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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试阅 ✿] 长琴《娘子聘夫百万两》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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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10-29 16:36: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娘子聘夫百万两》
作者:长琴
系列:蓝海E768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30日

【内容简介】

跟着李羡离开巫族,姒幽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
虽然两人一开始被当成江洋大盗,抓进大牢,
但他很快就解开误会,还有专人护送他俩到他家,
可她看着这个称作王府的大屋子,还有喊她王妃的众多奴仆,
她不由得替他担心,也没见他出去工作,他哪来的钱养这些人?
这若放在他们巫族,谁娶他回家也会很快休弃他的,
不过她心好,知道他其实叫赵羡后也不计较他的欺骗,
在他送她一大束糖葫芦、为她赢来一盏美人宫灯后,决心替他赚钱养家,
只是她又困扰了,养个王府二十年需要多少钱?

赵羡:大的糖葫芦好吃一些,阿幽怎么挑了这一串?
姒幽:小一点的,钱也少一点。


  第一章 奇怪的夫妻

  雪停了,天气也放晴了,金色的阳光自山巅落下,洒向整个大秦山,入目尽是皑皑白雪,连路也找不着了。

  王大根是一个猎户,家住大秦山的山脚下,这是他入冬后最后一次进山了,再过一阵子天气会更冷,到时候大雪封山,想进去就只有等到来年雪化了。

  而今还不到年关,所以即便天气恶劣,他也打算进山碰碰运气,免得今年过年揭不开锅,自家婆娘又要哭了。

  王大根今日运气很好,进山就看到了一头鹿,他顿时来了精神,那是一头公鹿,体型不小,若是抓到了,今年是不必发愁了。

  他追着那鹿进了山,哪知那鹿狡猾得很,王大根几箭都没射中,也急了,他没法眼睁睁地看着鹿跑了,不知不觉间就追了很长一段距离,可没想到最后还是把鹿给追丢了。

  他气得很,却又没办法,只得打道回府,哪知没走几步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踏过了积雪,发出轻微的声响。

  王大根打猎多年,耳朵很是灵敏,他听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大家伙,可……这大家伙的动静又有些不太对劲,他还从没听过山里哪种动物是这么走的。

  他心里泛起嘀咕,手上动作却毫不含糊,自腰后拔出箭来,摆出架势,一步步,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朝前面走去。

  前面是一个山谷口,这里头一般都是大型兽类的巢穴,比如熊瞎子这种,王大根屏住呼吸,只等那猎物冒头了。

  正在这时,一点黑影探了出来,王大根心里一激动,手一抖,箭脱手飞出,朝那东西破空而去,然而等他一看清对方真面目,心里咯噔一声叫糟,那竟是一个人!

  他下意识大喊道:「让开!」

  然而那人也是身手了得,随手一挥便将飞矢打偏了准头,咄的一声,扎进了旁边的树干中,箭尾的羽毛犹自轻颤着,久久不息。

  王大根立刻松了一口气,老天爷,吓死个人,他方才还以为要射到人了。

  那人是个青年男子,生面孔,看穿着不像是猎户农人,王大根怎么也没想到这时节竟然还能在山里头碰到人,他走上前去,关切问道:「这位公子,是我鲁莽了,方才没伤到你吧?」

  那青年男子摇了摇头,笑笑道:「无事。」

  「那就好,」王大根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使使劲儿,将树干上的箭拔出来,一边往布袋里装,一边问道:「公子怎么这时候进山?山里的雪还没化呢。」

  青年男子顿了顿,答道:「家父病了,需要一味老山参入药。」

  「哦。」王大根立刻明白了,想来也是家境贫寒之人,不免心生怜悯,他劝告道:「那你得入了春再来,这时节雪厚,不好找。」

  「只能如此了。」青年男子点点头,又道:「我正准备下山去,只是不记得来路了,能否请老大哥捎我一程?」

  闻言,王大根立即拍拍胸膛,爽快答应道:「这个没问题,你跟着我走便是。」

  青年男子点点头,让王大根稍等片刻,他回身入了那山谷,不多时竟然又带了一个人出来,王大根打眼一看,顿时惊了,那竟然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

  「这位是……」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道:「这是拙荆,我入山寻药,她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来。」

