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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试阅 ✿] 九月霜《怀着崽崽闯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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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4-3-19 10:1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怀着崽崽闯高门》
作者:九月霜
系列:蓝海E147101-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4年03月13日

【内容简介】

离开淮安侯府三年多,冯亦妍从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变成一方女富商,
最近她打算重返京城,而一切都归咎于她那贪心不足的大伯父一家,
他们竟想如前世那般让从姊顶替她的身分去认亲,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她紧赶慢赶想在那帮人之前抵达,却不慎遇上山匪……以及梁瀚与,
听说他在她「死」后不愿再娶,还力排众议把儿子冠上她的姓,
她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心意,答应他重新回去当世子夫人,

幸好这回所有人都放下成见,真心诚意的接纳了她,
看着自家儿子成为阖府上下的心尖宠,还撩拨说要把娘亲变娘子,
她哭笑不得之余,更加深了要拔出藏在府里的毒瘤的决心……


  第一章 赶走无良亲戚

  「你们做什么?如今府里只剩可怜的侄女,连个支撑门庭的人都无,自得我这做大伯父的过来替她操持!」

  「这群下人就是这样,那话怎么说来着……奴大欺主,对,就是奴大欺主,说的就是你们这群人!从前啊,弟弟弟妹就是太老实了,由着你们拿捏……」

  临河城最大的商户冯家宅子门口围着几个人,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名叫冯德坤,他正不依不饶地对着冯府的门房管事破口大骂。

  他们几人身上都背着简单的什物,瞧着像是要在这里小住。

  但管事寸步不让,皱着眉道:「咱们姑娘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见客,你们且回吧,等姑娘好了自会请你们过府。」

  冯德坤听了这话更生气了,「你们什么意思?连门都不让我们进,我可是你家老爷的兄长……」

  「老爷过世两年了,如今府里是姑娘当家。再说了,您只是隔房的大老爷,从前靠着咱们老爷接济,如今就是想要打秋风也得等我家姑娘身子好了不是?」管事背着手拉长了脸,毫不掩饰面上的鄙夷轻视之意。

  冯德坤气得够呛,当场扑上去与管事扭打起来,「今日我便打死你这个老刁奴,替我那可怜的侄女好生教训教训你们——」

  可惜还未靠近,管事后面出现两个拿着长棍穿着短衣束裤的中年男人,将冯德坤给挡了回去。

  「你们是何人?」

  管事轻描淡写道:「多事之秋,姑娘一个人担心守不住宅院,为了避免歹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便请了护院来守家。」

  什么歹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话只差没说是他冯德坤狼子野心了!

  冯德坤气得直发抖,偏又无可奈何,这两个护院人高马大,手中还有长棍,他自是不敢来硬的。

  他身后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走出来福身行礼,正是冯德坤的长女冯思燕。

  冯思燕看向管事,温声细语道:「岑伯,先前妍儿妹妹害怕,特意请求我们搬过来陪她,替她料理家务,是以……」

  「喔?你们是过来陪伴姑娘的,而不是来打秋风的?」岑伯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特意在几人的包袱上打了个转。

  五个人只背了三个包袱,每一个都是扁扁的,里头明显没装什么东西,谁家探亲陪伴会不将贴身物品带齐全,他们这样子不是打秋风是什么?

  冯家大房五人登时就红了脸,但他们一贯厚脸皮,即便被管事这样挤对,几人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站在前面,身材胖胖的冯德坤之妻吴氏双手叉腰喝骂起来,「什么意思啊,我们来弟弟弟妹家中做客,还需要带什么东西不成?谁不知道临河城冯家商行富得流油,冯亦妍会缺我们一口吃的还是缺我们一口穿的?」

  她嗓门极大又十分不要脸,吆喝得左邻右舍都探出头,又纷纷摇头。

  临河城冯家的姑娘冯亦妍,两年前丧了父母,父亲临死前将她托付给养子徐安寻,让养子入赘继承家业。

  但半个月前,那养子恢复记忆,去寻自己的族人去了,冯亦妍失了父母相公的庇佑,孤身一人又是庶务又是商铺,着实有些忙不过来。

  这不,打歪主意的族人便接二连三的上门了,竟还这样厚脸皮。

  「岑伯,休得无礼。」

  清丽的女声传出来,众人便都抬眼看过去,只见那女人挽了发,面颊略有些瘦削与憔悴,可依旧不掩风姿,正是如今的冯家家主冯亦妍。

  她走到门口,漫不经心看了几人一眼,展眉微笑,只是这样的笑不达眼底,总给人一种冷漠感。「大伯母说得不错,他们是来做客的,即便我相公走了,这不是还有我吗,咱们家没有窘迫到那个地步,决计不可能苛待客人的吃穿。」

  说到「做客」、「客人」几个词,冯亦妍似乎咬字格外重一些。

  冯德坤不耐烦的摆手,「什么客人,亦妍你怎的如此不懂事?我是你大伯父,是你的长辈,一家人哪有做客不做客的。」

  「咦,难道方才大伯母说得不对?」冯亦妍似笑非笑看着他,又伸手抚了抚平坦的小腹,「不是来做客,难不成……是回家?」

  冯德坤眼皮子重重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弟弟冯德培只有冯亦妍这么一个女儿,无人承袭家业,他虽是隔房,但也算是最亲近的族人,这偌大的家业不留给他们,难不成还便宜外人不成?

  如今那个碍人的赘婿也走了,只剩下脾气暴躁却没什么心眼的冯亦妍,好拿捏得很,只要拿捏住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何愁得不到冯家商行的产业?

  只是原本长女已经将冯亦妍笼络得好好的,怎么三日功夫又翻脸不认人了?

  冯德坤十分不耐,刚要开口,被冯思燕拉住了袖子。

  「妍儿可好些了?」冯思燕依旧是温和模样,微笑着上前想要去扶冯亦妍,却被两个护院挡住,她也不恼,「我知道最近你未曾歇息好,这几日未曾过来是去寻大夫了。恰好着人寻了个于失眠安神上颇有本事的大夫,下午便将他带过来。」

  治失眠的大夫?冯亦妍心中冷笑,前世是她愚蠢,相信眼前这隔房的大姊,接受了那个大夫,最后腹中的胎儿险些保不住。

  要知道,她如今唯一的仰仗便是腹中胎儿,女子不能继承家业,爹爹为了她将来无忧,挟恩图报逼迫徐安寻入赘,可谓是用心良苦,可她不能体会,反倒因所嫁之人非心中喜欢之人,便闹了这么久的别扭,又意气用事将徐安寻给赶走……

  从前她不懂事,重活一世,她自然知道大伯父一家有如豺狼,又怎能不防备之?

  「劳大姊记挂,只是大姊也知道,我腹中有了孩子,可不敢让旁的大夫来替我诊视。且相公离去之前给我留了大夫,先前是有事不在,今日他将归府,我的身子由他调理是最好不过的。」她话说得不疾不徐,可每一句似乎都暗藏深意。

  冯思燕与冯亦妍对视,她知道冯亦妍变了,可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变了。

  打发走了冯德坤一家,冯亦妍脸上的疲惫再也藏不住,回到院子里腿脚一软,若非丫鬟春桃扶着,她整个人都要栽倒在地上。

  春桃吓得不行,小声问:「姑娘,要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必。」

  那边现在盯她盯得紧,若是知道她胎象不稳,就会有别的麻烦。族中那些人是什么样子,她从前不知,现在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冯亦妍躺在床上,重生三日,她几乎三日未眠,满脑子想的都是前世自己的愚蠢,不仅未能守住爹爹的产业,连自己的孩子都守不住。

  想到煜儿的惨死,她便心如刀割。冯德坤一家何其残忍,为了冯家的产业,连不足半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重生之后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可是一个人的力量太过稀薄,她能怎么做呢?

