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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试阅 ✿] 雁阳《后宫不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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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1-12-22 13: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后宫不争宠》
作者:雁阳
系列:蓝海E112501-04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1年10月27日

【内容简介】

秦欣和:皇上,嫔妾想要问个路,到你心里的路怎么走?
魏祈:给朕闭嘴,不然你就去外面雪地里过夜!

秦欣和没想到自己入宫后第一次想流泪不是因为想家,
也不是因为宫斗太难太辛苦,而是因为饿的啊!
一天只有两顿饭,每次请安都要越过大半个皇宫走断腿,
狗皇帝到底是怎么当老板的,这规章制度不是在逼着人斗得死去活来吗?
她其实没啥上进心,并不想要争宠上位得圣宠,
可是想念家人的心思与改善生活的渴望逼她不得不上进,
首先就是人设要立好,穿越前她是网路作家,在大晋她还是话本作者,
土味情话那是信手拈来,肉麻情书的攻势一天一封谁能受得了,
这不,皇上果然被她攻陷为她破例,初一不去皇后宫中而是让她侍寝……

后宫最近的大事就是秦欣和荣获圣心独得恩宠,
从小小美人连连晋位,一跃成嫔,
然而姣嫔本人却是冷汗连连,因为她终于发现自己穿书的事实,
穿书不可怕,一家人都是下场凄凉的炮灰就麻烦了,
她虽有满肚子故事跟满嘴甜言蜜语能哄住魏祈,
却不知圣心难测,意外总是猝不及防到来,
她还没想好怎么扭转家人的悲惨命运,
就先被身边人狠打一记闷棍,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背主,
不但成了皇帝身边的才人,还投靠与她有仇的皇后……

秦欣和实在觉得自己好忙,就恨没个金手指来改写命运,
不但要小心与讨人厌的皇后斗法,还要提防心机太后挖的坑,
而后宫的风起云涌及朝堂的变幻莫测,都让她担心噩梦里的结局步步逼近,
就算枕边人魏祈对她盛宠不断,甚至越来越没底线和原则,
她依旧担心秦家的覆灭和家人的悲惨未来,
更何况现在自己肚子里揣着个「小反派」,她是绝对不愿孩子出事的,
于是她暗暗出手,影响民间舆论保下本该玩完的好友赵通,
更为避险做了离开的准备,但不知是魏祈太在乎她还是什么,
这计划尚未完整就已惹来他多次的试探……

既然小说中「流产」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秦欣和趁机假装流产,离开魏祈,离开后宫只是刚好而已,
然后正大光明跟着她爹一起搬到凉州去,偷偷生下女儿,
恢复单身的她,平时逗逗女儿四处游玩,
还眼光精准的找到合作伙伴,生意火到赚得盆满钵满,让她走路更有风,
眼见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爹奉旨要回京,她扮成小寡妇先行,
唉,有钱美人是非多,她都窝在小院子里,还惹来烂桃花就算了,
魏祈突然傻了,想避开众人耳目躲起来养病,
为何她这个下堂妾得当他专属保母,还得帮忙解决皇宫里的两尊大神?


  第一章 娶妻不娶秦家女

  三月暮春,秦府。

  赤色霞光里原本静谧安宁的小院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百鸟惊起,满园惶惶。

  「你说我儿要进到那宫墙里去?不成!这绝不成!」

  「夫人——夫人——」秦章平拉长了声的唤王氏,并试图摆明态度让怒火中烧的女人平静下来,「你以为我就愿意吗?欣和不光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那也是我的心肝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难道我愿意让她进到深宫里整日的提心吊胆?可太后特地叫身旁的内官来给我递话,说欣和年纪小,不必急着议亲,那意思不就是要等过了国丧让欣和进宫吗,咱不能违抗太后的旨意啊。」

  他不懂,女人如果能听得进去道理,那就不是女人了。

  「什么旨意?圣旨在哪呢?违抗了又能怎样?」

  「你说能怎样,那可是太后,皇帝的生母,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卫指挥使,在盛京毫无根基,太后只要动动手指,我们一家三口还有烟阳秦家顷刻就能灰飞烟灭。」

  听闻此言,王氏欲哭无泪,「可欣和的性子怎么进宫啊,光是那些规矩就能要了她的命!我……我现在就去求见太后,就说欣和已经许了人家,想必太后通情达理,不会为难我这么一个乡村野妇。」

  秦章平「呦呵」一声,死死按住自家夫人的手,非常不客气道:「你还自知是乡村野妇,你还想进宫见太后,你怎么不骑大鹅到天上飞一圈去。」

  见夫人横眉竖眼,一副要生吞活剥他的模样,秦章平咽了下口水,放柔声音劝道:「你现在说这些没有半点用处,不如想想该如何告知欣和。」

  这一句告知欣和,让王氏顿时失了力气,她倚在榻上,两眼茫茫,嘴里不住的念叨,「怎么会是欣和呢……」

  秦章平明知她未必能听懂,还是解释了,「如今新皇登基,朝廷上下动荡不安,正是用人之际,我虽官从三品,但膝下无子,背景简单,身后没有那么多的关系势力,太后怕是看准了这点,想要提拔我为皇上分忧解难,叫欣和入宫……算是荣宠吧。」

  王氏咬牙切齿,「鬼稀罕这份荣宠,前儿个刑部尚书家的喜宴,郑国公家的大夫人还同我讲话,有意让我欣儿与她家二公子……」

  没等王氏说完,秦章平就从板凳上跳了起来,「谁!郑国公家的二公子?那个美名满盛京的傅少桓?你别是鼻涕冒泡想美事吧!」

  「谁想美事了!不是想要和我攀亲家,人家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吃饱了撑的主动来找我寒暄客套,还话里话外的打听欣儿的婚姻大事?」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这下秦章平也呆了,他与王氏并排瘫在榻上,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若果真如此,或许还有转机……欣和哪去了?」

  王氏一拍大腿,腕上一对玉镯叮当直响,「天啊!欣儿说要去庙会给我招女婿!」

  「招女……不是说傅二公子吗?你就这么让她去了?」

  「不然我还跟着她去吗?」

  盛京城夜里比白昼更显繁华,十里长安街上灯笼高悬,重楼叠阁间是络绎不绝的百姓,人头攒动,热闹至极。

  秦铮伏在栏杆上往下看了一会,感叹道:「盛京果真是夜夜笙歌,少桓兄生在这不夜城,长在这长安街,却能卯时起戌时息,佩服,佩服!」

  「春闱之际,皆是如此。」

  「少桓兄太谦虚了,你美名可远至我烟阳老家,多少待字闺中的……」秦铮忽而停住,视线紧盯着楼台下方一处小摊,颇为艰难道,「少桓兄稍坐片刻,我方才瞧见小妹一人,想来是和丫鬟走散了,我去将她送回府中,不过一炷香定能回来。」

