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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试阅 ✿] 橘子花《春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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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5-3-30 10: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春情薄》
作者:橘子花
系列:蓝海E153801-E1538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5年03月05日

内容简介:

和当初骗他感情的女人重逢了,怎么办?
容淮安:以太傅之名折磨接近她,折磨爱她,折磨宠她!

身为才高八斗的状元郎,容淮安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栽在女人身上,
在江南被撩了心又始乱终弃,整整花了半年才治好情伤……
重回朝堂没多久,皇帝下旨要他教导刚认回来的六公主,
本欲拒绝的话语在看到那张脸后瞬间转变,一口答应下来,
如今这小骗子落入他掌中,他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他故意大清早上门扰她清梦,顺带练上三个时辰的大字,
甚至强迫她在没有炭火的情况下抚琴,冻得她吱哇乱叫,
可为难人的是他,事后舍不得的也是他,
看见她冻疮复发就巴巴的送药过去,还要亲自涂上才放心,
知道她想念以前生活的地方,特意安排戏班子唱家乡戏,
但就在他开始思考是不是要同一个火坑跳两遍时,
皇帝突然表示心中已经有属意的驸马人选,对象却不是他……

谢明蕴:搞清楚,当初是你隐瞒身分接近本宫,连有婚约这事都没讲,
    现在怎么好意思做出这副委屈样,还不快来哄哄本宫!

  第一章 太傅是熟人

  北谢桢正十九年,隆冬,雪正盛。

  森严肃穆的皇宫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路上行人稀少,枝头怒放的红梅被风裹挟着,零零落落地飘下来。

  御花园里,几个洒扫宫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话。

  「哎,听说了吗,今日早朝四皇子又上书,想请皇上把六公主送去南湖国和亲呢。」

  「六公主不是才认回来三个月吗?这就要送去和亲了?」

  「没准呢,四皇子催得紧,太子殿下却力保,正想办法把这位公主留下呢。」

  「但这事关两国邦交,什么样的理由能把六公主留下呢?」

  周围的花草树木银装素裹,谢明蕴着一身浅紫色的宫装站在宫墙下,大氅将娇小的身子包裹着,头上的步摇随风晃动了两下,吹开垂落的青丝,一抬头,一张漂亮明艳的脸便晃出来。

  她本抱着手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嘴里哼着曲子,可原本不错的心情却在听见宫女们的话后,心头骤然蒙上了几分阴霾。

  这事在朝堂上闹了几天,她没理由不知道,但纵然知道了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毕竟她是三个月前才被认回皇宫的便宜公主。

  纵然父皇母后这三个月来都对她极好,东宫里那位性格沉默的太子哥哥也很纵容她,但如今她和家国大事摆在一起,父皇会如何抉择到底让人摸不准。

  谢明蕴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四四方方的皇宫,身后宫人井然有序地跟着,身上的大氅千金难求,连手炉都是用金线勾着装饰的,比起三个月前她连一顿饱饭都吃不着的时候可谓是天差地别,她却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下,心中的慌张很快被压下去,她抬步又往前走。

  想来今天父皇召见她也是为了此事,不管如何,她总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顺着玉阶走到御书房外,太监通禀后给她开了门。

  进了门,谢明蕴哼着的曲子一停,身子挺得更直,走动端庄无声,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大安。」她低着头行礼。

  这副落落大方的样子让皇帝甚是满意,虽然这女儿只认回来了三个月,但举手投足之间已然有几分皇家中人的样子。

  「过来吧。」皇帝身着龙袍,威严与气势不加掩饰。

  谢明蕴刚与他的眼神对上,顿时又有些忐忑地避开,这还是她认回来后,第一次单独与皇帝待在一处。

  十七年前北谢与邻国交战,战乱中,皇后姜氏刚出生的小女儿不幸流落在外,从此下落不明。

  三个月前,她这个平民之女一如既往地打开琴馆,期盼着今日能有顾客上门,毕竟年前来人闹了一场后,琴馆的生意便越来越冷清,勉强坚持了几个月,已经入不敷出到快要吃不上饭的地步了。

  可万万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客人,而是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贵人,当先一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哥不由分说带着她来了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又是滴血认亲又是看胎记,折腾了许多时辰之后,她忽然被套上宫装,摇身一变成了北谢帝后的嫡亲女儿。

  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日子骤然变成金银珠宝像不要钱一样地送进来,皇后抱着她失声痛哭,皇帝为她建公主府,太子三天两头记挂她这个妹妹,一时间她谢明蕴在整个北谢国可谓风头无两。

  但这顺风顺水、吃喝不愁的好日子还没过够,邻国来信求娶公主,与太子针锋相对的四皇子一党上书,力荐她这个便宜公主去和亲。

  谢明蕴拢了衣袖走上前,离皇帝近了些,她身子更紧绷,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虽说是亲生父亲,但他同时也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有血缘却无相处令她多少有些畏惧。

  「蕴儿今日从公主府过来,可觉得冷?」皇帝语气极为温和。

  「劳父皇记挂,儿臣不冷。」她一板一眼地回话,手中的帕子绞弄着,衣袖滑动,手上的冻疮便暴露出来。

  回来三个月,上好的药用了许多,但多年的冻疮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全消退的,平白破坏了这双手的美感。

  皇帝目光落在她手上,停顿了一下站起身,开门见山道:「这些天的事情,想必蕴儿也听说了,蕴儿想去和亲吗?」

  谢明蕴抿紧唇,她当然不想。

  「你刚被朕认回来,朕与皇后心中对你有诸多愧疚,自然想多留你几年,但朕膝下子嗣凋零,适龄的女儿只有你一个,与南湖国和亲你是不二人选。」

  皇帝的话轻飘飘落下来,谢明蕴心中更堵。

  前头十七年她流落在外,幸得一户清贫人家收养,也算平平安安长大,十二岁的时候养父母染病而死,而后五年她一个人居无定所,四处奔波着维持生计,本以为被认回皇宫后能享福了,难道如今又要背井离乡吗?