  徐安寻……对,她能相信的人还有徐安寻。

  可惜她重生得稍微晚了些,半个月前她发现徐安寻恢复记忆,想要去京城寻亲生父母,她便大吵一架,写下休书将徐安寻赶走了。休夫的过程有那么点不愉快,徐安寻走的时候身无分文,连一件像样的蔽体衣裳都没有。

  冯亦妍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儿,又被梦中煜儿的惨死惊醒,她怕得瑟瑟发抖,虽说这里是自己的家,可现下于她而言却是龙潭虎穴,她要尽快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离开的念头一旦萌生,就再也遏制不住了,冯亦妍爬起来怔怔的看着屋内。

  前世她一直住在这个院子里面,但后来院子被搬空了,仆从也只剩下春桃一个,待得春桃也为她而死,她便彻底不剩下什么了。

  煜儿出生后她未曾见过,他们拿煜儿的性命要胁,她过得人不人狗不狗,日夜干粗活,可即便这样他们也还是没有放过煜儿。

  冯亦妍伤心,但眼眶里连眼泪都没有,前世哭得太多,她的眼泪早就干涸了。

  春桃忙完外面的事情,提着茶壶进来,就见自家姑娘坐在床上发愣,她连忙放好茶壶走过去,「姑娘怎么不歇会?您多少日子没有睡好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您受得了,肚子里的小少爷也受不了啊。」

  「小少爷?」冯亦妍垂眸看看还不明显的肚子。

  他鲜活的存在着,她曾在前世感受过他在腹中踢动,听过他刚出生时的啼哭,为母则刚,她绝不能重蹈覆辙,决定了就要快点行动。

  她抬头道:「你让岑伯去一趟布行,请钱掌柜来一趟。」

  「请钱掌柜?」春桃不理解。

  冯家一共十二家商铺,十四个管事与掌柜当中,姑娘最讨厌的就是钱掌柜,因为每每见面,钱掌柜总是倚老卖老斥责小姐,现下怎的要请他过来?

  春桃虽想不明白,但这三日姑娘的举动都非常奇怪,比如让人请护院,又不肯再见冯家任何族人,今日还将大小姐一家子全都赶走了。

  「我这便去安排,姑娘赶紧歇会吧。」

  这一觉歇得不错,冯亦妍没有再困于前世的痛苦,反倒是梦到初见徐安寻的时候。

  那时候她才十四岁,整日只知与小姊妹一起吃喝玩乐。有一日归府,就看见那个衣衫褴褛,被爹爹背在背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岑伯与娘亲都去帮忙搀扶,而她也好奇的上去看了眼,少年脸上全是血污,脏乱不堪,她十分嫌恶。

  也就是那时候,少年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十分惹眼。

  少年失去记忆,爹爹便替他取名安寻,意思是希望他平安寻到自己的亲人,但后来连大夫都说,徐安寻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忆得从前的事情了,爹爹便收他做了义子。

  徐安寻聪明好学,跟着爹爹打理冯家商行,协助爹爹打理临河城的商会,又用心打理得又好,深受爹爹的信任,但她是极其厌恶徐安寻的,认为他只是为了谋夺冯家家产……

  醒来已经到了下午,钱掌柜已候在厅里多时,冯亦妍简单梳洗,并未用心妆饰,一张脸苍白憔悴得叫人心疼,就这么去了正厅。

  钱掌柜原本蹙眉坐着,见到冯亦妍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问:「小姐可是生病了?」

  「钱伯……」冯亦妍未语泪先流,吓得春桃连忙将她扶住。

  钱掌柜亦是小心翼翼扶着她坐好,「小姐莫要哭了,总归要替腹中的胎儿想一想啊。」

  冯亦妍拿了帕子擦擦泪,哽咽道:「钱伯,自相公离去,我有好些日子未曾睡好,也想了好多。钱伯,我是不是太蠢了,竟然……竟然不知道好赖,不知道爹爹的良苦用心……」

  说起这个,钱掌柜也长叹一口气,他跟着东家老爷这么多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也最知道小姐的脾气,就是被宠坏的孩子,后来东家老爷走了,好歹还有姑爷,如今姑爷也被小姐赶走,小姐孤身一人,肚子里还有孩子,可不得被迫长大,偏偏商行的事情又多又杂,小姐突然接手忙不过来,好几家铺子都出了事情。

  「小姐莫慌,有我在呢,这两日我抽空去那几家铺子看看,跟几个管事掌柜都商量商量……」

  钱掌柜的本事并不大,不然也不会跟着爹爹这么久还只是个掌柜,但是十四个管事掌柜,前世只有钱掌柜不曾背叛过她,所以冯亦妍能信的也只有钱掌柜一人。

  「钱伯,我打算……将商铺都卖掉。」

  钱掌柜惊讶的张大嘴巴,「卖掉商铺?小姐您可要想清楚,这些商铺都是您父亲最看重的东西啊!」

  冯亦妍点点头,「这些我都想过,可是爹爹与他都不在,我没有什么经商的头脑,若继续下去,不必等腹中孩儿长大,恐就会白白叫爹爹一辈子的心血都没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打算。钱伯,商事上我没什么经验,今日唤你来是因相公临走前同我说,你最是持重,决计不会害我,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将商铺卖出。」

  至于钱掌柜说这些商铺是爹爹一辈子最看重的东西?

  以前她也这么觉得,十二家商铺、临河城商会的会长,这些都是爹爹的心血,亦是他最骄傲的成绩,可是重活一世冯亦妍才明白,这些对于爹爹来说远不如她的平安要紧。

  冯亦妍瘦了不少,脸颊微微凹陷,眼睛便显得更大了,从前这双眼里是骄傲自负的,如今却只剩下憔悴恐慌。

  短短半个月,钱掌柜也不知她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更加心疼。

  「钱伯,我守不住的,自相公走后,铺子是什么情况,钱伯比我还清楚,那几家早就视我们为眼中钉,相公一走那些人就迫不及待行动,想要趁乱将冯家一网打尽。还有冯家族人,钱伯你可知如今多少人都恨不得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不出来,又或者希望孩子生出来好被他们拿捏……我孤身一人无可依,这偌大的家业如何守得住?」她眼眶一红,用帕子捂着眼低泣起来。

  钱掌柜愣住了,外面刘家与陈家的意图他心知肚明,可冯家族人的作为,他一时竟不能接受,不过旋即也明白过来,他活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不是所有的族人都懂得守望相助的道理。

  小姐如今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谁都想要来分一杯羹,更有甚者想要直接将东家老爷拚命攒下的基业给侵占了去。

  钱掌柜为人迂腐,听闻要卖商铺自是不乐意,可他着实心疼眼前的女孩,思忖过后也只是咬咬牙,「那就卖!」

  「钱伯当真愿意帮我?」

  钱掌柜既然决定了,就不再想那些让自己犹豫的事情,「这铺子也不能随意卖,陈家和刘家一直打着冯家的主意,若去与他们谈一谈……就是怕他们口风不紧,叫冯氏族人听到风声,为难于你。」

  「这两家不行。」冯亦妍斩钉截铁,「钱伯,你直接去郑家与郑叔商谈,我愿意将十二家商铺全都售卖给他。不仅如此,自安寻离去后,如今临河城商会没有会长,陈家蠢蠢欲动,可若郑家得了我们所有的商铺,我连货品管道加之掌柜伙计一并送给他,有你们的支援,郑叔定可以当上商会会长。」

  「可是以郑家目前的财力,十二家商铺,且都是临着商业街最好地段的铺子,商事涉及广泛,郑家一家之力,哪怕您贱价卖出,怕是他也没能力都买下来,若分开给郑家陈家刘家,这样您也能顺利得到银钱。」

  冯亦妍摇头,「我在乎的不是银钱多寡,而是将来铺面上伙计们的安顿。先前爹爹与相公给伙计们的月银是临河城内最高的,可陈家惯会压榨,商铺落到他手中,只怕有一半的伙计被辞退。他们是要养家糊口的,一时半会要上哪里去寻挣钱的营生?郑叔是跟着我爹起来的,为人慈和良善,断不会做出克扣工钱的事情来。」

  钱掌柜感动不已,「小姐,从前是我误会您了,您不愧是老爷的女儿,心思细腻,如今这般境况竟还想着我们大家。」

  幼时爹爹教她商务,她并不爱学,独独记住那么一句「人心可以换人心」。

  前世她不懂,徐安寻走后,她听信冯思燕的话将铺子上的伙计赶走一半,还将剩下伙计的工钱压了三成,也不怪他们后来都离了心。

  如今再来,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蠢笨女人,钱财是身外之物,反正守不住,不如拿来博些好名声,总比叫那些豺狼得了去好。