  傅礼看他,目不斜视道:「伯铮兄不必为难,今夜虽款酌慢饮,但谈至尽兴。」

  秦铮心想,我们俩谈什么了就尽兴,盛京的公子啊,太会说漂亮话了。不过傅礼的体贴心意他还是领情的,「少桓兄美名不负盛传,只憾忙于春闱,未能早些结识。」

  「来日方长,待伯铮兄金榜题名再相聚也不迟。」说话间两人出了酒楼。

  秦铮朝傅礼报以歉意一笑,便快步走向一个小书摊,那书摊前站着个身穿红袄白裙,髻绾绒球,耳坠玛瑙的富贵小姐,正是秦铮的从妹,「欣和!」

  秦欣和捧着一本暗蓝色封面的线装书,慢悠悠的转过身来,瞧见秦铮还没什么,目光扫到秦铮身后的傅礼,连忙把书放下了,一双小手归拢到身侧,微微地屈膝欠身,行了不合时宜又勉强体面的礼,「少桓哥哥好。」

  被无视的秦铮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你这是又作什么么蛾子呢?」

  他虽来盛京不久,但也知道小妹和傅礼不是能叫一声哥哥的关系,就连傅二公子的书僮都说这两人见一次吵一次,世上找不到比秦家姑娘更会气人的。

  秦欣和站直身体,圆润水嫩如剥壳荔枝的脸蛋上显露出一种极为生硬的做作神情,「大哥不知道吧,前儿个刑部尚书家的喜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傅二……少桓哥哥可是仔细的给我上了一堂课,我回去以后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我回忆半生,我反省自己,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不,礼节到位吧!」

  她这阴阳怪气的,秦铮听了都觉得刺耳朵,更别提那心高气傲的傅少桓了,转头一看,盛京公子果然是面色不豫,便恨不能找个地缝把秦欣和塞进去,「少桓兄,这……」

  没等秦铮找好措词为妹妹圆场,傅礼已有些冷硬的开口道:「朝过夕改自然是好,只是我何曾当许多人面,那时你身旁不过一人而已。」

  「那时在我身旁的,定是常与我在一起玩儿的,你无缘无故上来便斥责我不知礼数,可知我要被取笑好久!」

  「你既然是诚心反省,真心改过,又何必在意旁人的取笑,可见你并非反省改过,刚刚那般行径只是刻意讽刺我,还有……」傅礼如玉般清华无双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别扭,随即严肃郑重道,「那日我也并非斥责,只是劝诫罢了。」

  「才不是!你你你……」

  秦铮在旁看这两个人针锋相对,脑袋上的雾水才渐渐散去,刚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察觉妹妹落了下风,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对着秦欣和训道:「你你你,你什么你,出来街上连个丫鬟都不带,一门心思的看这些破烂话本,你还有理了不成。」

  秦欣和是家中独女,无兄弟姊妹,外祖王家又因一些事情早就断了联系,唯一关系近的亲戚就是烟阳秦家了,烟阳那边也只有一个大伯,名为章原,字唤守业,大伯母宋氏膝下育有三子,却没有女儿,总是心头大憾,因而秦欣和尚在烟阳时倍受伯父伯母疼爱,自然与三子相处极好,这秦铮同秦欣和年龄最相近,平日里最能玩到一块,兄妹俩和和睦睦,做什么都有商有量,现下为人兄长的却当街训了小妹。

  这其中缘由秦欣和是知道的。

  傅家世代书香,祖父傅太师三度入阁,四朝元老,桃李满天下,朝廷上下各个恭敬,就连那昏庸无道的宣统帝都不敢轻易得罪他,先皇永昌帝逼宫登基后更是将其封为郑国公,如今老公爷已有八十岁,是活着的历史,行走的伟人,傅家受他之影响深远,家风严谨至极,对小辈要求尤为苛刻,娶妻纳妾简直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道考核,比科举出仕还难,这也致使盛京城里多少显赫门第,单单傅家如泉水般澄净,没有半点肮脏事。

  傅礼在这样的人家里备受期望的长大,是道德礼数的标竿,加以他兄长年少早夭,虽排行老二,却是老公爷的嫡长孙,即便将来不为官也有个爵位等他承袭,若是为官必定顺风顺水,登阁拜相。

  别说秦铮惹不起他,就是秦欣和那卫指挥使的爹也得客客气气的对他。

  秦铮的训斥实则是给了秦欣和一个台阶下,她都吵输了,自然不能死乞白赖的非要和人家强,便先偃旗息鼓了,「我怎么没有带丫鬟,他待会就回来了。」

  话音未落,前头人群中跑出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公子,也穿红衣,一脸憨笑,颠颠儿的就跑到了秦欣和跟前,「买到了!你要的烧笋鹅我买到了!」

  「是东城门那家的吗?」

  「你要东城门的,我哪敢买西城门的啊。」

  秦欣和接过他手里的油纸包,弯着眼睛笑道,「多谢啦。」

  秦铮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诶,你说的丫鬟就是赵五公子啊。」

  要换了寻常男子,被女子称为丫鬟可是要怒火中烧的,偏赵通半点不恼,还嬉笑着应承,「应该是我了,我和她打赌输了,得做三日的小丫鬟,这最后一日可得四处转悠呢,欸!傅二哥好!怎么又遇见了!」

  秦欣和现在只琢磨着怎么逗赵通玩,不乐意理会刚骂了她的秦铮,朝傅礼欠了欠身后,便捧着笋烧鹅拖着赵通往前跑去。

  秦铮这才对傅礼笑道:「少桓兄见谅,欣和自小在烟阳长大,实在散漫惯了,哪句话说的不对,你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傅礼仍沉着脸,却是问:「赵五公子日日与你家小妹在一起玩?」

  「那倒也没有,隔三差五吧,他不知怎的与我家欣和很是投缘,总是被欣和指使得团团转,跟个小狗腿似的。」秦铮想想觉得好笑,「也怪了,荣国公那么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竟会生下赵通这般没脾气的小公子。」

  「你家小妹早已到议亲的年龄,这样整日和外男玩耍,总归不好。」

  秦铮知道傅礼重规矩,不想让他觉得秦家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门户,便解释道:「我叔父婶母能准许她和赵五公子逛庙会,大概另有思量吧。」

  言下之意,两人八成会订亲,这会就不用太在意男女大防了。

  秦铮没察觉,自己解释完,傅礼脸色更难看了。

  秦欣和在外头玩到亥时将过,有家仆打着灯笼来寻了才和赵通道别回家。

  「小姐,老爷夫人这会还没睡,让你回去之后到书房去一趟。」

  「嗯?少爷回去了吗?」

  秦欣和本以为是秦铮不地道,把今天她和傅礼吵架拌嘴的事告诉了她爹。

  家仆说:「小人出来的时候还没,现在就不知道了。」

  离了长安街,四周忽而变得幽静,脚下的路也有些看不大清楚,家仆为着照明便把灯笼线往下放了一寸,却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邪风,吹得灯笼不住地晃荡,两旁墙壁显出左摇右摆的黑影,配上鞋底踏在青石阶上沉闷的脚步声,气氛甚是阴森诡谲。

  秦欣和是魂穿到这来的,用古代的说法就是借尸还魂,因而怕鬼怕得要命,一点风吹草动都禁受不起,「你扶稳一些。」

  秦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小姐怕黑,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几个奴仆赶忙凑上前把秦欣和围绕起来,等快到了秦府大门又纷纷低着头退散开。

  这是盛京大户人家的规矩,外院做粗活的低等奴仆几乎都是同僚们为秦章平修缮府邸送来的礼物,虽各个有卖身契,但背景不如雇佣的家仆清白,这样的奴仆不能靠近主家女眷,更不能直视女眷,要是被人看到,告诉府里管事的,就要被一顿板子打发出去了。