  「哦。」王大根恍然大悟,不疑有他,却又不自觉多看了那少女一眼。他长到这么大,从未见过生得这般美的人儿,皮肤比山间的冰雪还要白,眼睛幽黑澄澈,与她对视一眼,便会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来,这样的人儿说是天上的仙子都不足为怪。

  不过王大根是个老实人,他只看了那一眼便不敢再看,匆匆移开视线,对青年男子道:「那咱们这就走吧,这里已是大秦山的深处了,就是我也不敢再进去,你们能找到路出来实在是走运。」

  青年应和道:「确实是。」

  「我叫王大根,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青年微微一笑,「在下姓李,单名一个羡字。」

  这两人正是离开了巫族的赵羡与姒幽,大秦山确实不负其名,若不是有姒幽的蛊虫领路,他们早就不知道迷路到哪里去了,走了整整三日才总算摸到这里,然而因为天气太过寒冷,那蛊虫冻死了,若不是遇到这个猎户,想顺利离开恐怕还有些麻烦。

  姒幽听着赵羡与那个陌生人说着音调奇怪的话,她虽然听不太懂,但也明白赵羡是在与对方寒暄。

  从巫族出来时,他们收拾了一些需要用的行李,姒幽并不怕冷,相反地,她还很喜欢下雪的天气,到处都是皑皑的白雪,看上去没有一丝阴翳,就连阳光都是通透的。

  赵羡牵着姒幽的手,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的雪坑和石头,王大根见了,只觉得这对小夫妻感情很好,遂笑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赵羡答道:「不是。」

  王大根道:「听口音便觉得不像,难怪敢大冬天的自己进山呢,这大秦山啊,寻常猎户都不敢进去太深,怕出不来。」正说着,眼前忽然有一道黑影一闪而逝,似往旁边的林子飞速窜了过去,定睛一看,竟然又是那只鹿!

  王大根内心一阵激动,他立即拿出弓箭来,却听赵羡道:「老大哥若是信得过,我来替你。」

  王大根听了,联想到对方当时一下便挥开箭的场景,立即爽快道:「那就劳烦你了。」

  赵羡接过,弯弓搭箭,那鹿原本已跑远,大半个身子都钻到了树后,若准头差点的,只能射到树上去,还会将鹿惊走。

  王大根看着,心里捏了一把汗。

  姒幽望着他,只觉得自打拿上弓箭的那一瞬间起,赵羡整个人的气势便倏然一变,凌厉无匹,就如他射出的那一箭。

  「咻——?」一箭即中。

  傍晚时候,王大根扛着一头鹿,步履分外轻快,满面喜色地进了家门,扬声唤他的婆娘过来。

  姒幽跟在赵羡身旁,略带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房屋,与巫族样式很不同,这种屋子是她从没见过的。

  屋子里出来一名中年妇人,大约是那猎户的妻子,见了生人先是一愣,才小声与王大根说了几句什么。

  王大根把赵羡两人介绍一番,又毫不吝惜赞美之词,把赵羡大力夸了一通,妇人面上露出点笑意来,连连向赵羡道谢。

  赵羡连声道不用,王大根便道:「天色不早了,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让李公子与他的妻子住下,明日一早我找山子借辆车,送他们入城去。」

  「好,好。」妇人答应下来,引着赵羡两人往屋里让,殷切笑道:「天冷得很,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吧。」

  姒幽望了她一眼,并不明白妇人在说什么,便没有动,妇人面上的笑便尴尬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姒幽的手拉住,赵羡对妇人歉然笑道:「拙荆不擅与生人打交道,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嫂子见谅。」

  王大根媳妇听了这才恍然大悟,连道无妨,进屋之后,她又多看了姒幽一眼,心道:这样漂亮的人,便是冷冷淡淡的也让人怪罪不起来,反而觉得应当如此。

  屋子里光线很暗,炭盆明显是刚烧起来的,气味呛人,两个小孩正围着那炭盆,见了生人来,立即怯生生地躲进里屋,却又忍不住探出头来看。

  其实姒幽并不觉得冷,或许是体质原因,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烤过火,一年到头,手足都是凉的。

  一路上走过来,赵羡没事便会将她的手拢住,焐在手心,起初姒幽还有些奇怪,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羡皱着眉,道:「给你暖暖手。」

  男人的手很大,能将她一双手都包住,暖融融的温度从皮肤间传递过来,让姒幽也觉得有些舒服,只是赵羡一放开她,那些暖意立刻就跑光,再次变得冰凉。

  于是自此往后,赵羡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天冷的时候,他便会将自家小人儿的一双手揣着,焐在掌心,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这么焐住,不漏一丝缝隙。

