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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试阅 ✿] 斯年《理工女穿书拯救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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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5-3-30 10:41: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理工女穿书拯救反派》
作者:斯年
系列:蓝海E153901-E153907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5年03月12日

内容简介:

禁欲两辈子的摄政王竟栽在一个乡野村妇手上!Σヽ(?Д ?; )?
见色起意(?)穿书理工女质问嗜杀成性(?)摄政王——
「说好五年内只做对有名无实夫妻,你现在在干么!」色诱我吗?
            #打脸  #甜文

摄政王不可告人的秘辛——
周憬琛:「你这小娘子怎么跟旁人不一样?」
叶嘉翻了个白眼,「对,我不吃苦肉计那一套。」
「那你吃哪一套?」
叶嘉打量精心打扮的周憬琛笑说:「美人计。」


剧情人设让她无法躺着赢?
她就用厨艺、知识和专业兴家、治国、平天下!
周憬琛:娘子,打天下重要,但房事也很重要。

工科社畜的叶嘉醒来发现自己穿书成了周家媳,
周家含冤戴罪流放,家里没钱房子还漏风,
便宜婆母是个温和美妇人,生存技能零,
现成夫君外在条件极好,但重伤躺床,生存技能——不明,
面对如此窘境,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靠着现代人的专业知识与精湛厨艺,摆摊、卖香胰子样样来,
野心勃勃想要将生意做到西域,甚至瞄准关内市场,
可她发现,她的反派夫君周憬琛比她更不甘平凡,
待养好身子,二话不说从军去,军职蹭蹭往上爬,
还有一票厉害的手下安插在不同位置,他究竟想做什么?

还没等到周憬琛完成大业,她先等到有人想来抢她夫君——
他的青梅千里迢迢赶来西北,花招百出想要倒贴他,
原书女主角——昏君的宠后,愿以皇帝的狗命当投名状,
这些鸟事她不怕,因夫君心里只有她,
令她头痛的是,自己成了他的软肋,所有敌人都瞄准她下手……

  第一章 竟穿到书里

  寒冬才过,翻过正月又是一场大寒。

  如今已是二月,几场春雨下来,天儿还未有转暖迹象。反倒这淅沥沥的雨时下时不下,一日冷过一日,地里的雪没化完,又下起雨,田地里的农活干不成。

  到处湿答答,村里头爱串门的妇人们没事都来周家看看。

  此时一个矮胖的妇人站在屋檐下跟余氏小声地说话,「你的儿媳妇今儿还没醒?」

  余氏摇摇头,叹气道:「大冷天掉水里,没死都算命大。人还在发着高热,满嘴胡话……」

  低低的说话声传来,叶嘉一个激灵睁开眼。

  低矮逼仄的房间,鼻尖充斥着刺鼻的霉味。冷风呼啸,吹得破了洞的窗子上的隔板震动。昏沉之中总听到的匡匡声,约莫就是这隔板敲窗棂的声响。头顶的房梁是原木的,简陋的木头横在眼前。上头挂着两个破烂的篮子,篮子里放了两刀黄纸,风一吹吱呀吱呀的响。

  叶嘉拥被坐起身,就见一个瘦弱的妇人掀了门帘进来。

  那妇人佝偻着腰,穿着斜襟的土布棉袄,胳膊和膝盖的地方都打了补丁,衣裳浆洗得发白,盘了个不知什么年代的发髻,很老式的样子。妇人走路很慢,手里端了个破碗,碗里瞧着像是稀粥,看她醒了顿时惊喜道:「嘉娘,你可算是醒了!」

  古怪的腔调,有点文绉绉的。叶嘉皱起眉头。

  那妇人没瞧见,放下手中的破碗疾步走近,小心地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热度也退下去了。三天了,我都以为你熬不过去,终于醒过来了。」说着,帮她掖了掖被角。

  妇人的手背上都是红肿的冻疮,手指头肿得像萝卜。

  「别为银子的事发愁,娘在镇上找了个活儿,明日就该发工钱了,到时候咱们家也不怕挨不过去……」她声音很轻,絮絮叨叨的。

  叶嘉眼睑微动,瞥向她的手,又将目光扫向四周。

  这里不是她计划建设的山村宾馆,是个不知什么年代的老土房。土坯垒的墙壁,风一吹,扑簌簌地往地上落灰。正前方是一张四方的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盏黑黢黢的油灯,没点。墙角一个木柜子,身下是简单的木床,垫的是秸秆。

  叶嘉本人即便去过很多地方,这种土房她也只在纪录片里见过,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妇人见她脸色不好,煞白煞白的,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忙轻声喊她,「嘉娘?」

  见叶嘉还是不说话,妇人顿时有些慌。摸了几次她的额头,都正常。瞧她脸色,虽说这几日病着瘦了一圈,但脸色比昨日好多了。她还想再问,屋外头又响起小孩细弱的咳嗽声。

  一个小孩怯生生地趴在门边,一手抓着门帘细细地喊了声,「祖母。」

  妇人扭头将小孩抱进来,见她衣裳穿得乱七八糟,立即给她脱了重穿。

  叶嘉闷不吭声地看着,心里已经惊涛拍岸,卷起千层浪。

  女童乖巧地由着妇人套好衣服,扭头看向叶嘉。女童约莫三岁,很是瘦弱,一颗大脑袋伶仃地挂脖子上,像根柴火棍。她见叶嘉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将手里一个攥得稀碎的麦芽糖递过来,「婶娘,这个给你吃。」

  叶嘉动了动僵硬的腿,针扎一样的感觉密密麻麻地爬上来。她低头翻了翻手指,十指修长,手背光滑没有被钻石刀划伤的疤。这不是她的手。

  脑中的弦嗡地一声,脑海中骤然涌现许多陌生的记忆。

  她,叶嘉,一个工科社畜,一个坚定的科学无神论者,穿越到一本书里!

  她又掐了一下大腿,尖锐的疼痛冲上头,张了张嘴,发现声音也变了。再不相信穿越这么离谱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必须承认,这是事实。她熬了三个通宵赶工,没情伤自杀,更没有发生车祸,只是闭一下眼睛人就在这儿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叶嘉,是西北一个穷村子一个老童生的三女儿。

  家中有两个兄长、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两个兄长已成亲,嫂子前后进门,虽然穷,但肚子特别争气,大嫂一口气给叶家生了四个孙子一个孙女。二嫂也连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一大家子将近二十口人,家里虽有几亩薄田和十来头羊,但要养活这么多张嘴,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三个月前,西边来了个波斯商队,来镇上收皮毛。

  小弟叶青河打小胆大,想趁机赚一笔,抄起弓就进了山,谁知就是这般不走运,野物没打着,不慎从山上摔下来,摔了个半死不活,如今人在家里躺着,出气多进气少。老话说,靠老大疼么儿,老叶家爹娘的心都碎了。

  一家子老小求爷爷告奶奶地四处筹钱,奈何穷乡僻壤,家家户户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谁家有银子借出去?何况叶家小儿子是瘫了,就是个无底洞,砸多少钱都没用。

  身为父亲的叶旺山能看着儿子死吗?必然是不能的。

  叶旺山就对家里的三个女儿动了心思。早年叶家情形还算好时,也不缺钱,叶旺山偶尔吃吃酒,还教儿女读书识字。后来孩子生多了,越生越穷,这才把日子过成这样。如今小儿子要救命,家里拿不出钱,长得俊又识字的三女儿就得站出来。

  叶旺山做主,拿了三十两银子彩礼钱,把原主给王家村的外来户周家做儿媳妇。

  这周家是个远近闻名的犯人之后,重罪,往后三代都不能翻身的那种,家里没地也没钱,还养着个拖油瓶。这附近就没哪家人愿意把闺女嫁过去。

  原主是十里八乡一枝花,求亲的人多得能踏破叶家的门槛。她原还存了高嫁的心,早早跟镇上大镖局的二儿子看对眼,正等着程家老二走镖回来,让他到家里提亲,谁承想命运拐了个弯儿。

  小弟的命不能不管,爹娘哭着求她,她也只能嫁。

  虽被嫁到周家,但她打心里瞧不上周家,更看不起面儿都没见过的丈夫。在周家时偷奸耍滑的躲懒,时不时还扒拉点东西回去填补娘家。

  周家虽然穷,但余氏这个做婆母的却厚道,原主这般做派她也没说过重话。日子久了,是个人也知道廉耻,原主慢慢也就认了,想着既然嫁人了,那就收收心。但就是那么不巧,这时候程家老二走完镖回来了,一听说她嫁人,当日就赶过来找她要说法。

  两人约在叶家村后头那条河边,说话时被人撞见了。

  那人巧了,早就盯上程老二。

  这也不稀奇,程家有权有势,程风十三四岁就跟着父兄走镖,走南闯北见识广,今年才十九,长得俊还本事大,镇上村里哪个姑娘不惦记着?那人想着往日叶嘉做姑娘时漂亮,她比不过,如今都嫁人成破鞋,凭什么还缠着程风?