  像这样的阶级制度秦欣和初来盛京时非常不适应,虽然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余年,但前头八年都是生活在烟阳秦家。

  她爹那会在外打仗,整整十年没归家,她就跟着她娘在一块过,她娘是大字不识的乡下人,因父辈对秦家祖父有救命之恩,为报恩情,秦家祖父提出让王家女英莲做他的孙媳妇,秦家是烟阳城里有名的富商,王家自然乐不可支,可这秦家拢共就两个孙子,长孙秦章原早已娶妻,就剩叛逆任性的么孙。

  秦章平一听说此事,宁死也不愿意娶,又是要上吊又是要跳河,差点把天捅出个窟窿,就这么僵持了三个来月,秦家祖父忽然生了场急病,不过三两日就油尽灯枯,再无回天之力,临了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见到秦章平把王氏娶回家。

  因此秦家祖父孝期一过,秦章平便遂他遗愿与王氏大婚,婚后秦章平算是过上了水深火热的苦日子,因为王氏实在剽悍,虽没大智慧但小聪明不断,把骄纵长大的混世魔王收拾得服服帖帖。

  没多久,平凉王起兵清君侧,秦章平急忙去投了军,跟着平凉王的藩军从烟阳一路往盛京打,他走后八个月,王氏生下一女,因不识字,王氏并未给急着给女儿取名,就这么胡乱叫到了三岁,三岁时,这个还没有名字、从没见过父亲的小姑娘被一场风寒夺走了性命,同时秦欣和穿越到了这具小身子里。

  秦欣和原是以写网路小说谋生的,即便穿越重生这种桥段没少写,轮到自己仍会感到无措恐惧,不过王氏的爱和秦家人的宠,让她这个育幼院长大的孤儿不由沉浸其中,这里的夏天是没有空调Wifi和西瓜,可太阳没那么晒,河水总是清清凉凉,树荫底下有微风,大伯母做的红烧肉也特别香。

  秦欣和在烟阳无忧无虑的疯玩了将近七年,那场争权夺位的漫长战场终于结束了,升为三品卫指挥使的秦章平风光无限的返乡来,迎面遇到妻女却没被认出,上前相认后,王氏领他回了秦家新宅院,为他做了一顿热乎饭,待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吃完,又递了上一纸和离书,秦章平自然大为不解。

  王氏只道:「不论你为何投军,此番去征战沙场行的都是大义,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难保不会断胳膊缺腿的回来,我是大字不识,却也懂得一个义字,你在外打一天仗,我就给你守一天家,如今你四肢俱全,又做了大官,我也能心安理得的与你别过了。」

  秦章平回家是要在悍妻面前扬眉吐气,万万没料到会有这么个结果,一时恼怒压过了心中深深愧意,就同王氏签了和离书。

  秦欣和是被娘带大的,当然她走哪跟哪,便收拾好行囊,连夜跟着王氏跑了。

  秦章平刚回家家就没了,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偏偏兄嫂非常的「通情达理」,不仅不怪弟媳主动和离,还惦记着给她介绍一个新夫婿,又商量陪送多少嫁妆好。

  秦章平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便扬言也要娶个小媳妇,聘礼是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名头是卫指挥使正室夫人!

  他这么「摇旗呐喊」了好些时日,偌大的烟阳竟没一个女子要嫁他,反观王氏那边,三天两头就有媒人上门,简直要把小木门槛给踩破了。

  秦章平背地里一打听才知道其中缘由。

  打仗这十年,处处民不聊生,看似富庶依旧的烟阳实则也未幸免于难,两军交战最厉害那阵子,好多难民饿极成匪,东冲西闯的打家劫舍,最后盘据在烟阳附近的一座山头上,时常下山到烟阳抢掠一番,闹得好些人家都揭不开锅。

  是王氏领着秦家三子外加一群毛头小子夜里摸黑上了山,剿了匪,而后又以秦章平的名义给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施粥布衣,带着有力气能干活的难民漫山遍野种马铃薯红薯,足足两年烟阳的日子才好了起来。

  这种外能为你撑起半边天,内能与你同舟共济生死相依,相貌又秀美的奇女子,哪个男人不想娶,而这样的妻子都看不上,让她守了十年寡的男人,哪个女人又敢嫁?

  知道了缘由,秦章平心里更酸涩了,他冷静下来细细回想新婚之时,只觉得那会王氏训斥他的每句话都在理,都是为他今后考虑,王氏打他、强迫他圆房的那些本觉得屈辱的记忆也成了闺中情趣,莫名回味甘甜起来。

  蹲在冷灶冰屋里沉思了好几日,秦章平带着皇上赏的房屋地契,骑着上过战场的一匹快马,杀到王氏租赁的小院二度提亲去了。

  王氏脾气不好,自然要打人,秦章平死皮赖脸,任打任骂,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对秦欣和更是百般讨好千般疼宠,誓言要把妻女迎回家门。

  僵持了三个月,在秦章平要回盛京任职的前一晚,大获全胜了,主要是二十八岁的王氏着实难以承受他以美色相诱。

  就这样,秦章平携「新婚」妻子与十一岁的女儿美滋滋的回了盛京。

  他是美了没错,王氏和秦欣和差点崩溃,原因有三:

  一是盛京的夫人小姐们竟然时兴一只手腕上戴一对玉镯,为的是举手投足间展现女性的娴静柔美,若玉镯叮当作响,必然会让人瞧不起。

  二是秦章平上峰家里送来的邀帖,这种邀帖一般都是女眷出席,且从头至尾哪哪都是繁琐的规矩,稍有行差踏错就要给人笑话。

  三是被瞧不起的、被笑话的,不是秦章平的妻女,而是秦章平本人。

  在盛京的头一年,烟阳来的母女俩还夹起尾巴努力的学做人,等秦章平惧内之名传遍盛京还高高兴兴的在饭桌上显摆后,王氏就破罐子破摔,大有一副「我就这样,爱咋咋地」的作派。

  受双亲影响,秦欣和也没那么在意旁人眼光了,只要不当面吐槽她,她就当自己是耳聋眼瞎,至于说高门显贵间私下流传的那句「娶妻不娶秦家女」,秦欣和也是毫不在意的,她压根没图高嫁,就想找一温柔体贴的大帅哥入赘。

  所以当秦章平说她可能会入宫时,她真的想死的心都有,这种感觉就像到嘴的鸭子不仅飞了,还掉过头来把她吃了。

  「欣儿,你放心,这件事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明日我就给荣国公递拜帖,你和他家五公子素来要好,或许他会帮忙。」

  「帮什么忙啊……」秦欣和咬了一口笋烧鹅,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道,「我和赵通根本就没那回事,而且太后提拔你是想要制衡谁啊,还不是居功自傲的荣国公,现在朝廷上文官有傅、萧两家分庭抗礼,武将里荣国公一家独大,先帝又是尊文崇武,给了荣国公大把实权,轮到承安帝想往回收,却碍于先帝的体面收不回来,自然要找人分权,你无子又惧内,我还和赵通要好,让我进宫不仅可以用来钳制你,还能拆了你归于荣国公一派的重要桥梁。」

