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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试阅 ✿] 陆司闲《娇娘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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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0-10-31 11:33: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娇娘掌金》
作者:陆司闲
系列:蓝海E95801-E958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10月28日

【内容简介】

草包千金换了芯,一手打恶奴,一手赚银子,还行善养夫君~

蓝海E95801 《娇娘掌金》卷一
从末世穿越到这有吃有喝,还能睡个安稳觉的古代,
即便开局是个被恶奴卖给牙人的可怜嫡女,
又在梦中得知了原主的炮灰命运,杜秋蔓都觉得这不算什么,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只要她当个好人,反派也能当乖崽……
对!在她一刀了结拐卖她的坏人时,被未来的大反派杨明昭看见了,
想着原主那炮灰般的命运也有他的手笔,为了自己日后好,
她决定把他带回家从头培养,一切往正途引导,
因为捐粮施粥得了新县令青眼,她不仅给他换来良籍,得以入书院读书,
更藉着县令的名头,推出君子扇和白玉纸,让即将倒闭的书坊起死回生,
如今她赚得盆满钵满又有人撑腰,是时候腾出手来惩治恶奴了……

蓝海E95802 《娇娘掌金》卷二
杨明昭觉得此生最爱又最气的人就是杜秋蔓!
他努力念书、考中小三元,是希望她开心,让她感到骄傲,
他答应回到侯府,又去军中锻炼,是希望变得更强,换他保护她,
而且分开后他没有一天不想她,可是看看她做了什么——
写信给他说不会想念他,去京城参加大公主举办的花宴,
还意外惹来四皇子这只臭苍蝇,让他真想直接把她打包带走,
他俩好不容易独处可以说说话,她却只顾着要去找她的好姊妹,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她总以他的阿姊自居,一头热的要帮他讨门好媳妇,
拜托她行行好,能不能把一点点聪明分到男女感情上头?

蓝海E95803 《娇娘掌金》卷三(完)
杜秋蔓实在受够后娘米氏老是搞小动作,既然早就掌握了人证,
眼看着时机成熟,她一把揭发当年米氏要谋害她的罪行,
将米氏逼得被送进庙里「清修」,不过她知道事情还没完,
看看,因为米氏留的后手,她那个利益至上的爹被御史参了,
短短几天就从官身变白身,只能摸摸鼻子回老家,痛快!
哪晓得半路上遭遇马匪,对付马匪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怪就怪在他们用的刀上刻有洛州字样,生怕此事牵连到忠勇侯府和杨明昭,
她决定把事情查清楚,谁知两人在半道上碰头,
为了行事方便,他化名与她假扮夫妻,这她可以理解,
可他为什么一副乐在其中,甚至让她有种他想要弄假成真的错觉……


  第一章 两娃的相遇

  杜秋蔓缓缓睁开眼,猛地低下头,胸前的伤口消失了,刚才还那么大的一个血窟窿呢,就这样消失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杜秋蔓得出一个结论,她穿成了一个瘦小又饥肠辘辘的古代女童。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丝光亮混着灰尘照了进来,她被这光刺得眯起了眼。

  门外走进来一个粗壮的妇人,挑挑拣拣的将屋里的小孩子拎了几个出去。

  门外面也是一间屋子,四周摆着简单的木制家俱,一个穿戴不俗的女人正坐在那里。

  粗壮妇人谄媚道:「您看看,这都是今天新到的货。尤其是这个,您瞧瞧这小脸嫩的,买回去调教好了,绝对划算。」

  「划算」的杜秋蔓被粗壮妇人推到那女人跟前,随着那女人的手覆在脸上,杜秋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脸摸到手,那女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李婆子你好眼光啊,这孩子哪来的?」

  李婆子谄媚道:「这几年饥荒闹得,卖儿卖女的还少吗?这孩子也是她爹娘卖的,我这里有卖身契。秦老板您就放心吧,在我这里买人,哪回出过岔子!」

  秦老板没那么好糊弄,眼前的女童虽衣衫破旧,面有菜色,但细皮嫩肉的,手上连茧子都没有,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

  李婆子见她不接话,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拉着秦老板走到一旁,低声道:「还是瞒不住您的眼睛。这丫头您放心买,她的家人是绝对不会来要她的,她是个小婢养的种,上头的主母瞧不过眼,将她发卖了,特地交代可不许让她找机会回去。」

  「不会出什么岔子吧?」秦老板谨慎地问。

  「您把心放肚子里,这丫头早就被我吓破胆了,什么话都不敢说。退一万步说,她若是瞎嚷嚷,且不说别人信不信,就算是信了,给她带话出去,她回去了也是名节全毁,左右都是一个死。这人啊,只要能活着,谁愿意往死路上走呢,您愿意收了她,我给您这个数。」李婆子忍痛将贵人给她的二百两分了一半出来。

  「哟哟哟,这是什么话。」秦老板掩面娇笑,「我那里是吃人的地方不成?行了,我知道了,这高门大户里整治不听话的丫头片子就喜欢用这手。」

  她的胭脂楼里有不少这种来历的姐儿,但哪个都翻不出她的掌心,来楼里寻欢作乐的人谁愿意为了一个姐儿去自找麻烦?若真不听话,直接毒哑埋了,任凭天王老子来也找不到正主。

  秦老板在李婆子这里又逗留了一会儿,剩下的几个丫头她都看不上,要了银子便带着杜秋蔓离开了李婆子破旧的小院子。

  一路上她打量着杜秋蔓,这小丫头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最是方便调教的年龄,因此她丝毫不担心这种小丫头有什么反骨,纵然有,抽几鞭子也就乖了,等在楼里待上个几年,也就认清现实,老老实实的去接客了。

  此时,原身的记忆在杜秋蔓的脑中慢慢浮现,这孩子与她同名,都叫杜秋蔓。

  小女孩今年才十二,模样生的娇小可人,乃是官家嫡女。

  可惜母亲早逝,杜父醉心官场,一向不管后宅之事,过了两年,杜父续弦,继室米氏却是个温柔蛇蝎的妇人,表面上对原主十分宽容,宁愿让自己的女儿吃亏也不曾亏待她,可就是这样的养法让原主养出一身骄纵蛮横又蠢笨如猪的性子。

  三个月前,杜秋蔓因顶撞祖母,被杜父罚回老家给亡母守墓反省。

  在回老家的路途中,这孩子被人卖给了李婆子,可到底被谁卖的、怎么卖的,原主因路上昏迷太久,并不清楚。

  杜秋蔓缓缓吐出一口气,现在并非太平盛世,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几年又是大旱又是大水,前段时间还有瘟疫,不论是穷人还是因天灾家破人亡的富人,卖儿卖女实在常见。

  如今又是在资讯闭塞落后的古代,一个小孩子丢失后再找回来的机率几乎是零,将小孩卖给牙婆这一招不可谓不毒,只是这孩子的家人知道原主在被卖后受尽恐吓、饥饿,已经死了吗?不过就算知道大约也不会有丝毫后悔吧,毕竟他们原本就希望这年仅十二岁的小孩直接去死!

  杜秋蔓合上眼,前世的事情彷佛还在眼前,那是一个完全「恶」的世界,她学会了各种残忍的搏斗技术只求自保,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利益被队友出卖,最后只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小孩可怜她,努力给她包扎伤口,却是无用功。

  她清楚地记得子弹穿透胸膛的感觉,彷佛无数带着刀刃的风在她血液里呼啸,眼中最后的景象是战争结束后,大片大片荒芜的焦土,和那孩子茫然无措的神情……

  既然上苍让她来到这里,她就不会辜负这次新生。

  一路上杜秋蔓不哭不闹,着实听话,秦老板对她也有了几分好脸色,再加上那张精致的小脸,虽然受年龄限制还没有长开,但也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肯定当得起胭脂楼的头牌,调教好了,绝对是棵摇钱树。

  秦老板越看越满意,「以后你就改口喊我秦妈妈,只要你听话,妈妈不会亏待你的。」

  杜秋蔓低声道:「嗯,都听您的。」

  秦老板笑道:「你倒是乖巧。」

  牙婆是不会让人吃饱的,免得人有力气逃跑了,但杜秋蔓表现得实在是太乖了,年纪也小,秦老板心情好,抬抬手就赏了她几块粗粮饼子让她填饱肚子。

  离城门越近,周围的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秦老板眯起眼,不耐烦地问:「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随行的小厮已经打听清楚了,马上道:「有些从北边来的灾民想去城里讨口饭吃。」

  眼看着城门已关,秦老板的马车还被堵在一侧,她不由得骂了句晦气,带着人走到穿戴整齐的百姓那边,圈了个地方临时凑合一宿。

  月上中天,不少人凑在一起点起火堆。

  杜秋蔓用着微弱的声音道:「妈妈,我想去方便一下。」

  秦老板心情正不爽,抬手打骂,「给老娘憋着!」

  杜秋蔓偏过头,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她特地没有避开秦老板朝着头打的那一巴掌,露出无助的模样,「我……我……憋不住,可能是路上喝了生水闹的。」