  当下嫉恨上头,趁着程风走开找原主讨要说法。原主也不是个好性儿,她跟程风的事与旁人何干?当下就把那人奚落了一番。

  两人推推搡搡,原主脑门磕石头上,顺着田埂骨碌碌滚河里,捞上来就闭气了。

  这才换了芯子,变成了叶嘉。

  而原主看不上的这个丈夫,姓周,名憬琛,字允安。是叶嘉穿的这本《皇后在上》中的大反派,前景王世子,二十年后的摄政王。年少成才,惊才绝艳,父亲谋反,一家子流放,而后心性大变,心思诡谲。待其母亲侄女一死他便逃离此地,之后才遇水化龙。

  十三年结束三分天下局面,完成一统。南击蛮夷,北抗匈奴。屠杀尸位素餐者数百人,改朝换代。自此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非女主的一碗毒酒,他估计能把一本书的人给杀尽。

  就周憬琛后来的做事风格,他对原主算宽容的。毕竟原主在周家的做派确实可恨。他也没折磨过原主,母丧后就扔下一纸休书。至于原主被休弃第二日,被亲爹又卖去下等窑子,不到半年被嫖客打死那又是另一件事。

  这么一对比,周家比叶家还厚道些。

  叶嘉揉了揉额头,碰到了伤口她又疼得一激灵。她额头鼓的大包淤血还没散,破了皮的顶部还在渗血,碰一下就疼得要命。

  「嘉娘,嘉娘,你这又是怎么了?」余氏见她许久不说话,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脸色这般苍白?可是额头疼得很?」余氏瞥了眼她额头上的大包,起身去拿了一瓶药酒,「我给你揉开。」

  一滴冰凉的水滴到后颈,冻得叶嘉身子一抖,接着一滴又一滴的雨水滴到她脸上头上,抬头看,这破屋竟还漏雨。

  那像小豆芽菜的女童正趴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她。

  叶嘉被揉得脸色惨白,额头的淤血散了些,过程疼得她出一身冷汗。

  她长吁一口气,闭上眼睛躺倒。

  罢了,还是在周家混着吧。

  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听着好像挺美,其实就是天寒地冻,杳无人烟。

  西北地广人稀,稀少到什么程度呢?一个大村子不过百来户人,但大砖瓦房的一手之数。虽然地多,但大多不适合种植,村民养牲畜的较多。

  如今已是二月,还冷得像寒冬。村子后头有山,光秃秃的还能瞧见未化的雪。

  周家是个小三间的土坯房。说实话,这院子在王家村不算破落。叶嘉从村头走到村尾,发现村里更穷些的人家有得是。周家算是体面的,有屋有院子,靠墙边还打了一口井。

  打井除了看地,请人挖出来少不得一两银子。大部分人家没井,都是去村头的河里挑水。井边一个木桶,连着绳子。平日里取水该是从这儿,井边还搭着一个葫芦瓢。从大门口到院门口直线的方向铺了石子,屋顶的茅草没盖严实。

  怪不得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等天晴,她要把这屋顶给修好。

  叶嘉在床上赖了三四日,终于躺不住。此时站在院子里盯着周家的屋子瞧,身后正好两个姑娘挽着手并肩走过去,瞧见叶嘉惊了一下,站定了喊了一声。

  叶嘉回过头,其中一个姑娘上下打量她,捂着嘴就笑了。

  「哟,这不是嘉娘吗?身子好了?」那姑娘一张上窄下宽的梨形脸,眼睛细成一条缝,瞥过来瞧着十分刻薄,「今儿怎么没去镇上?我可听说前儿程风哥回来了。怎么,他没来寻你?」

  叶嘉想半天没想起来说话的人是谁,就站着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往日牙尖嘴利,今儿怎么跟哑巴似的——」

  她旁边一个大方脸姑娘立马掐断了她后面的话,鬼鬼祟祟的,不敢正眼跟叶嘉对视,嘀咕道:「我就说她皮糙肉厚的死不了,你偏要来看看。这不好端端站着吗!」

  「怕什么?你那是不小心失手,又不是故意的。她自己没站稳怪得了谁?」

  这话石破天惊,叶嘉眉头一挑,跟那方脸的姑娘对了个眼,忽然想起这人是谁。

  张春芬,借住在叶家、她大嫂的妹妹,也就是当日害原主受伤掉下河的那个人。

  张春芬见叶嘉的眼神扫过来,头一埋,顿时就想走。

  她旁边的姑娘却不依不饶。往日原主仗着长得俊吃得开,没少挤对她们,她自然逮着机会就想讨回来,「而且你瞧她穿的都是什么衣裳!往日程风哥能舍得她这样苦?定是破了相,程风哥不要她了!」

  说话的姑娘有意无意地瞥着张春芬的衣裳,眼里藏不住嫉妒。

  张春芬约莫十六七岁,一身鹅黄绸缎的簇新袄子,领口袖口镶了一圈兔毛边,下面配了条红裙子,耳朵上戴了银耳坠,一走三晃,要不是脸生得黑,倒是光鲜得不像个乡下人。不过衣裳穿身上有些短,看起来不合身,即便如此,这一身也足够叫人吃惊了。

  见叶嘉也瞧过来,她偏了偏身子避开,一手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拉着脸,「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还有事呢!」

  那姑娘还想再说,张春芬扭头就走,那姑娘无法,只能憋屈地跟上去。

  叶嘉目送两人离去,眼睛缓缓眯起来。余氏这会儿不知去哪,堂屋门口小孩坐小马札上乖乖吃饭。叶嘉又瞥了眼小孩的碗,那碗里不知装的什么黑乎乎的,闻着都觉得苦。

  一阵冷风窜过来,叶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跺了跺冻麻的脚进屋。

  低头看看自己,一条洗得发白的土布棉裤,上衣袄子的胳膊肘还打了补丁,内里棉絮瓤子已经硬了,穿着又重又不保暖。叶嘉哈了口气,没有鞋子换,只能又跺跺脚。

  叶嘉把这几间屋子都给搜了一遍,除了周憬琛躺的屋,堪称掘地三尺,别说银角子,一个铜板都没有。

  这小三间也不大,就那么点地儿一眼望到边。粮缸搁在小厨房,拿个小锁锁着。她才去揭了盖,毫无惊喜,就剩缸底一层高粱米。

  没钱、没粮、没地、没羊,在西北穷村子,一个寡妇、一个小孩外加一个服役的男人,这叫什么日子?她默默吐出一口气,做了好久的心理安慰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下去。

  唉声叹气了半天,叶嘉转身又折回卧房,最终还是把墙缝里的小木盒子抠出来。

  这是原主藏的首饰盒,里头的东西叶嘉本来不想动,倒不是舍不得,毕竟人都快饿死了,谁还戴首饰?而是这些东西来路不正,是程风给的。按理说该还回去,但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打开来,里头有两对指甲盖大小的银耳环,一只筷子粗的银镯子,外加一根掂起来沉手的银簪。

  拿起银簪咬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纯银的。若都是纯银制的,应该值点钱。金银在哪个朝代都是硬通货,叶嘉琢磨着要不等会儿就去镇上把东西给当了,忽然听见余氏在哭。