  王氏只有小聪明,看不清朝廷之间的激流暗涌,有些天真的说:「那找荣国公帮忙不是正合适吗?」

  秦欣和饮了大半杯茶,清去满口油腻,这才不紧不慢的晃了晃脑袋,「荣国公又不是傻子,他再怎么样跋扈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和太后叫板,爹爹去找他,反而是暴露了太后的筹画,荣国公要知道爹爹将来会和他作对,还不提前一步将威胁扼杀在襁褓里。」

  秦章平听到此番话是又欣慰又惋惜,他虽喜欢娇憨可爱的女儿,但如此通透聪明的女儿若是男儿身,定能在官场上混出一番天地来,「可如今只能冒险一试了。」

  秦欣和还是晃脑袋,「不值当,不值当。」

  王氏眼睛一亮,又提议,「不如去找郑国公!」见父女俩都看着她不说话,她有点着急了,「我说真的,傅大夫人前儿个真的主动向我打听了欣儿的婚事,要是欣儿能和傅家二公子订亲,有郑国公相护,太后就算气恼了也不能动秦家丝毫。」

  秦欣和叹了口气,「娘啊,前儿个傅礼刚骂了我没规矩,今儿个在庙会上我又因为这事和他拌了嘴,他是打心眼里看不惯我,你真觉得傅大夫人和傅家那些人能看得上我?」

  「你这丫头,怎么直呼人家的名字。」

  「我叫他表字会起鸡皮疙瘩,什么少桓哥哥,肉麻死了,都不如爹的字好听,秦步高,你看,你注定是要步步高升的,太后要真打定主意提拔你,怎么着也是个都指挥使吧!」

  秦章平苦着脸,活像是要被流放。

  秦欣和笑咪咪的安慰道:「也不必杞人忧天,太后那边只一句话,离国丧期满还有六个月,说不准会有什么变动,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好……笋烧鹅也给我来一块,晚上犯愁这事都没怎么吃。」

  父女俩都吃上鹅了,王氏还坐在那纠结,「可傅大夫人好好的为什么要问我欣儿订亲了没?」

  第二章 宸王府赴宴

  秦欣和是丑时回屋睡下的,按理说不到日上三竿不会起,可她有心事,一觉很不安稳,辰时刚到就醒了。

  守夜的丫鬟紫菀听到动静,赶忙起身去倒了杯水,瞧秦欣和喝完了还舔唇咂嘴的,便笑嘻嘻的问道:「小姐可还要?」

  「不了,嗯……你派个人去三少爷院里问问他起没起。」

  紫苑点点头,拿着茶杯退了出去,不一会的功夫就来回禀,「真是巧了,羌活刚走到夹道里就碰到三少爷往后院来,说是有事要找小姐商议,现下已经在外厅等着了。」

  秦欣和一愣,边系中衣的带子边问:「那我爹呢?什么时候走的?」

  「小姐忘了,大人今儿个休沐呀,这会应该正睡着呢,夫人也没起。」

  嗯?那秦铮不该知道她要进宫的事啊,为什么大清早的来,不会又有什么坏消息吧?

  秦欣和急迫的想知道三哥来意,速速梳洗后便跑到了外厅,跨门槛的时候还绊了一踉跄,把端坐在那的秦铮给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茶杯差点甩飞出去。

  「你就不能稳当一点吗……」

  「还说我,你这时候来干么?」

  「昨晚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和少桓兄就碰到了宸王世子,虽说国丧已过三月有余,可以操办喜宴了,但世子毕竟是皇亲国戚,总要低调一些的好,小公子的抓周礼就只关起门来在府里办一办。」

  「重点重点。」

  「急什么,这正要说呢!重点就是世子知道三日后科举放榜,便叫我和少桓兄今儿也一同到宸王府去吃个喜气,讨个吉利,世子妃还让我给你带了张邀帖,昨天回来的太晚没来得及和你说,幸而这会也来得及,你赶紧去装扮装扮。」

  秦铮刚入盛京没几个月,春闱前还是藉藉无名的,这才多少时日,他不仅结交了万般贵重的傅二公子,还能到宸王府去吃喜宴,不由得神气自得。

  秦欣和却因着太后的筹画,未免多想一些,「那你是沾了傅礼的光,为什么也让我去?」

  秦铮道:「又不好好说话,可知你也是沾了人家的光。」

  「我沾他光?」

  「算塞翁失马吧,昨儿个世子妃见少桓兄面色不好,就问其缘由,少桓兄大抵是被你气糊涂了,竟直接同世子妃说你是如何讽刺于他,世子妃非但不恼,还好一通的笑,笑过立马下了邀帖给我。」

  宸王世子妃是傅礼的表姊,想看表弟热闹倒也在情理之中,「这样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秦欣和叹了口气,把外厅里候着的丫鬟们挥退到院里,将那糟心事通通说与三哥听,说完又解释道:「我还以为宸王那边得了太后的信儿,这会起就要给我们秦家体面了。」

  秦铮怔在那,久久才回过神,「……照这么说,倒也可能,先帝刚登基时有许多受景仁帝荫庇的世家对他颇有微词,认为先帝并非景仁帝血脉,继承大统乃名不正言不顺,这些世家在盛京根深蒂固,先帝却是初来乍到,他的改革与变法皆被内阁所阻,为了尽快打破这种窘境,先帝先是封傅阁老为郑国公,赐萧阁老享用太庙,随后又让公主嫁入郑国公府,把萧阁老的嫡孙女指为太子妃,一番下来,才成就了如今局势。」

  「那,太后是把先帝现成的套……计策直接拿来用了?」

  「皇家心思,难以揣测,不好就此断定。」

  秦欣和心里其实非常清楚,自己进宫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即便她能想办法逃避,秦家也避不开谋划落空的太后一怒,她不能对不起疼她一场的秦家,也不愿双亲兄长陪着她愁眉丧脸,缓了缓,笑道:「哎,只皇家一句话,叫我们这般惊惶地揣测,算了算了,所谓目光放远,万事皆悲,不如过好当下!紫菀,吃饭!」

  后面两句秦欣和是喊出来的,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半点没有躁郁之感。

  秦铮见小妹如此,稍稍安心了些,但又怕她是硬撑,回头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会难过,便想带她出去玩耍一番,正好有由头在,「那宸王府小公子的抓周礼还去吗?」

  「去呀,拒绝宸王府的邀帖,我疯了不成?」

  宸王虽为景仁帝血脉,但出身卑贱,生母乃后宫里一名小小的宫女,母家毫无背景可言,且他本人天资愚钝,每日只顾着吃喝享乐,这才逃过了宣统帝对血亲兄弟的残害,宸王自诩忍辱负重,委顿于盛京十余年,其世子却私下里投靠了彼时还是平凉王的永昌帝,在「贤魏中兴」中与永昌帝里应外合,使得藩军进京当晚城门大开,兵不血刃的杀入皇宫。

  这样万分合时宜的做法保住了宸王府的安富尊荣,如今在偌大的盛京城,这些个皇亲国戚里,除了和皇上同根生的几位王爷公主,就数宸王世子最尊贵了,世子妃下的邀帖,秦欣和就是腿断了也要爬去。

