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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试阅 ✿] 月见《督主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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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3-9-23 14:58: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督主在上》
作者:月见
系列:蓝海E1418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3年09月20日

【内容简介】

苍天无眼,阉人当道?骂谁呢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伙!
她相公可好可好了,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死太监啊!

他有很多个名字,小时叫谢行,入宫后叫谢廷安,
外人叫他督主,仇人叫他阉狗,亲人……他亲人几乎死绝了,
他还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当年家里出事后他们就解除婚约,
多年后再听说她的消息,竟是她差点要被色鬼强纳为妾,
为了庇护她,他娶了她,他知道她不情愿,没人想嫁给太监,
他也没想过和她有什么发展,毕竟自己还有更重要的大事待完成,
可他陪她回娘家给祖母过寿,她竟被人下了春药……
自那天起,两人的关系就悄悄改变了,他开始想要亲近她,
他们越发像真正的夫妻,感情不受控制的迅速滋生,
只是才刚尝到甜蜜,一场刺杀就揭开了他隐瞒已久的秘密,
他可以告诉她自己真正的名字,却不能跟她说谢廷安即将惨死的命运……



  第一章 失势被人欺

  江家大老爷下狱三天,府里一片愁云惨雾。

  说起来也是倒霉,二月底,太子逼宫失败,挥剑自刎,江家大老爷作为东宫属官,也被抓走丢进狱中等候发落。

  发生这样大的事,老夫人曲氏似乎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脸上的沟壑又深了几分,她双眉紧蹙,手中佛珠转得飞快。

  送过来的午膳已经加热过两次,老夫人一筷子都没动。

  「二老爷回来了!」

  说话间,江志高大步走了进来,「母亲。」

  曲氏立刻站起身,停下手上动作,眼中满是希冀,「如何?今日可见到梅大人了?他怎么说?」

  「见是见到了,梅大人说,他也无能为力,皇上亲口发话,东宫一系,一个不留。」江志高声音很低,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

  曲氏目中光亮瞬间湮灭,她脚步踉跄,不由得后退两步。

  江志高匆忙去搀扶母亲,「都怪儿子无能,帮不上忙……咱们再想想办法。」

  曲氏轻轻推开次子,良久才问:「想什么办法?能走的门路还有哪一条没走吗?」

  江志高一时语塞,这些天他几乎没阖眼,京城里有头有脸有交情的人家,他求了个遍,也记不清多少次被拒之门外了。

  「可是大哥确实无辜,他年前才被任命为少詹事,刚上任四天就失足坠马摔断了腿,他们来抓人的时候大哥还在床上躺着呢。」

  曲氏双目微阖,「我们知道他无辜有什么用?得皇上相信才行。」

  提到皇上,江志高不免神色黯然。

  今年是永昌帝在位的第四十一个年头,他二十五岁登基,在刚继位的前几年励精图治,肃清朝宇,颇有明君之风,但是随着皇位越坐越稳,皇帝早不复当年的圣明,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沉迷女色,追求长生,近些年又重用外戚与宦官,经常大半个月不上朝。

  江家在九年前触怒过皇帝,连爵位都被削了,这次如何全身而退?

  思及此,母子二人相顾叹息。

  忽然,有下人匆忙来报,「老夫人、二老爷,温家来人了。」

  「温家?」曲氏精神为之一振,「快快有请!」

  江家二房的小姐江明薇在四年前与温家三公子订亲,三媒六聘,只差亲迎,可惜温三公子的母亲不幸亡故,婚事便耽搁至今。

  太子谋逆案事发后,江志高曾上门求见温家家主,却被告知对方不在家中,没想到温家现在竟派人过府了。

  如今江家涉事,旁人唯恐避之不及,温家竟特意遣人前来,曲氏心里不自觉生出几分希冀。

  和江家失去帝心不同,温家的大小姐早年进宫为妃,膝下育有一女,在皇帝跟前能说上几句话,温家若肯出手,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然而曲氏想岔了,温家此行并不是要帮忙,而是来退婚的。