  「父皇打算送女儿去南湖吗?」谢明蕴抬起头,直白的问。

  皇帝对上那双透亮的眸子,难得有些心虚,但他很快清了清嗓子,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这些天你母后与哥哥也时常劝朕,朕虽是你的父亲,可同时也是天子,不得不顾及……」

  「皇上!」

  皇帝的话被一道声音打断,御书房的门推开,一袭宫装的皇后急急走了进来。

  顾不得脚上的落雪泥泞,她把谢明蕴往自己身后一扯,直直对上皇帝的视线,语气难得尖锐,「皇上若执意送蕴儿和亲,臣妾就一头碰死在这,也好免了再度失去女儿的痛。」

  太子谢明则随在后头进来,等门关上便一撩衣摆跪了下去,「儿臣请父皇体恤母后十多年失女之痛,莫要送蕴儿去和亲。」

  「臣妾冒然闯入御书房自当向皇上请罪,但求皇上顾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意,以及当年臣妾与臣妾娘家为皇上鞠躬尽粹的分上,别再把蕴儿从臣妾身边夺走。」皇后目光落在案桌前已经写了一半的圣旨,眼眶一红,「南湖国远在千里之外,蕴儿身子骨弱,手上的冻疮还发作着,如何吃得了这个苦?」

  提及冻疮,皇帝目光又落在谢明蕴手上,几不可见地叹息,自己的女儿如何不心疼?当年之事他本就对皇后和姜家心有愧疚,如今皇后三番几次相求,他难免有动摇。

  「但南湖求娶皇室女,断不能随意找了宗室人封公主嫁过去。」

  此话一出,底下跪着的谢明则立刻抬起头,「儿臣有一办法,求父皇听一听。」

  谢明蕴疑惑地看向谢明则,谢明则对她露出个安抚的笑。

  皇后攥着她的手紧了又紧,似乎也是担心她害怕,她赶紧软软地对皇后笑了笑。

  「蕴儿在民间流落十七年,未曾受过太多教导,不如为蕴儿请个太傅教导四艺,也好暂时堵住朝臣的嘴。」

  以教导为由暂时不让谢明蕴出嫁听起来甚合情理,毕竟和亲公主代表的是北谢颜面,朝臣们自然不会不同意。

  皇帝显然也有些意动,「蕴儿可愿意?」

  谢明蕴眼中蒙上几分喜色,找人教习与和亲,她当然知道该怎么选,「儿臣愿意!」

  「既如此,朕便下旨暂缓此事。」皇帝边说边缓缓把案桌上写了一半的圣旨折起,算是把此事一锤定音,「只是教导蕴儿的人该怎么挑选……」

  「此事儿臣已经想好了,父皇可还记得容淮安?」谢明则站起身,「此人是去年科举的状元,才华横溢,性情温和,若由他来教导蕴儿再合适不过。」

  皇帝轻轻颔首,容家是世家之首,唯一的嫡子容淮安半年前从江南回来,接替了太傅一职,若是此人的确可用,他打算年后提为国相。

  「若由此人教导蕴儿,你可愿意?」他再次询问女儿。

  「自然愿意。」谢明蕴想也没想地开口。

  「既如此,传容淮安。」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御书房的门再度打开,一道紫色的身影走了进来,雪已经停了,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在那人身上形成一圈朦胧的光晕。

  谢明蕴眯了眯眼,感觉这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但她没怎么在意地低下头,端起桌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只要不让她和亲,让谁教她都成。

  那人到了跟前,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六公主。」

  「淮安起来……」

  「啪嗒——」谢明蕴骤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来人。

  回宫后一向大方规矩的六公主,头一次失态地把手中的茶盏砸在了地上,华丽的裙摆沾染了脏污。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谢明蕴身上,连同刚被请进来的容淮安也是,等看清楚那张芙蓉面,他微微眯了眯眼,袖中的手拢紧,双眼覆上几分暗色。

  「蕴儿,怎么了?」皇后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谢明则也看出她的失态,有些担心地喊道:「妹妹?」

  然而谢明蕴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微风拂面的初夏时节,江南的古朴巷子里浸染着酒香,咿咿呀呀的孩童喊叫与吴侬软语在耳边响着。

  客栈二楼里,洗得发白的衣裳穿在身上也掩盖不住那漂亮的容颜,她没个样子地倚在榻上,目光随意地看向对面长身玉立的书生。

  她笑咪咪地把口中的葡萄皮吐出来,撩了撩散落在鬓边的发丝,明明瞧着一副明艳灵动的样子,说的话却毫不留情。

  「露水情缘?」书生一向温和的眼中泛出几分冷意,语气一沉,跟着重复了一遍。

  他瞧过她许多次这样懒散的模样,每一次瞧见他之后她都如蝴蝶一样轻盈地跳下来,缠在他身边说今天很累,或者天太热不想开店了。

  这是头一次,他忙完事情回来,她不仅躺在椅子上没来迎他,一开口还是他从未设想过的话。

  「是啊。」她笑咪咪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露水情缘逢场作戏,公子不会当真吧?你记住,江淮,是我不要你了。」

  临别时的大放厥词犹在耳边,这人如今却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还即将是皇帝给她请的太傅?

  这个认知顿时把谢明蕴砸得一个激灵,她脸色一白,对上容淮安似笑非笑的神色,心虚地往后缩了缩。

  「六公主只怕是太高兴了,才会失态吧。」容淮安掀起唇角,轻笑一声。

  和被她始乱终弃的穷书生在这种情况下相见有什么可高兴的?

  谢明蕴只觉得心中一堵,开口就是反唇相讥,「本宫高兴与否,不劳容大人挂念……」

  「蕴儿。」皇帝骤然看了过来,眼中透出几分疑惑。

  往昔这个女儿最是温柔知礼,怎么今日瞧着却有几分奇怪?

  谢明蕴顿时冷静下来,咬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站起身温声道:「父皇恕罪,儿臣见了大名鼎鼎的容太傅有些惊讶,一时失态。」

  皇后看了她一眼,抬头笑着替她圆话,「想来蕴儿也是少见如太傅这般天人之姿,才有些失礼了,姑娘家的心性,皇上不必在意。」

  谢明蕴低着头,嘴角抽了抽,那道锐利清润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让她如芒针在背,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附和皇后,「是儿臣的错,请父皇恕罪。」

  只是打碎个茶盏,不是什么大事,皇帝摆手也没再追究。

  容淮安看着聚集在御书房的几人,又想起近来朝中的动静,对皇帝今天找他来的原因有了几分猜测。

  这几天六公主是否和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这位三个月前认回来的六公主竟然是半年前在江南之时,对他撩拨了心又始乱终弃的骗子。

  容淮安只觉得心中更闷,神情略微寡淡了些,他抬起头,凤眸落在谢明蕴身上,继而扫过皇后和谢明则。

  外人大多形容他是端方内敛的如玉公子,及冠后美誉无数,但年轻的臣子身负美名却不见骄矜,实在是肱股之臣的料子。

  皇帝看着他,心中方才的犹豫也散去,这人的确是教导蕴儿的不二人选。

  「淮安奉命离京处理事情,回来后因连日奔波染上风寒一病不起,闭门谢客足足半年,朕甚是担心。」

  谢明蕴也听过容大公子的事,听说那段时间容淮安心情一直不好,似是有些郁郁寡欢……

  想到这,她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依她看,未必是得了风寒吧。

  「你回京之后整日养病,如今终于大好,既接任了太傅一职,那朕恰好有一件事想吩咐容爱卿去做。」

  「皇上但说无妨。」容淮安拢了拢衣袖弯下身。

  「朕之爱女明蕴才刚回来,如今缺个西席,朕思来想去,没人比淮安你更合适,不知你可愿意入公主府教习明蕴?」

  教这个对他始乱终弃的骗子?

