漱,又换上寝衣,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睡了半个时辰,她身上闷出了层薄汗,寝衣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乡下人可没有穿寝衣的规矩,她也穿不惯这种华贵的衣料。

  哈欠连天地把寝衣和长裤拽下,她身上仅剩一件薄得遮不住什么的肚兜,又胡乱扯过一床丝绢薄被盖在身上,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此时的谢钰一身官袍,刚刚踏出宫门。

  随从长乐一边帮谢钰罩上一件挡风的大氅,一边愤愤不平,「三爷,您瞧瞧昭华公主多大能耐,自称在国寺遇刺却连确切的地点人数都说不清,一会儿说在寺里,一会儿说在林间,要我说,她分明就是故意搅和您的婚礼!这是在愚弄您!」

  谢钰微微抬眼,「今日搜了慈恩寺,就不算白来。」

  长乐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转怒为喜,「还是您棋高一着。」

  三爷手中有桩大案,线索隐隐指向这座千年古刹,只是碍于慈恩寺是国寺,不好公然搜查,今日昭华公主这么一闹反倒成全了他,难怪三爷答应得这么痛快,若非他自己愿意,昭华公主也不可能留得住他。

  谢钰点到为止,见他开悟便不再多话。

  说话间,一辆珠玉琳琅的马车裹挟着浓艳香风停在了主仆二人身前,车帘撩起,露出其中衣着华丽,口若含丹的明媚少女,正是下午「遇刺」的昭华公主。

  她朝着谢钰嫣然一笑,邀他上车,「三郎,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府吧。」

  她故意挑谢钰大婚当日用尽手段不让他回府成亲,又盛装打扮深夜邀请他共乘一车,心思昭然若揭。

  谢钰脚下不动,目光浅淡地向她望去。

  昭华公主被他一看就紧张,无暇分析他这眼神的意义,下意识地整理起衣裳鬓角。

  这可是谢钰,他是天上月、瑶台仙,每每出街必掷果盈车,无数贵女为他费尽心思,却又都铩羽而归,连她堂堂昭华公主也是其中一员。

  可就是这么一位天上谪仙人竟落到不知道从哪个山沟子爬出来的村姑手里,真是让人意难平!

  昭华公主本能地夹细了嗓音,「三郎,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谢钰沉默了会儿,轻声问:「公主叫我什么?」

  昭华公主愣了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失了分寸,连忙改口,「是我冒失了,谢大人。大人上车吧,我送你……」

  「公主。」谢钰不疾不徐打断她的话,「今日查案的卷宗我已交予陛下,陛下震怒,令公主即刻起在琼华殿静心修德,无事不得外出。」

  昭华公主的脸绿了,谢钰竟这般不给颜面,直接把她扯谎的事捅了上去,还让她被父皇禁足!

  正巧谢府马车也行了过来,谢钰好整以暇地一拱手,抬步上了马车。

  回到谢府,推开房门,他扫了眼衣架上挂着的未曾穿过的男子喜服,又看向屋里新添的妆奁镜台,这才有几分大婚的实感。

  那么他的那位新嫁娘在哪儿?

  谢钰看向房中的拔步床,床幔层叠放下,朦胧一线月光透过窗棂,隐约可见绣被间躺着一个人影,他眼底闪过精光,向着床走过去,探手撩开床幔。

  床上的女子没有穿寝衣,只有一件赤色鸳鸯肚兜,胸口处绣着莲枝,莲芯绽开,引得人不由自主地瞧去。

  起伏的圆,弯曲的线,挺巧的丘在朦胧的月光中一览无遗,肌肤泛着水蒙蒙的一层蜜光,带着鲜活的温度,她身上还缠了条丝绢薄被——是他惯常盖的那条。

  这样的场景,谢钰并无应对经验,他微微拧起眉,用往常做学问的考究态度仔细分析了一会儿,最后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把她罩了个严严实实。

  天才蒙蒙亮,沈椿再次被热醒,稀里糊涂地伸出手摸索,才发现身上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盖了件衣服。

  在张嘴骂人之前,她眼睛扫到了床边已经烧干净的龙凤烛,终于一点点回过味儿来——她成亲了!

  所以身上这件衣服该是她男人谢钰的!

  沈椿抱着衣服,两只脚丫子无声地在半空中乱蹬。

  她认识谢钰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去山里采菌子换钱,无意中跌入了猎人挖的陷阱里,小腿被捕兽夹夹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躺在原处等死。

  没想到她命不该绝,有个俊美少年在大山里迷了路,恰好路过此地救下了她,他不光把她从阎王殿拉了回来,还帮她上药管她吃喝。

  作为回报,沈椿给他指了路,他就背着她一路出了山,等到将要分别的时候,他笑咪咪地告诉她自己叫谢钰。

  沈椿以为两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没想到一晃几年过去,她被伯府寻回,皇帝大老爷藉着她落水顺势给他们定了亲。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沈信芳和谢钰议婚的事,但两家彼此相看的同时也在挑拣着其他人家,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抢了谁的丈夫,要她说,这就是她和谢钰的缘分。

  她居然嫁给了年少时最喜欢的人,她有机会报答他的恩情了!