  「……我们家三公子还有一年的母孝要守,不能耽搁佳人,不如就此解除婚约。还望贵府退还庚帖,全了两家情意。」

  「退婚?耽搁?」江志高错愕神情一闪而过,胸中怒火翻滚,「温夫人亡故的时候怎么不说会耽搁?去世两年了,这会儿想起来耽搁了?要撇清关系就直说,我们家又不会紧巴着不放,何必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实之前他求见不成就隐隐猜到了,但温家如此急不可耐,难免令他心寒。

  「老二,少说两句!」曲氏按一按眉心,脸上露出浓浓的疲态,「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温家既有悔意,那就罢了,强求不得。你去取了庚帖来,还给温家吧。」

  「是。」

  江志高退还庚帖,并未在府中久留,再次出门去了。

  江明薇被退婚一事很快在府中传开,无疑给众人心里又添上一层阴影。

  在这紧要关头,偏生江明薇的咳疾犯了。

  她自从九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后就落下病根,每年春天只要着凉就会咳嗽,轻则五六日,重则半个月,如今府里人心惶惶,江明薇不想多事,就让人用往年的旧方子抓药先喝着。

  大伯母杨氏来探望她时,她刚喝完药没多久,房里药味还未散尽。

  江明薇在病中,并未刻意打扮,只穿着一身家常衣裙,如云乌发也不绾髻,蓬松轻软垂在身侧,原本白瓷般的脸颊此刻透着一层薄红,因为咳嗽的缘故,清润的杏眼氤氲着淡淡的水气。

  若不是从小看到大,谁也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竟长成这般娴雅美人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杨氏心中一叹,轻声问:「薇薇,这是又咳嗽了?」

  「嗯,老毛病了。」江明薇亲自给伯母斟茶。

  杨氏握着茶盏,神情怔忪,「也不知道你大伯在牢里怎么样了,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江明薇温言宽慰,「吉人自有天相,大伯是清白的,一定会没事。」

  「清白就一定会没事吗?」杨氏眼圈一红,泪水顺着腮边滑落,「你忘了当年的谢家?」

  江明薇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薇薇,你去求一求那个人行不行?」杨氏放下茶盏,一把攥住侄女的手,她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妙,「听说他现在很有权势,做什么掌印太监,代替皇上批阅奏章。你和他有旧,何不去求求他?」

  江明薇忽略手上的疼痛,委婉道:「大伯母,我爹昨天去求过他,连面都没能见到。」

  两人虽未言明,但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是啊,他是宦官,常在内廷中行走,哪是咱们想见就能见的?」杨氏缓缓松开手,眼中满是失望之色。突然,她似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急急说道:「不对,你和你爹怎么能一样呢?薇薇,你爹见不到,不意味着你也见不到。你忘了?你还没出生就和他定下婚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谁不知道你们小时候最要好?」

  江明薇长长的睫羽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覆下一小片阴影。

  曾经很要好不假,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江明薇出生前,江谢两家比邻而居,常有来往,当时谢夫人怀孕数月,听说江明薇的母亲范氏有孕,两家老太爷一合计,干脆效仿古人,指腹为婚。

  永昌十九年腊月,谢夫人生下一对双胞胎,长子名行,次子名止,次年二月,江明薇出生。

  她刚一落地,谢家长子谢行就成了她的未婚夫。

  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性情投契,又知根知底,若一直这般下去,或许也能成一桩佳话。