  容淮安心中讽刺,面上不动声色地看过去,他倒觉得这位公主要学的不是四艺,而是礼义廉耻。

  想起那句「逢场作戏」,容淮安温和的眸子骤然一冷,「臣不……」

  拒绝的话已到了嘴边,却有人比他更快开口。

  「父皇。」谢明蕴硬着头皮起身,「儿臣觉得……容太傅是朝堂的新贵与肱股之臣,如此大才若是留在公主府教导四艺,怕是委屈了。」

  皇帝挑眉,「那蕴儿的意思是……」

  「儿臣想请父皇允准,另择他人入公主府教习。」

  不管是谁来教都行的想法早被抛诸脑后,谢明蕴捏紧了帕子,心里期盼着皇帝能换个人,让她整日和容淮安待在一个屋檐下,这场景光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哦?蕴儿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皇帝奇怪地看着她,直觉其中另有隐情。

  谢明则眯着眸看了一眼容淮安,没说话。

  「儿臣只是不愿大材小用,如太傅这般人中之龙,自当留在朝堂上为父皇效力……」谢明蕴百般推诿。

  「公主看重下官,下官心中自然高兴,但留在公主府教习并不影响下官在朝堂效力,公主可是糊涂了?」容淮安踏着步子,一步步走到谢明蕴身前。

  既然她不愿意,他还偏要应承这差事,要她与他日日共处,看她到底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尚有几分良心。

  高大的身形把她面前的光亮遮住,垂落的阴影让谢明蕴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容淮安似是觉得有趣,又逼近了一步。

  谢明蕴欲要再退,双腿却抵住了椅子,身后已经没有退路。

  「公主见了下官为何总退?是下官长得太吓人了?」容淮安轻笑出声,语调疏和,其中却夹杂几分咬牙切齿,「还是说公主曾经在哪见过下官,所以才一避再避?」

  谢明蕴觉得呼吸一滞,咬紧牙关,皮笑肉不笑地抬起头,道:「太傅说笑了,本宫只是怕太傅辛劳。」

  「多谢公主记挂,下官不辛劳,能入府教导公主是下官之幸。」最后一字容淮安咬得极重。

  两人目光一对视,便是一阵针锋相对。

  皇后没发觉这番暗潮汹涌,只想留住女儿,「本宫看太傅性情温和又博学多识,是教习的不二人选,蕴儿觉得呢?」

  谢明蕴求救的目光刚投到谢明则身上,容淮安已经先一步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下官记得太子殿下早上还派人往太傅府传话,可也是为了此事?」

  谢明则还没与谢明蕴对视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轻轻点头,「的确。」

  「既然如此,日后蕴儿就有劳淮安了。」皇帝下了决定。

  「皇上放心。」容淮安看着谢明蕴脸上的慌张,一字一句道:「臣必不负皇上所托,定会把公主教导得知书达礼。」

  谢明蕴心下纠结着,找太傅一事是她点头同意的,若是再三推诿,惹父皇不高兴不说,也容易驳了太子哥哥的面子,何况再说下去难免有人会看出什么端倪,比如心细如发的皇后。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知父皇打算让太傅入公主府教习多久?」

  「暂定……三个月吧。」

  三个月……尚且在她能容忍的范围内,一晃就过去了。谢明蕴如是安慰着自己。

  教习之事解决,皇帝转头问起容淮安其他事。

  谢明蕴眼珠一转,悄然凑到谢明则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太子哥哥,我先出去。」

  谢明则轻轻颔首。

  谢明蕴看着正和皇帝侃侃而谈的容淮安,悄然往后退了两步,溜之大吉。

  她的身影刚从门边隐去,容淮安忽然偏头看了一眼她原先站的位置。

  「淮安?」皇帝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容淮安回过头,浅浅地笑了一声,「无事。」

  皇帝与他说着话,皇后与太子对视一眼,朝皇帝行礼。

  「臣妾告退。」

  「儿臣告退。」

  皇帝摆摆手,皇后两人从御书房离开。

  偌大的御书房骤然空落下来,容淮安目光一瞥,看到了御案前那明黄色的绢帛,是先前写了一半的圣旨。

  皇帝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走上前把那圣旨打开。

  「皇上有意让公主和亲?」容淮安看清里面的内容,语气清淡地问道。

  皇帝不答反问,「你觉得朕如今的决定是对,还是不对?」

  「皇上圣明仁慈,六公主刚认回来,是该再留些时日,以慰皇上与娘娘思女之苦。」容淮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眸中浮现几分讽刺。

  谢明蕴若是此时和亲,他这半年来日日萦绕在心头的那股闷气又该从何消解?

  那张漂亮明艳的小脸又在此时晃过脑中,容淮安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在御案前。

  「既如此,把这拿下去烧了吧。」皇帝刚吩咐完,就见容淮安拿起案桌上的绢帛,亲自弯腰走到了一旁的炭盆处,「此事让下人去做就是,淮安何必沾手?」

  「无妨,臣恰好闲着。」容淮安将圣旨投入炭盆中,看着那绢帛烧尽才直起身子,「若无其他事,臣先行告退。」

  「去吧。」

  第二章 御花园「叙旧」

  谢明蕴从御书房里溜出来,心乱如麻地搭着宫女的手往前走,往昔沉稳的步子显得有些凌乱。

  她仍是不死心,想着若能在容淮安入府教习之前找到办法让他放弃自然是最好的……心中正盘算着,转头过了御花园她就被叫住了。

  「哎哟,六妹。」邪肆张扬的声音中带了几分不屑与高高在上。

  听着这声音,谢明蕴心里一咯噔,抬起头看过去,小路尽头,一身华服的四皇子谢明哲正带着人大步走过来,目光阴冷。

  谢明蕴微微蹙眉,凌乱的步子停止,面上的慌张隐去,不等谢明哲走近就弯腰一礼,打算避开他往另一条小路而去。

  她刚走了一步,面前身影一闪,谢明哲已经到了跟前,冷笑着道:「六妹怎的见了四哥就要跑呢?」

  「四哥误会了,这大路朝天人人都走得了,妹妹只不过换一条路而已,如何就是避着你了?」谢明蕴站直身子,彷佛并未感受到谢明哲身上的阴冷气息,温声开口。

  话虽然规矩,也礼貌地喊了四哥,声音里却没有半分敬意,毕竟她对一个时时刻刻想着害她的人很难有好感。

  谢明哲冷笑一声,「六妹这张嘴倒是巧,不知道若是日后和亲南湖,是不是也能如此伶牙俐齿?」

  「和不和亲不是四哥说了算,如何决断还要看父皇的意思,四哥在妹妹面前大放厥词可是没用的。」

  「六妹还不知道吧,今日早朝,朝堂上大半的臣子都力荐你去和亲,父皇如今是对你有几分疼爱与亲情在,但这疼爱比起江山自然不值一提。」谢明哲嘲弄地看着她,眼中闪过几分恨意。

  他的妹妹没了,谢明则的妹妹凭什么好端端的享福?他妹妹当年走过的路,他要谢明则的妹妹也走一遍!