  东西往怀里一揣,叶嘉忙掀了帘子过去。

  说起来,隔壁屋里躺着一个人,倒是忘了周憬琛前几日一身血地被抬回来。不晓得在西场出了什么事,抬回来有出气没进气。两人是夫妻,按理说周憬琛不应该躺在余氏那间屋子里,但原主嫌弃他身上都是血,衣裳又脏,拦着门,不让人给抬进屋。

  余氏性子柔弱,又是个嘴笨的,原主耍起狠来,她动手打不过,说又说不赢,只能抹着泪把儿子抬到自个儿屋里。因着大夫交代了不能挪动,于是周憬琛就在东屋住着。儿子十九了,母子不好睡一个屋,余氏没办法,就带着小孙女在堂屋打地铺。

  不得不说,想起这事,叶嘉都佩服周憬琛的胸襟。若旁人敢这样对她妈她侄女,她非得把人给整死不可。但转念一想,在古代,休弃对女子来说已是天大的惩罚,不管是不是女子的错,只要被休弃,都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仔细想想,或许原主在周憬琛的眼里就是个上窜下跳的跳梁小丑,不入眼,自然不入心。平日里任由她蹦躂,刮点小钱又不伤及要害,权当哄母亲高兴尽孝道。

  罢了,若真是这样反而好办。

  东屋没门,就一片帘子挡风。叶嘉一掀帘子,一股变了质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淡淡的草药味道混合着灰尘和雨天发霉的味道,难闻得要命。

  屋里黑洞洞的,刚进来都看不见人。余氏瘦弱的身体佝偻着,仍在哭,但这会儿是没声的哭,右手边一个木盆,正在拧湿布。叶嘉发现,古代人有个什么病就锁门锁窗的习惯很不好,这屋里闷得跟养蛊似的,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活人都得熏死两回。

  光线太暗看不清床上之人的长相,只依稀瞧见身量很长。这人一动不动地躺着,胸脯一起一伏,呼吸艰难,像是透不过气来。

  叶嘉当下就转身去窗边,一把扯下了木板。

  强光照进屋里,伴随着冷风和雨腥气灌入屋中,余氏惊得蹦起来。她跌跌撞撞冲过来都忘了哭,「嘉娘,你这是做什么!快把窗子挡上,大冷天的允安还在发高热,不能见风!」

  叶嘉没管,把木板拿到一边,任由风吹进屋。

  别的事余氏都能依她,但关系到儿子的命就没办法软弱。这会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头,她指着叶嘉的鼻子,想骂又不会骂,嘴唇哆嗦着,气得直掉眼泪。

  叶嘉心说这妇人未免软弱得过分。

  扭头看向床。床上那人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只看得见线条好看的下巴和修长的脖子,露在外面的皮肤因高热,烧得很红。新鲜空气灌入屋内,原本起伏很大的胸口渐渐变得平缓。

  叶嘉指着床上人道:「刚才闷得他喘不上气,现在呼吸声都平缓了。」

  余氏惊疑不定,见儿子似乎确实安稳下来,表情不免有些讪讪的。

  叶嘉也不在意,「开着窗先通通风,过会儿冷了再遮上。」

  余氏没说话,低着头给儿子掖被角。

  叶嘉看她这样子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她本来不想管的,但见死不救真做不到,「你在家照看着,把小孩子看好,我去镇上请大夫。」

  说完,顾不上余氏瞬间抬头,叶嘉去门后摸了一把伞就出了屋。

  余氏听她这么说不仅没觉得好心,反而疑心她又找藉口去找程家老二。余氏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儿媳妇在镇上有心仪的人。平日里装聋作哑的不发作,一是不敢招惹本地人,二也是盼着儿媳妇回心转意,看在她衣带不解伺候的分上,消停些。

  此时且不谈,就说这会儿等她追出屋子,叶嘉已走出院子老远。

  第二章 首饰换钱比较实际

  王家村离镇上有两三里路,不下雨约莫要走一刻钟。下了雨路不好走,多耗费一盏茶时间。

  苦寒之地,这种西北小镇也不见繁华,镇上的屋子只比村子里好一点,是砖瓦房,但跟后世电视节目里的建筑物差远了。街上商铺不是很多,下雨天关门的更多。叶嘉费了些功夫才找到当铺,把从墙缝里摸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当了。

  那银耳环是纯银的,但镯子跟银簪就掺了点东西。总体下来,当了四两二钱银子。叶嘉有点摸不准当地的物价水准,也不知公不公道,只揣上银子先去请大夫。

  这个镇子叫北里镇,是北庭都护府下一个小县城,也是军事要塞。离房县有十几里路,大燕最靠西的一个镇子。这地方不仅穷,还极容易受外族侵扰。寒冬时节,时常有草原部族南下抢掠。叶嘉一边走一边看,街上别的店不多,刀具店和打铁铺倒是有好几家。

  一路快走,终于找到镇上唯一的医馆。

  医馆没打烊,门口一个小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杵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在翻着药材,看到人进来才放下东西走出来。

  叶嘉言简意赅地把情况说了,老大夫二话不说,背上药箱就跟出来。

  治病救人的事叶嘉可不敢耽搁,不管这里是不是一本书,拖晚了那就是一条命。想着大夫年纪大腿脚不便,她一咬牙还雇了辆驴车。

  有车子就快了,两人不到一刻钟就回到村里。

  叶嘉领着老大夫赶紧进屋,余氏见她真请了大夫回来,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怕挡路,赶紧将孩子抱开请老大夫连忙进屋去。

  老大夫先是号了脉,又检查外伤,许久才扭头斥道:「拖到今日,你们是想让他死哦!」

  余氏的脸顿时惨白,手脚发软地站不住。

  老大夫一面施针一面痛心疾首道:「这样烧着,不把脑袋烧坏身子骨也得熬乾。再晚个几日,你们也不用花钱请大夫了,草席一裹,抬出去便是。如今这样子,就算救回来,往后怕也是个短命的。」

  余氏嚎啕大哭,叶嘉瞥了一眼床上的人,一言不发。

  老大夫忙活了好一阵子站起来,把伤口重新包扎一番。扭头瞧这一家子孤儿寡母,不由叹息道:「高热是止住了,但晚间还会再发。家中可有烈酒?备一些,待到他发高热给他擦身子。切记,千万不能再闷着了,这人的病症都是身上有伤没照料好,给活生生闷出来的。」

  老大夫的一番话叫余氏吓白了脸,她嘴唇哆嗦着,好半天不敢说话。方才心里还怪儿媳胡来,这会儿倒没脸看向叶嘉。自幼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她哪里晓得这些?一朝落难才自觉就是个废人。

  「罢了。」见她要掉眼泪,老大夫话也不多说,就让她找酒来。

  余氏懵了,「酒?要酒做甚?」

  老大夫正要说话,扭头见叶嘉端着一碗烈酒匆匆从外头回来。

  物理退烧法的常识叶嘉还是知道的,刚才一听大夫说人在高烧,她立马就出去借酒了。

  在西北这地儿,家家户户都会备点烈酒,因着冬日严寒,一口烈酒喝下去,热气能从肚子烧遍全身,不管汉子还是妇人都爱喝,也就外来的周家喝不惯烈酒,家里没有。不过叶嘉在村子里名声不好,走了好几家才借到一碗,急忙给端回来。

  老大夫闻着味儿,赞赏地看了眼叶嘉,不再管余氏,这会儿他大概也晓得这一家人谁能顶事,干脆把要交代的事都跟叶嘉说,一边指使她解床上人的衣裳,「若晚间他又发高热,你就拿布沾酒在他腋下、腿窝、脖子,擦四肢,多擦几遍,总能把高热降下来。」

  叶嘉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老大夫又去桌边写了药方给她,「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你相公虽伤得重,但那条断腿接得及时也接得好,这么养着,往后也不必担心瘸。」

  叶嘉被「你相公」三个字给搞得窘了一下,抿了抿嘴,谢过大夫。旁边余氏狠狠松一口气。一家人赶紧谢过老大夫,老大夫又留了一瓶治外伤的药就预备打道回府。

  诊金加上抓药,一共一两半钱。

  余氏囊中羞涩,自然是没银子给的,站在一旁支吾半天,是叶嘉掏的钱。且不说她掏银子的爽快把余氏吓得够呛,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她瞧。叶嘉送老大夫出去,顺势去镇上抓药。

  叫的驴车还没走,这会儿正好送老大夫。

  到了镇子,叶嘉先把老大夫送回医馆,自己则折回西街。

  等余氏发工钱是不行的,那粮缸空着叶嘉晚上会睡不着觉,于是她一口气买了五十斤的面粉、五十斤的粟米,柴米油盐各添置一些,想想,又去一户人家抓了四只小鸡。牛羊这等大型家畜她养不起,养四只小鸡下蛋做个甜头还是可以的。

  才当的银子还没焐热,这就去了大半,叶嘉心疼得彷佛在滴血。可都花到这个分上,她干脆不省了,去肉铺割了一斤肉,又买了些白菘、萝卜、荠菜,凑了个二两整。

  大包小包地回到村子,雨早就停了。

  余氏听着动静跑出来,一看到这么多粮食震惊得绕着驴车打转,再一看叶嘉,眼神中就带了丝怀疑。不是说有粮食不高兴,是她太清楚了,儿媳有多少银子都填了娘家,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怎地去了一趟镇上就又是面粉又是肉的?