  「至于郑家的银钱也不要紧,我写一封信给郑叔,还请你务必要亲手交给他。」

  十二家铺子全都卖给郑家,而郑家只用出三成的银钱,剩下的钱由郑叔代为保管,待得她归来再还,若归来得早,郑家来不及筹措剩余的欠银,则分批每年还两成即可。

  钱掌柜看了这样的条件,不由得抚掌,「小姐这法子果真不错,郑东家是守信之人,如此既可解决燃眉之急,而且小姐独自一人,老爷姑爷留下的家底还算够,郑东家也会因此感恩,往后多个照拂也好。」

  他并不知冯亦妍的计划,还以为冯亦妍只是怕自己打理不好,往后落得亏损反而不划算,所以才要典卖商铺。

  冯亦妍沉吟许久,还是鼓起勇气道:「钱伯,等卖完了商铺,我还想把田庄和宅院也卖掉。」

  「卖掉?」钱掌柜愣怔许久才反应过来,「可是小姐,卖掉的话您住哪里?」

  「哪里都好,总比留在临河城好。」冯亦妍垂着头,她想要找个南方的小镇,她有钱,可以带着煜儿安稳度日。

  钱掌柜立刻摇头,「您打算离开临河城?不行,小姐想得太简单了,您一个孤女若去外乡,无人庇佑势必要受欺负,而且,您若是走了,东家老爷与东家夫人可就……」

  爹爹与娘亲葬在临河城,她若一走了之,每年的祭祀供奉恐怕无人操持,这个倒还能想法子解决,但钱掌柜说得也没错,女子孤身一人在外,没有家族庇佑只会难上加难。

  她与煜儿这么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还带着万贯家财,去到哪里都是不安全的。

  「还有一件事,小姐从前可能不知道……」钱掌柜沉吟许久,咬咬牙还是道:「本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当时小姐悲痛欲绝,姑爷便没有告诉小姐您,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您知道。当年布行这边的生意做得大,尤其是与西照布商来往频繁,老爷一直与西照布商通信,竟被人告发说是通敌……」

  冯亦妍眼皮子重重地跳了跳,「爹爹怎么可能通敌,他一直本分做生意,就只是个生意人啊。」

  「可是那阵子他的确经常去西照,虽说西照一直依附大周,但出了这样的事情,恰逢老爷病重无医,有口难辩,最后是姑爷把此事处理清楚的,两年来也无人再提及。可每每想到这里,我心中总是觉得不安,又惶恐当年的事情会否再被提及。」

  钱掌柜的话还未说完,冯亦妍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知道钱掌柜告诉她这些是为了以防万一,可她不一样,好多事情她已经经历过。

  前世临死之前,她绝望匍匐在地,握着冯思燕的鞋子请求她放过煜儿一命,但冯思燕说说:通敌叛国之人,不配有后!

  这句话冯亦妍怎么都想不明白,而现在钱掌柜的话让她的脑袋炸开了。两年前徐安寻已经把事情解决了没错,但谁知道一年多以后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被冯德坤一家子找到了,让爹爹不能安息,再次被安上个通敌的名头?

  如果是这样,她又该何去何从?

  第二章 前夫身分惊人

  四月初,天气渐热,冯亦妍的身孕已经两个月,胎象依旧不稳,但她不敢再耽搁。

  与郑家商议的这些日子她也想得足够明白,若想寻个信得过又能护住煜儿的人,除了徐安寻不做他想。

  不论她之前对他如何,煜儿总归是他亲生,加之爹爹对他的救命之恩,徐安寻怎么着都不会坐视不理。

  因怕生出事端,等与郑家交割完毕,还不等其他商户与冯家族人得到消息,冯亦妍便前往官府将商铺与宅院庄子都过了户,又趁着天未亮让岑伯的儿子儿媳赶车,送她与春桃出门。

  临河城在大周边防,离京城约有半个月的路程,冯亦妍身怀有孕,车马行得慢些,这一路足足行了二十来天才到京城。

  头一次见到京城,春桃觉得眼睛都看不过来了,「一路上经过不少城池,我知道临河城真的只是座小城,如今看了京城,方知这地方比临河城大多少!姑娘,我方才还听说京城竟不设宵禁呢。」

  冯亦妍也是头一回离开临河城,只是自幼看书,知晓不能做井底之蛙的道理,故而略微比春桃要冷静些,让岑哥去打探京城梁家的消息——徐安寻恢复记忆之后,忆得自己是京城梁家人。

  这京城梁家是什么身分,冯亦妍也不太清楚,只是重生之后她想得多,回想徐安寻的平日种种,他学识渊博,天文地理谈今论古无一不通,且为人谦逊,从不故意显摆。

  这样的人绝不是她心中以为的,那种为了冯家家产汲汲营营之人,反倒应该是自小拥有良好的教养,能有这般教养的人家必定不俗。

  只是岑哥寻人打探一番,回到客栈却还是一脸懵,「我寻了好几个店家,他们都说京城这样大,姓梁的绝非几户,光是城西就有四个报得上名号的梁姓人家。」

  梁在大周乃大姓,同姓不同族的很多,但一般一个地方同姓的都是同族,可见京城究竟有多大,一个姓氏也可能不同族。

  四个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冯亦妍思忖片刻便道:「那便一家一家打听,今日歇下,明日去官府问问吧。」

  也只能这样了,但春桃还是担心,「姑娘,这京城的物价与咱们临河城不一样,光是客栈住一晚都要贵上数倍不止,咱们这一路过来,花销着实不小……」

  这是实话,冯亦妍卖铺子的钱都存入钱庄,又典卖了不少首饰摆件,原以为多少算是个富家女,可一路行来才明白自己的这些银钱,于真正的大户根本算不上什么。

  「若寻不到姑爷,小姐还是与我们一同回去吧。」岑嫂将房间收拾好,叫岑哥去让人给冯亦妍熬安胎药。

  冯亦妍坐在桌前,京城的气候与临河城不大一样,她有些不习惯,鼻塞头晕心口还有些闷得慌。

  她来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寻不到徐安寻,但即便现在有难处,她也没想过退缩。

  第二日一早,冯亦妍便来到城南的衙门,寻到专管户籍的文书先生,「大哥,我们是外地来的,过来寻亲,却不知原来京城这样大,只好过来麻烦您……」

  文书先生眯着眼将面前的书卷盖住,冷冷道:「今日忙碌,且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冯亦妍几人被人轰走,茫然不知所措,可又无可奈何。

  时辰尚早,她索性让岑哥赶车去了城北的衙门,可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二话不说就被打发了出来。

  「这是为何?衙门开着不该是替百姓办事的吗?怎么我们去到哪里都无人理会?」岑嫂少不得要抱怨。

  冯亦妍不甘心,又去了城东,得知相关的文书先生今日休沐,还是让她们明日再来。

  春桃实在耐不住,与人分辩,「那位先生休沐,便该有旁的先生当值,怎的你们这里竟不是轮值,只要是休沐,这人的活计便可以放下不干了吗?」

  那吊梢眼的小吏听得这话,白眼更是翻上了天,伸出手,「让我替你们查?」

  「小哥可能行行好,帮我们查一查?」

  小吏的手抖了又抖,头偏向一边,并不应声。

  春桃着急了,「小哥,查不查您倒是说句话啊!」

  小吏见眼前这几人实在不上道,也懒得再浪费时间,摆摆手,「不查不查,快走快走,莫要耽搁我工作。」

  一再被刁难,冯亦妍本就恍惚,一脚险些踏空,得亏被路过的一名男子扶了一把。

  「姑娘小心。」

  冯亦妍连忙退后一步,屈身行礼,「多谢公子相助。」

  男人微微抬眸,颔首道:「如今天气热,姑娘又有身孕,上官衙所为何事?」

  冯亦妍一愣,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肚子,如今也不足三月,眼前这人是怎么看出她怀有身孕的?