  谢明哲一步步往前走,逼近谢明蕴面前,瞧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更觉得厌恶,「你只是三个月前才被认回来的乡野丫头,就算身体里流着皇家的血,把自己捯饬成一只凤凰,骨子里也和那些低贱的百姓没什么分别。」

  谢明蕴神色变了变,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父皇敬天命爱臣民,到了四哥这儿,子民却变成了低贱的百姓,万一此等忤逆之词传到御史大人耳中,可要小心被参一本,在朝堂上丢尽脸面。」

  「好个伶牙俐齿的乡野丫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谢明哲大怒,衣袖一甩,手高高扬起就朝谢明蕴脸上打去。

  没料到谢明哲如此大胆,谢明蕴瞪大眼,下一刻一只大手伸出,精准无误地扣住了谢明哲的手腕。

  谢明蕴瞧见眼前掠过一角绦紫色的衣袍,继而那高大的身形就挡到她的面前,身姿挺拔,长身玉立,正是容淮安。

  谢明蕴怔怔地看着他,那扣在谢明则手腕处的手紧紧攥着,白皙的手背连青筋都瞧得分明,可想而知是用了多大的劲。

  「哪来的狗奴才敢拦本皇子……容太傅?」一阵剧痛自手腕处传来,谢明哲脸色扭曲了一下,本欲大怒的神色在看见容淮安之后显然有些愣怔,须臾阴鸷地眯起眸子,「容太傅这是何意?」

  容淮安轻飘飘地松了手,身子未曾弯下去,只淡声道:「四殿下。」

  谢明哲没理会他的话,冷笑一声,「本皇子教训不听话的妹妹,容太傅竟敢阻拦本皇子,意欲何为?」

  「六公主是皇上委托给下官教导的学生,下官忠于皇命,自然不能看着自己的学生被人欺负,所以不得不阻拦殿下此举。」

  听得此言,谢明蕴心头一跳,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清淡站在那里的容淮安,指尖蜷缩了一下。

  「什么给谢明蕴做太傅?为何本皇子从来没听说过?容太傅,本皇子看你是这半年养病养糊涂了!」谢明哲冷笑,只觉得容淮安在胡说八道。

  「是与不是,四殿下可以去御书房问皇上,至于方才四殿下意图对六公主动手的事,下官之后也会如实向皇上禀明。」容淮安面色不变。

  「你威胁本皇子?」谢明哲大手紧握,看着这个才入朝一年多就炙手可热的新贵。

  容淮安出身北谢第一世家,父亲是定远侯,母亲是邻国公主,十八岁参加科举成为状元,一跃成为父皇颇为依仗的臣子,手中握着城东郊外的兵权,父皇还有意在年后将此人提拔为国相。

  也就是说,得罪此人并不是个好选择。

  他目光沉沉地扫过被容淮安拉在身后的谢明蕴,没想到这丫头才回来就和容淮安有了牵扯,倒是小看了她。

  「下官自不敢威胁殿下,只是实话实说,看到什么自然就说什么,毕竟下官的叔父任职御史台,下官旁的本事没有,唯独这说真话的本事是和叔父学了十成十。」

  是了,容淮安还有个当御史的叔父,别的不顾及便罢了,要是因为这乡野丫头被御史参奏,实在是个不划算的买卖。

  想到这,谢明哲阴鸷的目光掠过神色平静的容淮安,又落到谢明蕴身上,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御花园里顿时又陷入安静,手腕上温热的触感犹在,谢明蕴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

  察觉到她的动作,容淮安转过身子,低下头与她的目光对上,那双眸子与半年前一模一样,连瞧着她的角度都一般无二。

  「江……容太傅。」谢明蕴神色飘忽了一下,下意识唤了以前的称呼,又及时咽了回去,袖中的手微微攥住。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书生江淮,而是太傅容淮安。

  容淮安眼神一暗,攥着谢明蕴纤细的手腕逼近两步,咚的一声,她后背贴在墙壁上,冬日的寒雪被大氅扫掉。

  顾不得身上的凉意,谢明蕴下意识抬起头,对上容淮安的眼神。

  「阿蕴,别来无恙。」容淮安慢条斯理的道:「还是说,下官该叫一声……六公主?」

  谢明蕴呼吸一滞,眼皮轻轻颤了一下,感受着那双沉得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眸子一寸寸掠过她。

  「见了故人,公主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她抿着唇依旧不说话。

  容淮安并不在意,一声轻笑从喉咙间溢出来,「离开江南的那一天你那样潇洒,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上京以这样的身分和我再见面?」

  自然没想过,今日发生的一切直到现在都让她觉得不真实。

  可熟悉的眉眼就在她面前,连说话的腔调和身上的气息都和江淮一般无二,这一切都在提醒她是真的,她真的和当年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的书生在上京城遇见,以后还要日日共处,唤他一句太傅。

  谢明蕴勉强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她站直了身子,对身后早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宫女道:「你先下去。」

  宫女连忙行礼,低着头要从一旁走过去。

  「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一句,否则你知道后果。」谢明蕴又吩咐了一句,语气重了些,声音里带着几分威压。

  这样子与半年前江南那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天差地别,容淮安难得愣了愣。

  等到御花园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谢明蕴长舒一口气,不过在袖中拢着的手仍紧紧地绞着,把今日才换上的宫装衣袖都绞出了褶皱,一边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

  没事的,都到这个地步了,再差也不会比现在还差,何况容淮安这等要面子的人,能愿意给外人知道他曾经被一个女人甩了吗?