  吃过早膳又梳妆打扮,到权贵家作客梳洗打扮不能像平时一般随意,光是最基本的流程就要沐浴、通发、涂脂、焚香,再整个妆容、发型、穿搭、暗藏小心机的佩饰,一番下来,没有一两个时辰是搞不定的,不然秦铮怎会大早上匆匆赶来。

  收拾妥当后,只剩半条命的秦欣和领着丫鬟小丁香从夹道出去,在侧门外上了马车,帘子一放下,骑马跟在旁边的秦铮就听里面吵闹不停。

  「哎呀,小姐不能这么靠着,这件短袄蹭了会起丝的,毛躁就没法穿了!」

  「我只靠一会儿。」

  「一会儿也不行,这料子忒贵——」

  「好吧好吧,我起来……」

  秦铮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懂得勤俭持家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秦欣和能听到,于是撩起小窗上的帘子,瞪了外头一眼,「这腕上戴着对镯,腰上缠着禁步,本就活像套了一副能叮当作响的枷锁,即便鞋底子平平的,想快些走也是作梦,现在衣裳又娇气,倚不能倚靠不能靠,出趟门真是要累死人,你还取笑我!」

  秦铮心知她这是累得一时难过,在和自己这个当哥的撒娇,便哄道:「我怎么会取笑你,你可是我盖了章的亲妹妹。」

  两人虽为从兄妹,但有位置形状极其相似的胎记,王氏与宋氏就戏言秦欣和是秦铮盖了章的亲妹妹,后来这话成了烟阳秦家人常挂在嘴边的玩笑,直至秦欣和长大,需要避讳了才渐渐没人再说,秦铮旧事重提,让秦欣和怀念起在烟阳的日子,立即忘却了身心疲惫,兴冲冲道:「眼看着就要放榜了,三哥是能攀蟾折桂的,肯定要回烟阳去光宗耀祖!」

  「你想同我一起回去?」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她顿了顿,忽然趴在小窗框上装可怜,「以后有没有机会还未可知……」

  秦欣和年方十四,在这盛京城里不算极为出挑的模样,可那张甜净白嫩的小圆脸实在讨喜极了,她就是不卖惨秦铮都难以拒绝,何况这次是真惨,「我自然是乐意带你回去,可得先问过叔父婶母才行,所以今日去宸王府你要好好表现,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一言为定!」

  秦铮五岁熟诗书,七岁通文墨,十二岁中举人,如今才十八却已是第二次参加春闱,不敢说是状元,但金殿传胪可是十拿九稳,秦欣和对他充满信心,想着再过几日就能回烟阳,便不觉得疲累了。

  盛京乃是出了名的不夜城,夜里总人声鼎沸,到白昼却清净得很,马车在宽敞干净的长安街上畅通无阻,没多久就到了宸王府。

  王府正门只能走皇家人或有爵位在身者,管事的将秦家兄妹引到侧门,让马车停在两座口里含珠的石狮子前,接着有个身穿藏青色长袄的老嬷嬷从门里走出来,后面跟着两个王府丫鬟,专门负责接女眷去拜见宸王妃与世子妃。

  秦铮见小妹稳稳当当的和老嬷嬷走了,才转过身和管事的往前厅去,他初次造访这般王孙贵戚的府邸,略微紧张之下向管事问道:「傅家二公子可在?」

  管事的回说,「傅公子早早就来了,与世子及众门客在前厅聊了会,又跟嘉兴长公主一同去看小公子了。」

  嘉兴长公主是承安帝的胞妹,虽年幼尊荣乖张跋扈,但和盛京这些官爵家的夫人小姐都很是亲厚,她会来小公子的抓周宴一点不稀奇,秦铮出门时还担忧自家小妹见着长公主会被欺负,现下一听傅礼在,便只踏实地在心里盘算待会见了宸王世子该如何说话了。

  而秦欣和被老嬷嬷领到办喜宴的院里才知道傅礼和嘉兴长公主也在此处,忍不住懊恼,怎就这么赶巧,一个是恨不能揪着她后脖颈痛斥一顿解气的贵公子,一个是见面就要取笑她的小公主,外加一个要拿她寻乐子的世子妃,这不借两张厚脸皮来,哪敢走进门啊。

  不等秦欣和借来脸皮,老嬷嬷已经站在厅前声音洪亮的禀告了,「秦府女眷到——」

  正屋里传出年轻女子的笑声,「快快进来吧。」

  这年轻女子正是世子妃,宸王府奇特之处就在于老王爷和老王妃是一对软弱性子,当家做主的是世子夫妻,因此世子妃在府里很能说得上话,许多要晨昏定省立规矩的小媳妇都羡慕惨了她。

  秦欣和压了压裙上的禁步,尽力放慢动作的迈过了门槛,往里面走是一面百马奔腾的十二扇绒绣折屏,紫檀雕镂做架子,翡翠象牙镶嵌着,极显奢靡富贵,一看便知是深受皇恩之家。

  屏风后就是待客的厅房了,秦欣和进去,按照礼数依次拜见了王妃、长公主、世子妃以及两个别府夫人,最后才转过身对女儿国里的唐僧行礼,「傅二哥好。」

  「婆母瞧她,像从年画里跑出来似的。」

  「可不是嘛,让人瞧了心里就欢喜。」

  秦欣和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稍微装一下娇羞,忽被世子妃拉到了身旁,坐在了嘉兴长公主对面,「闻名不如一见,秦姑娘果然有福相。」

  福相二字一出口,秦欣和就觉得不妙,果然,嘉兴一派天真地说道:「嫂嫂怕是不知,她最听不得旁人说她有福相,以为是暗讽她胖呢。」

  秦欣和真是倍儿想给嘉兴长公主安个螺旋桨让她螺旋升天,奈何人家高高在上,又和宸王府是亲戚,当着王妃和世子妃的面,她没办法澄清「福相等于胖」的出处是在嘉兴长公主那,便笑笑不说话,并用宠溺纵容的目光看着嘉兴长公主,直到把小公主看恶心了,主动避开视线为止。

  世子妃很通人情世故,一眼就看出她们俩不投机,按理说该转移话题,避免口角之争才是,可秦欣和的处理方式不卑不亢,实在有趣,世子妃本就有玩乐的心,便问嘉兴,「我竟也不知你们相熟,连秦姑娘的喜好你也一清二楚。」

  嘉兴受那些名门贵女影响,十分不喜秦欣和,听世子妃这么说,不由皱起柳叶眉,脱口而出道,「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一个没规矩乡下丫头,我哪里会熟。」

  嘉兴在这种场合说出如此难听的话,让王妃和夫人们都大为吃惊,一直笑盈盈的王妃察觉形势不对,随意找了个藉口,起身与两位别府夫人一同离去,秦欣和见状不由在心里叹气,看来宣统帝在位的那些年真是吓破了他弟媳的胆子,好歹也是堂堂王妃,竟连公主耍威风也受不得。

  而世子妃等长辈们都走了才端起长辈的架子,「嘉兴,你若再这般无礼,别怪嫂嫂去和太后娘娘告状,让她禁你的足。」

  「我怎么无礼了,本来就是呀,盛京的官爵人家谁不知道她没规矩……」

  话音未落,下方坐着的傅礼将手中杯盏重重的搁在了桌上,声音脆响,惊堂木般把腰背挺直的嘉兴吓得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又听傅礼冷冷道,「长公主慎言。」