  大冬天的,旁的夫人小姐们揣着手炉,唯有晋王妃与众不同,独树一帜,她揣着晋王爷,可谓惹人艳羡。

  此时,即便在火盆旁边,赵羡也将姒幽的双手牢牢焐住。

  姒幽动了动,总觉得这样麻烦得很,但是暖透了的十指此刻分外灵活,比平时要好,便懒得说他,随赵羡去了,左右没事,他想怎么焐就怎么焐。

  王大根的媳妇是个能干的人,晚饭吃的是鹿肉,各色菜肴摆了一桌子,这于一个清贫的农家来说,已是丰盛到有些奢侈的地步了。

  吃饭的时候,王大根一家都坐下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儿挤在一张长凳上,抱着粗陶碗,两双眼睛在桌上瞟来瞟去,显然是很馋了。

  王大根取了筷子,笑着劝客,姒幽却没有动的意思。

  王大根面上的笑便有些尴尬,只能看向赵羡,他之前也听出来一些,这位李公子的妻子说的不是官话,他也听不懂,根本无法交流。

  赵羡低声问道:「不合胃口吗?」

  姒幽却道:「他的妻子呢?」

  赵羡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差点忘了,在巫族,女子的地位高于男子,所以在姒幽的认知里,一家的女主人还没来,怎么能先开饭?

  赵羡顿了顿,笑着向王大根道:「嫂嫂忙了这么久,也请她来一并用饭吧。」

  王大根听了,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哪有妇人上桌吃饭的道理?李公子不必在意,厨下有备好的菜饭,她自己会吃的。」

  赵羡仍旧不动,只是笑着,「拙荆觉得嫂嫂操劳,辛苦了,若她不来一起用饭,心中甚是不安,还请大哥去请嫂嫂过来吧。」

  他说话声音不大,王大根却有一种无法违逆对方意思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身来,道:「那请两位稍等片刻。」他说着,转身去了灶屋。

  不多时,王大根媳妇便跟着一起出来了,等她在桌边坐定,姒幽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很快便到了夜深时候,王大根媳妇收拾出一间房屋来让姒幽和赵羡两人住,里面只有一张床。

  赵羡特意看了看姒幽的神色,却见她毫无异样,心里不禁挫败叹气,说不定在姒幽看来,两人同睡一张床,还是她自己占了便宜,虽然这么想,但等躺上了床,赵羡的心情仍旧是愉悦的。

  一旁的姒幽解开头发,抱着一个包袱爬了上去。

  赵羡愣了一下,道:「这是什么?」

  姒幽头也不抬地答道:「蛊。」

  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好声好气地问:「为何要带到床上来?」

  姒幽将包袱解开,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最近天气太冷,蛊虫若长时间待在这种温度里恐怕会出问题,偶尔需要暖一暖。」

  所以为什么要放在被窝里面暖?

  赵羡竭尽全力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深知自己无法制止姒幽的举动,因为对于姒幽来说,蛊虫远远要比他重要得多,若是必须让一方滚出去,估计姒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赵羡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姒幽道:「你要把它们放在哪里?」

  姒幽想了想,赵羡见状,立即警惕地道:「我不想与蛊虫睡在一起。」

  姒幽答应了下来,于是赵羡求仁得仁。

  一刻钟后,赵羡与姒幽各自睡在床的一头,蛊虫与姒幽睡在一起,共枕而眠。

  赵羡「……」他觉得之前说话的自己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姒幽的觉一向很浅,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些动静,彷佛有人在身边,她倏然惊醒,睁开了双目,侧耳细听,熟悉无比的呼吸声,是赵羡。

  姒幽有些疑惑,这半夜不睡觉,他在做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躺着,看着男人过来,轻手轻脚地将装蛊虫的竹管一个个尽数收了起来。

  姒幽心中正觉得不解,却见赵羡将那些竹管送到床的另一头,过了一会,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赵羡再次回来,紧接着被子掀开了,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轻轻揽住,彷佛将她整个拥入怀中。