  她靠在床上咧嘴傻笑时,嬷嬷轻声提醒,「夫人,三爷已经在厅堂准备用膳,按照规矩,新婚第二日您得下厨为夫婿准备早膳。」

  沈椿愣了下,赶忙洗漱更衣往小厨房走去,煮好辣汤送去厅堂。

  谢钰跪坐在几案边,提箸挟了块醋芹入口,姿态优雅,几可入画。

  他穿了身银灰松鹤纹的氅衣,衣裳宽大,个儿矮的人穿起来不是没身形就是没个子,他却全靠高?身量撑起衣裳,硬是穿出一身薄雪孤刃的风骨。

  这还是两人订亲之后,沈椿第一次看清他的相貌,忍不住恍了神,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谢钰小时候也好看,但绝对没现在这般出尘脱俗,她可真是赚大发了!

  沈椿吸吸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同手同脚地走过去,直直地在谢钰旁边坐下,两人一下挨得极近,袍袂层叠交缠。

  谢钰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下,广袖稍敛,让两人交缠的衣袂错开,隔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身后伺候的长乐一惊,谢家规矩森严,除非丈夫允许,否则妻子是不可以同桌用膳的,何况为人妻者应当在一旁跪坐着服侍丈夫用膳,等到丈夫吃完之后才能进食。

  三爷身分尊贵,性子又冷僻,一向是独自用膳的,更无人敢这般靠近他的身,长乐嘴巴动了动,想要提醒,但主子没开口他也不敢张嘴,只等着谢钰发作。

  短暂的停顿之后,谢钰看向长乐,「再备一双碗筷。」

  说完之后,他目光终于落到了沈椿身上。

  秾桃夭李,妍若春花,一双眼睛尤其黑亮有神,透着蓬勃的生机和野性,和他曾见过的长安淑女迥异,就连身量都是饱满圆润的,她又是少见的蜜色肌肤,就像是一颗淋了糖酥的鲜润樱桃,在舌尖微微一吮便会融化似的,倒让谢钰想起昨晚那猝不及防的一幕。

  但他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指尖轻敲几案,单刀直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道理你当知晓,如今你我既已成婚,你自该遵循我的规矩,谢家的大小规矩你可以慢慢学,只是有一样,不论你是何性情,入谢家之后也当知安分守己。我不喜人纠缠生事,你只管安于内宅,这点能做到吗?」

  他说话犹如在给下属训话,沈椿本来还期待他能认出自己,没想到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更让她有点小伤心的是,谢钰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

  谢钰见她不开口,屈指又叩了下几案,嗓音放沉,「嗯?」

  沈椿舔了舔嘴巴,慢吞吞点头,「……哦。」

  短暂的失落后,她很快振作起来,都过去八九年了,谢钰不认得她也正常,感情都是慢慢处出来的啦!

  谢钰瞧见她舔唇的动作,竭力忍下了制止的冲动。

  用完早膳,两人还得去拜见父母,沈椿跟着谢钰出了堂屋,前往正院。

  昨天几乎下了一日的雨,廊下积水颇深,穿寻常鞋子只怕容易湿,很快有婢女拿着一大一小两双木屐,躬身放在两人脚边。

  这木屐厚约两寸,中间只有一根屐带,以沈椿浅薄的见识一时根本没认出这是什么玩意,她正傻眼,那边谢钰已经从从容容套上了木屐,这般高的屐底,他落地时竟连一丝响声也无,一派端庄优雅。

  沈椿不敢耽搁,学着他的样子把木屐套到脚上,匆匆跟在他身后。她第一次穿这么折腾人的鞋,穿上之后两条腿就跟才安上似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屐底落地的声音也跟打仗似的。

  她走得踉踉跄跄,不得不低着头看路,结果一个没注意撞上了谢钰的后背。

  谢钰原本仪态优雅,却被撞得趔趄了下,身子也跟着斜了斜,他身形一顿,转身抬手把她的身子扶正。

  沈椿有点窘迫地绞着手,「我、我第一次穿这种鞋……」

  他目光扫过沈椿脚上那双木屐又很快收回视线,淡声吩咐下人,「罢了,换一双硬底牛皮鞋吧。」

  第二章 被抓包不识字

  正院是谢国公和长公主的居所,谢国公如今只挂了个国公的虚名,家中一应实权均已移交到谢钰手里,长公主是嫡出,也是先帝的皇子皇女中年纪最长的,当今陛下也得称她一声「长姊」。