  先帝在位时将长公主嫁到了郑国公府,嘉兴的姑母便成了傅礼的婶母,世子妃是嘉兴的从嫂,也是傅礼的表姊,这三人从哪条道上算都是亲戚,丁点小打小闹压根不会往心里去,秦欣和一个外人就倒霉了,坐针尖上吃瓜落儿,躺着也中枪。

  嘉兴接连被训斥,怒从心生,浮于面上,却也不敢驳了向来正色规矩的表哥,只忍着火气狠狠剜秦欣和一眼,显然是把仇都记在了她身上。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再想装哑巴躲过去是不成了,左右太后这事一出,她也没啥可顾忌的,思及此,秦欣和甜笑道:「其实比起在背后议论,长公主这般直言不讳倒更好些,我便可以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家父曾言,带我来这世上走一遭,是要叫我痛快些的活着,想跑就跑,想跳就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顾忌旁人的看法,我也自知有得必有失,去绿春山谷捉了兔子,就品不着抚琴作画之趣味,到鸿鹄瀑布赏了奇观,就来往不了花宴茶会,要轻快自在,就得接受旁人的看法和成见。」

  世子妃愣了半晌,醒过神来道:「话虽如此,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秦指挥使难道不为你婚嫁大事做考虑吗?」

  别的地方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鲜花开一朵被人摘一朵,唯有盛京不同,盛京城里数不清的名门望族,组成了巍峨险峻的金字塔,低位的闺阁女子大部分都求往高了嫁,憋着劲要向上攀爬,然而如傅礼这般位于塔尖的男子,可供他们挑选的对象实在太多了,要想从中脱颖而出,必定相貌、身姿、名声、烹茶插花、琴棋书画、管家等十八般武艺样样出挑,不成的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嫁给那些夫君不上进的,婆母不好相处的,妯娌勾心斗角的,还不成就再退。

  所以,嫁人关乎女子一生,名声不好通常很难嫁到好人家去,世子妃这样苦口婆心并无不妥。

  秦欣和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还有外男在场,不好谈论自己的婚嫁,只道:「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这八个字的意思猛一听彷佛是说不管嫁好嫁坏,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可唯有秦欣和自己清楚,何为命,何为天。

  世子妃正欲再开口,厅后侧门忽然快步走出一个嬷嬷来,眉头紧锁着到她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话,说完就见她变了脸色,似是惊讶又似惊喜。

  嘉兴问:「嫂嫂,出什么事了?」

  世子妃很快就恢复如常,笑容满面的回道:「没事,全哥儿在后头哭闹罢了,我去哄哄,让他多多睡会,省得正宴时没精神了,梨园里摆了戏台,那的花也都开了,你同欣和去逛一逛吧,可不兴再那般孩子气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俩年纪相仿,往后可要好好的在一块玩。」

  「知道了知道了。」嘉兴应得不耐烦。

  世子妃也不放心,就叫一个名唤锦霜的侍女跟着一起。

  看穿着打扮,锦霜应是世子妃的心腹,多少能压着嘉兴些,这让秦欣和稍稍松了口气,她已经有预感,出了这道门公主定要找她麻烦。

  她们都要走了,世子妃又突然叫住了打算一同跟出去的傅礼,「少桓,你且留一步。」

  嘉兴嘟起嘴巴抱怨道:「什么事啊,嫂嫂还要避着我。」

  傅礼道:「你先出去。」

  他今日态度着实不算好,嘉兴哼了一声,扭头就走,秦欣和超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连忙跟上,一众丫鬟嬷嬷们也呼啦啦的跟了出去,厅房里便只剩傅礼和世子妃与两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嬷嬷。

  静默片刻,傅礼催道:「表姊有什么事吗?」

  世子妃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怎么,急着要出去找谁呀?人家在这坐了小半个时辰,一眼都没看你,我瞧着啊,她对你丁点心思都没有,秦指挥使把闺女当心肝宝贝看,多少体面人家去提亲,只要闺女不愿意都是乾干脆脆的打发掉……」

  「表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傅礼脊背挺直的端坐在椅子上,乍看纹丝未动,可世子妃注意到他暗暗攥紧了手指,又忍不住笑,「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哪会和个小丫头吵架拌嘴,受了气还来跟我告状,见天把背后莫论人是非挂嘴边,亏你做得出来,昨儿个你一张口提秦家姑娘我就猜到怎么回事了,是不是算计着让我给她下邀帖呢?」

  傅礼仍不开口,一抹赤红却爬上了他的耳根,衬得那张俊脸更为雪白。

  世子妃又道:「哎,你总这么端着可不行,秦步高虽然只是个三品卫指挥使,但他的卫指挥使司驻扎在盛京,手下掌管三千铁骑,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步步高升是迟早的事,膝下独女,惦记的人可多了,你别叫人抢了先再来哭。」

  说到这,傅礼才抿着嘴唇,剥开自己沉稳内敛的外壳,露出那青涩稚嫩的少年情怀,「放榜后,我自有主意。」

  世子妃听后笑得合不拢嘴,「有主意就好,不管旁的人,表姊绝对支持你,傅家沉闷闷的,你也沉闷闷的,就须得是欣和这般鲜活的姑娘来添点人气才好呢!」

  第三章 作客不安生

  秦欣和就说嘉兴长公主会找她的碴,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只见嘉兴凤眸微动,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道:「国丧之期尚未过,你怎敢做这副艳俗打扮,是活腻了?」

  秦欣和心想骂我艳俗不就得了,扯什么国丧啊,对先皇不敬这么大一顶帽子,可不能随便就戴上,她停下脚步,慢条斯理的跪下,「回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仁孝,愿穿布餐素为先皇守孝一年,为避免有人小题大做,圣上也曾特地言明,文武百官及盛京百姓只需循着旧例即可,一月内不可婚嫁,四十九天内不可屠宰,百天之内不可作乐,如今国丧期已过百天,我穿些有颜色的衣服,应该不是什么罪过吧。」

  嘉兴长公主年仅十三岁,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线条比较单一,发难不成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重重的哼一声后快步的朝前走去了。

  秦欣和等她领着那群随从走远了才缓缓站起身。

  一旁的小丁香连忙用手帕为她拂去裙摆上的尘土,止不住的心疼道:「这可是用孔雀丝线织造而成的浮光锦啊,一匹价值百两黄金,是在烟阳的大夫人攒了好久的体己钱才买给小姐的,怎么禁得住在这种石头路上跪一下。」

  「噫——」秦欣和只知道这身衣裳是她柜子里最体面的,却不知造价如此昂贵,「早说啊,早说我就不跪了!这还真他娘的是膝下有黄金。」

  「小姐!」小丁香四下扫了一圈,松口气道,「好在王府的下人们都跟公主走了,不然听到小姐你这般粗俗……」

  秦欣和打断她,「她们要不走我能这么说吗,我又不傻。」

  小丁香远远望着众星捧月离开的嘉兴长公主,愁容满面的攥紧了手帕,「可她们为什么都走了啊,怎么说小姐也是世子妃请来的客人,也太怠慢了……」

  「丁啊,那位是长公主,公主你晓得不?随手打赏下人的金豆子都能顶你一年的伙食费了,她明摆着对我不满,谁傻呀还人前人后的跟着我,得一个金豆子和得罪长公主你选哪个?」

  小丁香斩钉截铁,「我选金豆子。」

  「所以啊,你都这么选,何况旁的人呢。」

  「那咱们还去梨园吗?」

  「当然要去了,你听没听过一句诗,叫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黄金白雪,好诗啊!果然!小姐在学识上半点不比三少爷差呢!」