  这样戒备的神情,男人自然见到了,「姑娘莫慌,我平日奉命查案,见得多了,自是一眼便能看出来。姑娘你以手扶腰,身上还有微微的药味,又见你面色并无病容,便推测你定是身怀有孕,大抵也不足四月。」

  冯亦妍没想到竟有男人这般细心,连忙又屈身下拜,「官爷细致,民女着实佩服。民女是外地来京,想要投靠亲人,不承想京城如此之大,我那可投靠之人竟无法寻,只好来官府寻得帮助。」

  「原是如此,夫人来官府也没有寻到亲人是吗?」

  春桃耐不住怒气,见着这位穿着华贵的官爷比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小吏们亲和,连忙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日的碰壁都说了出来。「上午去了城西城北,都被赶出来,下午来了城东也是一样,这里的府衙也不知为何,光摆着人不办事——」

  冯亦妍扯了她一把,春桃才不敢继续说。

  男人却只是微笑,「如此,你们随我进来吧。」

  还是去存放户籍案册的地方,屋内几个小吏都在打盹,男人伸手在桌上敲了敲。

  「谁呀,打扰老子们歇午觉……」趴在桌上的小吏不耐烦的抬起头,「你是何人?」

  男人从怀中取了一点碎银子扔过去,「替这位姑娘查查她要寻的人。」

  这会儿冯亦妍总算知道她哪里做得不对了,原来是没给孝敬银钱。

  冯家在临河城算是有些地位的,哪怕官衙的人见了也要礼遇几分,让她忘了出门在外该有的孝敬不能少。

  她打量男人,这人衣饰不俗,瞧着定是有钱人,但她绝不会欠人的,更何况还是个萍水相逢的人。

  轻轻给春桃递了个眼色,瞧见春桃一脸茫然的样子,冯亦妍叹一口气,好在自己荷包里还有银钱,一会儿亲手还给这人便好。

  得了银钱,小吏麻利多了,取了册子招呼冯亦妍过来,和颜悦色问:「你们想要问什么人家?」

  「我亲人姓梁,可京城姓梁的人太多了,着实不知是哪一家。」

  带她们过来的男人原本准备离去,听得这里下意识顿住脚,回头眯眼打量冯亦妍,只不过片刻迟疑,便摇摇头抬脚继续往外走。

  「我只知他姓梁,且家世不俗,却不知姓名与家境。」冯亦妍尽力解释,「梁家人,家世颇丰且应当颇有权势。他大概二十二三的年岁,失踪在外四年,当是月余前或者一个月内回来的……」

  轻轻的语句飘至即将离去男人的耳朵,他毫不犹豫折返回来,恰好见着冯亦妍从包袱里拿出一幅画像。

  「是长得这副样子,还请小官爷帮忙瞧瞧。」

  小吏十分不耐烦,「你连那人叫什么名字都说不清,我如何帮你查?什么有权有势,这里是城东,离得皇城只有几步远,所有人都是有权有势的。」

  「不是的官爷,我知道他姓梁,或者告诉我所有姓梁的人家,我自己去寻,可好?」冯亦妍知道寻人艰难,努力想要讨好小吏。

  「给我看看。」

  冯亦妍回头,男人已经从她手中将画像拿了过去。没想到这女子样貌谈吐不算多出众,画技却着实不错,画中人唯妙唯肖。

  男人将画像递回去,淡淡道:「梁瀚与。」

  「你认识?」冯亦妍大喜过望,连忙回头对男人行礼,「还请官爷告知,他如今在何处?」

  「你是何人?」

  冯亦妍顿了顿,下意识抚了抚肚子。她与徐安寻虽说做了夫妻,但是被迫的,连圆房的那日也是她吃醉了酒强迫为之,因此有了煜儿。

  后来将徐安寻赶走之时,她写了休书将他休弃出门,叫他颜面尽失,又身无分文,也不知徐安寻是怎么辛苦回来的,但想来他心中必定不太乐意认她这个夫人了。

  思及此,冯亦妍只道:「我是他失忆时的义妹。」

  男人沉吟片刻,「我赶着离京办差,倒是无空帮你。不过明日辰时末,你去东郊的明月山庄等候,他应当会去。」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还不知官爷如何称呼,如此大恩,将来若有机会,民女必当报答。」

  「盛瑾峰。」他回答完,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兴味。

  这人怀有身孕,却自称民女,身边的丫鬟亦唤她姑娘而非夫人,也不知这位夫人的夫君是何许人,又为何要来找梁瀚与?

  冯亦妍轻轻念了这个名字两次,又取出银钱要还给他,但盛瑾峰没要,转身大步离去,她着急追出去,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吏一下子从椅子上滚下来,瑟瑟发抖。

  没追到人,冯亦妍只能回客栈收拾东西搬去城东住一晚,明日就可以直接去东郊。

  春桃嘟囔着,「果真越靠近皇城物价越贵,我们现下住在城北,一间中等房一日便要半两。城东那样普通的客栈,中等房竟要二两银钱,啧啧啧,这哪里是普通人住得起的?」

  冯亦妍倒是未有多说,她坐在桌前拿出徐安寻的画像,这是路上无事时所画,为的是找人能快些,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看了会,她叮嘱春桃,「明日见着他可不能喊姑爷,知道吗?」

  「啊?这是为何?」

  冯亦妍摇摇头,「莫要管为何,左右不能喊姑爷。我并不知这梁家是什么人家,小心守礼些总归是无错的,他如今也不叫徐安寻了,名唤梁瀚与……见着了,你不要做声。」

  春桃点点头。

  第二日辰时初,冯亦妍就带着春桃到了明月山庄外,她原以为明月山庄与她在临河城的庄子一般,结果到了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十分恢弘的酒楼。

  入眼是巍峨的石门,门口有许多身着劲装的汉子把守,看一眼便叫人发怵。高高的院墙让能窥探到的并不多,但有个三层的房屋装饰得美轮美奂,再后面就瞧不见了。

  冯亦妍也不敢靠近,让岑哥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她与春桃则走到门边一旁阴凉处候着。

  来来往往的马车都十分华丽,到了门口便有下人将车马牵走,而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女个个如同天上的神仙,那衣裳首饰便是冯亦妍都从未见过。

  还在发愣,旁边走过三个结伴而行的姑娘,其中最边上的那个圆脸姑娘瞧见冯亦妍,也不知生了什么心思,抬了抬下巴,「你,替我去马车上将我的荷包取过来。」

  「小姐可是认错了人?」冯亦妍有些愣怔,她好好的站在这里,也不认识那些人,缘何要唤她去取东西?

  圆脸姑娘不高兴的沉了脸,「你可知我们是谁?让你去取便去取,磨叽什么?」

  春桃将冯亦妍护在身后,「我们不是你们的丫鬟,我家姑娘是来寻人的。」

  「寻人?」圆脸姑娘噗嗤笑出了声,「今日是齐安长公主的宴席,瞧你们这寒碜样怎配参加,今日来的都是你们高攀不起之人!」

  齐安长公主?冯亦妍有些恍惚,他能参加这样的宴席……那这梁家到底是何等尊贵的人家啊?