  两人住的地方也是华美无比,院中奇花异草葱郁,檐下八角风铃长响,廊间充斥着阵阵妙音,一踏入说不出的身心舒畅。

  顺着抄手游廊望过去,两排仆婢垂手恭立,都是屏气凝神,无半点声息。

  按理来说,新妇第二日应当认一认夫家所有亲戚,但等沈椿走进正堂,却只有谢国公和长公主二人端坐堂上,旁人连个人影也未瞧见。

  沈椿留心看了眼,那位代弟迎亲的好心人谢无忌居然也不在。

  谢钰问出了她心中疑惑,「大哥呢?」

  不知为何,长公主似乎对「大哥」二字十分不以为然,顿了顿才冷淡道:「昨日他替你行完迎亲礼便赶着去边关当差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潼关。」

  她又扫了眼沈椿,见她面有疑惑地四下张望,微微皱了下眉,不咸不淡地开口解释,「别看了,今日有旁的事,等过几日我再带你见过家中亲眷。」

  沈椿开小差被抓,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后脑杓,咧嘴笑了笑。

  长公主实在见不得这副没规矩的样子,皱眉侧过头。

  谢国公倒是脾气挺好,见着沈椿也是脸上含笑,难得的是长公主除了面色冷淡些,居然也没多说什么。

  沈椿按照之前学的规矩给两人行礼敬茶,谢国公夫妇也照常给了赏赐。

  成婚之前,万氏耳提面命地告诉她这位长公主脾气有多厉害,沈椿来拜见之前难免提心吊胆的,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过关了,她还没回过味呢!

  「三郎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长公主说着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令婢女递给沈椿,「这是家里一些简单的日常规矩,在见亲眷之前,你须得先把这几条日常规矩学会了,就在隔间看吧,等会儿给我背一遍。」

  谢家的正经规矩足有四大本,她给沈椿的已经是基础中的基础,最起码让她这几天在人前不至于失礼。

  沈椿看着那本仅有三四页的小册,傻了。

  她、她不识字啊!

  笔墨纸砚皆是贵重之物,她当初住的不过小小村镇,放眼望去都不一定能找出几个认识字的,谁会特意教一个孤女识字?

  承恩伯府接她回来的时候就知道她不识字,奈何本朝文风昌盛,就连寻常官宦家的三等丫鬟都能识文断字,更何况是伯府的嫡出女儿,承恩伯为了家里颜面,便对外宣称她虽在边关小镇长大,但也知书识礼。

  本来伯府想让她在家中慢慢读书认字,没想到阴错阳差和谢钰有了婚约,只有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又要学规矩又要读书识字,便是怎么学也学不尽,到现在也只勉强学了一本三字经和半本千字文。

  出嫁之前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把这事瞒好,谢家绝对容不下一个大字不识的宗妇,一旦骗婚的事被发现,轻则和离,重则送进庙里思过。

  为了瞒天过海,家里还特意给了她一个颇有才气的丫鬟帮忙代笔,但谢家规矩大,来叩拜父母的时候不许下人跟着,谁想到就是这么赶巧。

  沈椿一直觉得这事不靠谱,可惜她在家里说不上话,伯府把话都传出去了,她只能抓紧时间认字,没想到嫁来第二天就要露馅了!

  沈椿站在原处,脑中嗡嗡作响,冷汗也出了一身。

  长公主见她不动,轻轻挑起一边细眉,极有气势地问:「怎么?」

  「没、没事,我这就去背。」沈椿有苦说不出,神色僵硬地往隔间走。

  谢钰眼风从她身上一掠而过,若有所思。

  待沈椿一走,长公主直截了当地开口,「你可知道皇上为你指这桩婚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钰神色淡然,眼底却是淡淡嘲讽,「一是为了防止我择与高门世家联姻,二是为了羞辱我,羞辱谢家。」

  皇上这手玩得颇损,你谢家不是一向自诩金尊玉贵,绵延千年的吗?你谢钰不是最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吗?我偏偏就指个最土最俗的乡下姑娘嫁进谢家!

  「你知道便好,皇上和我并非一母同胞,一向不够亲厚,他又忌惮谢家多年……」长公主细长的手指轻揉额头,冷哼了声,「不光是朝里,就是那些市井小民也敢来议论谢家,议论你……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屈辱,如今你竟沦落为长安城的笑柄,真是可恨!」

  她深吸口气,「那些糟心事暂且不提,再说沈椿这个人,我这些日子隐隐听到些风闻,她被找回承恩伯府之后非但不感激家里,还常常不孝忤逆,顶撞悉心照料她的继母,与家中襄助她的亲眷也十分不睦,若传言为真,谢家断断容不下这样的轻狂人。」

  皇上为了给谢氏添堵强行赐婚,长公主再不愿意也只能认下这个儿媳,但沈椿这些日子常有不孝不敬的传言在外,若这些传言是真的,自己作为长辈绝不能容她,所以她才一见面就让沈椿先去学规矩。