  可惜,永昌三十二年春,皇帝一天之内连杀二子,震惊朝野,此事牵涉极广,谢家也被牵扯进去,十六岁以上男丁斩首,十六岁以下男丁及女眷尽皆没为宫奴。

  谢家上下十余口,除了自小寄居在鄂州道观的谢家二公子,全部在这次事件中遭难,还不足十三岁的谢行被处以宫刑,充入内廷。

  江家也在那次事件中触怒皇帝,传了三代的爵位被削夺,刚走上仕途的江志高重新变回白身。

  江明薇还记得九年前最后一次见谢行的情形。

  那是在谢家出事后,曾经芝兰玉树的少年脸色青白,形销骨立,双目中浑不见平素的飞扬神采,他递给她一封退婚书,要她珍重,自此两人未曾再见过面。

  这些年,江明薇从各种管道听到他的消息。

  听说他入宫后,最初在御马监当值,日子过得极其艰难,后来不知怎么,竟意外得了皇帝青眼,被赐名「谢廷安」,一路扶摇直上,权倾朝野。

  近年来皇帝沉迷求仙问道,不太过问政事,谢廷安作为四司八局十二监之首,有代帝批红之权,连诸皇子都对他甚是忌惮,早年人们说起他时多是可怜可叹,近几年再提及他更多是憎恶恐惧了。

  有时候,江明薇都不禁怀疑,他们口中那个心狠手辣的宦官和她认识的谢行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些和江明薇的关系不大,她自十七岁又与温家三公子订亲后就有意无意地忽略谢廷安的讯息。

  人要向前看,对他们而言彼此都已是陌路人,实在不该过多关注。

  「薇薇,你大伯一向待你不薄,你忍心看着他在狱中等死吗?你忍心江家上下全部遭难吗?」杨氏激动之下,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我当然不忍心,只是……」

  「只是什么?没有只是!我听说那个人在清和巷有处别院,你陪我走一遭怎么样?行与不行,总要试一试。」杨氏满脸恳切之色。

  望着平日里待自己慈爱和善的大伯母,江明薇说不出拒绝的话,她轻轻点头,「好,我尽力一试。」

  出门前,杨氏先同曲氏打了声招呼。

  江家出事以来,众人多方奔走,各尽其力,得知儿媳要外出,曲氏也不多问,只命人备车。

  杨氏不敢耽搁,带着侄女乘坐马车直奔清和巷。

  一路上,杨氏如坐针毡。

  偶有凉风吹入车内,江明薇忍不住轻咳出声,一咳嗽她就雪腮绯红,眸生水雾。

  杨氏看在眼里,心生歉疚。她知道侄女早年落下病根,受不得寒,不应该带侄女出门受冻。但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她只能硬起心肠,尽量忽略这些小事。

  「薇薇,你今天要是能见到他,就多提提你们小时候的情分,别的什么也不要多说……」杨氏心绪慌乱,继而又摇头,「不对,你得强调你大伯是无辜的……」

  她心慌意乱,一会儿一个建议。

  江明薇安安静静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大伯母对她寄予厚望,实际上她对自己并无太多信心。小时候的情分能有多大的影响呢?她能不能见到他都未可知。

  马车一路疾行,最终在清和巷口停下。

  「大夫人,二小姐,谢府到了。」车夫老马告诉她们,「巷子的第一家就是。」

  杨氏掀开车帘看去,果然瞧见巷子第一户人家门口灯笼上的「谢」字,她心里一紧,怯意陡生,下意识攥紧了侄女的手,声音带着颤意,「薇薇。」

  与她相比,江明薇倒镇定得多,低声提醒,「大伯母,我们先下车吧。」

  「好。」杨氏深吸一口气。

  两人相偕下车,行至谢府门口,由车夫投递名刺。

  门房接过名刺瞧了一眼,探究地看向两位访客。

  一个年近五旬,打扮雍容,保养得宜,另一个头戴帷帽,看不清脸,但见其身形嫋娜,衣饰清雅,多半是个美人。

  门房「啧」了一声,语气耐人寻味,「江家?」

  「是故友江家。」杨氏忍着羞耻含笑回答,又低下头从荷包中取出一锭十两的银锭,「劳烦小哥通报一下。」

  这银锭分量不轻,门房拿在手中掂了掂,懒洋洋道:「江家不是昨天刚来过吗?都说了我们主人不在。」

  杨氏顿觉失望,「可有说什么时候回府?」

  「这可说不准,我们家主人在宫里当差,哪能天天回来?可能三五天,可能七八天,有时候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