  秦老板怕她拉在衣服里毁了衣服,不耐地道:「快去快回!」又喊了一个小厮跟着,半是嘱咐半是恐吓,「这丫头要是动了心思,直接给老娘狠狠打。」

  小厮浑不在意,嘴上说得好听,「您放心,小的都知道的。」一手拎着杜秋蔓,不客气地将她往远处的林子带去。

  「听话点,拉完赶紧出来。」

  杜秋蔓嗯了一声,连忙往里走。

  小厮啧啧感叹,这小丫头倒是老实,不过也是,一个小孩罢了,还能翻了天不成?他们楼里也曾有那刚接客还想逃跑的姐儿,都被他抓回来,好几个还被秦老板赏给他享受了一番,再等个几年,说不定他也能叫这丫头伺候呢。

  小厮心里想着各种猥琐的画面,杜秋蔓突然一声惨叫,引得他大惊,「怎么了?」

  不做多想便朝着杜秋蔓跑去,不料他刚跑了几步,整个人被重重绊倒在地,不等他回过神,腰间的匕首就被人抽走了,脖间一凉,一股热气喷出,他想说话,奈何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抢了他匕首的女童朝着他的脖子又给了他一刀,大量的血喷出,有的溅在了她的脸上,她却毫不在意。

  杜秋蔓踢了倒在地上的小厮一脚,确定这人死透了,低头将自己系在几棵矮树丛之间的腰带解开,重新系回腰间。

  正当她要离开,发觉身后有人盯着她,她低喝一声,「谁?」

  月光下,一个小男孩从草堆里颤巍巍地站起来,因为过分消瘦,显得头很大,四肢瘦得露出了骨头的形状,像一个插在牙签上的大头娃娃,看着既荒诞又让人心酸。

  杜秋蔓不禁想起那个给她包扎的陌生小孩,两个孩子的模样在眼前重叠,都是一样的狼狈瘦小,一样的害怕却又不敢离开。

  她想了想,将怀里仅剩的一块饼递了过去,「给你,吃吧。」

  小孩哪里想得到,这样的灾年竟有人凭白把食物拿出来。

  这世道就没有吃白食的道理,他一路流浪,也遇到不少给他吃食的,可那都是看中他是个男娃,想把他拐回去再卖一遭。

  可他腹中实在饥饿,心道:要不就接过来吧,大不了吃了就跑!

  杜秋蔓见他犹犹豫豫的,只当这孩子在流浪的过程中定是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白眼。她前辈子的那个世界,小孩子和老人是过得最艰难的,被视为包袱和拖累,但当她落难时,却是这两种人帮过她。

  她温和笑着,一步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就直接将饼子塞到小男孩手里,这一握便发现那双手全是骨头,上头还有许多结痂的伤口和茧子,透着无数的漂泊心酸。

  「哎……」杜秋蔓一声长叹,心更软了,「我还有吃的,这个饼子你拿着吧。」

  小男孩盯着那饼子,他以为自己想了许久,但下一刻就直往嘴里塞去,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正经吃过东西了,每日只寻得几个酸果子果腹,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算死也想当个饱死鬼,脸颊被饼子撑得鼓鼓的,毫无吃相。

  在杜秋蔓这里,小孩子都是自带八千度的滤镜,即便她穿越后身体缩水了,但意识还是前世那个杜秋蔓。

  她觉得眼前这小男孩挺可爱,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顾不得咀嚼,几口就将饼子全吞下去,含糊不清地说:「杨明昭。」

  杜秋蔓一愣,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杨明昭吃了饼子,发现自个儿好好的,饼子里没毒,眼前的女娃娃也不似那阴险之人,顿时觉得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禁满心愧疚,又觉得这女娃傻得要紧,乱世里,什么都比不得粮食更重要,她倒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口粮拿出来给陌生人。

  月光下,两个小娃娃互表了姓名。

  杜秋蔓问:「你家人呢?就你一个人吗?」

  杨明昭抿了抿唇,「我没有爹娘,是孤儿。」他不擅长言辞,但对眼前这个给了他食物的小姑娘很感激,他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这人是拍花子吗?」

  杜秋蔓点头称是。

  杨明昭知道拍花子的手段,当下就有些着急,「你要赶紧走了,拍花子不止一个人,不见你回去还有人要来的,快,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杜秋蔓也有此意,「一起走吗?」

  「好。」杨明昭点点头。

  秦老板那边早已等得不耐烦,又派了一个小厮寻过去,发现地上倒了一具尸体,惊起一身冷汗,四周也不见杜秋蔓的影子,赶紧去回禀秦老板。

  秦老板又惊又疑,可四周又是流民又是百姓,一个娃娃身形又小,找起来简直是大海捞针,只好暂时按下不表。

  杨明昭吃过拍花子的苦,一路带着杜秋蔓东躲西藏,又拿泥巴把她的脸给涂花,杜秋蔓也任由他折腾,被糊了一脸泥也不恼,还露出一口白牙冲他笑。

  明明杜秋蔓被他涂成了泥猴子,他却觉得笑起来的杜秋蔓像个瓷娃娃。

  杨明昭故意沉着脸道:「不要笑了。」

  杜秋蔓一双大眼睛眨了眨,「为什么?」

  杨明昭抿了抿唇,有些沉默,过了会儿才道:「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会遇到拍花子的。」

  杜秋蔓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这小正太平时不言不语,想得倒是挺多的。

  因担心秦老板等人会在城门口寻人,杨明昭便带着杜秋蔓一路往山上走,这条道他走熟了的,山上有果子有水,能够待几日,他决定等到风头过去,再带着杜秋蔓下山去找她家人。

  杜秋蔓在这里无甚牵挂,无所谓去哪里。

  杨明昭觉得自己带着的是个傻妞妞,决心要好好照顾她,杜秋蔓也觉得自己带着一个生活艰苦的小正太,自然要跟着他、护着他。

  两个小人儿脚程倒是快,不一会就走到一处山洞前,杨明昭正要说什么,眼一扫,见着山洞前被挖了两个坑,疯也似的跑过去,坑里什么东西也无,一时间目眦尽裂,正要张嘴大喊,又似想到什么,一把拉上杜秋蔓拔足狂奔,直到一处僻静的大石下才松开她的手。

  杜秋蔓见他红了眼眶,眼泪要流不流的。

  他哑着嗓子道:「全哥、全姊都不见了。」

  一听这话,杜秋蔓全懂了,她抬起手,却不知要如何安慰他,手悬在空中半晌,最后轻轻落下拍了拍他的肩。

  埋在土里的还能是什么?那些饿到癫狂的人有什么不敢吃的?

  全哥、全姊是路上流浪的小娃娃,大人们嫌小孩子是包袱,为了活下去,这些小娃娃们只得抱团,全哥、全姊病死在路上,杨明昭怕他们存不下尸体,特地跑到山里埋了,没想到竟也被那丧心病狂之徒挖了出来,刚才他怕还有食人的在附近晃,才带着杜秋蔓转身就跑。

  感受到肩上的触感,杨明昭将眼泪逼了回去,他是男子汉,不可以倒下,他还要带旁边这个傻妞找到家人。

  杜秋蔓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叹息了一声,上辈子多少孩子被秩序崩溃后的世界逼着成长早熟,此时的杨明昭彷佛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有着不输大人的坚韧眼神,他们的人生明明还未开始,就被逼着陷入绝望。

  两个小娃另找了一处大岩石下躲着,他们半靠半躺,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这时杜秋蔓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跑了一天一夜,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杨明昭也一样,但他还忍得住,小声说:「你还有吃的,拿出来吃吧,我不抢你的。」

  杜秋蔓却无半点动作。

  杨明昭见状,以为杜秋蔓是担心他会抢,便站起来走到一旁,认真道:「我不饿,不抢你的。」

  谁料杜秋蔓还是没动,只是又冲他笑了一下。

  杨明昭一愣,电光石火间想起杜秋蔓塞给他饼子的那一幕,那块饼子是她的食物,更是她……唯一的食物!

  杨明昭终于没忍住,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他拿着手胡乱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这种行为,一点都不男子汉!

  他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为什么抢不过那些大人!

  他为什么连全哥、全姊的后事都没有办好!

  他……为什么还要连累别人一起饿肚子!