  「咱们家最重规矩,尤以孝道为重,那丫头和你不是一路人,硬凑在一起也过不下去,既是耽误她,也更是耽误你。」长公主素手向隔壁一指,「日后寻个合适的由头,同她和离了吧?」

  「大抵为人……先要身体端正,自冠巾,衣服,鞋袜……皆须爱护收拾,常令,常令……」沈椿捧着册子坐在床边,面目狰狞背得咬牙切齿。

  长公主婆母犯不着故意为难她,册子上也的确只是一些基础规矩,字也不难辨认,她差不多能认得六成,剩下的连蒙带猜尚能应付。

  只是认得归认得,理解起来就有些勉强了,更何况长公主还要求她短时间内背诵,难度更高……她不识字这事儿到底该怎么瞒啊!

  她捧着脑袋,「常令洁净整齐,我先人常训子弟云,云……云……」

  「我先人常训子弟云:男子有三紧,谓头紧,腰紧,脚紧,此三者要紧束,不可宽慢,宽慢则身体放肆,不端严,为人所轻贱矣。」随着这行云流水的诵读声,谢钰掀帘而入,神色平淡,「这是幼童启蒙必学,并不难背。承恩伯府说你能识文断字,也通晓诗书,难道你开蒙时没背过这些吗?」

  沈椿支支吾吾,「我、我、我小时候背过,现在忘得差不多了。」

  「也罢。」谢钰轻轻颔首,修长手指掠过笔架,选中一枝适合女子用的细紫毫,「眼过千遍不若手过一遍,既然记不住,抄上一遍也就是了。」

  沈椿现在还停留在认字阶段,连握笔姿势都不熟练,她心跳如擂鼓,眼神慌乱地看着谢钰。

  谢钰横笔,不动声色地递到她面前。

  她硬着头皮抓过毛笔,歪七扭八地写下一个「大」字,却因为运力不对,墨水晕成一团。

  谢钰在一旁静静看着,虽一语不发却气势极盛。

  沈椿抵受不住撒谎带来的巨大压力,一把撂下笔,垂头丧气地说了实话,「我骗人了,其实我不认字,就连三字经都是刚学的。」

  她既窘迫大字不识又谎话连篇的事被倾慕之人逮了个正着,又慌乱骗婚被发现之后的下场,「你会把我送进庙里吗?」

  谢钰低头看了她片刻,神色泛着冷。

  方才母亲问他日后是否会同她和离的时候,他其实更倾向于不和离,因为这不合礼法,长公主说她不孝不悌的那些事到底只是捕风捉影,他并不欲做个抛弃妻子的无义之人,而且沈椿的人品和性情还有待考察,所以他并没有把话说死。

  沈椿出身乡野,不通高门大户的规矩,这些在他看来并不是很大的问题。谢家固然规矩大,却也意味着不需要宗妇多么机巧灵便,一切按照章程来就是了,死记硬背个三年五载总能学会,他也有耐心等妻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助手。

  但他可以忍受妻子的缺点,并不意味着承恩伯府和沈椿可以欺瞒愚弄他,要知道便是昭华公主也因为假遇刺一事被他整饬得禁足了三个月,沈家胆子倒是不小。

  那日沈椿落水,他信手把人捞上来,皇上问承恩伯沈椿性情如何,是否读书习字,承恩伯可是当着皇上的面说她知书达礼,天赋不在沈信芳之下,假以时日必能学有所成,可若当日承恩伯实话实说,皇上就算再想下谢家颜面也不会指个大字不识的女子给他,毕竟这样做太明显了。

  指婚之后,谢家便按三书六礼走流程,谢钰亲写了求婚书让媒人送来沈家,沈椿也回了一封应答帖子,他记得上头的字迹清丽娟秀,对仗工整,想来也是找人代笔。

  好一个沈家,好一个沈椿。

  谢钰一语不发,神色却极冷,已然动了真怒。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只有纱窗被风吹过的沙沙声刺挠着耳朵。

  沈椿做了亏心事,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低着头等他发落。

  轻轻的叩门声忽的传来,长公主身边服侍的女官在外询问,「三爷,长公主让夫人去堂前把方才的家规背诵一遍。」

  沈椿心都凉了,长公主的厉害脾气她早就听说过不止一回,谢钰一旦把她不识字的事告知长公主,长公主估计当场就要谢钰把她给休了……他们会不会直接把她浸猪笼?