  这通无脑彩虹屁真是让人身心舒畅,秦欣和不自觉的叉起腰,洋洋得意道:「还行吧,这种程度完全就是信手拈来,我再来一个啊,咳!漠漠梨花烂漫,纷纷柳絮飞残!」

  没等小丁香鼓掌欢呼,就听有人道:「此处既无梨花又无柳树,你这两句诗从何而来?」

  秦欣和转过头,见一座名为照妆的小灯楼后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他长身玉立,相貌俊雅,穿着一身再朴素不过的青布长衫,右侧腰间系穗子和玉佩,左侧腰间悬挂绣了竹叶的驱邪香囊,发冠则是平凉盛产的暖玉,上头似乎雕刻着什么,距离稍远,秦欣和也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有几分像魏氏皇族的图腾纹路。

  宸王府小公子抓周宴当天,这副朴素到一看就是在守孝的打扮出现在王府,怎么也不会是宾客门客,搞不好是哪个王爷,皇上四个弟弟里,抛去最小的皇太弟,剩下三个都差不多这么大……秦欣和这会后悔没留个王府嬷嬷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只得规规矩矩行个哑巴礼。

  素衫男子盯着她看了片刻,又问:「为何不回话。」

  他明明挺横的,却一点也不惹人讨厌,想要俏一身孝,这话果然不错。

  秦欣和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便低下头,轻声解释道:「那两句诗是我从杂书上看来的,因要去梨园赏花,便随口念来给侍女听。」

  「念给侍女听?」

  虽没看到男子表情,但他的口气里莫名有种质疑和讽刺的感觉。

  秦欣和愣了一瞬,忽然回过味来,自己身在王府,小公子的抓周宴长公主王爷各路贵人都会前来,站在这里抽风似的念几句肤浅闲诗,按罗曼史里的设定,这就是早有预谋!是蓄意勾引!是很没脑子那种!

  以她写网文那么多年的经验,一旦遭遇「鉴婊」,要再过多解释一定会被看做纠缠,那就势必会被人以某种形式教训一番。

  秦欣和可不想被教做人,她微微偏头,给身旁的小丁香递了个眼神。

  小丁香本就觉得自家小姐待字闺中,在这种四下无人的地方和外男往来不好,看到秦欣和给自己使眼色,便机灵道:「小姐,长公主已经走远了,我们还是快些跟上吧。」

  「嗯。」秦欣和就当是没听见素衫男子的那句质疑,虚虚行了一个礼,和小丁香一起朝着梨园的方向离去了。

  反正闺阁女子和外男不方便待在一块,她这么抬脚走掉也不怕旁人说她什么。

  王府宅院占地面积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亩,实在是很大,这会丫鬟家仆们都前呼后拥的跟在贵人身旁,以至于通往梨园的游廊内外连个引路的都没有。

  秦欣和绕了半天,终于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没走几步又看见题着「梨缘」二字的红墙灰瓦楼,再往前就是开满雪白梨花的园子。

  「长公主在那呢。」

  秦欣和拉住小丁香,「你傻啊,还真要去找她,跪来跪去舒服啊,走,咱们看戏去。」

  「这样好吗……」

  「我听说里面的戏班是王府特地在外面请的,就唱李生那个戏班。」

  「李生」算得上是盛京戏子里的顶流,他凭藉一出《春迟来》火遍了大江南北,戏园子天天爆满,可以说一座难求,小丁香就是他的忠实戏迷,自己穷得叮当响也要隔三差五去看戏,手头宽裕了还往戏台上扔小银锭子,正儿八经的古代追星少女,一说要看「李生」,两个眼珠子都直了,「真的假的,小姐你不要骗我啊!」

  「真的假的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秦欣和能听到里头的在唱《春迟来》,可小丁香却听不见,她幼时被继母虐待,两边耳朵都有所损伤,就是想和她说话也得离她很近才行,在通讯全靠吼的古代,她被卖到秦府只能在内院做做淘洗的粗活,王氏见她瘦小得可怜,便把她安排到了秦欣和屋里做贴身丫鬟。

  初到秦欣和身边那几年,小丁香都极其自卑,她长着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细长眼睛,天生皮肤有些黑,在以白皙为美的盛京是个名副其实的丑丫头了,加上听力不好,小姑娘走到哪都抬不起头,总是蔫了吧唧的没精神。

  秦欣和为了逗她开心,便以她的形象写了话本《狐狸仙》,四千多字的小短篇,讲的是名为丁香的狐狸仙和李姓书生的爱恨情仇,瞎写的零碎故事其实没啥意思,小丁香自己看了都觉得尴尬,拿到外面去也只有书迷会买来收藏,没想到「李生」截取其中一部分改成了戏曲《春迟来》,成功塑造出一个情深似海的书生形象,让小丁香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甚至以此为精神食粮,倒是一天比一天有活力了。

  「小姐小姐小姐,真的是他啊——」

  「我又不瞎,你镇静点行吗?」

  也不怪小丁香这么激动,这个社会的阶级制度太他娘的罪恶了,在外面人气爆棚的「李生」到王府竟然成了漂亮摆设,戏台下只有婢女成群和各种果子糕点。

  这可真是小丁香的天堂。

  秦欣和估摸着一会外面的王妃长公主赏了梨花会过来看戏,就坐到了最边上,虽然是边上,但要拿演唱会打比方,这绝对是VVIP席,戏园子里一掷千金也没有这么近的,秦欣和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李生」又细又长又白的手指。

  妈耶,小丁香不会一激动就昏过去吧?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情况发生,秦欣和悄悄从桌上拿了一小碟玉露团儿从底下递给她,「尝尝。」

  精神得到满足的同时能一饱口福就更爽了,小丁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一块到嘴里,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看得两只眼睛晶晶亮亮。

  《春迟来》这段是狐狸仙离开后,书生在雪地里的内心独白,大多数词都是「李生」后改的,只一句「此经别坠隆冬,丁香不来是春迟来」照搬了原作《狐狸仙》,可以说是相当优秀的同人作品了,秦欣和自己也看得津津有味。

  只可惜一出戏很短,转眼就到了末尾,「李生」要谢幕了,小丁香难受得直搓手心,「咻咻咻」的,感觉再快点都能冒火星子。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秦欣和满脸肉疼的从腰带里翻出一枚刻着德治年号的金饼给她,咬着牙说:「丁啊,可得记住了,你俩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小姐夫人们打赏戏子很正常,秦欣和每次看戏或多或少都会赏几吊钱,只是这铜币大小的金饼是永昌帝登基后特地敕命工部制出来赏给有功之臣的,过年时秦章平才拿出来给她压岁,拢共就十二枚,她平常都很珍惜的用,连秦铮要也没给过,现下小丁香得了,又能转手给偶像,快乐得简直要飞起来,连道谢都顾不上,接了金饼就大步流星的往台侧走。