  梳理好想法,谢明蕴终于再次对上容淮安的眸子,声音平静了些,「容太傅。」

  事到如今,她必须抢占先机。

  「嗯。」容淮安浅淡地应了一声。

  「事已至此,本宫猜想太傅也是为皇命所迫,才不得不答应入公主府教习。」

  她的话刚说完,容淮安攥着她手腕的动作蓦然紧了些。

  「嘶。」谢明蕴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还没再开口,手腕上的力道就没了,只余下手腕上的一点红痕。

  「公主这话是何意?要下官主动去向皇上说明放弃教习?」容淮安将话题挑明。

  谢明蕴硬着头皮道:「是,毕竟当时……」

  「当时如何?公主犹对当年之事念念不忘?」容淮安轻笑一声,眼神带了几分凉意。

  谢明蕴想也没想地反驳,「自然没有。」

  容淮安眸光顿了顿,继而语气平淡地道:「既然没有,又为何三番两次地避开下官,甚至说出这么一番话?」

  「我是怕影响太傅清誉。」

  「圣旨已下,下官不过奉命入府教习,下官尚且不怕,公主又有何好心虚?还是说,公主已经找好了第二个老师?」

  「不是。」谢明蕴摇摇头。

  她自来到京城,整日待在四四方方的皇宫中,认识的人屈指可数,更遑论找别人做她的老师了。

  「既然不是,那公主让下官去皇上面前放弃教习,是想去南湖国和亲?」容淮安再度追问。

  「自然……也不是。」

  见她都摇头否认,容淮安这才露出一分意味不明的笑。

  「既然都不是,若下官当真去皇上面前拒绝此事,之后找不到第二个能教导公主的人,四殿下再度上书,朝臣催得紧,公主可能确保皇上不会再次下旨,命公主去南湖和亲?」

  这句话拿捏住了谢明蕴的命脉,她的确是不想让容淮安入府教习,但比起和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的臣子相处,她更不愿意嫁去千里之外的南湖。

  她登时沉默了下来,眼中情绪翻涌。

  她不说话,容淮安却也极有耐心,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

  「下官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流言蜚语,也无须去躲避什么,所以下官不会向皇上主动请辞。」容淮安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袖上的落雪,「公主若有万全打算,确保自己不会和亲,也可以主动向皇上拒绝下官入府教习。下官告退。」

  说完,没等谢明蕴颔首便行礼离去,他脊背挺直,单薄的官服着在身上,任风雪飘落在肩头,背影清华端敛,没再回头,一步步踏出御花园。

  谢明蕴目光在他的背影上停顿半晌,方才伪装出来的端庄尽数散去,她苦恼地皱了皱眉,将手中的帕子绞得凌乱。

  临别时自己那一番话必然将他气得不轻,为何再相逢却彷佛忘了当时的事,是压根不在意了?

  这个想法一出,顿时被谢明蕴抿去,容淮安应该是恨她的,恨她却还同意入公主府教习……以后日日相处,他焉能让她好过?

  神情变了又变,她一张小脸皱在一起,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道……」

  早知道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她绝对不会把话说的那么死,如今反让自己处在这么尴尬的境地。

  谢明蕴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后她伸手扯了扯一旁的花,将上面覆盖的雪拂掉,只是冬日里也没几株花还盛开着,大多都只剩下光秃秃的叶子和茎,她看了片刻觉得更加无趣,重重地跺了跺脚,从御花园离开。

  那宫女见她出来,赶忙上前跟在身后,对方才的事不敢多问一句,只问道:「公主,可要去御书房?」

  她指的是方才和谢明哲起冲突的事。

  谢明蕴脚步不停,「不去,出宫回府。」

  她若是每次都为这点小事去打扰父皇,且不说谢明哲再做什么惹出风波,只怕父皇那边也不一定会全然乐意。

  想起在江南时自己那有仇必报,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谢明蕴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莫名情绪,又很快压下去。

  皇宫不是江南,境地不同情况不同,自然不能什么都和往日相较,为今之计只能暂时忍耐。

  她走后没多久,御花园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她前面离开的容淮安又出现在了原地。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盯着谢明蕴离去的方向,脑中如走马灯一样晃过今日入宫后的种种。

  从御书房再见时的落落大方,到后来御花园里的躲避与推诿,最后盘旋在脑中的是她离开时那果断放弃报复的态度。

  云袖中的手微微拢起,容淮安骤然觉得指尖有些凉。

  分别半年,她似乎改变了很多,说话滴水不漏,性子温和端庄,除却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他敛下眼,眸中掠过几分道不明的情绪,「去回父亲,近些天东郊的琐事暂时交与云副将负责。」

  「您明日当真要入公主府?」身后跟着的随从一惊,东郊的兵权才握在手中没几个月,正是该忙的时候。

  「且去就是。」容淮安扬手。

  谢明蕴从皇宫回到了公主府。

  传闻这公主府是皇后怀她之时就已经建成的,她失踪后皇后悲痛不已,整日郁郁寡欢,但仍执意命人将公主府装修好,期盼着有朝一日寻回女儿,这公主府能迎来自己的主人。

  谁料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十七年。

  她回来后,皇后为了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金银珠宝玩物古董,但凡好的无一不送入公主府装饰,奴仆更是送来几百个,好在公主府够大,倒也不显拥挤。

  「公主万安。」管事云姑姑走上前,一边跪下去行礼,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

  近些天和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今日公主入宫是为着什么他们做下人的也清楚,只是此时云姑姑看着去时心情还不错的人回来后愁眉苦脸,顿时心里一沉。

  难道皇上真的打算把公主送去和亲?

  想到这,云姑姑再看向谢明蕴的眼中便多了几分不忍和心疼。

  她是皇后的人,心里自然向着皇后这边,这六公主才回来三个月就要远嫁,命运就这般坎坷吗?

  「姑姑快起来吧。」谢明蕴拦住了她跪下去的身形,纵然已经做了三个月的公主,她仍是不习惯被人随意跪来跪去。

  「太子殿下来了有一会了,在前厅等您呢。」云姑姑起身。

  闻言,谢明蕴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云姑姑,抬步往前走去,脸上的郁闷在进了前厅之后就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轻灵笑意。

  「太子哥哥来了。」

  谢明则坐在主位,见她过来,冷着的脸色顿时温和下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谢明则生性冷淡,不苟言笑,脾性在上京是出了名的难以捉摸,平日伺候他的人无不谨小慎微,也只有对着这个妹妹时才会多出几分宽和。

  「见御花园的花开了,没忍住就多留了一会。」谢明蕴站到他面前行礼。

  谢明则抬手扶住了她,「说了许多次了,不必如此拘礼。」

  回来这三个月,太子与皇后对她都是极好的,加之今日两人擅闯御书房只为拦下和亲旨意,谢明蕴自然对这个哥哥自然也多了几分好感,她抿唇笑了一声,乖巧站在他身旁。

  「你大多时候都住在公主府,平日里入宫次数不多,孤担心有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你。」谢明则摸了摸她的头。