  谢钰冷冷扫了她一眼,「我来查验便是,不劳母亲费神了。」

  女官在外迟疑了下,到底没敢说什么,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沈椿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帮自己圆场,这时候她大气也不敢出,两只手紧紧捏着衣角,悄悄抬眼看他。

  良久,谢钰终于开口,再说话时俨然是一副审犯人的口吻,「对外宣称自己识文断字,是你提出的还是沈家?」

  「是我爹娘……他们说长安城里的丫鬟都识字,我身为沈家嫡长女却大字不识,家里丢不起这个人,后面皇帝老爷把我指婚给你,他们为了我能顺利嫁进谢家,更加不敢走漏风声……」沈椿小声说着,肩膀一垮,「但是我也不好,我帮着他们骗人了……你打算怎么办?」

  听她这般说,谢钰面上的冷淡终于消融了些许,长睫低垂,承恩伯府是主犯,他自不会轻纵,但沈椿……

  他思索一会儿,忽的提笔悬腕,写了一篇格式极为标准的文章,哪怕沈椿不懂,也能感受到他写出来的字极有风骨。

  「这是……什么?」

  谢钰徐徐收完最后一笔,波澜不兴地道:「和离书。」

  沈椿一下白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还未曾落款。」谢钰面不改色地把和离书折好,「你我本是阴错阳差才成婚的,日后若实在不能成为夫妻,大可在这份和离书上签下名字,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当然,若你对我有何不满也可在这封和离书上落款,一走了之,届时我必不会阻拦。即便你我和离,我也会寻一宅子将你妥善安置,你若不再嫁,我便按月给你分例,负责你的生老病死,你若再嫁我也会出上一份嫁妆,令你在夫家有靠。」

  作为被骗婚的一方,谢钰这事处理得堪称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错来,但实际上,无论这件事他如何处理,他人都没有反抗的权利,自始至终他都占据主导地位。

  沈椿从他的话里挑不出半点毛病,更何况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只能垂头闷闷地道:「我知道了。」

  见她痛快答应,谢钰轻嗯了声,略缓了缓神色,「今日的事我会当没有发生过,母亲那里我也会为你遮掩,你照常读书识字便是。只是还有一事……之前承恩伯府对外宣称你走失之后被县城一户秀才人家收养,所以略通诗文,既然你不识字,想必这段身世也是编造的了?」

  沈椿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在被沈家找回来之前长于何地?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是什么身分?有哪些经历?」谢钰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他无意窥探他人隐私,但现在他对枕边人的了解可谓一片空白,谨慎如他断不能让这种隐患一直留存。

  问完这些,他微抬眼,双目定定地看向沈椿,就见她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弓弦一样,双拳紧握,似乎很抗拒跟人说起过往。

  她在被沈府找回来之前,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吗?

  沈椿有些僵硬地别过头,「我、我之前在村里长大,做的都是杀猪种地的活儿,没什么好说的。」

  作为京兆尹,谢钰审问过不少犯人,对说谎或隐瞒时的身体表现很清楚,她说话的时候语气自然,肢体却有些僵硬,这说明她没有撒谎,只是没有说全。

  谢钰当然不会被这两句话打发过去,他单手托腮,「然后呢?你总不可能一生下来就会杀猪种地,在你能干农活儿之前是哪家在养着你?你那时又姓甚名谁?」

  沈椿沉默半晌,憋出一句,「我不想说。」

  谢钰愣了下,沈椿如果撒谎或者隐瞒,他总有法子能把话套出来,但没想到她这么实在的承认不想说,他反而不好追问。

  他敛了敛神色,轻唔了声,未置可否,明日便是回门,她不想说,他找沈家人问话也是一样的。

  他主动起身,「母亲那里我去回话,你回去习字吧。」

  谢钰跟长公主说完话,回到前院开始处理公事。

  长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您所料不差,慈恩寺里果然藏污纳垢,是代王用来取乐的淫窝。代王是皇上最为倚重的亲弟弟,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非得去掳那良家女子,又藏于山间国寺用来淫乐,真是下作!多亏您及时出手,那些失踪的女子才免于遭人祸害,现在已经安然送回原籍了。」

  谢钰翻过一页书信,暂未接话。

  长乐却是个话多的,忽又兴奋起来,「三爷,咱们是不是可以借此事扳倒代王,也好给皇上一个教训!」

  谢钰抬眸,「你有实证?」

  代王行事谨慎,那些女子不过平民出身,要是叫她们出来指证,能否一举扳倒代王先不论,代王势必会想法子灭她们的口,所以从一开始谢钰就没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女子身上,以免她们再次受害。

  长乐一下哑了火。

  谢钰指尖夹着两页信纸凑到烛火边,火苗舔拭而上,一路将信纸吞噬干净,他将灰烬轻轻从指尖弹开,「去查查陈侍郎一家。」

  吏部的陈炳然的庶女是代王一位颇为得宠的侧妃,暗地里会帮代王做些阴私之事,因此很得代王看重。

  长乐精神一振,迅速调出相关八卦,「我听说陈侍郎新接了一位外室所出的私生子回家,极得他喜欢,连那外室母凭子贵被一并接进府,陈侍郎还要把这私生子记在陈夫人名下,陈夫人为此颇为不快,说不准这是个突破口!」

  谢钰轻嗯了声,摆手让长乐去办。

  他大婚本有五日婚假,不过就算待在家中他也是半刻都没闲着,等处理完这些琐事已经是深夜了。

  刚踏入寝房,他蓦地想起一事——昨天他因公晚归,两人未能同床,今晚……是否要同床?