  小姑娘很努力的踮着脚尖,用双手举着金饼,一个劲的往上送。

  台上「李生」略微一怔,随即撩袍跪下,小心接过了那枚带有年号的金饼。

  下一出戏是《永昌帝智破将相门》,丫鬟早早出去报了,锣鼓声刚刚敲响,宸王妃和嘉兴长公主以及一众夫人们便都进了戏楼。

  嘉兴大概是和这几个中年妇女待在一起太无聊了,不计前嫌的坐到了秦欣和身旁,小女孩嘛,即便身分尊贵也难免贪玩,只要能给她找乐子,她也不会找麻烦,只要她不找麻烦,秦欣和抽风了才会去和公主叫板。

  不过台上唱的是歌颂嘉兴亲爹的故事,秦欣和怕被抓小辫子,坐在那里一本正经的听,连侍女送上来的御品醉桃花也不敢碰一碰。

  倒是嘉兴对永昌帝如何兵不血刃杀进将相门没有丝毫的兴趣,她微微偏着身子,凑到秦欣和耳边小声问:「刚才那出戏叫什么名儿?」

  像《春迟来》这般讲小情小爱的戏码在宫里是很忌讳,嘉兴就是想听身边的教养嬷嬷也会阻拦,她不知道情有可原。

  秦欣和也不会跟她说就是了,「我很少听戏,不大晓得。」

  嘉兴又问:「前几日荣国公夫人带赵五入宫觐见我母后,赵五说等踏青时节跟你去滑草,什么是滑草啊?」

  嘉兴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秦欣和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咽下那句「果然如此」。

  智障儿童狗赵通!他难道不知深闺女子找对象除了道观敬香、元宵赏灯以外就是开春踏青?这种日子里年纪相仿的男女相约外出,那不就是板上钉钉要订亲!她爹秦章平手下三千驻守盛京的铁骑军,膝下独女与荣国公府结了姻亲那还得了!永昌帝的皇位本就是靠着平凉兵强马壮造反得来的,永昌帝一撒手,承安帝尚年幼,太后怎能不忌讳武将抱团!

  她命运的一大转折,竟是因赵通一句戏言!

  秦欣和气得要死,却还要忍着脾气回嘉兴的话,实在憋屈,便将桌上的醉桃花一饮而尽了。

  这醉桃花是宫廷御品,专供后宫妃嫔和官爵人家,因惶恐贵人们醉后失态,酒劲并不是很足,入口时稍有一丝丝辛辣,更多是清冽回味和甘甜余香。

  秦欣和贪食,配着香脆的盐焗桃仁不知不觉便喝光了整整一壶,等嘉兴叫她一块去逛园子时,她的脸已经有点涨红了。

  嘉兴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你们下回也带我去滑草吧,绿春山谷有些远,最好是在京郊附近找个地方。」

  秦欣和喝完酒胆子就大了,哼哼的笑了两声道:「长公主是千金贵体,怎么能跟我一个没规矩的乡下丫头四处去野。」

  她这么阴阳怪气,长公主身旁的侍女立马翻脸呵斥,「大胆!」

  秦欣和那会跪下是怕被扣上对先皇大不敬的帽子,可现下她没说错什么,世子妃也不会为女孩子之间的一点小矛盾怪罪于她,便拉住小丁香的手朝梨树林的方向跑去了。

  其实秦欣和敢这样,也是因为几次相处下来深知嘉兴是跋扈刻薄了些,可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加上在宫里教养嬷嬷管得严厉,捞不着什么机会痛痛快快的玩,早就憋着劲要找人闹了,偌大的盛京城哪个有秦欣和会闹。

  「你跑什么呀!」

  「好肥的兔子,逮一只来玩儿。」

  「等等我!」嘉兴拎起裙摆追了上去。

  身后的一众侍女们也赶忙跟上,「长公主慢点,当心脚下啊公主!」

  脚下是刚破土而出的青草,许是前两日洒了水,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几乎不会发出声音,倒是秦欣和跟嘉兴的禁步和手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那声音像是风铃,在雪白和嫩绿相间的梨树林里穿梭跳跃。

  此刻就必须要庆幸,这世界里没有女人裹小脚的风俗。

  秦欣和当初也是观察了小半年才发觉,她所在的大晋王朝是唐、宋、元、明、清等朝代编织而成的架空世界,很像有些不严谨的速食网文,夏天穿大袖襦裙,春天穿交领明服,至于鞋那就更五花八门了,比如盛京这两年时兴穿翘头履,前两年时兴穿小花靴,据说景仁帝那会也曾有人穿过花盆底,这让秦欣和一度怀疑自己并非穿越,而是穿书。

  可问题在于,她看过的古代罗曼史有成百上千,除了文学经典《红楼梦》,能清清楚楚记在脑子里的真没多少,更何况朝代、都城、国姓、男女主名字这类关键资讯大多都是看过就会忘的,她只能惋惜自己没有通过小说剧情预知未来改变命运的金手指,顺便时常感慨一番这个神奇的架空世界。

  秦欣和哄小孩似的陪着嘉兴疯玩了一会,世子妃那边的嬷嬷便来知会她们去吃正宴了,锦霜吩咐侍女们服侍她们俩重新梳妆。

  嘉兴年幼,身分贵重,梳的是稍微繁琐一些的垂挂髻,已经乱得不成体统了,秦欣和还好,她为了配合自己的略有些圆润脸型,让小丁香给她绑了一个拧旋的丱发,小丁香又说这样不能簪钗,太素净了,怕王府贵人们觉得她穷酸,硬是给她盘了名贵的紫金瑞宝红珊瑚串,胸前还戴了坠金锁的金项圈,乍一看就跟哪吒没两样。

  虽然这个世界的神话人物也有哪吒,但比哪吒更深入人心的是观音座下的童女,观音画像上几乎都有这么个女娃娃,所以她一进门世子妃才笑她有福相。

  不过秦欣和喜欢,觉得自己超级可爱。

  现代那二十几年养成的审美早已钻入她的骨血里了,她觉得「十四岁」一米五出头穿得嫩点完全OK,反到是嘉兴小小年纪往成熟了打扮才奇怪,她也清楚这样容易成为异类,可比起别人怎么想,自己舒坦更重要一点。

  收拾妥当后,抓周宴正式开始了,按规矩男女不同席,且得隔着一堵墙,女眷这边人少,上一张八仙桌就足够了,墙那头却宾客门客的一大帮,干脆摆了散座,小公子抓周是在那边,在宸王和宸王世子眼皮底下,至于宸王妃和世子妃就只能眼巴巴的等着下人来报信了。

  秦欣和瞧她们俩心不在焉的,估计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官爵之家的男孩抓周是非常重要而又可怕的一件事,长辈们会看他抓的东西来断定他一生的志向,抓得不好很容易失去长辈们的疼爱。

  因此母亲们都爱在抓周的物件上做些小手脚,如果小孩平时喜欢捉红色的东西,便除了官印以外都不要红色,要生在书香门第,就找红封皮的书来。女孩就轻松多了,管你是抓算盘绸缎还是胭脂水粉,长辈们都会说一说吉利话。

  胆战心惊了好一会,有下人来报喜了,说小公子头回抓了金元宝,二回抓了绿如意,将来一准财源滚滚富贵无边。

  秦欣和想,圣上估计也希望这些个王爷世子公子们不走仕途,不做学问,只当个富贵闲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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