  「啊?」杨氏心中失望越浓,身形不受控制的轻晃了下。

  江明薇见状,忙伸手扶住伯母手臂,转向门房,「那请问小哥,能帮忙向宫里传递消息吗?」

  嗓音柔婉明澈,如风吹碎玉。

  门房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可惜隔着帷幕也看不清具体面容,他摇摇头,「不行,除非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我们家现在的事就是十万火急!」杨氏急道。

  门房嗤的一笑,「来这里的个个都这么说。」

  恰逢有其他宾客登门,门房自去招呼,不再理会江家两个女眷。

  杨氏满面羞惭站在一旁,双手发凉,六神无主,「薇薇,怎么办?我们要等下去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来之前她抱有很大希望,真到了跟前又发现这条路并不好走,甚至极有可能走不通。

  「伯母想等吗?」江明薇不答反问。

  杨氏摇头,「不知道,我心里很乱。」

  她出身大家,养尊处优,何曾有过这等放低身段来求人的时候?

  「那不如我们留下书信讲明情况,再使人留在此地,一有消息就回去报予我们?」江明薇轻声建议。

  杨氏犹豫了一会儿,叹息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车夫老马向谢家门房借了笔墨。

  杨氏沉吟道:「薇薇,你来写。」

  条件简陋,江明薇简明扼要写下所求之事,递给伯母。

  杨氏心烦意乱,看了一遍,待墨迹晾乾,交给门房,再三叮嘱,「若是督主回府,可千万要呈给他。」

  「放心。」门房随口应下,揣进怀里。

  在外面站的这会儿功夫,江明薇没忍住又咳嗽两声。

  杨氏心乱如麻,只得携侄女先行回府。

  回府的路上,杨氏脸色越见苍白,「薇薇,可怎么办呢?」

  江明薇正欲回答,忽听「砰」的一声巨响,马车剧烈晃动,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连同马车一起侧翻在地。

  她下意识抬手去护身侧的大伯母,两人发髻散乱,身形狼狈,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江明薇感觉自己后背被狠狠撞了一下,隐隐作痛。

  「大夫人、二小姐,你们怎么样了?马车翻了,还请先移步出来。」老马焦急的话语在马车外响起。

  此刻两个女眷窝缩在车厢里歪歪斜斜,没奈何,只得相扶着先行挪出马车。

  接二连三的挫败令杨氏灰心丧气,她神色茫然,眼圈通红。

  江明薇环顾四周,只见宽敞的街道上江家的马已经重新站起,马车犹自翻倒在地,旁边还有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车身上有明显的徽记。

  是两车相撞了?她低声向老马询问情况。

  老马愤慨而委屈,「二小姐,咱们规规矩矩在路上行着,寿宁侯府的马车不问青红皂白就从后面撞了上来。」

  「马车还能用吗?」江明薇问。

  「应该还能用,不过得先扶起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自寿宁侯府那辆马车里走出。

  这人约莫三十来岁,容貌倒不算丑陋,然而神情轻浮,眼圈发黑,慢悠悠摇着一把摺扇,彷佛现下不是三月初,而是盛夏一般。

  「是我让撞的,怎么着?谁让你们马车后面不长眼,不知道躲避,竟敢挡我的道?」他初时漫不经心,待视线瞥见年轻貌美的苦主后瞬间直了眼睛,上前两步,「咦,是哪家的美人儿?」

  眼前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漆发如墨,肌肤胜雪,虽发髻凌乱,形容狼狈,却偏偏生得仙姿佚貌,看其打扮显然仍待字闺中。