  他对新婚妻子并不了解,更不知她性情品行如何,日后若真要和离,现在和她同床难保以后后患无穷……

  谢钰微微拧了下眉。

  第三章 回门遭添堵

  沈椿回房之后,内心又是懊恼又是忐忑,在心上人面前丢这么大的脸就不说了,头顶还有一封和离书压着,早知道谢钰不介意她不识字,她一开始就应该说实话的,撒谎真是要不得!

  她心里记挂着那张和离书,勉强学了半天字,直到入夜谢钰还没回来,春嬷嬷便先来服侍她洗漱。

  沐浴的时候,春嬷嬷着意又往她身上浇了瓢牛乳,沉声提点,「夫人,昨日三爷晚归,你们不曾圆房,今日又闹了场不快,这样下去日后只会越来越疏远,还是早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吧。」

  这春嬷嬷是沈家伺候的老人,是大婚前夕承恩伯特地接来照料她的,为人很是稳重可靠。看眼下的情势,指望沈椿主持中馈是没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谢钰能看上她这张漂亮脸蛋,早点圆房生子,这样沈家多少也能跟着沾光。

  沈椿已经连着半个月用牛乳泡澡,她现在闻自己都是一股奶乎乎的味道,感觉变成了一块牛乳制成的点心,闻起来怪别扭的。

  她觉得春嬷嬷说话很不靠谱,咕哝着顶嘴,「圆不圆房也不由我说了算。」

  「夫人别这么一根筋,难道你们二人还要一直冷着不成?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的,您有那个本事降得住他吗?既没本事压住他,便得跟他来软的。」春嬷嬷服侍沈椿擦身子,很直白地道:「再正经的男人说到底也是下半身管着的,三爷再如何神仙人物总归也是男人。夫人听老奴的,床笫之间别要那么多脸面,等圆过房再撒个娇哄一哄,把白天的事轻轻揭过,您也能和三爷好好地过日子。」

  她边说边拿出一套特制的水红寝衣,虽说衬得肌肤极亮,气色颇佳,寝衣也用上好的真丝剪裁,却极薄极透,根本遮掩不住什么,穿在身上一眼就能瞧见内里的亵衣亵裤,反而比直接袒露更为诱人。

  春嬷嬷俯身在沈椿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好些让男人把持不住的法子,沈椿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虽然她对春嬷嬷的歪理存疑,但也的确想跟谢钰好好过日子,那可是她心心念念了九年的心上人,就算为了这个,她觉得自己也该努努力。

  等春嬷嬷走了之后,沈椿靠在床上,捧着镜子练习抛媚眼,学着村里媒婆的风流样,侧着脸搔首弄姿挤眉弄眼。

  大约风情也是需要天赋的,她在村里见别的大姑娘小媳妇做这些姿态怎么做怎么好看,轮到她就跟一只猴儿似的。

  她十分气馁,折腾到半夜还没见谢钰回来,困得两眼发直,又撑不住先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身侧床褥凹陷下去,似乎有个人躺到了她的旁边,沈椿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谢钰就睡在自己旁边,她猛地清醒过来,心怦怦跳得厉害。

  谢钰在她身旁躺着,一动不动。

  春嬷嬷说让她主动打破僵局,怎、怎么主动来着?

  沈椿脑袋空白了会儿,终于勉勉强强想起一招,她试探着碰了碰他身侧垂着的修长手掌,见他没反应,她小指在他掌心勾了勾,指尖沿着他掌纹一路向上,甚至摸上了较敏感的指腹。

  谢钰还是没反应,好像真的睡着了。

  沈椿紧张地舔了舔嘴巴,鼓足勇气一点点向他蛄蛹过去,可她还未靠近,一只手忽然按在了她的肩头,轻轻松松把她重新按回枕头上。

  「改日吧。」谢钰不急不缓地道,「我有些累了。」

  他没睡着,还已经看出来她要做什么了!