  谢明蕴心中一暖,原先的郁闷也冲散许多,「有你和母后在呢,谁敢冲撞我。」

  谢明则摇摇头,从腰间拽下来一块玉佩,「这是我的信物,皇宫上下都认得,你之后入宫的时候带着,能免去诸多麻烦。」

  谢明蕴顿时有些无措,刚要推辞,谢明则已经把玉佩送到她手中。

  「虽然父皇已经答应暂缓和亲,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加上谢明哲也不安分,日后你入宫的时间只会更多,未免我与母后担忧,你定要将此物收下。此物不仅是一般信物,也能调动东宫和太子府的侍卫保护你。」

  「太子哥哥……」谢明蕴红了眼眶。

  「我既是你哥哥,这些便是应当为你做的。」谢明则温柔地笑了笑,「你就安心留在公主府,等着容太傅前来教你,剩下的事情我与母后会为你处理好。」

  提及容淮安,谢明蕴指尖一动,面上表情微变,有些欲言又止。

  谢明则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情绪,抬手挥退了屋子里的人,问道:「今日在御书房,你看到容太傅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对劲,和他交谈时情绪也颇为激动,可是之前曾在哪见过容太傅?」

  「没有。」谢明蕴语速极快地反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虚。

  「哦?」谢明则本是随口一问,然而这下反而加深了怀疑。

  「太子哥哥想哪儿去了,容太傅是上京人,我之前只是个在江南长大的平民,怎么会有见到容太傅的机会?」谢明蕴清了清嗓子,状若镇定地道。

  谢明则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后又移开,「若你实在不愿让容太傅教习,孤再着人去找其他人也一样。」

  此话一出,谢明蕴显然有些意动,毕竟凭容淮安的脾性,她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即便她如今贵为公主,但以容淮安的手段,她吃亏了也只能咬牙往肚里吞。

  这个理由只是其一,其二是她生怕和容淮安的过往为外人知晓,而不见面自然是最好的方法。

  「可我记得今日太子哥哥让人去过太傅府,想来在太子哥哥心中,容太傅是你认为的不二人选吧?」谢明蕴自然不会直接承认不愿意见到容淮安,于是耍了个小心思,拐弯抹角地问。

  谢明则轻轻点头,「朝中孤可信之人大多是武将,少有的几个文臣都是寒门,不够格来教你,父皇多疑,若是我寻了保皇派的人入公主府,难保他不会起疑心。」

  疑心这是东宫派的谋划,想通过教习一事拉拢他手下的臣子。

  谢明则顿了顿,又道:「容家是北谢第一世家,又是少有的中立派,容太傅在朝中声誉也很好,所以孤才选择他。」

  听到这里,谢明蕴想起御花园里容淮安的一番话,她看着谢明则有些疲惫的面容,心里纠结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笑了,「原来如此,妹妹也觉得容太傅很好。」

  再折腾下去,万一惹出别的风波就得不偿失了,何况她也不可能承认自己不想和容淮安相处,毕竟在外人眼中,她只和容淮安有过「一面之缘」。

  她没再提换人的事,与谢明则多说了两句便将人送走,等前厅只剩下她一个人,那张明艳漂亮的小脸又皱在一起,苦恼地叹了口气,伸手拨弄着腰间的玉佩。

  事到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容淮安如今还管着东郊之事,想要找到人交接也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她还能再过两天清闲日子。

  晚上,上京又下起了雪,皇帝连夜传了一帮大臣入宫,戌时过后,臣子们乌压压地从殿里走出来。

  皇帝接着下旨言六公主初回宫中,帝后甚为思念,决定将其多留一两年承欢膝下,另择太傅容淮安入公主府教授四书五经与四艺。

  皇帝又马不停蹄地修书给南湖,表明若南湖能理解他思女之心,便将此事容后再议,若依然想与北谢联姻,北谢自当从宗亲中择取最优秀的郡主前往和亲。

  消息传到四皇子府,谢明哲当场就砸了一屋子的瓷器,大手紧握,眼神冷酷,「谢明则为了自己的妹妹还真是费尽心思。」

  同样是和亲,同样是妹妹,凭什么他的妹妹就得死,谢明则的妹妹却能好端端地留在宫里,免受远嫁千里的苦难,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好事,他也不允许东宫兄妹好过!

  想到这,谢明哲冷笑一声,抬手喊来了人。

  第三章 专挑痛处折腾

  谢明蕴一直等到圣旨和给南湖的书信送出去才算真正松了口气,大半个月紧绷的神经一松,她这晚没点熏香,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谢明蕴尚在睡梦中,门边一阵低语声将她吵醒,她睡眼惺忪,也没听清楚是谁的声音,往外瞧了一眼,只见天色依然昏暗,连太阳都没升起呢,什么人这个时候来公主府拜访?

  谢明蕴揉着眼喊了一句,「谁来了?」

  云姑姑的声音响起,「公主,容太傅到了,您可要起身?」

  谢明蕴猛地睁开眼睛,瞌睡虫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容淮安今日就入府教习?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因为动作太急促,只听咚的一声,胳膊磕在了床沿,她痛呼一声,脑子总算是清醒了,动作也随之止住。

  不对,这天都还没亮,就算入府教她也不该这时候啊。

  「什么时辰了?」她晃了晃脑袋,问道。

  「回公主……卯时一刻。」云姑姑硬着头皮开口。

  六公主脾性是一等一的好,对下人也不算苛刻,唯一的规矩是每日必须睡到巳时,因此公主府的人从不敢在巳时前打扰,谁知容太傅卯时刚过就敲响了公主府的门。

  谢明蕴往外又看了一眼,身子软软地躺了回去,一边伸手拉上了被子,「让他等着。」

  容淮安只怕是上朝上傻了,谁家教习是这个时辰来的,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她的琴馆都是午时过后才开门,如今不用养活自己,她能卯时就起?

  断然不可能!

  「……是,公主。」云姑姑听出她声音里难得的烦躁与怒意,顿时也不敢再说,转头往前厅去了。

  屋子外安静下来,谢明蕴又沉沉睡过去,可惜安静不到片刻,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一日之计在于晨,既然要学习,公主总要摆出个态度来,这个时辰皇上都已经上朝了,公主再睡着只怕不合适吧?」容淮安清润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不慌不忙的从容。

  这话让谢明蕴刚平息的恼意又涌了上来。

  容淮安发哪门子的疯?这个时辰别说国子监,就连城外操练的兵士只怕都没几个起的,他要她这时候起来学习?