  来不及细想,她福身行礼道:「这位小姐,我们当真是来寻人的,寻……梁瀚与。」

  「你……你说寻谁?」圆脸姑娘原本要斥责,待听清冯亦妍说的人名,不由得惊讶的张大嘴,与友人对看一眼,面上都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恰在此时,前面传来娇俏的女声,「与哥哥,你怎么才来啊,娇娇等你许久了呢。」

  冯亦妍抬头看过去,正巧与梁瀚与四目相对。

  圆脸姑娘扬声唤,「世子爷,这位小姐说她是来寻您的。」

  梁瀚与站在那儿蹙眉看着冯亦妍,眼中除了惊讶,似乎还有一丝不耐烦。

  而自称「娇娇」的姑娘已经上前扯住梁瀚与的衣袖,娇嗔的晃了晃。「与哥哥,她是何人?」

  原来他是世子。

  不过片刻发愣,冯亦妍回过神,连忙垂头行礼,轻声道:「我、我是他先前的义妹,因着家中出事,这才……」

  梁瀚与扯出自己的袖子,大步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原本计划得好好的,见着他诉说一路怀孕的辛苦,他重义,哪怕与她没有感情也不会不管她,只这时再看他,准备好的那些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冯亦妍抬头看着梁瀚与,一个多月未见,他似脱胎换骨一般,眉宇间的温和尽散,只留下冷漠与漫不经心。

  「铺子……没了。」

  梁瀚与眉头蹙得更狠,嘴角浮起讥讽,「这么快便将家产败光了?」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她强他弱,她便是无理也要胜三分,而他永远随她闹腾,最差不过是躲到铺子上不归家,可如今两人早已调了位置,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跋扈嚣张,想怎样就怎样的姑娘。

  那位娇娇姑娘走过来,再次扯住梁瀚与的袖子,上下打量冯亦妍,「与哥哥,你这位义妹是遇着什么难事了吗?」

  梁瀚与绷着唇不出声,可谁都看得出他脸上的不屑。如此,旁边那几位姑娘脸上也都露出别样的神色来。

  「义妹?就是世子流落民间时的妹妹吗?世子归来才一个月就巴巴的跟来,怕是……」

  「谁都不是傻子,放着唾手可得的荣华不要?」

  姑娘们的讥讽让冯亦妍彻底红了脸,她局促的搓了搓衣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今日有事,你住在何处,我得空了自会见你。」梁瀚与语气依旧冰凉,到底是给冯亦妍解了围。

  「城东的梅兰客栈。」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梁瀚与转身走了,几位姑娘也跟着一起进去,倒是先前那位圆脸姑娘回头打量冯亦妍许久,又啧啧数声。「你当真是他义妹?」

  冯亦妍点点头。

  「瞧着你的穿着打扮虽然土里土气,到底也还是能见人的,怎么梁世子归京时却是衣衫褴褛病得厉害,整个人险些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竟是那般光景吗?明明是她做的孽,怎么会妄想他并未受多大的苦楚?

  「敢问这位小姐,梁……梁世子他到底是何人啊?」

  圆脸姑娘面露惊讶,「你不知?他是淮安侯的嫡子,侯府将来的继承人。他身边那位姑娘你可瞧见了?那是康郡王的女儿安丰郡主。」

  冯亦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去的,她猜到梁瀚与身分不低,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门楣,而且侯府世子与王府郡主,那该是怎样的般配啊。

  回了客栈,岑嫂见冯亦妍恹恹的,不由得有些着急,拉着春桃悄悄问:「未曾寻到姑爷?」

  春桃觑了觑小姐的眼色,到底不敢实话实说,只含糊道:「遇着些麻烦,要看姑娘如何处理。」

  一直到傍晚,客栈里的伙计带着一名侍卫过来,说是请冯小姐去后面酒楼用膳。

  到了雅间,冯亦妍再次见到梁瀚与,他脱了外衣,少了点矜贵自持的模样,朝冯亦妍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用膳。

  「什么时候来的?」

  冯亦妍小心翼翼作答,「路上耽搁了些,前日才来,因不知兄长您是哪家,询问了许久才找到。」

  「一日便寻到,也不算许久。」

  冯亦妍垂头不语。

  雅间的桌子不小,但梁瀚与并未与冯亦妍面对而坐,反倒是坐在她身边,亲自替她布菜,「京城口味与临河城不大相同,这家酒楼的风味更似临河城,你应该吃得惯,尝尝。」

  这一路上冯亦妍的确没有吃好,但不是因口味不同,主要是她害喜反应十分大,吃什么都不舒坦,只是当着梁瀚与的面,她只能强忍着将那些油腻吃食咽下,还要努力不让自己呕出来。

  「生病了?从前你的食量可不止这么一点。」

  他的话倒是比从前多。

  冯亦妍摇头不肯再吃,抿唇道:「家里出了点事情,便把店铺都转给郑叔了。」

  「郑家?」梁瀚与挑眉,「如今临河城商会的会长是郑钱峰?」

  「嗯,你走之前同我说,郑家可以相交,我便自行做主了。」

  梁瀚与沉吟片刻,「十二家铺子都卖给他了?一共得了多少银钱?」

  「我与他签契,将进货管道与客户名号都给他,要求是铺子上的掌柜伙计,一应工钱都不能变。十二家铺子一共七千两,但我只拿了两千两,剩下的回头让郑叔每年还一点。」

  冯亦妍解释完,见梁瀚与蹙眉看着她,心中更是担忧,小声问:「我做的不对吗?」

  梁瀚与回过神,摇摇头未曾解释,只是问:「为何典卖铺子?之前留给你的银钱不够吗?」

  「够,可冯德坤一家子总想着住到我家去,我一个人抵抗不得。」冯亦妍一边说一边看梁瀚与的神色,见他只是沉思,并未有不悦的模样,才稍稍放心。

  虽说没猜到他的家世身分,但她所料不错,有爹爹的救命之恩,怎么着他也不会不管她。

  她鼓起勇气又说:「我本就觉得冯德坤不安好心,加之与钱伯说话,得知原来在我爹爹病故之前,竟有人污蔑他藉经商行窃国之事,我怕……」

  「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不必担心。」

  冯亦妍摇摇头,「当年的事情绝非是刘家一家之力能做到的,我疑心里面还有别家的手笔,可能冯德坤也参与其中。他若要害我,以我的能力又如何能抵抗?」

  梁瀚与没想到冯亦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再多说,只点头,「你不必担心,过些日子我命人去一趟临河城。」

  他依旧是轻描淡写的安抚,但想到前世种种,冯亦妍就不能安心,总觉得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譬如那些证明爹爹通敌的东西,更譬如身死之前,冯思燕说要占据她所有的东西,可那时候她的一切都被冯德坤一家夺走了,冯思燕还能占据她什么?

  想不明白,冯亦妍也只能按捺住不去想,「我……我不想回临河城。」

  「喔?」梁瀚与的语气立刻冷下来。

  冯亦妍察觉到了,连忙摆手。「我不是要留在京城,只是暂时不想回临河城,我想要去个小一点的地方生活,京城的花销太大,我手中的钱短时尚可,时日长了恐怕不太够。」

  梁瀚与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嗤笑了一声,惊得冯亦妍整张脸都红了。

  许是觉得自己笑得不合时宜,梁瀚与掩唇轻咳。「可以。」

  等送冯亦妍回客栈,见这客栈窄小,他又道:「我最近有些忙,还有许多事情要操持,在城中我还有个院子,明日让人带你去,你且先小住,其他的事情等我安排。」

  如此,冯亦妍的心便放了半颗下来。

  一直等人走了,春桃伺候冯亦妍躺下,才心有不甘问:「姑娘缘何不告诉姑爷,您已经怀了他的骨肉?」

  「休书是我亲手所写,也是我将他赶出家门的,甚至当初成亲都是爹爹逼迫,我怎能再用孩子束缚他?」冯亦妍甚至不知是在说服春桃还是在说服自己,「他早已还尽恩情,并不欠我什么。」

  「可是……」

  冯亦妍摇摇头,「春桃,他合该有更好的前程,临河城那四年是耽误了,往后不该再被耽误。你瞧见了今天那位郡主吗?他们合该在一起。」

  春桃噘着嘴不说话了,她看天色不早,这些时日姑娘都歇得不稳妥,今日许是见着姑爷了,姑娘已经安稳的睡下,她也累得不行,爬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屋内静谧无声,冯亦妍伸手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睁开眼发呆。

  外头月光照进来,有昏黄的树影影影绰绰,这间客房朝向不好,还未及盛夏已经闷热得不行。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夏日,闷闷的叫人难受,午时歇息不好,冯亦妍趿拉着鞋子就跑去娘亲的屋舍,嬷嬷和丫鬟不在,她直接跑到内室门边,听得爹娘在说话。

  「安寻是个好孩子,大夫都说他不可能恢复记忆了,把妍儿交给他,我放心。」

  「我也觉得,妍儿过得好,我这辈子就安心了。」

  在那之前,冯亦妍对徐安寻并未有那般不喜,不过觉得是家里来了个能干的哥哥,比她好看,还比她讨人喜欢罢了,是自那之后她才真正的厌恶徐安寻,因为那时她有心仪的儿郎,她觉得那人比徐安寻好千倍万倍。