  他果然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存在就是连累别人……

  已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杨明昭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山里的夜格外幽静,他似乎都能听到对方胸膛里那颗充满生命力的心跳声。

  「别哭啊,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找吃的。」杜秋蔓抱着他,像是抱着一个溺水的孩子,「我好好的在这里呢,只是一个晚上不吃东西罢了,你不是还答应我,要带我回家吗?」

  过了许久,杨明昭默默地点了点头,「嗯。」那颗千疮百孔、快要破碎的心,突然被一根线牵扯住了,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保持住了完整性。

  山风静静吹过山岗,吹散了天上的乌云,露出了满天的繁星,看来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这一晚,杜秋蔓睡得并不安稳,她作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好似在读一本书,书里的主人翁是一个不受宠的外放皇子,却生了一副好皮囊,不少世家女子都倾心于他,皇子有一个昏庸的父皇,整日与后宫贵妃厮混胡闹、不理朝政,致使天下民不聊生。

  某一日,荒唐的朝中来了一位年轻人,模样俊美,却是满心的阴谋诡计,他手段狠辣,却又能哄得老皇帝欢心,在朝中的地位竟比皇子还要尊贵几分。

  这人不到三十便位极人臣,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一朝宫变,杀了老皇帝和京中皇子,自立为帝,是个十足的反派,一时间宫中血流成河,他却好似杀不够一样,心里不爽便要杀人,残暴无比,让大臣们整日惶惶不安,生怕第二天便是自己掉了脑袋。

  此时,那外放的皇子收拢了不少义士,起兵讨伐,一封檄文洋洋洒洒,正气凛然。

  外放的皇子一路兵临城下,那年轻人竟也不抵抗,他坐在金銮殿上,对皇子道:「无妨,这世间也没甚意思。」

  梦中,杜秋蔓看着那年轻人走过的一生——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死后被仇人挫骨扬灰,被咒永世不得安息。

  有人问他,「公子作何称呼?」

  他道:「杨明昭。」

  除了一个名字,那一生,他什么都没有……

  「我们今天要下山。」

  天一亮,杨明昭就将杜秋蔓喊醒,「现在城门口那些大人应该都进城了,我们也要想办法混进去,我先去找些果子,山上多大虫,你别乱跑,就在这里等我。」

  见杜秋蔓点头,杨明昭露出一个浅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似乎昨晚那个快要崩溃的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路小跑着进树林找吃的。

  杜秋蔓望着他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神色颇为复杂,杨明昭……梦中那本奇怪书里最大的反派也叫这个名字。

  书里除了杨明昭外,还写了不少杜家的事情。

  杜府家主名叫杜英,醉心官场。第一位夫人叶氏早早去世,只留下独女杜秋蔓,也是杜府的嫡长女。

  杜秋蔓幼时「走丢」被拐,后来牙婆遭遇流民冲击,顾及不到被拐的一群小孩,让她侥幸逃脱,遇到了前来找她的姨娘,这才平安回府。

  杜英后来续弦米氏,米氏生的闺女杜雪娇与杜秋蔓全都看上了书里的男主——三皇子。

  为了夺得男主倾心,姊妹俩反目成仇,但杜秋蔓蠢笨如猪,自然不敌杜雪娇,最终杜雪娇如愿进了三皇子府,成为三皇子的侧妃,但三皇子最爱的还是他的王妃——书里的正牌女主,康亲王的嫡女楚成月,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向端庄淑雅的楚成月却一直偷偷爱慕着杨明昭。

  杨明昭虽未动心,但看见蛮横的杜秋蔓当众刁难知书达礼的楚成月后,也对杜秋蔓有些厌恶,后来杜秋蔓被杜雪娇栽赃,惹得三皇子生气,又被杨明昭看不顺眼,那些想讨好三皇子和杨明昭的人,将她逼得只剩去道观当女冠这一条路,最后天下大乱,杜秋蔓被山匪掳走杀死,尸体还被扔在路边遭野狼分食,下场无比凄惨。

  在杜秋蔓死后,当年她走丢的真相才被爆出,原来是杜雪娇之母策划安排的,让杜秋蔓的奶娘在半路上迷晕她,将她卖给牙婆。

  但因杜雪娇是三皇子侧妃,三皇子还需要杜英的支援,这桩丑闻便被三皇子给压下了,这个真相连一点小浪花都没掀起来,根本没有人在意。

  杜秋蔓沉默了,杨明昭和她在这本书里,一个是反派,一个是炮灰,最后都是尸骨无存的结局,合起来就是大写的悲剧,可既然命运安排她穿到书里来,她就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到那般田地!

  同样的,为了阻止梦中书里原主的结局,她也要尽量将「杨明昭」这位最大的反派给扳回正道,这才不辜负这番相遇。

  书中对杜秋蔓幼时经历一笔带过,但按照描述,她现在的时间线应该是被拐这一段,不过由于她的提前行动,在流民暴动前她就挣脱了。

  杜秋蔓有了梦中书这个作弊器,知道杜家老宅的方位,万幸的是,他们现在离杜氏老宅不远,两人脚程快些,三五日便能走到了。

  如今杜家全家都在京城,老家所在的昌平县内只有一座老宅,和叶氏留下的一些嫁妆,杜秋蔓依旧决定带杨明昭先回杜家老宅,他们现在都是小孩,杜家老宅可以为他们提供基础的物质生活,至于原主身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杜秋蔓并不担心,她现在虽然年纪小,但还保留着上辈子一流的打斗意识和技巧,力气与耐力也在慢慢恢复,用来对付几个后宅女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更别谈她还有身分上的优势。

  此时的杨明昭丝毫看不出未来会黑化的痕迹,他用衣裳兜了不少野果跑回来,一股脑全给了杜秋蔓,「赶紧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刚都擦干净了,吃吧,没事。」

  见到杜秋蔓乖巧地拿起果子吃下,杨明昭觉得如果自己有个妹妹大约也是这样,乖巧又可爱,全家人都会将她捧在手心里。

  杜秋蔓活动了一下手脚,确定了这具身体问题不大,便对他道:「我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大哥哥可以陪我回去吗?」

  杨明昭点头道:「好!」又扯出一个笑,「你记得那是最好不过了,我看你便猜着你是好人家的娃娃,你告诉我位置,我把你送回去,免得你家人担心。」

  第二章 千金归来

  此时的昌平城内,一个身形单薄的妇人刚要去县衙击鼓,不远处快步走来两个丫鬟先一把将她给架住了。

  这举动引来两侧的衙役目光,「你们做什么?」

  一个丫鬟连声道:「官爷莫怒,我家夫人有些癔症,这是犯病了。」一边说着,一边小步走去,往衙役手里塞了一个荷包,「叨扰到官爷实在有罪,两位官爷买些水酒消消气。」

  那衙役摸了摸荷包,表情十分满意,但又狐疑打量着那妇人。

  妇人身边的丫鬟低声道:「姨娘,您若击鼓,将事情闹大了,以后小姐找回来,名声也全毁了,您这是逼小姐去死啊!」

  江氏紧紧咬着唇,看着衙役的面容,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塞荷包的丫鬟也走了回来,看似搀扶实则抓紧了她的胳膊,对着衙役笑道:「我们这就带夫人回去。」

  不等江氏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两个丫鬟不容分说的带回去了。

  刚进门,迎面就走来一个健壮的老妈子,挥着帕子低声叫苦,「哎哟我的好姨娘,您怎么想不开去了衙门,小姐走丢了这种事能叫衙门知道吗?大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老爷的官声还要不要了?老奴都与您说了,已经派人去找大小姐,只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定是会找的慢些。

  「如今大小姐走丢的事还没声张出去,等大小姐回来了,也就没人知道这事。您要是大剌剌的往衙门那么一喊,这怕是全天下都知道咱们杜家的大小姐走丢了,叫老爷、夫人怪罪事小,可大小姐的清白事大啊!」

  江氏低着头,手指泛白的绞着帕子,讷讷不敢吭声。

  老妈子又指挥着两个丫鬟将她送回房间,「珍珠、玲珑,将姨娘扶进屋好好歇息。咱们才来几天,人生地不熟的,可要把姨娘照顾好了。」

  珍珠和玲珑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在路上时她们就知道,这一行中眼前这个老妈子,也就是杜秋蔓的奶娘范氏才是做主的人。

  江氏是先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被抬成了姨娘,但她一向不得宠,为人也十分木讷,原来在府里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这次大小姐冲撞了老夫人,被老爷训斥不孝,罚回老家守墓,因她人小不懂事,这才派了一个姨娘跟过来,却没想到大小姐竟然在半路上丢了!