  睡意因为怒火散去了些,谢明蕴有些失态地撑起身子往外瞪了一眼。

  「公主还没醒吗?倒是比下官想像中的更能睡些。」容淮安能听见屋里的动静,却还偏要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谢明蕴分明从他语气里听出几分愉悦,这下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是啊,在江南的时候他最清楚自己每日都要睡到巳时,如今偏偏在卯时就来公主府把她叫醒,能不是故意的吗?

  谢明蕴想也不想地出声讽刺,「太傅堂堂状元郎,居然一大清早就到了公主府,瞧着比本宫府里的洒扫丫鬟还清闲。」

  这话带着一股子火药味,云姑姑身子一抖,顿时低下头去,不敢看容淮安的脸色。

  公主平日里脾气挺好的啊,怎么今天见了太傅跟被踩了尾巴似的?

  一片寂静中,容淮安拂了拂衣袖,轻笑一声,「是啊,皇上昨夜就将下官叫进宫,免了下官这些天在刑部和城东的事宜,说让下官专心留在公主府,好生教导公主。」

  他话说到最后加重语气,将最后六个字咬紧了。

  谢明时气笑了,好生教导?只怕是想着要怎么折磨她吧!

  她眯着眼睛想了片刻,重新盖上被子躺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就算他容淮安担着太傅的名头,只怕也是不敢闯进来拉她的,而她要是第一天就被容淮安拿捏住了,接下来还能好过?

  在门外的容淮安彷佛猜到她什么心思一般,不紧不慢地道:「下官倒不知道,公主比之前在江南的时候——」

  「容淮安!」谢明蕴猛地坐起来,扬声打断了他的话。

  屋外安静下来,她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咬牙切齿地又瞪了外面一眼,甩了衣袖直起身子。

  「有劳太傅稍等片刻,云姑姑进来。」

  容淮安嘴角露出几分意料之中的笑,慢条斯理地道:「下官在书房等候公主。」

  梳洗完毕,谢明蕴从屋子里出来,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暗着,抬起步子往书房走去。

  「时候还早,可要奴婢吩咐膳房先准备膳食,公主与太傅用了再入内学习?」云姑姑跟在身后问道。

  「不必。」谢明蕴脚步不停走着。

  进了书房,她一眼就瞧见坐在案桌前的人,因为天色还暗着,书房点了一盏灯,明黄的光影照在这人一身绦紫色的官服上,映上几分光亮,连着清润的眉眼都温和了些。

  他手中拿了一本书,正敛了神色认真看着,身姿挺拔,任是谁见了也要称一声俊俏,然而谢明蕴只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走进去。

  听见声音,容淮安抬起头,似乎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忘了一样,温声笑道:「下官见过公主。」

  谢明蕴似笑非笑地坐了下来,也算恢复了几分冷静,容淮安第一天来教习,母后和太子哥哥回头必然都要过问,她要是表现得太不正常只怕会引起怀疑。

  想到这,她坐直了身子,嘴角勾起几分温和的笑,「有劳太傅了,如此寒雪天还起得这么早,当真辛苦,本宫多谢太傅。」

  容淮安闻言微微扬眉,有些意外她的反应,但扫到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顿时了然,浅笑道:「公主折煞下官了,不过分内之事,纵然皇上让下官入府教习三个月,但下官想公主聪慧,从前在……」

  他话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下,果不其然看到谢明蕴肉眼可见地紧张了一下,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来堵上他的嘴,眸中掠过幽深之色,不紧不慢地补上后半句,「听太子殿下说从前在江南的时候就自学过许多东西,想来四艺也是不在话下。」

  一句话转了两个弯,还好最后没胡说。谢明蕴刚松了口气,余光就看见容淮安眼中的愉悦,顿时心里更堵了些。

  袖中的手攥了又松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傅知道的倒挺多。」

  「既然公主来了,下官也不再多话,时候不早了,公主若不用膳,不如就从现在开始?」虽说是徵询谢明蕴的意见,但容淮安手中的书已经递了出去,「不知公主想先学什么?」

  「既然是教习,本宫一切都听太傅的。」谢明蕴兴致缺缺地接过书。

  这答案早在容淮安意料之中,他轻轻颔首,白皙的指节又翻过一页书,「那不如今日先从书画教起?」

  「随你。」谢明蕴说完打了个哈欠。

  外面寒风呼啸,但屋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她本就没睡够,此时已然有些昏昏欲睡。

  「下官瞧公主有些困倦,可是昨夜没休息好?」容淮安瞥过来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疲惫。

  心知他是故意,谢明蕴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见她不理会,容淮安也不恼,将手中的书搁下,自顾自说道:「既然公主困,不如下官先为公主讲一个故事,是前些天从书上看来的。」

  谢明蕴掀起眼皮,容淮安还会讲故事?

  她在江南的时候许多次缠着这人讲故事,他大多一板一眼地拒绝,说自己不会这些,如今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她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容淮安从容地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才悠悠道:「故事发生在前朝,传闻曾有一穷书生中举进入朝堂,将要平步青云官运亨通的时候,家中的妻子却悄无声息地将他抛弃,留下一纸休书便离去。书生回去后一阵失意,这件事被京城的百姓们知道,议论纷纷,其中多有指责这位夫人所为不妥。」

  谢明蕴脸色一变,死死地盯着容淮安,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太傅给本宫讲这种无趣的故事做什么?」

  「只是觉得公主……也许有和这些人不同的看法而已。」容淮安意有所指。

  这话中的指向性太明显了,谢明蕴额角突突地跳了几下,刚欲发作,又想起身后的婢女,袖中的手一紧再紧,「本宫没什么看法。」

  「那也无妨。」容淮安清浅地笑道:「这正是下官今日要教给公主的第一个道理,何为从一而终,何为……一日夫妻百日恩。」

  「啪嗒——」案桌上的茶盏被谢明蕴的衣袖扫落到地上,砸出重重的响声,继而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也泼在地上。

  婢女们俱都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听个故事的功夫,公主就能把茶盏砸了。

  「都下去。」谢明蕴声音带着几分薄薄的恼意,连茶水溅到了手背上都没管,目光往回一扫,阻止了婢女上前清扫收拾的动作。

  一群人从书房退出去,最后面出去的人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吱呀一声,屋内归于平静。

  容淮安似乎对她的怒意毫无知觉,茶盏砸到脚边连动也不动,反倒温声问她,「公主挥退了人,可是有什么事?」

  「江淮。」谢明蕴却是懒得装下去,冷声开口。

  时隔半年,又听她叫一句江淮,容淮安眸中透出几分讽刺与冷意,可他随即敛了眉眼,「公主总算是承认与下官认识了。」

  谢明蕴眸中一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呆愣片刻又回过神,「之前的事你若怪我,我今日便在这与你道一句对不住,但往事如流水……」

  「对不住?」容淮安骤然扬眉,打断了她的话,「公主做错了什么?需要对下官说对不住?」

  谢明蕴一噎,刚才还很足的气势散去了些。

  这要她怎么回答?难道要承认自己不该对他始乱终弃吗?