  难听的话余氏不敢说,便旁敲侧击地问她打哪儿弄来的粮食。叶嘉怀里还抱着四只小鸡崽,怕给冻死了护得可严实,没功夫答话。

  余氏这会儿哪还笑得出来,怕她是向镇上那男人讨要的。若当真是,她宁愿饿死也不吃!

  「这是治伤的药,」叶嘉没管余氏脸色几变,迳自放好小鸡崽又把怀里那一大包药材掏出来,「今儿就开始喝,约莫够三个月。」

  余氏看着药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叶嘉瞧她那样心里转了个弯,扬起一边眉头,「钱是我当首饰来的。」

  余氏眼神闪了闪,低下头,顿时就不问了。

  她诺诺地接过药材就往后厨走。

  叶嘉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原主那事是真的,虽然跟镇上那人没太出格,但做了就别怪人家疑心。外头的粮食油盐还摆着,这年头在乡下,粮食就是命,一个没看牢指不定被拿了,她赶紧去把东西都拿回屋里。

  五十斤面粉和五十斤粟米,够一家四口吃三个月。叶嘉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余氏在煎药,叶嘉收拾一下就把肉拿出来做。

  作为一个高知识单身社畜,叶嘉除了大部分时间挥洒在事业上,剩余时间都用来修炼个人生活技能,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厨艺。要不是经济拮据只割了一斤肉,她能搞出十种不同的花样来。

  叶嘉把肉用清水洗了一遍,面粉和上,转头去剁荠菜,准备包荠菜肉馅饺子。肉就这么多,做红烧肉吃一锅过瘾是过瘾,但是太奢侈。就周家这情况,等她想到法子搞钱都不知是何时,尝个肉味儿就算够了。白菘做个醋溜,萝卜就省下来做泡菜。

  肉剁成馅儿,与荠菜搅在一起,葱姜末放进去再撒点盐,利索地做好了馅儿。

  余氏在一旁看着叶嘉包饺子,手指灵巧一转就是一个胖嘟嘟的饺子。旁边小炉子还在煎药,袅袅水气氤氲了叶嘉的眉眼。余氏想说帮忙,但才一张口,想起她流放至今,煮的饭都是上头夹生下头糊,一张脸窘着,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要不要帮着烧火。

  小吊罐里头的药还煎着,叶嘉麻溜地就包了三十个饺子,也没看余氏就点点头。

  余氏忙坐到灶前,叶嘉舀了一瓢水到锅里洗锅。

  锅洗好了,舀了几瓢水进去,煮沸再下饺子,浮起来再煮一会儿就能吃了。

  三十个饺子,叶嘉跟余氏一人十二个,给小孩分了六个。余氏这三年来终于吃到一顿人吃的饭,差点没哭。小孩也吃得狼吞虎咽,仰脸就朝叶嘉笑。

  叶嘉也是这会儿才晓得这孩子叫周葳蕤,小名蕤姐儿。

  吃饱喝足,叶嘉又抓了一把粟米煮粥。粟米就是后世的小米,这东西煮粥极好,味甘、咸,有中和、益肾、除热、解毒的功效。虽然口感比大米麦面粉差些,但煮得火候够,也能软糯香甜。

  厨房里正忙活着,东屋这边床上的人开始说起了胡话。

  他的声音低低的,且断断续续,像蒙着一层雾气,不注意都听不太清楚。

  等余氏吃完回屋瞧了一眼,立即就慌了,忙跑出来找叶嘉。

  叶嘉也没耽搁,湿手在衣裳上擦了两下赶过去,碰了碰男人的额头,烫得都能煎鸡蛋。

  「把酒拿过来。」烧刀子虽然烈却不像酒精浓度高,效果可能不是那么好。扭头见余氏六神无主,叶嘉皱了皱眉指挥道:「娘,你去烧锅开水。」

  余氏虽不解,但看着叶嘉笃定的态度,她也没多想,立马就去了。

  叶嘉三下五除二解开周憬琛的衣裳,还别说,这人瞧着瘦,脱了衣裳身形还挺好看。她快速地替他擦拭四肢,又起身出去打了盆冷水。

  她才出去,床上的人紧闭的眼睑下,眼珠在挣扎地滚动。

  周憬琛彷佛陷入了泥潭,有一双手正拖着他不断下沉,耳边是内侍惊慌失措的呼喊,还有跪在他脚下泪流不止却不停诅咒他的顾明月。

  「是你逼我的,我都是逼不得已的……」

  盛宠一时的昭武皇后一双美目怨毒地盯着软榻上俊美得令人心折的男子,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紧紧攥着他垂下来的手,手背上青筋暴凸,「若你听从程毅的进谏,收翊儿做义子,本宫便不会出此下策!届时你想摄政,抑或是纳本宫入后宫,本宫都毫无怨言。你为何偏要赶尽杀绝?周允安,本宫不够美吗?你为何看都不看本宫一眼?」

  她痴痴地凝视着眼前人,「若你愿意,本宫做你榻上侍婢都心甘情愿,只要你愿意……可你偏偏看不上我,为什么?天下男人都爱我,你为何不爱我?你不爱我,我便杀了你!」

  声声怨恨泣血,但榻上之人神情淡漠,无动于衷。

  他这般,身下跪着的女子神情更是疯魔,哭诉夹杂怨恨,彷佛要将人烧死。鲜红的血一滴一滴从男子嘴角滴落,腹中剧痛袭来,他竟十分坦然。

  冰凉的触感一刺激,周憬琛昏沉的意识骤然清醒,睁开了眼。

  叶嘉直了直有些酸的腰,把蘸了酒的布扔到酒中慢慢吐出一口气。双管齐下,退烧应该会快很多。

  刚想歇一会儿,就听到院子外头又有人喊话。叶嘉伸头看了一眼,对站在旁边的小孩说:「你且在这儿看着,我出去瞧瞧。他若发热,你再叫我。」

  说完,她出了屋子。

  床上的人安静地凝视她的背影,茫然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在看到床前站着的孩子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叶嘉走到院子外,门外站着一个方脸的妇人,头上裹着花布,三十岁上下,吊梢眼,嘴角下撇,一副不好相与的长相。这人不是旁人,是叶嘉的大嫂张氏。

  「嫂子你着急忙慌地找我,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张氏尴尬地笑笑,走上前,有些讨好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嘉娘,春芬说那日不是有意推你的,是不小心碰到你,刚巧你脚下没站稳,这才叫你滚下河。她那日也吓得不轻,立马就找人去捞你,谁承想你先被人捞上来。如今她知错了,你看,明儿能不能回家一趟,跟爹说说?」

  几年前张氏的爹娘去了,娘家嫂子不好相与,拿捏未说亲的小姑子做牛做马,张氏就做主把张春芬接到叶家。这些年张春芬在叶家过的日子比叶家亲闺女还滋润。姊姊当着家,她自然吃稠捞干的,穿得也体面,平日里不干活,脾气越养越大。叶家姊妹都怕她,偏原主跟她好得似穿一条裤子。

  一年多前,镇上大镖局程家请叶旺山吃酒,叶旺山吃醉了被程风架回来,刚好那日原主出来迎,程风一眼就相中她。

  自打那以后,程风就经常找藉口来叶家村走动。

  这么个出息的后生,村里不少姑娘家都动了心思,自然少不了张春芬。依她的年纪按理说早该嫁人有孩子,偏她被张氏惯得心气儿高,谁也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的养在叶家,拖到这个年纪亲事急得不行,看到样样都好的程风可不就巴上了?