  沈椿脸上跟烧开了似的,立刻滚回原先的位置。

  谢钰明明没睡着,却对她的撩拨没一点反应,摆明了对她没意思……沈椿拉起被子,沮丧地盖住脑袋。

  周围一时出奇的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谢钰忽的轻声问了句,「你是用牛奶浴身的?」

  沈椿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只胡乱点了点头,「嬷嬷说我身上不够白净,要多用牛乳才能让肌肤细腻。」

  谢钰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若想使肌肤细腻,可以请太医专门开药浴方子。」

  他的床上到处都是那股轻盈柔软的乳香,一如他身畔躺着的少女,甜得腻人。

  两人就这么泾渭分明地睡了一宿,沈椿留心听着,谢钰连翻个身或者咳嗽一声都没再有过,那定力简直不似活人,她只能垂头丧气地独自睡了。

  天还没亮,谢钰就披衣出去练剑了。

  长乐瞧他眼底有两抹极淡的青影,吃惊道:「您昨夜没睡好吗?」

  他家三爷一向自律,是个恨不能连如厕都计划好时辰的主儿,今儿不光提早半个时辰醒来,就连面色都颇为倦怠,好像昨晚没怎么睡的样子。

  谢钰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拔出长剑,神色淡然,「我瞧你昨夜应是睡得不错,既然有精神,那便来陪我练剑吧。」

  长乐抖了下,他不过关心一句,三爷怎地就恼了?

  早上沈椿刚起,春嬷嬷便进来服侍,边替她更衣边压低声音打听,「夫人,昨夜您和三爷……」

  没等她说完话,沈椿摇了摇头。

  春嬷嬷叹了口气,「今天是您的回门日,按理来说您应该和三爷一通去拜见伯爷和夫人,但您和三爷两夜都不曾圆房,连熟悉都称不上,万一他不陪您回门,那您和伯府的颜面就没处搁了。」

  听到夫人俩字,沈椿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正好这时候谢钰练完剑走进来,随口吩咐,「我们卯时末动身去承恩伯府,收拾得怎么样了?」

  春嬷嬷得了他一句准话,终于欢天喜地起来,忙不迭下去准备了。

  倒是沈椿,从早上起来就没见说几句话,明明回门是每个女子都该期盼的,但她却神色恹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谢钰挂好佩剑,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见她爹倒还罢了,沈椿是真的不想见到万氏,只要想到这个人,她就止不住的焦虑和害怕。

  她眼睛转了两下,忽然弯腰抱住肚子,哎呀了声,「我、我可能吃坏肚子了,今天回不了门了,要不你去吧。」

  谢钰不动声色地问:「痛得很厉害吗?」

  见他似乎松动,沈椿心里窃喜,一脸肯定地点了点头。

  谢钰忽的抽出一张宣纸,提笔写了几行字。

  沈椿好奇道:「你在写什么啊?」

  谢钰从容道:「治腹痛的药方,总不能让你一直疼着。」

  沈椿吓了一跳,「内容是什么?」

  「老鼠肝,蝎子尾,蜈蚣腿,蜚蠊碾碎后的汁液……」谢钰神色温和,「放心,我现在就让人煎好,立时喂你吃下。」

  沈椿光听这些名称都快吐了,不敢再装模作样,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忙伸胳膊蹬腿儿。「我已经好了!你的药方特别灵,我听完就好了……」

  谢钰一语不发地看着她,慢慢地扬了扬眉。

  最后还是沈椿自己心虚,在他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不想回伯府。」

  这事倒是耐人寻味,自来回门女婿推托不去倒是常见,女儿不愿意回自己家的还真没见过。

  谢钰不动声色地问:「为何?」

  沈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谢钰想了想,「沈家对你不好?」

  沈椿摇了摇头,她爹对她还成。

  谢钰不暗暗皱了皱眉头,据他所知,承恩伯和万氏对待这个找回来的女儿并无不妥之处,承恩伯为了补偿她处处厚待,给她的嫁妆都比其他女儿丰厚许多,万氏作为继母亦是无可指摘之处,凡事以她为先,不管她心里如何想的,作为继母,能做到这个分儿上已经足够。

  谢钰倒不认为万氏真就是十全十美的好继母,至少她面上做得没什么错漏。

  既然沈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并不想纵容,放沉语气道:「回门颇为紧要,既然无事,你最好还是不要缺席。承恩伯夫妇总归还是你的父母,本朝重孝道,只要他们没有大错,你若冷待他们,别人指摘的只会是你。」

  那神情好像在说她任性肆意,还搬出了大道理,沈椿就没法儿跟他理论,只能闷闷不乐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承恩伯府门口,沈家上下都在外候着,乌泱泱站了二十多人,可见对谢钰有多重视,不过没瞧见沈信芳,约莫是避开了。

  按照规矩,男女客是分开入席的,万氏一看到沈椿就上前来要挽她的手,笑吟吟道:「总算来了,我和你爹盼你好久了,席面已经摆好了,都是你爱吃的菜。」

  沈椿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紧紧攥住谢钰衣襟。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谢钰轻轻拧眉,随即错开身把身后的妻子让出来,「既然如此,便入席吧。」