  容淮安接着道:「既然没有,又何须对下官说对不住,下官如何担得起公主的道歉?」

  「那你要如何?」谢明蕴坐直身子。

  卯时叫她起身,又屡次在旁人面前提及江南,再到那个故事,要说他不是故意的,她一点也不信。

  「这话似乎该下官问公主,是公主挥退了人。」容淮安淡淡开口。

  谢明蕴被他的话一堵,深吸了一口气,「过往如何,到底是江淮和沈蕴的事,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你我都在上京换了一重身分。况且容太傅是世家嫡子,朝堂新贵,前途不可限量,总不想那段往事为外人知晓。」

  「公主想说什么?」容淮安抬起头。

  不知道是不是谢明蕴的错觉,她分明觉得他的语气冷了两分。

  「不如你我约法三章,就当做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日后在外太傅不必提及与我认识,我自然也不会多言一句,以免引起什么流言碍着太傅前途。」

  容淮安嘴角刚扯开,又似乎觉得无趣,缓缓收回了笑,神色清淡地道:「公主是怕影响下官的仕途,还是怕影响到公主自己?」

  「藏着那件事对你我都好,自然是一桩互利互惠的事。」

  好一个互利互惠!

  日前在御书房和御花园见到谢明蕴,她端庄温华,在帝后面前守礼,在谢明哲面前又多有隐忍,本以为这半年将她改变了很多,如今一看,分明还是那个巧言令色的骗子,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

  「下官没有答应的必要。」容淮安伸手又翻过一页纸。

  谢明蕴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心中有些气馁。

  她记得在江南时,这人就总是这副样子,虽说在她面前永远称得上好脾气,有求必应,但大多时候她总看不透他所思所想。

  那时候只以为他像一尊无欲无求的佛,如今看来分明是从小被世家大族的规矩和官场淬链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她神色怔怔然地看着容淮安,目光触及他清凉无波的凤眼,却又觉得有哪里不一样,直到看了半晌才略微有些明白。

  是疏离,他如今看她的样子与看父皇、看太子哥哥,甚至那日看谢明哲的时候都没什么差别,一句带着恼意的「那你要如何」忽然就说不出了。

  屋内安安静静的,容淮安似乎没察觉到她周身气息的变化,一直低着头翻那本不知道已经被他翻了多少遍的书。

  良久,屋外有人打破了这沉默。

  「已到辰时,公主与太傅可要用膳?」

  「不用——」

  「传膳吧。」

  谢明蕴话说到一半被拦住,她噎了一下,回头看着坐在案桌边的容淮安,「本宫以为太傅来得这么早,定是早早就用过膳了呢。」

  「下官是为公主考虑,忧心公主饿着肚子。」容淮安温声接话,似乎方才的别扭与争执都不曾存在一样。

  忧心她饿?从今日卯时到现在,她气都被气饱了。

  「太傅要用膳就请回吧,本宫这公主府招待不起太傅这尊大佛。」她往后靠在椅子上,懒散地说道。

  容淮安扬眉,作势起身要往外走,「公主既然如此说,下官自然也不能勉强,不如就去太子府或者皇宫向皇上讨一口饭,想来皇上与太子都是极愿意留下官用早膳的。」

  谢明蕴刚阖上的眼猛地睁开,看着容淮安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额角突突地跳,终是在他脚踏过门槛的刹那猛地站起来,「传膳!」

  容淮安同时停住了步子,回头施施然看向谢明蕴,「多谢公主。」

  两人一同去前厅用了膳。

  吃过早饭,谢明蕴的心情也算好了些,脚步轻快地进了书房,可回头瞧见容淮安,心中又蒙上一层阴霾。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坐到桌前,与容淮安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容淮安也坐到案桌前,低头瞧了一眼桌上的宣纸,道:「公主坐过来些,到了该教习的时候了。」

  谢明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才撑着椅子站起身,往前走去。

  走到案桌前,她才发现这屋里只摆了两把椅子,另一把就在离容淮安半尺的地方,她若是坐过去,两人之间也不过就隔了几寸,她不禁停住步子,有些踌躇。

  容淮安抬头瞥了她一眼,「怎么?不敢坐?」

  「谁说本宫不敢!」谢明蕴往前跨了一步,坐在椅子上。

  容淮安手一抬,自然地从身后探过来。

  「你干什么?」谢明蕴有些慌,下意识要去推他,手伸到一半却见容淮安身子越过她,往前拿了一枝朱笔,而后缓缓坐了回去。

  注意到她的动作,容淮安扬眉,「公主以为下官要做什么?」

  谢明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抿紧唇没搭理他。

  容淮安落坐,从一旁抽了一张宣纸开始写字,他眉眼认真,修长白皙的手握着朱笔,宽广的云袖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微微晃动。

  不出片刻,他停了笔,拎起宣纸抖了抖,待上面的墨干了些才递过去。

  这张宣纸上的字自然是极好的,笔锋遒劲有力,瞧着就赏心悦目,但把纸给她做什么?

  「嗯?」谢明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容淮安眼中掠过几分笑,慢悠悠开口道:「昨日晚间,皇上特意吩咐下官,来了公主府之后要先将公主的字教好。」

  谢明蕴袖中的手一紧,她这人随心又好养活,若真说有什么坏毛病,其一是早上必须睡个懒觉,其二是不喜欢动笔写东西。

  因为用了早膳而好了几分的心情顿时又被打散,谢明蕴死死地拽着手中的宣纸,皮笑肉不笑地道:「练字?」

  「自然。」容淮安似乎对她的恼意无所察觉,缓缓补充,「今日就先练一百张吧。」

  「一百张?」谢明蕴声音下意识扬高,看见容淮安点头承认,恨不能把面前这张带笑的脸给撕了最好。

  他这纸上的字不少,练一张就要两刻钟,一百张岂不是要写到晚上?

  「公主还是早点开始抄写吧,皇上昨儿晚上特意吩咐了,起初七日的练习他都要查看。」容淮安说完拎起一旁案桌上倒扣的书,低头看了起来,「下官在此陪着公主。」

  是陪着她还是看她笑话?谢明蕴死死地盯着他那张假透了的脸,半晌才低下头,拎起朱笔在宣纸上写字。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容淮安如此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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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拉坤 发表于 2025-3-30 16:30:5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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