  可惜世事无常,她是冯家独女,父亲的病又来势汹汹,族里欺人太甚,她竟只剩下招婿这一条路可走。

  成亲后,她嚣张跋扈的脾气并未有半丝收敛,对徐安寻也从未有半点好脸色,再后来若非是她贪玩吃醉了酒,见他生得好看逼迫于他,大概煜儿也不可能存在吧。

  冯亦妍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她仗着的全是爹爹积下的德,在冯家四年,徐安寻尽心竭力替爹爹将产业打理得更好,也让爹娘走得很安稳,她既然写了休书将他赶出家门,两人就是两清了,如今她还来打扰……

  眼泪汹涌地流不停,气自己愚蠢,谁好谁坏非得要重活一世才能明白,如今她只想寻求最后一丝庇佑,绝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

  第三章 苗嬷嬷给下马威

  第二日一早,昨天那个侍卫带着人过来接冯亦妍,一共四个侍卫,看见冯亦妍一行统共一辆马车并三包行囊都有些惊讶。

  「行囊这样少?」

  冯亦妍点头,「行路在外,东西太多也不方便。」

  侍卫没说什么,将冯亦妍带到城中的宅院,那是个三进的院子,不算大,但尽够住了。

  岑嫂麻利的下车,「小姐与春桃姑娘且在这里先候着,我与相公进去收拾妥当,再请小姐进门。」

  「都已经收拾好了,小姐搬进去即可。」侍卫说完轻轻敲门。

  里头有个丫鬟打开门,打量冯亦妍片刻方问:「可是冯小姐?」

  虽是守着礼,但这样戒备的目光还是让人有些不舒服,不过冯亦妍没有计较,点了头带着春桃准备进去,却又被那丫鬟拦住。

  「嬷嬷说只有冯小姐一人来这里小住,怎的今儿来了这样多的人?」

  冯亦妍惊讶的看着她,「嬷嬷?」

  「对,苗嬷嬷,便是冯小姐的管事嬷嬷。」丫鬟抬了抬头,「冯小姐且进来,其他人自便。」

  春桃三人也是头一次离开临河城,早就被繁华的京城给吓住,如今瞧着连个丫鬟都打扮得这样精致,说话的语气神态更是叫人不敢直视,当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到底还是生气,春桃鼓着嘴,「可我是姑娘的贴身丫鬟,姑娘在哪里我就该在哪里。」

  那丫鬟讶异片刻,又来回打量春桃,露出嫌恶的神色,「果真是小地方来的,一点规矩都未有,奴籍者当自称奴。」

  春桃窘得整张脸都红了,冯家家教不严,她自小跟着小姐散漫惯了,哪里知道这些规矩。

  下一刻,冯亦妍的手便放在春桃手上安抚地拍了拍,也不理会那丫鬟,只对侍卫拱手,「这位大哥,实在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也怪我昨日未曾与兄长说清楚,我虽不是高门大户的女儿,到底也娇生惯养长大,自小身边便有丫鬟仆妇伺候,吃不得苦的,既然兄长这宅院给我住得如此勉为其难,那便算了,还不如客栈住得舒坦,辛苦大哥再跑一趟,送我们回客栈吧。」

  回客栈并不需要旁人送,冯亦妍这话是故意的,让侍卫明白不是她不肯住,而是院子里的丫鬟刁难,连她贴身的丫鬟都不许进,她可不需要这样的人伺候。

  「欸,你……」那丫鬟有点懵,不是说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吗?怎么脾气这样大?

  还未等冯亦妍回到马车里,宅院的大门被彻底打开来,一个容长脸的嬷嬷走出来,面上带着慈和的笑,「冯小姐,是奴婢不好,教出这样一个蠢笨的丫鬟。金珠,我让你迎小姐进来,怎的你做事这样磨蹭?」

  冯亦妍如何不懂,那丫鬟一看就是个伶俐的,分明是得了这老嬷嬷的授意故意来刁难她,所以她头都未回,继续前行,走到马车边上准备登车。

  「小姐,主子将您安顿在这里,又怎好继续住在外面?主子最近忙碌,若知道小姐未曾住进来,定要担忧。」侍卫挡在前面,语气平静,但眉眼明显带着不悦,往苗嬷嬷和金珠那儿扫视,似有警告的意思。

  冯亦妍既然指望梁瀚与庇佑,当然不会真的离开,也就是回击一下这个故意刁难的嬷嬷,让她明白自己可不是能任人拿捏的。

  如此她亦抬眼看了看嬷嬷,方问:「却不知这位是何人,昨日兄长未曾与我细说。」

  「是从前伺候主子的苗嬷嬷。」侍卫简单的解释,「主子怕伺候您的人不够,特命苗嬷嬷与金珠过来伺候。」

  冯亦妍这才点点头,与春桃一起走到门口,停顿一下方说:「你是金珠?把我的行囊拿进去吧。」

  这次春桃总算没那么呆,直接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金珠,还把岑哥的那份也拿过来,都给金珠拿着。

  金珠委屈的眼睛全红,可怜兮兮看向苗嬷嬷,但苗嬷嬷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能忍受着背着大小两个包袱进去了。

  虽说院子不大,但只有冯亦妍一个主子,住起来也是宽敞舒适的,而且院子里东西一应俱全,并不需要添置什么。近身伺候的是苗嬷嬷与金珠,冯亦妍不喜欢她二人,因此收拾整理都只让春桃与岑嫂来做。

  等收拾好了,冯亦妍让岑哥进来,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又递上二十两的碎银子,「明日你们便启程回去,路上也莫要苛待自己。这五十两交给你父亲,家里的宅院庄子守得住便守,守不住切莫冲动,你们一家子好好的比什么都要紧,知道吗?」

  岑哥跪在地上,忧心不已,「小姐,出门前爹同我说,务必要护得小姐平安,京城人生地不熟,小姐与春桃两个留在这里……」

  「就是,小姐,我瞧那什么苗嬷嬷与金珠也不是好相与的,春桃性子软,一准被欺负了去。」岑嫂拿着针线,还在匆忙替冯亦妍缝制里衣。

  冯亦妍示意她停下,又说:「有你们姑爷在,害怕什么?」

  「可是……」

  冯亦妍握住岑嫂的手,「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可是爹娘的供奉祭奠都不能少,只能拜托岑伯,请他万万莫要忘记。」

  岑哥岑嫂一起跪下应声,「小姐放心,我们省得。往后还请小姐珍重,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书信回来,我们会来接小姐回家的。」

  回家……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冯亦妍强忍着眼中的泪,示意他们退下。

  一夜无事,梁瀚与也没有过来。

  许是头一日的下马威没震慑到冯亦妍,苗嬷嬷与金珠压根没过来伺候的意思,晚上用膳用水都是春桃去寻人问的。

  等第二日送走了岑哥岑嫂,冯亦妍上街买了点要用的东西,尤其是她爱画画,买了画纸与笔归府,这才又见着苗嬷嬷。

  苗嬷嬷看了眼春桃手中的物件,让金珠帮忙收起来,她则跟着伺候冯亦妍换了衣衫,「冯小姐可要用消暑的冰饮?」

  「不必。」冯亦妍虽不明白这苗嬷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突然这般示好,但她本着言多必失的道理没有多说,更没有试探苗嬷嬷的意思。

  「是要歇息了吗?奴婢伺候您。」

  冯亦妍依旧淡淡摆手,「我们那儿没这么多讲究,这些事我习惯亲力亲为。」

  苗嬷嬷却道:「从前是从前,这是在京城,总归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难道贴身事务嬷嬷会拿出去说嘴?」冯亦妍凉凉瞥她一眼。

  苗嬷嬷连道不敢,又说:「既然世子命奴婢来伺候冯小姐,奴婢便该好生教养,若未能教养好才是奴婢的失职。」

  教养?立规矩才是真的吧。

  冯亦妍摆摆手,「我今日逛了这样久,乏了,你先出去吧。」

  苗嬷嬷站了片刻,转身出去。

  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她又出现了,膳食倒是丰盛,但只要冯亦妍对哪道菜感兴趣,要多吃两口,苗嬷嬷的脸儿就拉长了。