  珍珠、玲珑吓得半死,最后还是范氏定了主意,为了小姐的清誉和家族名声不许声张,留下一个马夫沿路去寻,而她们几个赶去昌平城。

  江氏自然不肯依,但珍珠、玲珑害怕大小姐走丢的事摊到自己头上,也不想声张,自然与范氏站在一头,江氏势单力薄,被三人连拖带拽地去了昌平城。

  「夫人,是奴婢对不住您。」房间内,江氏暗自垂泪,跪在叶氏灵牌前双手合十,「奴婢没有照顾好蔓姐儿,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用自己的命去换蔓姐儿能平安回来,夫人……您若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蔓姐儿平平安安的。

  「蔓姐儿是个乖孩子,她不是有意冲撞老夫人的,都是娇姐儿说,过年时老夫人给的红包足有五两,蔓姐儿气不过自己才二两,这才去找了老夫人……夫人啊,蔓姐儿心里一直都记着您,您说您这一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蔓姐儿,您可一定要保佑她啊……」

  屋外茶房里,范氏喝着热茶,吃着花生米,瞥了眼跟过来的玲珑,「叫你们好好照顾姨娘,怎么还让姨娘去了衙门?」

  玲珑不敢说话,沉默不语。

  珍珠皱着眉,觉得晦气,「姨娘说想去看看先夫人留下的铺子,奴婢也不好拦着不让她去,没想到,半路上她竟支开了我们往衙门跑,幸亏我追得快,没让她击鼓。」

  「都机灵着点!」范氏道:「大小姐这事我知道怪不到你们头上,可老爷、夫人知道后会怎么想?定觉得都是在你们的照顾下,大小姐才不见的!」

  玲珑更委屈了,大小姐一向顽劣,根本就不想来昌平,一路上吵着嚷着要回去,她和珍珠两个人怎么可能看得住?

  「这人啊,都是看命。」范氏叹口气,「或许大小姐命里该有这劫,咱们尽力去找,若是找不到……也都是天意。」

  玲珑赶紧问道:「大小姐真能找着吗?」

  范氏反问:「听你的意思,你是希望大小姐找不着了?」

  「不不不。」玲珑赶忙摆手,「奴婢自然是希望大小姐平平安安的。」说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小。

  范氏哼了一声,吐了嘴里的茶叶沫子,拍拍手起身走了,留下玲珑打扫茶房,珍珠则殷勤地跑到范氏身边忙前忙后。

  过了一会儿,珍珠悄悄走了来,玲珑吓了一跳,道:「你这妮子不去姨娘屋外守着,跑过来做什么,万一姨娘又跑出去怎么好?」

  「放心吧,院子后的小门被锁死了,姨娘想出去只能走正门,范嬷嬷守在那里呢。」珍珠用胳膊顶了顶玲珑,小声道:「你觉得大小姐这次还能回来吗?」

  玲珑叹口气道:「就算回来名声也没了。」

  珍珠点点头。

  她们两个都是叶氏去世后进府的丫头,继室米氏进门后站稳了脚,便将叶氏留在府里的人慢慢汰换了,杜秋蔓身边的丫鬟更是换得频繁,原因都是现成的,杜秋蔓脾气不好,只要她不喜欢,米氏二话不说就换丫鬟。

  珍珠、玲珑两个原是府里的四等丫鬟,这次被米氏派来,一口气提到了一等大丫鬟的分例,心里自然是向着米氏的。

  米氏从来不苛待下人,在府里一向和气,送她们出门前还嘱咐她们好好照顾大小姐,若是在大小姐那里受了委屈,待回府后自会补偿她们。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玲珑更加埋怨杜秋蔓,「要不是大小姐一路上不安生,非要逛这、逛那的,哪里会走丢,咱们就算长了八双眼睛也盯不过来啊。」

  玲珑又有些担心地道:「万一小姐真的找不回来了,咱们怎么办?会被卖出府吗?」

  「夫人一向明事理,虽然会责罚咱们,但也不至于如此。」珍珠语气肯定,「更何况,咱们上面还有范嬷嬷和姨娘呢。」

  说到这里,玲珑安心不少,反正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

  大门处,范氏眯着眼晒太阳,没有半分着急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一丝得意的笑。

  那个小蹄子这次肯定是回不来了,夫人这趟差事她办得实在是漂亮,只等过几个月回京就能领赏,京城里那间铺子够她一家吃喝好几代了,宝贝儿子也要进学去考功名,若是有那个造化,她以后也是官夫人了……

  「大娘,请问这里是杜宅吗?」

  「谁家的泥猴子在乱喊乱叫的。」范氏美梦被打断,破口大骂,「小要饭的,上别家去,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滚滚滚,别站在这碍眼。」

  杨明昭板起脸正想要骂回去时,在他身后的杜秋蔓探出脑袋,眨巴着眼,笑呵呵道:「奶娘,我是蔓姐儿啊,我回来啦。」

  范氏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像只木雕站在门口。

  杜秋蔓牵着杨明昭的手,一点都不认生怯弱,推开范氏跨过门槛,还特地嘱咐身边的杨明昭,「小心些,这个门槛好高哦。」

  杨明昭乖巧的点头,「你也小心。」

  小孩子糯糯的声音让范氏一下惊醒过来,正要去拉杜秋蔓的衣领,还没碰到她,杨明昭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将她伸来的手用力打开。

  范氏捂着手臂,疼得龇牙咧嘴,没想到这个小要饭的力气这么大,此刻心里又惊又疑,赶紧将门关上,怕引得邻居们来看热闹,又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人呢?大小姐回来了,赶紧的,都出来伺候!」

  厅堂里,玲珑都看傻了,没想到大小姐还有命回来,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杜秋蔓一点都不惊讶,她扫了眼前的胖丫鬟一眼,知道这是继室米氏派来的,顺手将她手上木盘里的茶碗拿下来,递给杨明昭,招呼他坐下,「这里就是我家了,今天我们先休息下。」又对玲珑说:「去把姨娘请出来。」

  玲珑还傻站在那里,直到听见范氏中气十足的吼声这才回了神,抖着声音道:「小小小……小姐,您回来了?」

  杜秋蔓点点头,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啊。」

  范氏朝着玲珑跺了跺脚,「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听大小姐的话去请姨娘?」

  没过一会儿,后院里传来哭声,眨眼间,江氏就朝杜秋蔓冲过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又是乖又是儿的喊。

  杜秋蔓知道整个杜府只有江氏是真为她好,任由着江氏抱了一会儿,努力抽出身来,「好姨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

  江氏红肿着眼,脸色透着不健康的白,身子也是如柳叶般一吹就倒,一看就知道这段日子操心不少,再看看奶娘范氏和两个丫鬟,养得比江氏这个主子还要好,一个个脸蛋都透着红润,范氏看着像是又长了几斤肉。

  杜秋蔓心如明镜,面上却没有带出来,拿着帕子替江氏擦眼泪,「姨娘,是这位小哥哥送我回来的。」

  江氏这才注意到厅堂里还有个半大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冲着杨明昭福了福,「多谢小公子,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杨明昭站起身,生硬地还了一礼,有些紧张地道:「这……没什么,您就叫我杨明昭就行了。」

  江氏见到杜秋蔓好好地回来,现在是万事不愁,只是看着杜秋蔓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十分揪心,连忙吩咐,「珍珠去烧水,玲珑去后厨煮一锅肉粥,肉要剁得细碎些,粥熬稠一点才好克化。」说着,又怕杜秋蔓生气,赶紧解释,「你在外面这几天怕是没吃好,先吃碗肉粥,免得伤了胃。」

  珍珠、玲珑没有动,两人下意识朝着范氏看去一眼。

  范氏道:「愣住做啥?赶紧去啊!」

  「是。」两个丫鬟低着头各自忙去。

  江氏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说起来她是个姨娘,却使唤不动丫鬟,一应起居都是看范氏眼色……罢了罢了,只要蔓姐儿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杜秋蔓趁机说:「姨娘,我想请杨小哥在我们这里住几日。」

  江氏正要点头,范氏就插嘴道:「这位杨小哥将您送回来了,想来他家里人也是十分挂念他的,还是赶紧让人家回去吧。」

  杜秋蔓道:「杨小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有不谢之礼?」

  江氏怕杜秋蔓吃亏,赶紧插话道:「蔓姐儿说的在理,杨小公子也是一路奔波,是要好好歇息,这是礼数。」

  范氏却拿出老人的姿态来,微微抬眸,看都不看江氏,理直气壮道:「这位杨小哥送大小姐回来,咱们备上谢礼即可,如今宅子里只有姨娘与大小姐在,杨小哥虽然是个孩子,但到底也是外男,大小姐年纪小不懂事,姨娘难道也不懂吗?」

  江氏被她一顿抢白,讷讷不敢出声,心里也觉得范氏说的有几分道理,侧头瞧见杜秋蔓满脸不高兴的神情,又开始犹豫,「要不……先住三日?毕竟一路上奔波劳顿的,也得让杨小公子好好休息。」

  范氏道:「姨娘年纪轻,有些想不周到也是正常,夫人派老奴过来,可不就是怕出什么岔子吗?」

  一听到夫人二字,江氏瞬间打了个寒颤,她可是知道米氏的手段,她身处后宅,每日都在米氏手下讨生活,早就被蹉磨得没了脾气。

  如今范氏将米氏搬出来,江氏咬咬唇,过了半晌,轻声道:「那就听你安排了。」

  范氏十分得意。

  杜秋蔓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暗自庆幸自己活着回来了,不然江氏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范氏与玲珑、珍珠是一边的,背后还站着米氏,如果她这次回不来,最后肯定是江氏担责任,思及杜家的作风,江氏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江氏是叶氏的陪嫁丫鬟,因有几分姿色,被杜英看中成了姨娘,这江氏也是个老实头,心里只认叶氏,在后院并不争宠,一次小产后,整个人更加安静,杜英也觉得她性格木讷,没过多久便对她没了兴趣。