  美人乘坐的马车外观普通,想来不是高门大户,这不是上天特意赐给他的又是什么?不可错过!于是,他自信一笑,补充一句,「……美人可曾听说过寿宁侯?」

  寿宁侯萧兰城的大名江明薇自然听过,他姊姊萧贵妃宠冠六宫,萧家也满门显贵,而寿宁侯自己则以风流好色闻名。

  江明薇蹙眉,她的帷帽在马车翻倒时被压坏了,她出来的急,又没遮掩面容,竟遇上这种登徒子。

  她不欲多事,以帕掩口,轻咳两声,取出一些碎银交给老马,「找几个路人帮忙把车扶起来,咱们速速回去。」

  「是。」老马连忙接过。

  有钱好办事,莫说是碎银,即便只是铜板也会有不少人愿意出手帮忙。

  见美人不理会自己,萧兰城毫不气馁,只当她没听过自己名号,他「啪」的一声打开摺扇,轻轻摇晃,做出一副风流姿态,「实不相瞒,我就是寿宁侯。瞧美人长得合我心意,今日撞上也是天降的缘分,不如我亲自送美人回家,也好与令尊谈谈纳妾的事宜。」

  「纳妾」二字一出,原本正自出神的杨氏登时气得脸颊通红,不得不强忍着怒火,「寿宁侯说笑了,我们是清白人家,不与人做妾。」

  萧兰城脸上笑意收敛,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清白人家?不做妾?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杨氏连忙口称不敢,又道:「她还有婚约在身,今日之事纯属误会,我们先告辞了。」

  她拉过侄女,将人藏在自己身后,试图挡住萧兰城放肆的视线。

  「有婚约又如何?退了就是。」萧兰城冷笑,强抢人妻的事情他又不是没做过。

  杨氏气得倒仰。

  江明薇捏了捏伯母的手心,低声道:「伯母,咱们先回家去。」

  杨氏气急,但深知家里情况,不宜与人相争,恰逢此时,在路人合力相助下,翻倒的马车被扶起,重新整理好,她便与侄女一起上车。

  萧兰城身边一个小厮说道:「侯爷,看马车徽记她们是江家女眷,就是那个被夺过爵的江家!」

  萧兰城面露恍然之色,「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们家。江家女眷不做妾?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求着做了。」

  他这番话声音不高不低,正欲上车的江明薇听得清清楚楚。

  杨氏在车内听见,双手轻颤,强忍许久的泪水盈满眼眶,她恨恨地道:「早知这样,今天还不如不出门,害你平白受此大辱!」

  江明薇轻声安慰,「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再说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我们留下了书信。」

  她面上镇定,心里也不免担忧,听萧兰城话里的意思,似乎江家难逃此劫。

  今天出门不顺,两人都有些身心俱疲,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江明薇略收拾一下就喝药休息了。

  次日清晨,她正心不在焉地梳洗,丫鬟绿云惊慌失措闯进来——

  「二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

  绿云气喘吁吁,「寿宁侯派人往咱们家抬了两口箱子,说……说是给的纳妾订金。」

  一大早江家二老爷江志高就和家中成年子侄出门去了,曲氏在佛堂念经祈祷。

  忽听下人禀报,「老夫人,寿宁侯府派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寿宁侯?」曲氏心下纳罕,「咱们与他们素无交情,能有什么要事相商?」

  不解归不解,但如今江家出事,前途未卜,曲氏不愿错过任何机会,少不得打起精神,「快请进来,好生招待。」

  寿宁侯府派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胖管事,他一进门就指挥小厮将两口大箱子抬进江家正厅。

  曲氏瞠目结舌,「你们这是做什么?」

  胖管事随意拱一拱手,「奉我家侯爷之命,送纳妾的订金。」

  「纳妾?」曲氏讶然,「什么纳妾?」

  「老夫人不知道吗?我们侯爷对贵府小姐一见钟情,想纳为第九房小妾,一应待遇比照前面八个姨娘。」

  曲氏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她深吸一口气,「皇上还未正式发落,江家也没到让姑娘做妾的地步。」

  她的孙女出生时是侯门千金,这些年江家败落了不假,可又怎能与人为妾?何况寿宁侯是出了名的好色顽劣。

  「做妾怎么了?我们家侯爷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给他做妾还是你们高攀呢,总好过将来没为宫奴。」胖管事振振有词,「不止是二小姐,听闻府上大小姐孀居在娘家,也长得不错,可以一并带走……」

  听他越说越无礼,曲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难以压制心中怒火,她抬手指向正厅的门口,「出去!送客!」

  寿宁侯欺人太甚!