  「冯小姐,世家小姐用膳需得品类多而量少,绝不可有饮食失调的行径。」

  冯亦妍忍着气吃到一半,苗嬷嬷却又扬扬手,让春桃与金珠过来。「金珠将膳食撤下,春桃伺候小姐洗漱。」

  「不是,我还未吃完啊。」冯亦妍拿着筷子,不许金珠撤掉碗碟。

  苗嬷嬷好脾气的微笑,「冯小姐不知,世家小姐用膳,尤其是晚膳绝不能太过,只吃三分饱足矣。」

  「三分饱?这是要饿死人吗?」冯亦妍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这下再也忍不住,「苗嬷嬷,既然梁瀚与让你们来伺候我,我便有话要说了。这是我的地盘,我想吃多少是我的事情,想怎么做也是我的事情,容不得你来置喙,你跟金珠都出去,春桃陪我吃饭!」

  苗嬷嬷不为所动,眼中闪过一丝光,「冯小姐恐怕不知,要想在京城这样的地方立足,可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譬如……康郡王府的安丰郡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有定数。」

  她认真看着冯亦妍,见冯亦妍果真沉默下来,她挑眉,认为自己已经洞悉一切。「当然了,冯小姐自是不够格与安丰郡主相提并论,这姊妹恐也是做不成的。但到底是世子的义妹,又岂能做出不妥之举,给世子丢了颜面?」

  苗嬷嬷的声音轻慢沉稳,膳堂里还有回声。冯亦妍手中的筷子尚未放下,抬眸看着苗嬷嬷,倒是瞧不出喜怒。

  良久,冯亦妍再次将筷子搁下,不轻不重,碰着瓷碗后发出清澈的撞击声。

  苗嬷嬷的眉头便又皱起来,这于贵女的教养自是不符合的。

  「嬷嬷不愧是侯府的奴仆,不论思想还是举动都非一般人能比拟。」冯亦妍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

  其实她拿不准这位苗嬷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梁瀚与为了报从前被欺凌的仇特意送这么个嬷嬷来膈应她,还是这个嬷嬷自作主张?

  不管哪一样,冯亦妍可以确定,梁瀚与目前对她的照拂基本上是基于对爹爹的感恩,而非是她本人。

  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离开,但即便是小住,也断没有一味委屈自己的道理。

  而苗嬷嬷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冯亦妍到底是不是真心夸赞,不过下一刻她便笑起来,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即便手中有几个银钱也没什么底蕴气质,何须惧她?

  「小姐谬赞,奴婢是侯府家生子,见识自是比旁人多些。」

  「所以,侯府的规矩便是这般,家生子便可以挑拣伺候之人?」冯亦妍脸上没有半分厉色,话语也十分温和,「好似也不对,听嬷嬷的语气,对那什么郡主十分仰慕,好似只有她配做你的主子,可若当真能挑拣,嬷嬷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来伺候我吧?」

  苗嬷嬷惊讶的张开嘴巴,一时半会竟没能反应过来。

  冯亦妍已经起身了,「我乏了,金珠唤人担水,我要洗漱歇息。」

  「啊?是。」许是刚刚被震慑过,金珠这次没有看苗嬷嬷的眼色行事,匆匆跑出去唤人了。

  如此过了两日,冯亦妍过得还算安稳,经历过上一世的痛苦,她早就没有从前那样的物欲,不喜穿戴,只是吃食上有些许讲究。但梁瀚与应该是早就吩咐过,每日的吃食都是按着她的喜好送过来。

  除此之外,冯亦妍早晚出门走一走,白日无事作画绣花,倒也快活——只要忽略总是拉长脸在身边碍眼的苗嬷嬷。

  苗嬷嬷消停不过两天,又拿着侯府的规矩到冯亦妍面前说事,「这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皆有定数,冯小姐初来乍到不识规矩是正常,但总不能长久都这样吧?奴婢以为小姐应当从行走与行礼开始学习,往后每日……」

  「苗嬷嬷是太闲了吗?」冯亦妍毫不犹豫打断,「若是太闲了就去帮我分分丝线,我想要绣制绣屏!」

  苗嬷嬷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可是小姐,您若想要在京城立足,势必得要……」

  「谁说我要在京城立足了?」冯亦妍不耐烦摆手,「你这老嬷嬷怎的恁多事?世子让你来伺候我,不是让你来管束我的,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必到跟前来伺候。」

  苗嬷嬷好歹也是府里的老人,又是看着梁瀚与长大的,便是在侯府的主子面前也有两分薄面,没想到眼前这女人竟半丝颜面都不给她。

  夏日午时天热,冯亦妍也不管她,饮了消暑的饮品自去屋里歇着,却有些辗转反侧,索性让春桃过来一边打扇一边说悄悄话。

  「也不知梁瀚与什么时候才送我走,我这总是见不着他的人,心里也有些慌。」

  春桃小心翼翼问:「姑娘,您真的要瞒住有孕之事?」

  「自是如此,所以我不喜欢苗嬷嬷在跟前。我听闻有经验的嬷嬷能从妇人走路的形态看出怀孕与否,这几日我憋得慌,生怕被看出来。而且夏季衣衫单薄,只要显怀,必定能被看出来。」

  「那……那可如何是好?」

  冯亦妍皱着眉发愣,快要三个月了,她现在都忍着不敢吃饱,又怕吃少了对孩子不好。即便如此这肚子也一天一天长大,只怕过了三个月就会长得更快了!

  「束腹?」

  春桃连忙问:「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冯亦妍解释,「我先前看书上说,若从胎儿尚小时束腹,一直下去就会显得比正常怀孕要小,但也不会伤及胎儿,只是不能一日束腹一日不束。」

  「金珠,今日带着她俩将这些器皿都洗干净!」外面传来苗嬷嬷的呼喝声。

  冯亦妍与春桃两个立刻闭了嘴,紧跟着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有些粗重,像是在搬东西,然后是水声与清洗声,还有女人交谈的声音,便是金珠与两个粗使婆子。

  春桃气得不行,推开窗户道:「现下是午歇,姑娘要歇觉,你们作何到这里来吵?」

  「春桃,你这是什么话?这些活计总是要做的,日头这样毒辣,不在阴凉处洗难道叫她们去太阳底下做活吗?」苗嬷嬷叉着腰挑着眉,坐在廊下翘着脚,还拿个蒲扇一摇一摇的,很是快活。

  春桃更气了,刚要分辩,却听得冯亦妍唤她,她只好愤愤将窗户关上,去到床边继续给冯亦妍打扇,气鼓鼓地道:「姑娘何必纵着那老妖婆。」

  冯亦妍摇摇头,「你再说下去,她得说我们心狠,要仆从去日头底下洗用具。」

  好不容易等金珠她们洗完了,苗嬷嬷又让她们坐在树下分丝线,还说是冯小姐安排的活计,等着要做绣活呢。

  春桃隔着窗户瞧一眼,又气得牙痒痒,「姑娘,这叫什么话?您才做多少的绣活啊,需得她们这样多的人分?苗嬷嬷分明是故意的,她们一边分一边说话,叫姑娘歇不成觉。」

  「是啊……」冯亦妍也是头大,「他什么时候来,我又什么时候可以走呢?」

  梁瀚与这晚可算是来了。

  冯亦妍出来的时候,见苗嬷嬷正低眉顺眼站在他身边,眼角还染了红,彷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这嬷嬷竟然还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听得门边的动静,梁瀚与抬头看过来,眉眼淡淡中带着疏离,嘴上却道:「她不必学规矩,我既让你伺候她,你听她的便好。」

  许是没想到一向重规矩的梁瀚与会这么说,苗嬷嬷愣了愣,讷讷道:「可是世子爷,她……」

  「还有何不妥?」

  苗嬷嬷深吸一口气,摇头低声道:「奴婢去备茶水。」

  「嗯。」梁瀚与示意冯亦妍过来坐好,「可还住得惯?仆从够用吗?」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虽然是问,语气却带着毋庸置疑,他从前在临河城也是这样。恍惚中冯亦妍还以为坐在她对面的是徐安寻。

  可他已经不是徐安寻了。

  冯亦妍也不明白为何心中空落落的,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挺好的,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如今天热,奔波不便……」