  整个杜府,除了叶氏,也就是江氏是真心对杜秋蔓好,但江氏只是个不得宠的姨娘,又不会说话,原主并不喜欢她,对江氏没几个好脸,可江氏只当她是小孩心性,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更加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原主。

  范氏见眼前的几人都不说话,听得珍珠说肉粥已煮好,便道:「摆饭吧。」活脱脱一副女主的架势。

  桌上摆好了瘦肉粥和小米糕并两碟小菜,杜秋蔓与杨明昭也是饿狠了,一肚子的心思被肉粥的香气吸引,二话不说开始吃饭。

  江氏心疼得不得了,嘱咐范氏,「明儿给蔓姐儿和杨小公子煮一锅鸡汤,得好好补补身体。对了,现在拿上帖子去请城里的大夫来,看大夫那边有没有食补的方子。」

  范氏道:「姨娘,您看大小姐和杨小哥吃得多香,身上肯定也没什么事,眼瞅着天快黑了,大小姐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儿我再让玲珑去请大夫来,也不急于一时。」

  这时杜秋蔓擦了擦嘴,问:「吃好了吗?」

  杨明昭放下汤勺,乖巧的点头。

  范氏正不知她这是何意时,杜秋蔓突然将一桌子的碗筷全都摔在地上,吓得她跳起往后退了数步,她尖声叫道:「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一进门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到底我是主子还你是主子?我怎不知我一个主子的话在你范嬷嬷面前这么不好使了,这宅子到底是姓杜还是姓范?」

  说着,杜秋蔓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玲珑,拿著名帖、银子去请大夫!珍珠,去给杨小哥准备两身干净的换洗衣物,府里没有就去街上买!因你们的疏忽,导致我在外面吃了几天苦,不想着将功补过,还对我摆出二主子的谱,若不想伺候,就都滚回京去!」

  珍珠、玲珑两个丫头全吓傻了,大小姐脾气不好,蛮横又任性,府里每个人都知道,但她们分来伺候的时间短,还没见识过,如今第一次见,两个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说罢,一个连滚带爬的去请大夫,一个哆哆嗦嗦的去拿尺子给杨明昭量尺寸。

  范氏的脸色精彩极了,她没想到杜秋蔓竟然这么不给她脸,可是听到杜秋蔓提到走丢一事,心虚的扁扁嘴,「奴婢不敢。」

  一阵兵荒马乱后,杜秋蔓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才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来到厢房。

  杨明昭也将自己打理干净了,等杜秋蔓来时,就看见一个小脸白嫩嫩的小正太,轻轻咬着唇,背脊挺得笔直,乖巧的站在一旁。

  听到脚步声,杨明昭连忙抬起头望向过去,露出小狗般的眼神,让杜秋蔓恨不得伸手揉揉他的发顶。

  珍珠赶紧道:「回禀大小姐,外面的成衣铺子适合杨小公子的衣裳不多,奴婢先买了四身回来换洗,等明儿奴婢再去买布料回来给小公子裁衣。」

  杜秋蔓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大夫也到了,杜秋蔓身体底子好,虽然饿了七八天,补补就回来了,但杨明昭的底子就差多了,他小时候没有养好,又饱一顿饥一顿的,肠胃十分虚弱,加上年纪不大不能用猛药,需要慢慢补,大夫遂开了一剂调理肠胃的方子。

  大夫嘱咐道:「这药需隔日喝一碗,十天后,老夫再来贵府诊脉,平日里多吃些肉食和鸡蛋,但不要太过油腻,慢慢调养,底子还是能养回来的。」

  杜秋蔓点点头,「谢谢李大夫,玲珑,等会儿去送送李大夫,顺便将药材抓回来。」

  玲珑不敢讨价还价,老老实实地去办差。

  范氏见两个丫头这副讨好姿态,阴阳怪气道:「还是大小姐会调教人,大小姐是打算让杨小哥长住了?」

  杜秋蔓扫了她一眼,「范嬷嬷,你要记得,这里是杜宅,我的话,你照做就是了。」

  范氏憋火,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却在心中道:一个上门打秋风的小要饭的,留下就留下吧,等老爷、夫人知道这件事,有你好果子吃的!

  范氏在杜秋蔓这里接连碰壁,随意福了福身,藉口宅子里还有许多杂事要打理,转身便走了。

  江氏满心不安,带着杨明昭与杜秋蔓回到屋里,在窗边来回踱步,想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蔓姐儿,你打算让杨小公子住多久?」

  杨明昭目光落在杜秋蔓身上,面上一副淡然模样,内心却是十分紧张。

  虽然路上杜秋蔓与他约好,会让他留在府里,但杨明昭始终没有任何安全感,他与杜秋蔓,一个低陷污泥,一个高坐云端。

  幼小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在自己短暂的生命里,只有崩溃与混乱,他被一对偏远地方的男女买到家中,直到那两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便成为畜生一般的存在,不,是比畜生还不如的存在,毕竟一头牛在农家的用处比他要多多了。

  他费尽心思从那吃人的地方逃出来,一路流浪,再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将唯一的粮食全部都给他的人。

  杜秋蔓之于他,是这辈子最好的人、最温暖的人,在黑暗中迷茫太久的旅人,一旦抓住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他都不愿放弃。

  杨明昭不想离开,一刻都不想走,除非是杜秋蔓亲自开口,若真有那一天,他必会听她的话,不再打扰。

  被杨明昭用小狗狗一般的眼神看着,杜秋蔓的心都要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萌萌哒的小正太。她当即对江氏道:「姨娘,杨小哥与他家里人也是走散了,在找到他家人前,这段日子先住在我们家好不好?」

  「竟也走散了吗?」江氏大惊,「杨小公子可知道家在何处?马叔过几天便会回来,你若知道在哪儿,我让马叔送你回去可好?」

  马叔便是送杜秋蔓回老宅的车夫,被范氏留下,原路去寻杜秋蔓。

  杨明昭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世,「几岁时与家人走散,隐约记得家父家母是北方口音,家中院子里有一棵大石榴树,其他的便记不得了,夫人也不必喊我什么公子,喊我名字就好。」

  江氏眼眶微红,看着杨明昭这小小的人儿,不禁想起自己那个没有福气的儿子,若当初她的孩子能保住,大约也有这么大了。

  杜秋蔓道:「姨娘,就让杨小哥留下来吧,外面乱得很,杨小哥出去后肯定要受欺负的,咱们家又不缺地方住,杨小哥也能跟我做个伴。」

  「可京城那边……」江氏有些犹豫。

  「怕什么!」杜秋蔓毫不在意,「杨小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父亲那边若是派人来问,我来答便是!」

  「好,姨娘都听你的,杨小……昭哥儿留下。」江氏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去顶包,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孩子们受委屈。

  杜秋蔓冲着杨明昭甜甜一笑,他紧张垂下头,可微红的耳朵出卖了他内心的喜悦——他不用再流浪了!

  因杨明昭年岁不大,便没有住在外院,直接安排在东厢房内。

  昌平城内这座杜家老宅是个典型的三进院子,杜家是从杜秋蔓爷爷那一辈开始发迹的,杜家早年间只是昌平城内一个小富之家,而在他中举后便举家迁至京城。

  为了给朝廷留下清廉正直的文臣形象,所以老家的杜宅并未翻修和扩建,还保持着当初离开时的样子,虽然不算大,但够住了。

  杜秋蔓跟着去了东厢房,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杨明昭,从梦中书里来看,杨明昭极其聪明,就是容易走偏,而书里的杜秋蔓之所以那么惨,除了自身原因外,就是因为惹到了杨明昭这个大反派,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她都要努力让他走向封建社会三好青年这条路,用一颗充满爱与和平的心包容这个世界!