  沈椿神色蓦地幽怨起来,转头看了他一眼才闷闷不乐地跟着万氏走了。

  谢钰瞧她眼神,莫名升起一种将她亲手推入虎穴的奇怪感觉,他捏了捏眉心,很快收敛思绪。

  从始至终万氏都言笑晏晏,好像方才的尴尬不存在一般。

  进了花厅,万氏上下打量了沈椿几眼,看着她腕间的玉镯,笑道:「这镯子我当初在长公主身上见过,上品羊脂玉绞丝镯,一大块美玉只能雕出这么两只,是世上罕有的珍品,还是咱们阿椿有福气。」

  这镯子是长公主赏的,春嬷嬷提醒她得时时戴着,以示对长公主的恭顺。

  毕竟是皇家人,即便只是随手赏的也是世间难寻的珍宝,承恩伯府没有根基,靠着家里出了个宠妃才得封伯爵,金银虽然不缺,这样的珍宝却是没有的,谢家手指缝里随便漏点都够让人眼红。

  万氏话音刚落,立刻有七八双眼睛盯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

  「说来这福气原本是信芳的,倒是让阿椿这个后来的捡了大便宜。」

  「这么说来,这镯子也该是信芳的,要不是她把这婚事让给你,你哪有这样的好日子?」

  「便是这样,这孩子还总不和婶子亲近,我都替婶子不值。」

  众人越说越过分,竟开始指责起沈椿来。

  沈椿低头看着地砖不说话。

  她刚被接回家时也是真心想要孝敬这个看起来温柔善良的继母兼姨母,但没过几日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住的地方是万氏安排的,也是伯府最大最宽敞的一处小院,但是这里水草丰茂,夏热冬冷,天热的时候蚊虫更是多,时常咬她一身。

  照料她的下人是万氏给她挑的,她每每做错什么事,他们不但不提醒,反而当着她的面放声大笑,由着她在人前出丑,但她只要跟父亲告状,万氏立马温柔道歉,连连自责,并重新安排另一拨人,却只会更加过分。

  做错事受罚的时候,其他人的伤口看着厉害,回去歇半天就好了,她的伤口看着不显,实际上却疼到了骨头缝儿里,她夜里睡不好觉,白天更没精神学规矩学认字。

  这些看着慈蔼和善的亲戚实际上联合起来排挤她、孤立她,她有心想插话也会被刻意无视,倒逼得她在自己家里成了个哑巴。

  为着这些钝刀子滚肉的折磨,她没少去跟父亲告状,一开始父亲还会帮她出头,可次数一多也难免会嫌她不懂事,久而久之,她不孝不悌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她怎么辩解也没人信,就连她的夫君都不信她。

  如今她们又来这套,沈椿索性闭紧嘴,一个字都不往外蹦,大家见她如此,议论了几句倒也觉得没趣,很快转了话题。

  二房的沈四娘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椿的镯子,十分不客气地道:「沈椿,你这双镯子能不能借我戴戴?我肤色白,戴白玉的肯定更好看。」

  这是挤对沈椿肤色不够白净呢。

  沈椿撇过头不看她,「这世上肤色白的人多了去了,我难道要一人给一对镯子吗?」

  沈四娘被讥讽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是戴来玩一会儿,你怎么变得这样小气了?」

  沈椿又不说话了。

  沈四娘讨了个没趣,眼珠子乱转了会儿,忽然起身退了出去。

  等到大家闲话的差不多,万氏才把沈椿叫进了内室,上下打量她几眼,问:「听说你和谢钰大婚三日未曾圆房,他还发现你不识字的事了?」

  沈椿跟她没话说,随意点了点头。

  万氏微微笑了笑,「既然这样,少不得我和你父亲帮你想个法子了。」

  她抬手拍了拍,有个标致的丫鬟掀帘而入,向屋内三人款款施礼。

  这丫鬟看着翩然出尘,清丽婉转,更难得的是通身都带着一股书卷气,怎么看都不是寻常丫鬟。

  「她名唤君怜,在我身边伺候过几年,只是寻常不叫她抛头露面,你应当是不认得的。她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庶出小姐,因遭了灾才被贬为官婢。」万氏悠然道:「之前教你识字的丫鬟到底只是寻常下人,今后便把君怜指给你,以后由她在谢府教导你读书认字吧,这也是你父亲点头的。」

  她弄这么个貌美丫鬟给沈椿当然不是为了教她认字,而是为了给沈椿添堵,她正想着该用何种名义把人塞过去,沈椿跟谢钰尚未圆房这点倒是给了她一个好藉口。

  她料想君怜应该能得谢钰喜欢,等君怜得了宠,最好再生下个一子半女,到时候就更不会有沈椿什么事了。

  当然,她说承恩伯同意也并没有说谎,只不过她跟丈夫说的是再为沈椿找个有学识的丫鬟,承恩伯没多想便点头了。

  她也没打算问沈椿的意见,直接让君怜随着嬷嬷下去,准备跟着回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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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拉坤 发表于 2025-3-30 16:29: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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