  「没有什么不便的。」冯亦妍连忙打断,见梁瀚与诧异看过来,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早点去早点适应。我手头还有些银钱,可以自己买宅院仆从,倒也不必让……兄长你破费,就是怕孤身在外无人庇佑,徒增麻烦事。」

  梁瀚与颔首,「近日忙碌,总归得要我得闲才好安排。」

  冯亦妍很想说,不必你得闲,只用写封书信,随便指派两个人送她过去就行,但到底怕梁瀚与瞧出端倪,只好生生忍着,又问:「兄长打算将我安置去何处?」

  「渠州,在江南一带。」

  冯亦妍不知渠州在哪里,但知道江南,从前便听人说江南气候宜人,很适合休养,她还曾感叹若是能搬去江南该有多好。

  她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梁瀚与记住了……冯亦妍脸微微红,心中也有隐隐的开怀。

  梁瀚与随意又问了几句,并去她的卧房瞧了瞧,里头有几幅画与绣了一半的绣品。

  他拿起画来看,随手指着桃花树下的美人,「人面桃花,花既红,人便可以更素些。」

  画面上的美人的确太过浓烈了,冯亦妍取了笔沾水,将美人的红衣晕开些,却晕染得不够好,她讪笑,「回头再做一幅。」

  梁瀚与也笑起来,「我有几册画师名画,回头得空了给你带过来。」

  冯亦妍点点头,两人倒是难得的平和,他没有紧锁的眉头,她亦未有乖张的言语。

  两人靠得紧,梁瀚与身量高,这样垂眸只见冯亦妍左手扯着右手的广袖以方便作画,手臂压在胸前,却有小片的白皙露出来。

  梁瀚与连忙转头看向别处,不知怎的竟觉得口干舌燥。她向来任性,在屋内衣衫轻薄是常有的事情,他虽与她不睦,却也不是未曾看过,许是太久未见,她似乎……丰腴了些?

  不敢再想,梁瀚与手抵着唇轻咳,「你……你比从前素净许多。」

  爱俏的少女如今竟这般清减,的确有些奇怪,冯亦妍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京城里也无认得的人,门都出得少,也不必费那些闲心收拾打扮。」

  梁瀚与点点头,因为还有公事在身,没一会儿就走了。

  冯亦妍长长的吁了口气,低声问春桃,「方才他是不是在看我?可曾瞧出端倪?」

  「姑爷好似……」春桃江目光定在小姐胸前。

  冯亦妍面色大变,「休要胡言!」

  春桃连声告罪,继续说:「方才世子爷一直在看画,也就在姑娘您身上扫了眼,是以注意到您穿得素净,若发觉有异定会多多瞧看,可世子并未多看。」

  冯亦妍掐了掐自己的腰身,无奈叹了口气,「这几日辛苦你,赶着替我多做两身衣裳,腰身这里略略放些,但不可太明显。外衫做两件轻薄的,穿起来便不显,这束腹是一定要的,得亏今日束腹了,不然他说不准能瞧出来。」

  春桃连连点头,服侍冯亦妍洗漱后替她解了束腹。

  「春桃,你摸摸,这肚子可有变化?」

  春桃摸了半天也摸不出来,「姑娘,您这才将将三个月,也未显怀,总归要显怀了才能看得出吧。」

  春桃未经人事,哪里懂这些,而冯亦妍虽然经历过一世,但前世有嬷嬷丫鬟伺候,她又稀里糊涂,只记得怀孕期间十分难受,哪里记得中间的细节?

  「不行,过两日我们去寻个医馆探探脉。」冯亦妍下了决定。

  前世冯德坤那一家子豺狼在旁,她身边也只有春桃一个真心的丫鬟,那些难防的暗箭她连躲都不晓得躲,煜儿仍旧平安诞生,这一世她细心呵护,是迫不得已才要暂且委屈煜儿的,一定不会有事。

  春桃听得外头没有声响,姑娘还未歇着,那老货估摸着早就歇了。

  想到这里就生气,她又压低声音问:「方才世子爷来,姑娘怎么不告状?苗嬷嬷实在是太可恶了。」

  「反正马上要走了,世子也发了话让她听我的,有什么事情且忍忍吧。」

  第二日醒来,冯亦妍身边伺候的却不是春桃,而是金珠。

  「小姐,春桃要做衣裳,说是不大会,让苗嬷嬷教她。」金珠边服侍她洗漱边解释。

  冯亦妍觉得诧异,不该先照料她再去吗?但想来春桃也着急,生怕她这肚子一日日变大掩藏不住,于是她便也不再说什么。

  索性金珠还算是得用,相处了这阵子也知道她的脾性,亦不敢再与她对着来。

  到中午的时候春桃才跟着苗嬷嬷进来,眼下有些乌青与憔悴。

  「春桃,你昨夜未曾歇好?」

  春桃连忙笑,「不碍事,姑娘,我……奴婢服侍您用膳。」

  冯亦妍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目光落在膳食上就是一愣。

  她来小院住了七八日,膳食都是丰盛合口味的,每一顿最少也有十来道菜,可今日竟然只有两道,一道茄子,一道蛋羹。

  她不由得抬起头,蹙眉问:「今日就吃这些?」

  苗嬷嬷皮笑肉不笑道:「小姐不知,京城的物价与乡下地方可不能相较,这花销太大,长此以往谁能受得住?」

  这叫什么话?难道住在这里连吃食也得省之又省?

  冯亦妍并未多说,用过膳带着春桃进去休息,从匣子里取了十两银子递给她,「我今日想吃虾饺,去买些回来,多买些,你同我一起吃。」

  「姑娘,苗嬷嬷见着会不会不喜啊?」春桃有些担忧。

  「我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宅子是梁瀚与的,他不欠我什么,而且我也不是没钱,没必要为这些事情闹,只是这阵子要辛苦你了。」

  春桃连忙摇头,「替姑娘办事,奴婢怎会觉得辛苦?更何况便是姑娘不吃,肚子里的小少爷也是要吃的。」

  冯亦妍总算是知道哪里不对了,她伸手在春桃额头探了探,「自称奴婢?你病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既然在京城,还是懂点规矩的好。」

  冯亦妍噗嗤笑出了声,「在我面前哪需要懂什么规矩,往后可不许这样了,快去吧。」

  宅院离市集不远,春桃跑得快,很快就回来了。

  冯亦妍打开食盒,她午膳根本没吃饱,饥饿之下觉得这家的虾饺格外好吃,一边吃一边往春桃嘴里也塞了一个。

  春桃有些迟疑,见冯亦妍两颊鼓鼓的,还示意她快吃,她也笑起来,一口咬下虾饺。

  已至端午,夏日的午时格外热,一盒热腾腾的虾饺吃完,两个人都热得冒汗。

  「昨日世子爷命人每日都要送冰过来,奴……我去问问。」春桃说着就出去了。

  冯亦妍自己掌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京城的夏季可比临河城还要热上许多,若是无冰还真是难捱。

  没一会儿,春桃就气鼓鼓的回来与冯亦妍道:「姑娘,苗嬷嬷说什么冰价不便宜,现在尚未到盛夏,无须用冰。」

  冯亦妍顿了顿道:「回头去买些驱虫的香,将窗户打开,你与我同睡吧,好在我房里还算是凉爽。」

  午歇醒过来,冯亦妍照例画画,想着昨日梁瀚与的话,她又作了一幅美人图,但并非桃花美人,而是美人靠在榻上拿着团扇睡觉,不足一个时辰便完成。

  冯亦妍满意的点点头,自去洗了笔墨,将画放到一边晾乾。

  晚膳用得早,一道肉末蛋羹一道炒青菜,倒是清爽不油腻,冯亦妍中午加餐过,用这么些便也觉得够了。

  在院子里消消食,回来无事,干脆让春桃掌灯,她要继续绣制绣屏。

  「姑娘,苗嬷嬷只给一根烛,我问她要,她便说需得节省,让姑娘早点歇息,一根烛尽够了。」

  冯亦妍都被气笑了,「一根烛?我从前在临河城,哪一夜不用上四五根?而且我要刺绣,若光亮不足岂不是伤眼睛?」

  说是这样说,她也不想去找苗嬷嬷麻烦,只好将东西收起来,「罢了,回头再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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