  「杨小哥就住在这里,东西可能还不齐全,明儿我叫人买来。」杜秋蔓环顾一圈,除了日常用品,还要买一些书籍回来,嗯……都得是她把关过的,凡是有一点走偏门的统统都不许进门。

  杨明昭对那些东西毫不在意。

  杜秋蔓说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回应,还以为他害羞不敢提要求,便道:「杨小哥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就是了,回来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杨明昭十分紧张,虽然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他还是想试试,「你可不可以不要喊我杨小哥。」怕杜秋蔓不高兴,又赶紧道:「喊我名字就好。」

  带上了姓氏,他便觉得与杜秋蔓的距离远了一分,他不奢求杜秋蔓待他如亲人,但至少能成为她的好朋友,或者成为能令她记住的人,这样他就很满足了。

  杜秋蔓当即道:「昭哥儿?」

  杨明昭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嗯!」

  虽然不知道杨小正太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但杜秋蔓很喜欢看他笑,小孩子就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

  回到昌平城的这一晚,是杜秋蔓穿来这些天过得最舒服的一晚。

  虽已入春,但天气尚寒,江氏早早拿汤婆子将床暖起,杜秋蔓躺在铺着厚铺盖的床上,闻着一屋温暖的味道,舒服地呼了口气,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比起上辈子秩序崩溃的世界,这里平静得如岁月静好,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回来的路上她已将以后的计划都一一规划好了,如今见到范氏等人,又结合了梦中书的描述,已经把这几人的性格都摸得透澈,虽然未来还有得忙,但她没过一会儿便安稳的睡去,嘴角还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可这一晚,除了杜秋蔓,没有人睡得安稳。

  江氏直接拿了个铺盖睡在杜秋蔓的外间,生怕一眨眼杜秋蔓又不见了。

  杜秋蔓睡着后喜欢踢被子,江氏早就习惯了时不时进屋看看,见她睡得香甜,江氏无比欣慰,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另一边,玲珑与珍珠住在一个屋,两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均透着怕意。

  她们是被派来伺候大小姐的,大小姐脾气一向不好,要打要罚都是常事,虽然回京后有夫人撑腰,但现在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们不比范氏,是被主家买断了一切的奴仆,若是主家将她们打死,不过是损害些名誉,官府也只是罚些银钱了事,而大小姐——恰恰是不怕损名誉的主。

  「珍珠。」玲珑忍不住小声说:「大小姐不见的那天,你真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吗?」

  珍珠当即矢口否认,「是大小姐自己去凑热闹被人群冲散,我怎么拉都拉不住,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玲珑撇撇嘴,「那天是你当值,陪在大小姐身边,我一直跟在姨娘身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如今大小姐回来,指不定会怎么发作呢。」

  珍珠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我累了,不说了。」

  玲珑觉得珍珠没说实话,不过在事情没有明了之前,她决定还是老实当差为好,夫人给的银子虽然好,但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命没了,那些银子也是便宜了自己的兄弟。

  另一间屋里,范氏像煎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翻去,她在府里是有身分的老人了,比一些不受宠的姨娘还要有几分面子,杜秋蔓的刁难她自然不怕,可也有些怵她那脾气,要是不管不顾起来,等杜秋蔓回京后她自然没好果子吃,但自己现在肯定也要吃些苦头的。

  「罢了,就让你嚣张几日,等夫人派了训诫嬷嬷过来,有你好日子过的。」范氏打定主意给京城递消息。

  至于杜秋蔓是怎么从那人牙子手里逃出来的……

  范氏眯起眼,这大约与那个小乞丐有些关系,她虽然怵杜秋蔓的脾气,但自认对这小妮子有几斤几两重还是清楚的,一个脑袋空空的绣花枕头,肯定是没法子从那地界跑出来。

  思及此,范氏翻了个白眼,现在暂时动不了杜秋蔓,难道她还动不得一个小乞丐?

  第三章 为他铺路

  第二日,杜秋蔓敏锐地发觉范氏和珍珠、玲珑都收敛了不少,规规矩矩地伺候她洗漱准备早饭。

  难道这三个女人是希望劳动改造,恳求她宽大处理?但范氏作为卖掉原主的主谋之一,已经在杜秋蔓心里判了死刑,至于玲珑、珍珠两个,一个是帮凶,一个是墙头草,都不是什么好货,却是可以利用一番。

  这屋子的女人里,唯一真心对杜秋蔓好的便是江氏,她麻利地给杜秋蔓盛了一碗小馄饨又嘱咐杨明昭道:「昭哥儿也用些,这小馄饨的馅儿是今儿早上买的猪肉现调的,皮撖得薄,味道鲜得很,赶紧尝尝。」

  杜秋蔓咬了一口,鲜嫩弹牙的肉馅彷佛在口中弹了出来,裹着熬了快两个时辰的鸡汤,那滋味,鲜得让她找不到舌头,这一定是她此生吃过最好吃的鸡汤小馄饨!

  她忍不住问道:「早饭是谁做的?」

  玲珑赶紧道:「回大小姐的话,是奴婢包的。」

  「你很好。」

  见杜秋蔓给了自己一个笑脸,玲珑受宠若惊,「大小姐吃得好,是奴婢的福分。」

  范氏斜眼扫了玲珑一眼,鼻子里轻轻冷哼,没骨头的小东西,真是禁不起一点风浪!

  用过早饭,杜秋蔓决定先解决杨明昭的户籍问题,因连连天灾,原有的户籍制度受到了冲击,朝廷对户籍的管理放松了不少,像杨明昭这种情况的,只要有良人担保,可以将户籍挂在当地的慈儿院里,等成年后便能分出来单独定居,若是中途找到了家人,也可以将户籍迁回原地。

  范氏见她又要折腾,便道:「如今县里这位马上就要调走了,这会子怕是已经没有心思在昌平城,倒不如等新县令来了再来办这件事。」

  杜秋蔓问:「新县令什么时候来?」

  范氏道:「大小姐莫急,想必也是快了,按照朝廷的规矩最迟春耕后便会到,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给先夫人扫墓要紧。」她特地把「先夫人」三个字咬得重些,顺势又往江氏那边瞧了一眼,见江氏内疚地将头低下,心中十分爽快。

  「行吧,你们现在去准备准备,我明儿就去给娘亲扫墓。」杜秋蔓将范氏、玲珑、珍珠来回扫了一眼,沉声道:「昭哥儿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我希望你们能牢牢记住这一点。昭哥儿在这里,就是客人,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敢怠慢他,或者是在背后说三道四……」说着,冷笑一声,「到时候看是我的鞭子快,还是你们去向京里那位求饶快!」

  玲珑、珍珠打了个寒颤,连忙道:「奴婢不敢。」

  范氏则在心里将杜秋蔓骂了上百声的小贱人,见杜秋蔓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赶紧表决心,「大小姐您放心,老奴做事一向稳妥,包准让昭哥儿在这儿住得舒舒服服的。」

  打发珍珠去收拾屋子,又吩咐玲珑去准备午饭,至于范氏……杜秋蔓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范氏还觉得挺美的,二主子谱摆得十足,对杜秋蔓道:「咱们才来昌平城,老奴这就去准备明儿祭扫的事宜。」

  杜秋蔓无所谓地点点头,等吃饱喝足就带着杨明昭再把杜家老宅逛了一遍,江氏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是害怕了,生怕一眨眼杜秋蔓又丢了。

  没多久,珍珠过来说成衣铺子的小厮来送衣裳,杜秋蔓顿时来了兴致。

  杨明昭很乖,听话地换上了一身墨蓝交领深衣,衣摆处还学了时兴的模样,绣了朵朵祥云,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料子用的是上好的棉布,十分保暖。

  他抬起头,原先长得能遮住眼睛的杂乱头发,昨儿已经修剪好了,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只倒映着一个人的模样——杜秋蔓,他无法想像世上真的有这么温柔的人,而且就在他的面前。

  「不错。」杜秋蔓很高兴,「这身衣裳很合适。」又侧过头问江氏,「姨娘,我可有类似的?」

  江氏忙道:「自然是有的。」说着,亲自带着杜秋蔓回里屋换了一身墨蓝襦裙。

  本来小姑娘要多穿些鲜艳的衣裳,但杜秋蔓这次回老宅是给亡母守墓,所以衣裳大多都是深色。

  等范氏在外面闲逛了一圈回来,便看见屋里两个小娃娃都换了一身衣裳,她虽偏向米氏,对米氏所出的二小姐杜雪娇十分推崇,但也不得不承认,杜秋蔓是杜家小辈里长得最出众的,一头乌黑的青丝被挽成了双丫髻,露出雪白的脖颈,一双大眼睛十分明亮,浅浅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显得十分俏皮。

  再看看杨明昭,范氏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了,昨天还是个小叫花子,今天就穿得人模人样了,虽然身量瘦小,但小男孩大多都皮实得很,养几天就能养回来。

  她不阴不阳地道:「大小姐真是好兴致啊。」

  杜秋蔓扫了她一眼,「有事吗?」

  范氏道:「回大小姐的话,马六回来了。」

  杜秋蔓理了理衣袖,满不在意地道:「让他去偏厅候着。」

  「恕老奴多句嘴,马六在外面风餐露宿这么长时间,您还是赶紧去见见吧,毕竟也是府里的老人了。」

  「呵,他在外面寻我这么长时间都没寻到,亏得是昭哥儿把我送回来,这种不中用的奴才,还要他有什么用?你也下去吧,都去偏厅候着。」

  范氏仍想辩解几句,杜秋蔓却是转过身,不再理她。

  马六是个瘦小的中年汉子,长着一双三角眼,此刻站在偏厅颇有些不安,见到范氏出来,连忙问:「大小姐怎么说?」

  范氏见着他就来气,拉到一旁,「你还有脸回来!要你看着点,怎么让那小妮子给跑了?」

  马六道:「我亲眼见着李婆子将她带走这才离开,谁能想到李婆子这么不中用,这么好的买卖竟然都没做好。」

  「得了吧。」范氏冷笑道:「要你在外面善后,如今她人都回来一日了,你却还晚了一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拿着夫人的银子在外面花天酒地。老娘年纪大了,但这双眼还亮着呢,那妮子这次吃了大亏,定是想着要找补回来,别怪老娘没事先提醒你,等下说话的时候注意些,有些事都烂在肚子里,一句都不能说。」