  张春芬暗地里也表过心迹,奈何程风瞧不上她。这不恰巧叶青河出事,叶家为筹钱焦头烂额,程风又去走镖,张春芬就怂恿张氏鼓动叶旺山把叶嘉嫁出去换钱。两人也是因这事翻了脸。

  叶嘉当下就冷了脸,「嫂子,家里相公病了,走不开。」

  「哎,就一会儿,也不耽误你什么事,」张氏顿时急了。公爹要把春芬赶出叶家,叶嘉要是不回去劝劝,她妹妹怎么办?她妹妹都十七了,正是说亲的关键时候,「嘉娘啊,你在家时嫂子对你不错吧?你就当看在嫂子的面上。」

  生怕叶嘉不回去,她当下就要向叶嘉跪下。

  叶嘉哪能让她跪?自然是拉。

  张氏趁机哭道:「我娘家那嫂子不是好东西,春芬要是被送回去,指不定就被她卖了,没好日子过。你俩以前要好,这么多年的姊妹,你当真忍心她成老姑娘?嘉娘,她犯的那事,我打过了也骂过了,她当真晓得错了……」

  张氏说话喜欢动手,她力气又大,拉得叶嘉都站不稳。实在被缠得无法,只能含糊地应了,把人给打发走。张氏得了她应允,满心欢喜地走了。

  叶嘉扭头回屋,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那人发带松脱,乌发垂肩,安静地靠着墙边坐起身,四目相对,他一双沉静幽冷的凤眸如含万里星河,几缕发丝垂鬓间,消瘦却难掩优异的骨相。美如墨画,秋水为神,褴褛的衣衫也挡不住高华清贵的气度。而后他眼眸半阖,鸦羽似的眼睫遮下。屋内油灯昏黄,风一吹摇曳晃动,昏黄的光彷佛眷顾一般缱绻地笼罩在他身上。

  叶嘉早知周憬琛俊美,毕竟是玛丽苏女主都拿不下的白月光,但真见到还是大为震撼。许久,感觉裙角被人轻轻扯了两下。

  低头看,蕤姐儿指了指掉到地上的布巾子,「掉了,三叔敷。」

  蕤姐儿估计是营养不良发育迟缓,说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不过叶嘉还是听懂了,她忙收敛心神,略局促地过去将布巾子捡起来扔到盆中,然后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热度已经退下来。

  年轻男人没动,低垂着眼,面上神情冷清又清透,搭在土布被子上的瘦长手指比雪还要白,一言不发地任由她摸了摸额头。

  「还有一点烫,」叶嘉压住震惊,十分冷静地道:「蕤姐儿,去后厨问问祖母热水烧好了没?若是烧好了,请祖母盛碗粥端进来。」

  蕤姐儿虽话说不清,但听得懂,点点头,迈着小短腿蹬蹬地跑出去。

  叶嘉瞥了床上人一眼,他安安静静的,似乎在沉思。于是她端着盆去外头倒了水,又换了盆干净的凉水进屋。男人已经躺下去。

  屋里只剩两人时,叶嘉意外的有些别扭,又瞥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年轻男人,不知该说什么打破安静。正好这时候余氏拎着一桶热水进来,叶嘉便舀热水往盆里面兑。

  身上有伤得保持清洁,不然天气一热,臭是其次,伤口可能会烂。

  兑好热水,叶嘉犯了难。

  本来这人昏迷着,谁给擦身体都行。如今醒了,对着这一张脸一双眼睛,叶嘉哪里还下得去手脱他衣裳?她正犹豫是不是叫余氏来擦,抬起头,余氏眼神一闪,扭头就走。

  一边走一边嘀咕说允安好几日没进食怕是饿了,她去后厨将粥端过来。

  明明步子不大,跑得倒是很快。叶嘉扭过头,发现已然躺下的男人目光追随着余氏的背影,正盯着晃动的门。再定睛一看,他已经闭上眼睛。

  罢了,人家都不在意,她在这矫情个屁?

  木着脸解开了他的腰带。叶嘉将布巾子在温水里浸湿,拧得半乾,心无旁骛地替他擦拭。

  湿帕子在碰到他腹部时,被一只手按住。

  床上的人倏地睁开眼,沙哑轻缓的嗓音彷佛不是很确定的问了声,「你是……叶氏?」

  叶嘉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怪,但转念一想,两人成婚时,这人还在西场服役,当日原主是跟大公鸡拜的堂,他不认得也不奇怪,于是点点头,「是我,叶嘉。」

  男人的目光凝在她的眉眼,不知在审视什么,幽幽沉沉的。最终他什么都没说,闭上了眼。

  叶嘉替他擦好身子、穿好干净的衣裳就出去了。

  余氏喂了周憬琛小半碗粟米粥,待他睡着才出来。叶嘉正在后厨,听她说完点点头,将剩下的饺子扔到锅里煮。

  这会儿天色已晚,微弱的光显得四处雾蒙蒙的。叶嘉将中午剩的肉拿出来剁成泥,加了极少的葱姜抓成肉馅儿,放进陶盘后在灶台上蒸。

  正在忙活呢,有人闻到味儿就站在门外头喊。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跟余氏一起在镇上绣房做事的钱俞他娘,娘家姓刘,村里人都喊她刘大娘。这会儿是来告诉余氏,明日工钱发不了了。

  余氏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家里都等着工钱发下来救命呢,怎么就发不了了?

  「嗐,掌柜前儿那一批货送出去,被西边的马匪给抢了。」刘大娘说着话也是一脸的晦气,「掌柜的当家受了伤,差点没捡回来一条命,工钱的事只能往后拖。」

  往西那边有连通东西的商路,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这条路上劫道的人也很多,马匪猖獗。李北镇虽然有驻兵,但只要那些人不南下掠夺,他们大多都是不管的。往来两边的商户若是不幸遇上,生死看天,只能自求多福。

  「唉……」余氏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此时余氏倒是万分庆幸儿媳伤了一场,脑子转了过来,若非她当了首饰,一家子许是就要饿死。

  忧心忡忡地送走了刘大娘,余氏一扭头,瞧见叶嘉就站在后头。

  叶嘉什么话都没说,点点头又进屋了。事实上,刚才两人说话她都听见了,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她当首饰的钱已经花去大半,剩下那点儿若还想修屋顶,定然丁点儿都不剩。家里没薄产,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行的。

  几人心事重重地吃了一顿晚饭,叶嘉端着蒸好的肉饼出锅。

  极少的盐,一瓢滚烫的热水浇下去,那鲜美的肉味儿一出来,余氏眼睛都直了,「这么点儿盐估计不咸……」

  「给相公的。」重伤得补充蛋白质,身体是本钱。这一家子就一个男人,不把他给养壮起来怕是不行。叶嘉琢磨着刚才刘大娘的语气,心道这边马匪还挺猖獗,若马匪真抢进村子,这一家子只有死的分儿。得想办法弄只母羊回来煮点羊奶。「加多了盐伤口会痒。」

  余氏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但莫名相信叶嘉。

  余氏将肉汤端进房里,叶嘉又烧了热水洗澡。不管多冷,她能忍饥挨饿,但不能忍受几天不洗澡。

  那点肉汤,周憬琛将汤喝了,还剩肉渣子没吃,若往日余氏定然是不馋的,如今她看着肉有些眼直。刚吃饱舍不得糟蹋,就问叶嘉,「明日再拿这些炒个菜?」

  叶嘉点点头,让她带着蕤姐儿沐浴。总不能还叫余氏带着小孩睡地上,但要跟她一块睡,就必须干干净净的才行。

  余氏似是听明白了,脸上就有了喜色,「好,我这就带蕤姐儿去洗。」

  床上多了个人和小孩,挤很多,好在叶嘉跟余氏都是睡觉规矩的人,躺哪儿是哪儿,不占地。蕤姐儿睡得不踏实,但余氏怕她乱踢扰了叶嘉讨嫌,夜里拿小被子把她裹了起来,放到自己一旁,这般倒也勉强凑合。