  姒幽手足原本是冷的,之前倒不觉得如何,如今有一个大暖炉靠过来,她的手脚下意识便探了过去,紧紧贴着赵羡。

  赵羡被冻得微微抖了一下,却没有退开,反而将她拥得更紧,像是要揉入骨血之中一样。

  这一夜,姒幽睡得很沉,再没有被惊醒,那些可怖的梦魇也没有来纠缠她,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次日一早,姒幽迷迷糊糊地醒转,天光已从窗外照了进来,在地上画出纵横的阴影,她盯着陌生的床帐看了许久,才渐渐醒过神来,意识到身在何处。

  腰身被一只修长的手臂紧紧搂住,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睡醒了?」

  姒幽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他,她还未完全清醒,眸子也是迷蒙的,彷佛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呆呆的,眼底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单纯,对眼前人交付全部的依赖。

  赵羡低头望着她这般毫不设防的姿态,喉咙不觉微微发紧,竟有些干渴,他轻咳一声,将姒幽抱起来,声音有些沙哑,「起来吗?」

  姒幽窝在他怀中,仍旧有些犯困,身后靠着男人结实的胸膛,这个位置正好,她懒懒打了一个呵欠,竟然又眯起了眼,彷佛一只打瞌睡的猫儿。

  看样子是不打算起了,赵羡无奈,却又觉得心里软成一团,姒幽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猫爪在轻轻挠着似的。

  他拥着娇小的少女,略微往后退了退,拉开些许距离,准备将她再次放回被窝里去,姒幽立刻就察觉到了,她懒声道:「要起来。」

  说是这样说,眼睛却还是闭着的,彷佛理智已经回笼,身体却还兀自陷在那温床暖被中不肯醒来。

  最后是赵羡替她穿的衣裳,长到二十年,从来都是旁人伺候他穿衣洗漱,自己亲自伺候其他人,这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

  动作虽然生疏,但衣裳好歹穿妥当了,然后赵羡便对着姒幽一头乌黑的青丝发起了呆,有些无从下手,衣裳勉强能伺候,可是他不会梳头啊。

  姒幽眯着眼等了半天,那人没动静了她才睁开眼来,道:「怎么了?」

  赵羡无奈道:「头发如何梳?」

  姒幽盯着铜镜看了看,随手一拢,取了布条绑住便站起身来,分外干脆俐落。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未见过姒幽挽发,巫族女子的发式也是异常简单,要么就如男子那般尽数束起,要么就随意披散着,或者用布条扎成一束,簪子钗环这些首饰,彷佛与她们没有半点干系,更别说胭脂水粉了。

  但即便如此,姒幽也如亭亭玉立的水中芙蓉一般,天然去雕饰,美得令人心惊。

  很久以后,姒幽的一切事宜都由赵羡亲自打理,从不假手他人,若说晋王府中哪里最清闲,非王妃的院子莫属了,丫鬟们都没事干,成日里只光看着她们的王爷伺候王妃了。

  另一边,王家的人已经起来了,王大根正在院子里劈柴,见了姒幽与赵羡出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笑着打招呼道:「李公子起来了?」

  赵羡与他寒暄几句,又听王大根道:「等吃了早饭,我便去借一辆车来,送二位入城去,那里有车马驿站,公子自可租一辆马车回家去。」

  赵羡点点头,笑道:「多谢王大哥了。」

  王大根呵呵一笑,挠了挠头,道:「没什么,只是寒舍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公子与尊夫人莫要见怪。」

  他们说着话,后院那边骤然传来一声惊呼,是王大根的媳妇。

  她连声叫道:「这是什么东西?孩子他爹,你快过来!」

  王大根听了,对赵羡笑了笑,「妇人家就喜欢咋咋呼呼的,你别见怪,我去看看。」他说着转身便走。

  姒幽微微动了动,略一侧头,专注地感受着后院的方向,有一丝丝些许的异样。

  赵羡见她这般,便问道:「怎么了?」

  姒幽道:「有东西。」她说完,迳自朝后院走去。

  王家的院子不大,靠墙堆着一排劈好的木柴,从这边转过去就到了后院,窗下放着一老旧的石磨,此时王家一家人都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盯着石磨看,就好像石磨上头开了花似的。

  王大根看了半天,道:「不就是一条蛇吗?打死便是了。」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抓,哪知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不能抓。」

  王大根下意识转过头来,正对上了姒幽的目光,他有些茫然,「什么?」

  姒幽重复了一遍,「不能抓。」

  他确信自己听不懂这位夫人的话,遂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她身旁的赵羡,道:「李公子,尊夫人是说……」