  马六忙不迭点头。

  范氏怕他说漏嘴,两人偷偷摸摸对了半天的话,却不知杜秋蔓有梦中书这个作弊器,已经对马六的事知晓得清清楚楚——范氏将杜秋蔓卖给李婆子后,为了防止江氏闹起来,便留下马六去寻人,但马六早就和范氏串通一气,他的任务压根就不是寻人,而是确定李婆子没有放走杜秋蔓,在李婆子那边悄悄守了几天,见杜秋蔓的确被关进去,便拿着范氏给的银子,在外面找了个暗门子潇洒了几日,这才不紧不慢地回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杜秋蔓才慢悠悠地出来,身边没有带杨明昭,她的想法简单,小孩子还是远离这些卑鄙小人为好,免得见多了这种人,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的大小姐啊!」马六见着人就扑通跪下,一阵猛哭,「是老奴不中用,没有寻着小姐,老奴该死!如今能看着小姐平平安安的回来,老奴就放心了。」

  范氏在一旁帮腔,「哎,你也不容易,这世道寻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想你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头。」

  杜秋蔓打量着马六,衣裳上都是泥,头发手上也都灰扑扑的,看起来的确风尘仆仆,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人并没有吃多少苦头,凡是真心寻人,定会焦虑,这份焦虑可不是将脸上弄脏就能体现出来的,只需与江氏对比,就能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马六嚎了半天,没听到杜秋蔓说一句话,心里逐渐没底,偷偷地抬头望去,正好撞进杜秋蔓眼中——平静又冷漠,他瞬间背脊发凉,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地跪在下面。

  「马叔这几天在外面也辛苦了。」杜秋蔓声音不大,但温温柔柔的,一扫刚才冷漠的气氛。

  跪在下面的马六顿时松了口气,膝盖也没有那么抖了。

  「范嬷嬷说得也没错,先下去休整吧,明儿我要去给母亲扫墓,还要劳烦马叔。」

  马六连道:「不敢,老奴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当。」

  走出偏厅后,马六这才发觉自己背后都汗湿了,趁无人注意,拉着范氏到外院小屋。

  「我刚才没说错什么吧。」马六紧张问。

  范氏摇摇头,「没有,这几日她心情不好,咱们都谨慎些,免得落下什么把柄。」

  马六也觉得是这个理,范氏下药时没人看见,而他也特地换了一辆什么标志都没有普通马车,这才将人送到李婆子那边。李婆子和范氏是远亲,又是个贪财的,只要银子给得多,这人没什么不敢做的。

  杜秋蔓活着回来虽然意外,不过他们倒也不怕,顶多依照「照顾大小姐不周」被罚几个月的月钱,或者打几板子,而大家背后站着米氏,这处罚落下来,最后也是不痛不痒,想到此处,马六顿时心安了,一身轻松地去收拾马车,准备明天扫墓的事宜。

  范氏与马六的想法差不多,她已经去信给李婆子,让李婆子这段日子避避风头,她无比确定,杜秋蔓手里没有任何线索能够查到她身上来!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因要去扫墓,早食没有准备荤腥。

  原主是个无肉不欢的主,江氏怕她吃不惯,特地早早起来用上好的白面做了青菜汤面,面条拉得极细又颇有劲道,有点后世拉面的感觉,可如今的杜秋蔓经历过前世的磨难,对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十分感恩,因此端起热腾腾的汤面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江氏看得一脸欣慰,心道:蔓姐儿出去这一趟虽然是受苦了,但也懂事了不少,先夫人在天之灵定会高兴的。

  套上马车,范氏与珍珠留在府里看家,其余人一同去了城郊祭扫。

  出城后,杜秋蔓坐在车里撩起帘布一角,如今刚过惊蛰,不少农家挥着锄头在田野里忙碌,正看得出神,江氏伸手将帘布放下,「外面风沙大,当心迷了眼睛。」

  杜秋蔓好奇地问:「咱们家的田在哪里?」

  江氏道:「夫人当初陪嫁了五十亩良田,离清泉寺不远,等会儿祭扫完,咱们还要去清泉寺拜拜,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了。」

  叶氏的墓碑立在杜家祖坟山上,虽有些脏旧落灰,但四周保存得很好,没有什么破旧之意,看来杜家虽然薄情,但面子上还是做得很到位。

  杜秋蔓拿着葛布仔细擦拭着叶氏墓碑,一边在心里道:您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她在杜家过得不好,那些面善心恶之辈因她年纪小不懂事而故意教坏她、欺负她,甚至害了她的性命,都说人死如灯灭,但这份仇恨还不到了结的时候,她受的那些蹉磨,我会替您女儿一一讨回来,望你们母女能够团聚,下辈子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打扫完墓地,杜秋蔓跪在碑前恭恭敬敬叩首、上香,之后杨明昭将她扶起,颇为担忧的看着她。

  杜秋蔓似察觉到他的心思,轻声道:「我没事的。」

  清泉寺是这一带有名的寺庙,坐落在清泉山上,香火十分鼎盛。

  叶氏陪嫁的良田就在山脚处,连成一片,十分好认,杜秋蔓收回目光,这次出来除了给叶氏扫墓外,还要清点叶氏给原主留下来的嫁妆。

  梦中书主要写的是楚成月等人,对于原主这样的炮灰着墨并不多,书中原主出场的时候已经是大姑娘了,对她儿时的描写几乎是空白,除了一些重要的人际关系,其他方面的资料少得可怜,需要杜秋蔓自己来熟悉。

  无论在哪里,手里有钱有粮才好办事,在子女不能置办私产的年代,亡母留下来的嫁妆就格外重要了,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律法,这一部分的财产,杜秋蔓是可以完全继承的,甚至连杜英都不能说什么。

  一行人先捐了香油钱,让寺里的和尚替叶氏念经祈福,然后被小沙弥引到厢房歇息,用些斋饭。

  杜秋蔓望着后山问:「我见不少师傅拿着锄头去后山,贵寺在后山也开垦了良田吗?」

  小沙弥垂头浅笑道:「女施主大约是第一次来敝寺吧,后山种的都是药材。」

  江氏也有几分兴趣,「我听闻贵寺的同光方丈医术高超,还经常下山替百姓看病,真是菩萨心肠啊。」

  「出家人慈悲为怀,方丈大师常常教导我们,在红尘中修炼也是一种法门,弘扬佛法是渡人,看病施药也是渡人,佛渡世人,不论是渡一人还是渡百人,只要有心皆是修行。」

  小沙弥走后,江氏叹道:「清泉寺慈悲为怀,难怪香火如此鼎盛,蔓姐儿用些斋饭,今儿也忙了一上午了,咱们在这里歇个晌再回去。」

  杜秋蔓道:「难得出来一天,不用着急回去,等会儿姨娘陪我去母亲陪嫁田地转转吧,也问问庄头去年收成如何,之前在外面时听见好多人都说粮食歉收,若是庄子里粮不够,咱们还要遣人去买粮才好,毕竟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江氏满脸欣慰,蔓姐儿果然是懂事了啊,「好,姨娘都听你的!」

  在清泉寺里歇了一个时辰,杜秋蔓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叶氏陪嫁的庄子上。

  庄头名叫蒋丰收,大家唤他蒋老汉,听到杜秋蔓来看田的消息,连忙让自家婆娘将堂屋收拾干净。

  「大小姐别见怪,庄户人家没啥好招待的,您坐您坐。」蒋丰收搓着手,微微佝偻着腰,一路将杜秋蔓引到堂屋上座。

  「您喝水,这是刚烧的,家里没有好茶叶,您多担待。」一边说,又忙递上茶碗。

  蒋丰收的婆娘沈氏拘谨的站在门外,探了探头,又递进来一个茶碗,和之前那个明显不是配套的。

  江氏接过,略喝了一口便放在旁边,语气十分和善,「蔓姐儿这趟来是关心你们的,想知道去年收成如何?粮食可还够吃?」

  蒋丰收忙道:「够的、够的,多谢主家关心,虽然去年老天爷没下几场雨,但咱们这里靠着水,不至于没水吃。主家收的租子也比旁地要少上三分,交了租子和税后,剩下的粮食够一年的口粮的。」

  「今天春耕都准备的如何了?」江氏问道。

  说到春耕,蒋丰收的笑容就自然了许多,「今年春天下了几场雨,比去年好多了,应该是个好年成,过了惊蛰,大家都在抢种哩。」

  江氏看向杜秋蔓,意思是都问完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杜秋蔓突然问道:「蒋叔,咱们庄户上还有多少人家?」