  第三章 喷香萝卜丝饼

  翌日一大早,叶嘉才在院子里漱口,张氏就已经来叫人。

  瞧她那样子急得不行,看来张春芬在叶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没来得及吃早饭,叶嘉跟余氏交代一声便跟她匆匆回娘家。

  叶家村跟王家村是邻村,两三里路,一刻钟的脚程。

  两人到叶家时,家里没人。张春芬正在跟原主的四妹在院子里吵嘴。她生得又壮又高,又惯来嘴利,气得叶媛蹲在井边直抹眼泪。

  说来也有意思,叶家三儿三女,除了原主这一个反骨,一家子老实脾气,两个妹妹甚至还有些软弱。

  「这又是在闹什么?」在叶家,除了叶旺山,就数张氏说话有分量,她听见两人吵嘴,问也不问,眉头一皱,腰一叉,张口就骂叶媛,「一大早哭哭啼啼闹什么闹?外头不晓事的还以为你在家里哭丧呢!」

  叶媛被张氏骂得脸通红,却不敢回嘴,低着头,一手拎一个桶就往院外走。

  叶嘉瞥了眼,里头都是脏被褥脏棉裤,吸了水重得很。

  「走什么?」叶嘉拉住了她,「刚才在吵什么?」

  叶媛没想到素来不搭理她的三姊会开口问她,嘴一扁,眼泪又掉下来,「姊,早上娘说天晴了把冬日里睡的被子拆下来全洗了,分了两个桶,叫我跟春芬姊一人洗一桶。春芬姊说她要说人家了,手脚要仔细养着,不能干活儿。可这么多衣裳被褥,我洗到晚上也洗不完啊!」

  她这么一哭,张氏的表情就有点不好看。她瞥着叶嘉,这回她好说歹说才把叶嘉叫回来,谁知刚才她嘴快,当着她的面又护着春芬把叶媛给骂了一通,怕是不好。

  「嘉娘啊,大嫂这般也不是偏袒春芬,实在是媛娘洗褥子做惯了,春芬没做过这等粗活,洗不干净的。」张氏含糊地说,「爹今早去镇上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去我屋里坐会儿?」

  「不了。」叶嘉叫叶媛把桶放下来,「大嫂,我看张春芬还当自己是叶家的娇客呢,吃好的穿好的,还敢在叶家吆五喝六的,这哪里是认错,分明就是把我叶家姊妹当奴婢使唤呢!我看你也别找理由了,她推我这事没那么容易了。等我爹回来,叫她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叶嘉瞥了眼张春芬身上绸面的簇新袄子,弯了嘴角,「再说,她身上的衣裳是我的吧?」

  「什么你的?这是我的衣裳!」张春芬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叶嘉,你莫不是穷疯了?周家的日子那么苦,你见着什么好东西就都是你的。」

  张春芬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能干得出寄居在叶家还使唤人家姑娘的事,哪有什么廉耻?两手往胸口一挡,扭头就想进屋。

  叶嘉拦到她跟前,手将她那衣裳往面前一扯,似笑非笑。其实她哪里晓得原主有哪些衣裳,本不过随口一诈,张春芬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反倒叫她确定了。

  这衣裳是嫩黄的绸面袄子,瞧色泽鲜亮,一看就知不是李北镇本地卖的。若是外人送,也不能送这么不合身的,瞧张春芬穿起来袖子短一截,裙摆也只到脚踝上头,叶嘉笑了声道:「拿人东西也不怕被正主瞧见!」

  张春芬依旧不认。

  叶嘉点点头道:「那行,改天我问问那人,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卖我名头在拿好处!」

  张春芬顿时刷白脸,一手下意识地捏着耳璫。

  作贼心虚也没她这么明显的,叶嘉的眼睛眯了起来。

  张氏自然护着妹妹,帮腔道:「嘉娘,这衣裳真是春芬自个儿从外头抱回来的。出嫁那日你都把柜子捎带走,哪儿还有衣裳落家里?嫂子晓得你日子不好过,但也不能张口就指人是贼,哪有这么说话的?再说,春芬也要说亲了,相看她的人能排到村外头去,自是有人上赶着送好东西……」

  有张氏帮腔,张春芬一口咬定就是别人送的。

  叶嘉都听乐了。这张氏姊妹可真有意思,求人做事,偏还要压人一头,要好名声还便宜一样不能落,哪有这么好的事?

  「行,」点点头,叶嘉也不跟她扯这些。她这次是被张氏求回来的,「既然有了好归宿,嫂子尽管替她张罗,我便不凑热闹了,家里还有人伤着起不来,我这就走了。」

  张氏脸色当即一变,反应过来就要拦。

  她护妹护惯了,往日她在家就是这么护着的,也没人说什么,倒是忘了叶嘉跟这家子人不一样,气性大得很。

  正拉拉扯扯之际,几个男人从门口进来。

  为首的是叶旺山和叶家村的村长,身后跟着几个都是乡老。

  在叶家村这穷山沟里,出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叶旺山是童生,在村子里有几分威望,村里遇上什么事,村长就会来寻人商量。这不开春又要徵兵了,兵丁要摊到每村每户去。这年头,打仗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谁家也不愿意。可若不出这人头,又交代不过去,一群人愁云惨雾的。

  偏偏老远就听见叶家女眷在闹,叶旺山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眼睛往张春芬身上一瞥,心里头憋了几天的火一下子就冒出来。

  当初若非看在长媳连添四个男丁是叶家的大功臣,想着大儿子在外头当兵,她一个妇道人家日子苦,接个姑娘回来,也不过添双筷子的事,这才答应让她妹妹借住在家。谁知张家这个小姑娘如此歹毒,吃叶家的,穿叶家的,居然还敢把叶家的姑娘往水里推。

  任哪家的人心再好,也没有这么给人当冤大头的。

  「不是叫你把她送走吗?怎地还在叶家?」

  「爹,不是,你看,嘉娘都亲自回来解释了。」说着,张氏推了推叶嘉的胳膊,「嘉娘,你快跟爹说说,春芬不是有意推你的,是不是?嘉娘,你快说。」

  这会儿还指望她替她们说话,到底哪来的底气?

  被推得烦了,叶嘉当即道:「爹,张春芬当时不仅把我往水里推,你看我这额头,就是她拿石头敲的,没把我砸死,怕我回来找她算帐,才把我扔到水里毁尸灭迹。后山那里平日没什么人,有人瞧见了刚好把我给捞上来,她怕是恨得要死,恨人家多管闲事。」

  「你胡说!」张春芬本还想装,没想到叶嘉红口白牙的居然污蔑她,「我只是推了你一下,是你自己磕石头上!我顶多看着你掉水里,哪有毁尸灭迹!」

  她这一张口,把什么底儿都给掀了。

  叶旺山脸色铁青,当下怒道:「张氏,今儿你若不把她送走,你就自个儿走!老大人在外头回不来写不了休书,他老子替他写!休了你这个胳膊往外拐的毒妇!」

  「爹!」张氏慌了。

  叶旺山也顾不上在外人面前给长媳脸面。如今村里谁不在背地里嘀咕他家养了一窝窝囊货?笑话他亲女儿被外人这么欺辱还好吃好喝供着人家。亲女儿差点被人杀了,他哪里还能忍得了?「还不走?不走,好,休书现在就写给你!」

  张氏吓得什么话都不敢说,拉着张春芬就要躲进屋。可叶旺山这回是铁了心,无论如何都要把张春芬送走。

  张春芬话一溜出口后悔都来不及,吓白着脸哭。

  张氏一拍大腿往地上坐,还想学往日那般开始哭自己命苦,哭相公这么多年不在,她一个人拉拔五个孩子长大辛苦,指望叶旺山能看在她劳苦的分上放过她。

  叶旺山虽是老好人,但读书人好面子,外人都在看着呢,张氏这般蛮缠当真是把叶家的脸全丢尽了,当下他就要进屋写休书,任谁都拉不住。

  张氏吓得要命,哪儿还敢哭?这会儿顾不上妹妹,冲过去哀求叶旺山别休了她。

  公媳闹将起来,自然是张氏认输。就是再护着妹妹,也没自个儿重要。再说她自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妹妹再亲能比儿子女儿亲吗?