  赵羡有点想笑,却又忍住了,好脾气地解释道:「拙荆是说,这条蛇有毒,不能抓。」

  那条蛇通体赤红,只有拇指粗细,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它将自己紧紧盘了起来,毫无精神,像是死了一般。

  姒幽太熟悉这条蛇了,无数次盘踞在她的手腕上,然后毫不留情地咬下去,注入毒液。

  她看向赵羡,问道:「你将它带出来了?」

  赵羡微微一笑,伸手将赤蛇挑起来,道:「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从老祭司那儿把这蛇弄来,是为着姒幽身上的怀梦蛊着想,怀梦蛊三个月必须要续一次蛊引,赵羡不能保证在三个月内一定能找到解除怀梦蛊的办法,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

  赤蛇虽然毒,但是它却能救姒幽的命。

  之前因为天气太冷,赤蛇陷入了冬眠之中,没有动弹,大概因为昨夜房间的温度高了些,它便醒了。

  姒幽将赤蛇接过来,随手挽在手中,认真地告诫赵羡道:「这种东西,你别碰。」

  赵羡眼底泛起笑意,乖乖答应,「好,我知道了。」

  一旁的王家人听着他们交谈,却半个字都听不懂,表情发懵,王大根忍不住好奇问道:「李公子,尊夫人是哪里人?」

  赵羡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是从天上来的。」

  王家众人,「……」

  第二章 王爷成了江洋大盗

  王大根果然去借了一辆牛车来,送赵羡与姒幽两人进城去。

  天气很冷,路上到处都是未化的积雪,姒幽坐在牛车上,往外张望着,她对这里的一切都表现出好奇来。

  王大根见了她那模样,心里嘀咕道:李公子的这位夫人恐怕当真是从天上下来的,看什么都新奇,就连农家田间找食吃的大白鹅也要多看几眼。

  老牛车慢悠悠地晃着,晃了一上午才总算进了城,因为今日天气好,又近了年关,城里人很多,姒幽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聚居地。

  耳边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人声,热闹非凡,却又无比陌生,令她不免生出几分警惕。

  她下了牛车,总觉得有许多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虽然没有恶意,却让她心生不适。

  她不知道,世人皆爱美,漂亮的人儿谁都愿意多看几眼。

  此刻姒幽的眉心轻轻蹙起,表情越发冰冷了,好似由冰雪雕就而成。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将姒幽牵住,温暖的热意传递过来,那些不安奇迹般地被驱散了。

  姒幽抬起眼,望着赵羡,道:「我们去哪里?」

  赵羡笑了笑,「带你回我家看看。」

  闻言,姒幽望了望眼前的长街和人群,道:「你家就住在这里吗?」

  「不,还很远,等到了的时候,大概正好快过年了。」

  「过年?」姒幽疑惑道:「那是什么?」

  赵羡想了想,解释道:「是一个很隆重热闹的节日,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赵羡带着姒幽到了一家当铺里,这家当铺生意看起来很好,里头客人很多,伙计们忙得脚打后脑杓,说话跟吼似的。

  「说了这衣裳我们铺子里不典当,料子太旧啦!您请。」

  当衣服的那人是个十七八岁模样的青年,再次问道:「真不成吗?这还是上好的绸缎料子呢……」

  那伙计翻了一个白眼,扯着那衣裳道:「您自个瞧瞧,瞧瞧,这都被虫蛀了几个洞了?您这衣裳是传了好几十年了吧?」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那伙计说话刻薄得很,见有人笑,继续道:「您就是白贴钱咱们也不能要,您请吧。」

  青年脸皮薄,闻言便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伙计不再搭理他,扬声道:「下一位!」

  下一位便是赵羡了,当铺伙计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儿,早就练就了一双势利的眼,他上下这么一瞄,赵羡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一看就不是什么有货的人,遂斜睨着眼,道:「客人要当什么?」

  赵羡拿出一枚玉佩来,道:「我要当这个。」

  那伙计打眼一看,眼里闪过惊色,立即伸手去拿,却被赵羡轻轻一挡,再次将玉佩收起来。

  赵羡道:「你做不了主,让你们的掌柜出来。」

  伙计面上的神色倏然变得热情,殷切道:「请客人随小人来。」

  赵羡点点头,转过身牵起姒幽,那伙计这才看见了姒幽的脸,顿时眼珠子都看直了,不错眼地盯着她。

  赵羡皱了皱眉,眼神沉了下去,冷声道:「带路!」

  伙计这才猛地回过神,欠身哈腰,万分热切地引着赵羡往后堂走,道:「您请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请掌柜的来。」