  蒋丰收被杜秋蔓这声称呼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敢不敢,老汉就是个地里刨食的。」

  杜秋蔓笑着说道:「蒋叔伺候这些地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称你一声叔是应该的。」

  蒋丰收点头诶了声,「庄户上现在有五户人家,都是当初夫人出嫁后定下来的。」

  「带我去看看。」杜秋蔓说完,便站起身,不由分说的让蒋丰收带路。

  蒋丰收道:「他们要是见着大小姐您来,指不定多高兴呢。只是今儿有些不巧,王大成家的陪他婆娘回娘家了,田里现在只有四家在忙活。」

  杜秋蔓摆摆手,「无妨,我就是随意转转,蒋叔也不要让大家太拘谨了。」

  江氏想要劝几句,话到嘴边,见杜秋蔓认真的脸色又默默咽了回去,蔓姐儿如今只是看看自家的田地,可比原来在杜府三天两头惹长辈们生气要强。

  马六见杜秋蔓从院子里出来,以为是要回府,没想到她还要继续在田地里逛,不禁念了几句,「我的大小姐哟,这田地哪里是您这样尊贵的人来的地方,您若是想要踏青,咱们再去清泉寺上上香不行吗?」

  杜秋蔓横眉冷笑,声音极轻,「不想伺候就滚!这句话我想范嬷嬷已经教过你了,我去哪里,还需要与下人商量?」

  马六顿时闭上了嘴巴,得,范老婆子说的真没错,这小妮子最近脾气不好,多忍忍吧,过段时间再让夫人来收拾她!

  在庄子上消磨了大半日后,杜秋蔓这才打道回府。

  蒋丰收一路送他们离开庄子,又抱了一包袱农家土物让他们带回去,这才慢慢走回庄子里,蹲在田根上拿出旱烟,巴巴地抽了几口。

  沈氏寻了过来,低声问:「都走了?」

  蒋丰收沉默地点头。

  「那件事……你可说了?」

  蒋丰收没吱声。

  沈氏一看急了,推了他一把,「你到底说了没?这一庄子人都等着你呢,你……你没说?哎哟我的老天啊,你怎么能不说呢?咱们每天盼啊盼的,总算盼到个能做主的来,你咋啥都不说啊!」

  蒋丰收被烟呛道:「说说说,你让我咋说,那大小姐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你跟她说了,她能做主吗?」

  「怎么不能做主啊?这不是她亲娘的地吗?她后娘把十亩水田偷换成十亩沙地,这吃亏的是她啊!富贵人家也得讲道理吧,哪有后来的动前头那个的嫁妆的?咱们这些泥腿子都做不出这种事!老头子,你可别犯糊涂,你要是不说,这事最后抖落出来可全都摊在你头上,你赔得起十亩水田吗?把咱们全家卖了都赔不起!」

  沈氏是真急了,坐在地上又哭又打,「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好不容易有了盼头,一下子又没了!咱们这一辈子图啥啊,不就是图个安心过日子吗?上头人发话要换地,咱们敢拦着吗?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这世上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啊!」

  「别哭了!」蒋丰收连拖带拉地将她从地上拽起,「在外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赶紧回去!」

  「那你打算跟大小姐说不?」

  蒋丰收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听说大小姐在杜家日子也不好过,不然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就跑回昌平了。」

  沈氏却觉得不能这么算,那杜秋蔓日子再不好过,也比他们庄户人家过得逍遥,她又是叶氏的亲闺女,闺女守老娘的嫁妆天经地义,总比他们这些小虾米要强,自家男人自己清楚,就是个老实头,指望着他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是不行的,看来还得自己上,打定了主意,沈氏就囫囵抹了把脸,回家去了。

  赶在太阳下山前,杜秋蔓回了府,简单梳洗歇息后,晚食也已做好,偏厅里摆了小圆桌,杜秋蔓在门口见着了杨明昭,他一向都是等她到了才会进去。

  江氏慈爱的招呼两人,「都来啦,那就摆饭吧。」

  晚上炖了四条鱼,是今儿从庄子里带回来的活鱼,鱼汤已熬煮成奶白色,用饭前先喝小半碗鱼汤,鲜极了又暖胃。

  桌上摆了一道香煎豆腐、一道春笋炒肉片、一道酱烧排骨、一碗青菜肉丸汤,食不言的规矩是不存在的,杜秋蔓吃了一口春笋,入口又脆又嫩,让人忍不住再下第二筷、第三筷……只不过筷子拐了个弯,往杨明昭碗里夹去。

  「昭哥儿多吃点,大夫都说你得食补,以后能长得壮。」

  江氏笑道:「你们两个都得吃多些,小孩子多长些肉才好。」说着,一人夹了一筷子排骨,「快吃吧。」

  吃完饭,又喝了半碗青菜肉丸汤,饶是杨明昭人小持重,此刻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拿着几个小零嘴,三人都去了江氏屋子里,杜秋蔓瘫在软软的大靠枕上,杨明昭正埋头解着九连环,江氏坐在一旁灯下做着绣活,一屋子透着温馨惬意。

  大约过了一刻钟,杨明昭将九连环解开,一道视线落在他手上一直没散开。

  「这就解开了?」杜秋蔓惊叹,「你不是说你第一次玩吗?」说完,伸手就去将杨明昭手里的九连环拿了过去。

  杨明昭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杜秋蔓是一副自家小孩得了年级第一的家长心态,朝着江氏显摆,「姨娘您看,这么复杂的东西昭哥儿一下就解开了,昭哥儿厉不厉害?」

  江氏笑着点头,「昭哥儿很聪明。」

  杜秋蔓道:「那咱们送昭哥儿去学堂好不好?」

  闻言,江氏愣住了。

  「我那好弟弟永明都已经开蒙了,昭哥儿比永明还要大几岁,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吧。依我看,还是要去念书,甭管以后考不考功名,人总得读书明理才行,昭哥儿你觉得呢?」

  杨明昭道:「我都听你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杜秋蔓一锤定音。

  江氏忙问:「这……蔓姐儿,你真的打算送昭哥儿去学堂?你打算怎么送?这可不是小事。」

  「只是去学堂念个书而已。」杜秋蔓道:「我记得母亲在城内还陪嫁了一间书坊,明儿我们去书坊看看,也问问掌柜城内有哪些书院。姨娘,昭哥儿以后肯定也要找他的家人的,去了书院有了同窗,总比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找人要强许多。」

  「嗯。」江氏微微点头,虽然念书有些麻烦,但蔓姐儿说的全都在理,昭哥儿是男孩子,多念些书对他将来也有好处。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见四周无人,杨明昭还是忍不住问道:「我……真的可以去念书吗?」

  「当然!」杜秋蔓毫不犹豫地道:「人都是要好好读书的,不止是为了去考功名,更重要的是,只有读了许多许多书,我们的视野才会开阔,胸怀也更宽广,人也会变得更加包容,为什么有人会斤斤计较,是因为他们只看眼前,没望远处,若是读了书,如果我惹你生气了,你会想到圣人说过『君子和而不同』,是不是顿时就不气了?」

  今天的杜秋蔓也是毫不放弃地给未来黑化大佬上洗脑课。

  杨明昭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忍住了,缓缓点了点头。

  送杨明昭去学堂的事,江氏并未声张,她为人老实,但不笨,知道事情没有确定前若抖落出去,定会惹得范氏几人反对,她不愿意杜秋蔓用那样咄咄逼人的态势呵斥下人,这样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并不好,也妨碍她以后找个好的夫家。

  私下里,江氏悄悄问杜秋蔓,「蔓姐儿打算怎么弄这事?」

  「姨娘可听说过什么叫赞助费?」

  江氏一头雾水。

  杜秋蔓道:「姨娘以为我为什么要去庄子看看?」

  江氏老实摇头,「不知。」

  「如今春耕,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新来的县太爷不会嫌粮食少的,正好咱们庄子上还有不少存粮,咱们将粮食送给县太爷,换昭哥儿一个户籍和去书院念书的名额,这笔买卖您觉得可以做吗?」

  江氏都听呆了,她一直以为杜秋蔓只是一时兴起想去庄子上玩一玩,说给杨明昭弄户籍的事,也不过是当时话赶话说的,没想到她竟然一直都记得,而且还想到了法子!这样条理分明,与原来在府里的模样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江氏抹了抹眼,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如今蔓姐儿被府里赶出来,也被逼着长大了啊,哎,说到底,都是她没用,没有替夫人照顾好蔓姐儿。

  如今杜秋蔓这般懂事,江氏自是一百个答应,「你这法子好,就这么做!」

  见江氏同意,杜秋蔓心里也松了口气,江氏算是长辈,她若反对,势必会增加不少阻碍,如今既然决定要送杨明昭去书院,那么一些准备工作都要先做好,她也要去叶氏留下来的书坊转一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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