  吵吵闹闹,休书没写成,张春芬送走却是板上钉钉的,且今日就得送走,人不送走,叶旺山就写休书。

  张氏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叶嘉,一家人都顾不上,哭哭啼啼地去替妹妹收拾东西。

  叶嘉跟进去,发现张春芬藏了好些东西,银耳环簪子的跟她当的差不多款式,竟装了一盒子,衣裳也不少。

  张春芬一看叶嘉的眼神落到盒子上,防贼似的把东西装起来。

  叶嘉眼睁睁看着张氏抹着眼泪把妹妹送走便没掺和,扭头也走了。

  叶家村看起来比王家村还大,这个村子至少两百户人家,两个村子离得不远,公共一条河。叶嘉才从娘家出来,路过村尾的河边,眼一瞥瞧见河岸边好些个妇人正在洗衣裳。

  叶媛正蹲在一块石头上,拿几个皂角子使劲的往被单上抹。

  不过这年头乡下人洗澡不勤,冬日里天冷,自然是能不洗就不洗,有的人是一个冬天都不见得洗一回,睡的被子穿的衣裳脏得根本洗不干净。叶媛往被子上打了好几次皂角,洗得手都冻红了,陈年的污垢还黏在上头。叶嘉往旁边一瞥,一排妇人都是这么个情况。

  她心想,皂角怎么洗得干净,就没个肥皂洗衣粉的吗?

  她本来是随便嘀咕,嘀咕完心里突然一动。

  穿到这里这些天,叶嘉挖空心思思考赚钱的路子,思来想去的没个章程。这会儿瞧着皂角就在琢磨是不是能弄出肥皂来。她在现代是做过手工皂的,那东西做起来不难。当初自己在家就是做着玩,但东西做出来比外头卖的还好。

  就是原料有点贵,周家目前的情况,别说花钱买材料制香皂,就连糊口都难。

  若做香皂成本高,那香胰子呢?

  当初为了做手工皂,叶嘉专门查过资料。古时候人用的香胰子,是用猪的胰腺分泌物加香皂制成,一大块香皂成本高,但跟猪胰腺混合在一起,能制出十来块香胰子。但这东西是古时候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价格应该很高。叶嘉皱了皱眉头,李北镇没这市场……

  但也不一定,李北镇地处边陲,有通往中亚国家的商路,往来的商队很多。有本事走这条路的都是大商队,不差那点儿钱。若是东西能被商队收购,来钱应该快。

  这般一想,还是有搞头的。不过若目标指向往来商队,品质就不能差。

  叶嘉心里冒出了念头,立即就有计划。不过伸手一摸口袋,计划只能放放。饭要一口一口吃,钱要一文一文挣。得想个什么法子,先赚到第一桶金。

  西北的天是真的冷,都二月中旬了,还没有回暖的迹象。天气阴沉沉的,走到半路,一阵风能把叶嘉的耳朵给冻掉。

  她缩着脖子,快步往王家村走。快到周家时,一场大雨哗啦啦降下来,害她淋了个落汤鸡。

  与此同时,周家东屋。

  余氏看着好不容易醒来的儿子,劝道:「允安,娘清楚你心里委屈,逼你娶叶氏确实是娘心急了,可是娘怕啊!你爹你四个兄弟和你几个侄子全没了,到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我周家就剩你一个独苗,你身子也不好,若你再有个好歹,你叫娘跟蕤姐儿怎么办?」

  余氏声声哀泣,实在怕周家的香火断在她手里。

  「娘晓得你惦记着明熙,你们自幼订亲又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感情自然深一些。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她急道:「周家败了,他顾家还显赫,顾明熙锦衣玉食,怎么都不会来这苦寒之地寻你一个流放之人,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母亲,」周憬琛蹙了蹙眉,无奈道:「与顾姑娘无关。」

  「若非为顾明熙,那又是为何?」余氏一个人撑到如今,已经到极限,「嘉娘确实粗俗了些,但相貌一等一的好,比顾明熙还明艳些!你若嫌她愚钝,不喜她的性情,先生个孩子也可以,将来拘在身边自个儿教便是。你难道要眼睁睁看家里的香火就此断绝?你叫娘将来如何面对周家的列祖列宗……

  「听话,先搬过去。」余氏也不想逼他,但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你瞧不上她一个乡野村妇娘明白,但如今家里这情况,能娶到她已经是掏空家底,你且与她处处看……」

  母子俩在屋里说得激动,或者说,余氏压不住这几年的苦。

  叶嘉顶着一脑门子水回到家,刚进门便听到周憬琛妥协似的叹息——

  「罢了,儿子此生无意娶妻,与顾姑娘或者叶氏如何,并无干系。」

  嗓音清越如山泉,过耳带起一阵酥麻。

  叶嘉瞥了一眼垂着的门帘,拿布巾子擦了擦脑袋上的水便转身回屋。

  余氏当初为了娶媳妇真的掏空了家底,媳妇娶回来扔在一边肯定是不行的,儿子不松口,她决心用别的法子。

  周家都已是这副惨澹模样,还讲什么规矩?先把两人弄到一个屋去。她就不信夜夜睡一张床,儿子还能忍得住!她心里发着狠,又去磨叶嘉。

  叶嘉自打听了他俩背地里的谈话就淡定得不得了,也不说不应,只说等相公身子好了再说。

  余氏听这话权当她是应了,当即喜笑颜开,转头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替儿子尽快养好伤。

  叶嘉当然淡定。周憬琛摆明了就是心有所属,怕是正为心上人守身如玉。原书中,他娶原主过门,碰都没碰过。若是要搬,就当多了个室友,指不定他还不想搬。

  心思一转,叶嘉就把这事放下了,因为雨才下了这么一会儿,屋里就漏得到处湿答答的。

  古时候的农家,屋里都是土地,还是那种土比较细的地,打湿了便容易打滑,脚下没注意就会摔一跤。倒是她失策,早知今日下雨,她该趁着早上天晴赶紧把屋顶修了。

  西北不像南方多雨,冬日里乾冷,这边的屋子大多单坡顶、平顶、囤顶,要么就是毡包顶。屋顶斜度小,墙体厚,为的就是应对严寒天气。似周家这般总漏雨,要么当初垒房子时瓦排得不够密,要么瓦的品质不好,雨雪冰雹将瓦片砸碎了如今盖不严实。想来余氏也是被雨扰得难受才找人盖了一层草,但北方风大,那层草被朔风一吹,压根不抵用。

  修起来也不难,她自己上去就能弄好,难的是没钱,就算这种小黑瓦也是要钱的。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叶嘉琢磨着这么耗下去不行,一两银子根本管不住一家四张口,其中一个还吃着药,等于吞金。想想,她抓了一把粟米去后厨。怕天冷养不活,她把昨日抱回来的四只鸡崽都养在灶下,才一天的功夫,她用柴火棍围起来的那块地就被小鸡崽给拉遍了。

  不过这没办法,要养鸡就得忍受鸡屎,乡下这地没得想吃鸡蛋还嫌鸡拉屎的。余氏早上过来汲水时瞧见了,几次对叶嘉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没说。她心里明白,家里日子都过成这样,真没那些穷讲究。她自个儿不乐意养这些东西,儿媳养了她也不该说话。

  她不说话才算识相,叶嘉给鸡换了食盆和水,又将那块小地方给扫干净。小鸡崽叽叽叽的叫听着还挺好听,有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味道。