  不多时,掌柜过来了,是个富态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是和气,见人便先笑三分,一看就是老练的生意人,他见了姒幽,眼底闪过惊艳之色,很快又笑着向赵羡道:「公子可是要典当一块玉?」

  赵羡将玉佩拿出来,放在桌上,道:「就是这一块。」

  掌柜见了,连忙双手慎重捧起那玉,对着天光左看右看,质地通透,触手温润滑腻,雕的是麒麟踏祥云,做工精细,成色极品,竟是一块难得一见的好玉。

  掌柜心里啧啧几声,他开了这么多年的当铺,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好玉,对赵羡的态度又殷勤了三分,笑着问:「客人是想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就是一锤子买卖,价格要高一些,活当则是暂时抵押,日后还要来赎回去的,价格自然也就低一些。

  赵羡想也没想,道:「死当。」

  掌柜心里一喜,忙道:「那且容我再斟酌一二,定个合适的价格出来。」

  一般来说,这么大的当铺里都有专门鉴价的老师傅,所以赵羡听后便点点头,道:「劳烦掌柜快一点。」

  「是是。」

  掌柜拿着那玉佩进了里间,里头有几个老师傅正在说话,见他进来便停下了。

  掌柜招呼道:「都过来看看,方才有位客人拿了这玉佩过来。」

  那几个老师傅听了,都纷纷过来看他手中的玉,一位白胡子的老师傅打眼一看,拍案惊道:「好玉。」

  「成色上佳的和田玉,雕工精细老练,不知是哪位大家刻的?」

  有人道:「这种玉佩上头都有记号,看看?」

  「是羊山先生!」

  几人听罢,立即呼啦围了过来,挨个看那玉。

  掌柜不懂这些,只知道羊山先生刻的玉很是值钱,便有些忐忑道:「客人说要死当,那这玉值得多少?」

  一个老师傅比出一只手,「少说也要这个数。」

  掌柜看了看,试探道:「五百两?」

  「五千两!」

  掌柜瞬间瞪圆了眼,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话来,五千两,够重新买一个当铺了。

  正在这时,一个老先生忽然道:「且慢,容我仔细看看。」

  旁人便将那玉递过去,他小心接过,对着天光左瞧右瞧,半眯着眼,模样分外认真而凝重,等许久之后,他才谨慎地放下玉佩,道:「这个东西,我看着好像不是一般人家里能有的。」

  这老先生姓黄,于鉴玉一道上很有些名望,他这么一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掌柜的道:「黄老此话怎讲?」

  黄老慢腾腾地抛出一道惊雷,「这上面有一个印记,你们看到了没有?这玉佩是皇宫里的东西。」

  掌柜惊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可我看那位客人的穿着很是普通,都是粗布麻料,怎么也不像是宫里头的贵人啊。」

  一人道:「不会是窃来的吧?我记得前阵子,官府不是贴了榜,说外地有一个什么江洋大盗流窜到了庆州附近?」

  姒幽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茶盏上的精致花纹,好奇地摸了摸,触手光滑无比,不像陶器那般粗糙。

  水里泡着叶子,看上去碧莹莹的,带着淡淡的幽香,旁边传来赵羡的声音,道:「这是茶。」

  姒幽转过头望向他,赵羡微笑示意,「你要试试吗?」

  姒幽仔细嗅了嗅,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慢慢喝了一口,与清水不同,这水的味道有些清苦,之后便觉得一丝回甘,很是奇特。