  「还没说完呢,我们侯爷最是怜香惜玉,见你们江家遭难,愿意收容府上所有有姿色的女眷……」

  胖管事话说到一半便被江家下人给「请」了出去,随后那两口箱子也被抬出。

  胖管事站在江家门外,冲着大门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儿!真是给脸不要脸,真当你们还是侯府呢!」

  「就是,摆什么臭架子!」跟他前来的小厮出言附和。

  胖管事下巴微抬,「知道回去怎么交代吧?」

  「知道知道。」

  几人将箱子重新抬上马车,扬长而去。

  这群人刚走江家就乱了套,曲氏旧疾发作,心痛如绞,多亏及时服用护心丸才有惊无险。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江家众人很快知晓事情始末,纷纷围在曲氏跟前,担忧不已。

  杨氏不停地垂泪,「这可如何是好?本来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偏又得罪了寿宁侯……」

  众人闻言无不心中戚戚。

  江明薇站在人群中,担忧之余颇有几分尴尬,说起来这事不是她有心招来的,但又的确与她有关。

  二夫人范氏出身市井,又最是护犊子,此刻听得心里烦闷,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直接问:「那大嫂说怎么办?立马把蔷儿和薇薇一起送给他做妾?」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氏脱口而出,「我是想着可以从长计议,不宜在这个时候再树敌……」

  「那怎么个从长计议法?」范氏内心窝火,女儿被盯上,还不是因为昨日出门帮忙才有这无妄之灾?

  曲氏头昏脑胀,心乱如麻,按着眉心低斥,「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

  「是。」妯娌二人畏惧婆婆,对视一眼,齐齐沉默。

  曲氏叹一口气,「你们先下去,我乏得很,薇薇留下就行。」

  众人只得施礼告退,余下江明薇一人留在祖母榻前。

  曲氏背靠着引枕,脸上疲态尽显,静静地看着床榻边的孙女,心绪复杂。四个孙女中明薇是容貌最出挑的,也难怪寿宁侯那样的好色之徒会生出强纳的心思。

  若是牺牲一两个人能保全家上下,那……可是明薇又做错了什么?

  见祖母若有所思盯着自己,江明薇恍若未觉,只轻声问:「祖母要喝水吗?」

  曲氏摇头,勉强扯一扯嘴角,「薇薇,你说,我今天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

  「什么?」江明薇似是没听清。

  「我是说,寿宁侯派人纳妾,我当场拒绝的事。」

  江明薇沉默一瞬,忖度着回答,「祖母也是疼惜孙女。」

  她自然不会说祖母冲动,在当时情境下,面对那种侮辱,能不冲动的又有几人?

  「这些天家里上上下下来回奔波,都在寻找门路。」曲氏双目微阖,重重叹息,「我怕我的一个决定会让江家错失良机,甚至万劫不复。」其实冲动过后,她也有些后悔,暗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意气用事。「薇薇,如果今天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

  江明薇略一沉吟,缓缓说道:「若寿宁侯真有通天手段,只要孙女一人就能保全江家,那先答应他也无妨,但他要是真有这个想法和本事,方才派人上门的时候怎么不以此利诱?恐怕是趁火打劫,而非做交易。」说这话时,她清亮的杏眸乌黑澄澈,看不到一丝杂质,随后她又诚恳地问:「祖母觉得呢?」

  曲氏眼神一闪,勉强笑笑,「说的也是。」

  然而紧接着,她心头涌上更多的不安——

  这是不是意味着连寿宁侯这样的权贵都解不了江家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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