  叶嘉于是又将那一大包萝卜拿出来,去井边打了一桶水,进屋来刷洗萝卜。中午她打算做萝卜丝饼吃。

  萝卜丝饼是一道家常小吃,用料简单,做得好却也很好吃。

  叶嘉把面粉揉好,又快速地将萝卜切成细丝,焯水捞上来,用块纱布裹着,拧干了水再切成碎段,加盐加调料拌。她以前做的时候是要放十三香的,但周家这情况没这等东西,只能用葱姜末酱油等简单地调味,想想又拿一碗面粉去隔壁换了两颗鸡蛋,煎好切碎拌进去。

  她正忙着,一转身撞到一个软软的小东西,低头一看,蕤姐儿咧着小嘴朝她讨好的笑。昨日吃了叶嘉做的饺子,这么点大的孩子知道谁做饭好吃,听到动静就摸过来了。

  叶嘉其实不太喜欢小孩,她是独生女,忙工作一年到头不着家,跟亲戚家也不来往,偶尔有亲戚带孩子来家里拜年,又是哭又是闹的,简直就是噩梦。所以她对小孩这类生物的感觉就是讨嫌。但蕤姐儿不吵不闹,也不大哭,她觉得这孩子倒是挺乖的。

  「去灶台后面坐着,别碍事。」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听话地往后站了站,小短手指一指盆,大眼睛亮晶晶的,「婶娘,好吃的!」

  「嗯。」

  看她样子丑萌丑萌的,叶嘉没忍住嘴角挂了笑。转过身,将面团揪成大块,随即感觉眼前的光被挡住了,抬头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逆光站在门边。后厨并不大,为了搁柴火隔成两个小屋,这会儿那人往门口那么一站,门被他挡了一半。

  四目相对,叶嘉就看到一双沉静明亮的眼睛。

  那人静静地打量她,又瞥了眼端了个小马札在旁边坐着的蕤姐儿。似乎是来找人的,他的目光在不大的屋子里扫视一遍,许久才开口问:「叶……嘉娘,你可看到母亲了?」

  似是不习惯唤女子闺名,他一张口还有些别扭。

  叶嘉愣了下,心想余氏不是在家吗?刚才还在啊。想想,低头看向小豆芽菜。

  蕤姐儿皱着两道小淡眉,磕磕绊绊说:「有人找,祖母出去了。」

  叶嘉抬头,站门边那人轻轻点了点头。

  周憬琛转头就要回去,不过他伤了腿,能爬起来走到这儿已经尽了力,这会儿拖着一条腿想走回去就有点难,且许是因为疼,大冷天的他一脑门的冷汗。

  叶嘉还在擀面,看他那样子「啧」了一声,扭头去盆里洗了手,走过去直接握住他胳膊架到肩上。

  许是久居高位无人敢作弄他,被人这般粗鲁地拖拽,周憬琛先是眼神一冷,片刻又恢复平常。

  叶嘉没管他心里想什么,把人弄进屋先让他靠着灶台站着,自己则去灶台后头将板凳拖出来,转头强势地把人给按坐下去,「你先在这坐着,等我弄好了再送你回去。」

  说完就不再管他,洗了手又继续做萝卜丝饼。

  周憬琛笔直地坐在板凳上好半天,神情渐渐变得僵硬。纤长的眼睫半遮着眼眸,门外的光落在他肩头,为他描了一层柔和的萤光边。他瞥了眼与他并排坐在小马札上的侄女,她正眼巴巴地盯着那边忙活的人,口水都要掉下来。

  他抬头又看了眼忙活的年轻女子。灶台上煮着水,水气袅袅,女子立在其中,窈窕晃眼。萝卜丝的清香混合着葱姜的味道辛辣又鲜,女子垂眸专心致志地做,手下动作灵巧又迅速,神情安宁,一时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油烧热,一块饼放下去,滋地一声响,没多久满屋子飘香,是食物最淳朴的味道。今儿只吃了一小碗粟米粥的周憬琛,闻着味儿竟也有些饿了。

  萝卜丝饼有很多种做法,各地吃萝卜都有自己的习惯。叶嘉做的这个是最家常的北方面食。要先将分好的小面团泡油,再擀成长条,把萝卜圆子包进去团成球形再慢慢压成饼。这个做法有点像新疆牛肉饼。做好后,往锅里刷点油就能煎。

  煎好了外皮脆,里头鲜,咬一口哢嚓脆,好吃得能叫人吞舌头。

  蕤姐儿馋得坐不住,小尾巴一样缠着叶嘉打转,婶娘婶娘地喊着。

  叶嘉拈起一块饼放到盘子里,「烫,放凉了再吃。」

  蕤姐儿乖巧地直点头,站在小桌边盯着那盘子吹气。

  别说,孩子丑是丑了点,乖得叫人心疼,就算馋成这样,叶嘉说什么她也听。

  周憬琛坐在一旁看着,浓墨似的眸子里光色晃动。叶嘉转身视线不期然与他对上,男人毫不避讳,反而淡淡勾了下嘴角。那一笑叫他周身的冰冷气息都淡了,好一个公子温润如玉。

  叶嘉心用力一跳,顿了顿,又拿碗装了一块递到他面前,「行了行了,也给你一块。」

  周憬琛客气地道了一句谢,他抬起手,正准备去接。

  叶嘉却把碗收回来,放回灶台上,「不行,忘了你还在吃药。算了,你还是喝粥吧。」

  萝卜解药性,吃药期间吃萝卜会破坏疗程。抓药花了她一两多呢,可不能白吃。

  周憬琛:「……」原来叶氏是这脾性吗?日子太久远,他记不清了。

  叶嘉没管他神情怪异地在思索什么,一口气煎了三十块萝卜丝饼。这东西顶饱,胃口小的吃一块就能撑一下午。三十块够一家三口吃几天。

  做完饼,小炉子上的药也煎好了。余氏还没回来,不晓得做什么事去了。叶嘉拿块湿巾子包了小吊罐把药滤出来。不得不说,中药那味儿可真够冲的,叶嘉只是闻着都觉苦得能吐出胆汁。她捏着鼻子,将黑乎乎的一碗药汁儿端到周憬琛面前,「刚煎好,趁热喝。」

  周憬琛默默地端着一碗烫得要死的药,几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叶嘉把药给他就拉了把椅子过来,摆在周憬琛的对面坐下,跟小豆芽菜一人一块萝卜丝饼,哢嚓哢嚓啃得可香了,一边吃一边监督他,「喝啊,凉了就不好喝了。」

  周憬琛:「……」

  「看我做甚?喝药啊!」叶嘉嚼得满口都是萝卜丝饼的香,一面吃一面还问蕤姐儿好吃不?

  蕤姐儿嗯嗯地吃得头都不抬。

  周憬琛面无表情地一口将药喝下去,苦得脸都抽了一下。

  他擦了擦嘴角,问叶嘉有没有水,想漱口。

  「漱什么口?都是药!」叶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点都没有暗地里打击报复的故意。她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站起来接过空碗放回盆里,转头颇为贤良淑德地道:「喝水不就冲淡药性了吗?相公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吃个药还怕苦吗?」

  说完又拿了一块萝卜饼,当着他的面哢嚓又是一大口。

  周憬琛:「……」

  叶嘉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拿了四块萝卜丝饼装盘子里,给刚才换鸡蛋的邻居老太太端过去。上回她跑了几家借烧刀子,都没人肯借,也是隔壁老人家上山打柴回来听见了,大方地送了她一大碗。乡里邻居的,你对我好我自然记得。

  老太太吃了一口,满口的夸,「这比镇上酒肆卖的还好吃。你这丫头手真巧!」

  「哪里,就随便弄着玩。」叶嘉东西送过去就回家了。

  嘴上说弄着玩,不过老太太那么一说,叶嘉心里就琢磨开来。还别说,上次她去镇上转悠,发现吃食的铺子很少,好像就一家,还是主营卖酒的,做吃食不过是顺带,多是当下酒菜。她思考着去镇上卖萝卜丝饼有多少赚头。

  萝卜不贵,因着是秤重的,两文三斤。面粉虽贵些,但一个饼其实耗不了多少面粉。一块萝卜丝饼若是卖五文都算是赚了,要是卖得好,指不定她很快就能存到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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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评论1

缠拉坤 发表于 2025-3-30 16:30:1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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