  她咬了一片叶子,慢慢地咀嚼着,满嘴都是淡淡的清香。

  赵羡并没有阻止她,反而问道:「怎么样?」

  姒幽又喝了一口水,认真道:「是苦的,不过很香。」

  「喜不喜欢?」

  姒幽回味了片刻,道:「还好,只是觉得涩了些。」

  赵羡便道:「这里的茶叶不好,等日后我找来更好的再让你尝尝。」

  姒幽想了想,放下茶盏,摇头道:「不必了,麻烦。」

  赵羡却笑了,「是给你的,怎么会麻烦?」

  两人正说着话,那掌柜终于从里头出来,笑咪咪道:「让两位客人久等了,是这样的,那玉实在是贵重了些,几位老师傅还在里面商量,请客人再稍微给一点时间,容他们商议完。」

  赵羡皱了皱眉,没想到当个东西而已竟然这么麻烦。他也是头一回进当铺,到底是没有经验。

  姒幽却望着那掌柜,盯着他的双眼看,直把那掌柜看得心里发虚,额上都有汗意了。

  掌柜心道:这姑娘美则美矣,只是这眼睛实在利了点,彷佛什么都能看穿似的,叫人忍不住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一双幽黑如墨玉的眸子盯着掌柜半晌,姒幽眨了眨眼,慢慢道:「你在说谎。」

  掌柜没听过这种奇怪的口音,一时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脸上堆满了疑惑,一头雾水。

  赵羡却是听得分明,他问姒幽道:「你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姒幽摇头道:「他说得太快,我听不懂,但是他方才一定说了假话。」

  她十分擅长观察,当人一旦说了假话,便会有各式各样的小举动,比如下意识眨眼、表情紧绷、耳朵微动,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会将他暴露出来。

  赵羡听了,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向那掌柜,道:「你将玉佩还回来,我们不当了。」

  他声音冷厉,掌柜额上的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连忙道:「客人勿恼,小店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至于玉佩,我这就去取来给您。」他说着,急急奔进了里间,好像外边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似的。

  掌柜才一掀帘子进去,便被几位老先生围住,他们连声问道:「怎么了?」

  掌柜回想起赵羡锋利的眼神,叫人见了便心生惧意,他腿到现在还有些发软,额上冷汗涔涔,撑着桌子才没瘫倒,连连道:「不成,他起了疑心,说不当了,要拿回玉佩。」

  「啊呀。」一名老师傅道:「这可如何是好?官兵还没有来呢。」

  掌柜咽了咽口水,道:「我听他与那女子说话,不是这里的口音,也不知是哪里人,半个字都听不懂。」

  有人一捶手心,立即道:「这就对了!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流窜过来的江洋大盗。」

  掌柜飞快地摆手,紧张地道:「可别了,我心里怕得很,管他是江洋大盗还是别的什么,我这座小庙可管不了,玉佩拿来,我让他走吧。」

  几位老先生见劝不住,只得叹气,正在这时,外面一个伙计匆匆进来,道:「掌柜的!官兵请来了!」

  此时后堂屋里,姒幽正站在窗边与赵羡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轻微脚步声,她微微皱眉,心里莫名警惕起来,道:「有人来了。」

  赵羡回过头去,却见一行人自外面冲进来,提刀执戟,打头一人高声喝道:「窃贼何在?快快束手就擒!」

  那当铺掌柜一溜烟从后面钻出来,指着他们二人道:「差爷,就是他们!」

  赵羡嘴角抽了抽,他总算明白哪里不对了。

  姒幽皱了皱眉,即使她听不懂这些人说了什么,但是那看架势与气氛,便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她伸手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几支细细的竹管。

  赵羡却将她的手拉住,冲她安抚一笑,道:「没事。」

  那打头的差役道:「赃物呢?」

  当铺掌柜连忙将玉佩捧给他,道:「差爷,这个是皇宫里头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他偷来销赃的。」

  差役拿着那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一挥手,道:「拿下!带回衙门里等候审问。」

  话音一落,几个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上来,要抓了两人,赵羡一伸手,护住姒幽,口中道:「慢着。」

  那领头的差役道:「怎么?有什么话,回衙门去同咱们大老爷说,带走。」

  于是一行差役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两人自当铺出去,阵仗闹得很大。

  百姓们争相来看,还有人来询问当铺掌柜,「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掌柜笑呵呵道:「刚刚那两人是江洋大盗,我叫了官兵来,将他们抓住了。」

  那人惊道:「就是前阵子官府贴榜的那个大盗吗?」

  掌柜道:「可不是。」

  一众看热闹的纷纷称赞道:「掌柜果然是有义之士!」

  「掌柜古道热肠啊!」

  掌柜呵呵笑着谦虚道:「过奖过奖,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

  一名不太引人注意的青年此刻正站在店门外,缩着脖子,朝那官差离去的方向看了半天,然后慢吞吞地搓了搓鼻子,混入了人群中,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若是姒幽与赵羡还在,必然能认出来,这人正是之前在当铺里面当衣服,反被伙计羞辱了一通的青年。

  至于姒幽与赵羡,他们被官兵押送着往衙门的方向走,她虽然听不懂之前这些人说了什么,但也知道事情不太对劲,她眨眨眼,问赵羡道:「我们是被抓住了吗?」

  赵羡神色有一瞬间的微滞,很快笑答道:「没有,我们只是要去一个地方。」

  姒幽望着他,片刻后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在说谎。」

  赵羡,「……」

  很快,他们被带进了衙门,一个年长的差役过来看了看,问打头的那个道:「孙捕头,这就是那个在逃的江洋大盗?」

  孙捕头神色松快,得意道:「可不是。」

  那差役奉承道:「孙捕头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把人抓来了。」

  孙捕头笑道:「还得等大老爷审问,先押到牢里头去。」

  差役自然应承下来,等押人的时候,看见姒幽时愣了一下,道:「这个……也是江洋大盗?」

  孙捕头同样一愣,道:「他们俩是一块的,大概是一起作案,等大老爷审问了就清楚了。」

  听了这话,那差役又瞄了姒幽一眼,心道: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能是江洋大盗?不过人是孙捕头抓的,就算这小姑娘不是犯人,大老爷审问清楚之后再放了便是。

  那差役欲领着两人往牢里去,就在这时,赵羡忽然问道:「你们的知府是高顺?」

  孙捕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大胆!不许直呼我们大老爷的名讳。」

  赵羡见他这般作态,心里立刻如明镜似的,道:「我要交代罪行,让你们知府大人来。」

  闻言,孙捕头有些犹豫。

  赵羡又道:「我记性不大好,若再等上一两个时辰,恐怕就记不清楚了。」

  孙捕头当了这么多年的捕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嚣张的犯人,架子比他们大老爷还要大,他有心想挫挫对方的锐气,又担心赵羡真的不招,遂对那差役道:「我这就去禀告大老爷,你将他们押去监狱,等候审问。」

  「是。」

  衙门后堂,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案桌后,长吁短叹,冲自己的书吏道:「借粮借粮,说得轻巧,再过一个月就开春了,哪儿还有粮借?前头一个流窜的江洋大盗没抓着,这会儿又是借粮借钱的,他们当我庆州府是户部的仓库呢。」

  书吏不吱声,知府就继续骂娘,骂完了,把卷案一摊,道:「借他们三千石,爱要不要,写吧。」

  书吏提笔就开始拟信,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人声,知府扬声道:「进来。」

  进来的人正是孙捕头,他面有喜色地拱手道:「大人,卑职抓到那个江洋大盗了。」

  「哦?」高顺立即站起身来,神色颇为欣喜,「怎么抓到的?」

  孙捕头便将当铺掌柜报案一事细细说来,又道:「那大盗现如今就被关押在监狱里,说要交代罪行,大老爷可是现在就开始审问?」

  高顺欣然抚掌,年底了,他正愁着政绩的事呢,这不就来了?真真是瞌睡来了枕头,他马上道:「审,现在就审!」说完,便率先出了屋子。

  孙捕头与书吏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监狱的方向走去。

  监狱位置不好,里面十分阴暗潮湿,大冬天的一进去,让人如同置身冰窖之中,分外难受,白天也还点着火把,以备照明。

  孙捕头开路,到了里头便扬声喊道:「大老爷来了,将那两个大盗提出来。」

  「提犯人!」

  高顺背着手弯腰才进了门,还未来得及直起身,便听到一个略微熟悉的嗓音道:「高府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高顺疑惑抬头,看清楚了「江洋大盗」的面孔,嘴角一抽,浑身一抖,扑通就跪了下去,「下官参见晋王殿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这才抓来的「江洋大盗」怎么就成了什么晋王殿下,然而他们的大老爷见面就给人下跪,这还能有假?

  孙捕头面如土色,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来,连连叩头,「卑职该死,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实在该死!」

  赵羡背着手,虽然穿着粗布麻衣,气度仍是不凡,他嘴角带着浅笑,对高顺道:「高府台,这里太冷了些,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是,是。」高顺忙不迭爬起来,恭敬让开位置,道:「殿下请。」

  姒幽望着眼前这突然反转的走势,有些迷茫,她歪了歪头,又看了赵羡一眼,道:「你们认识?」

  不得不说,少女的感官确实分外敏锐,只这么短短时间便能猜出端倪。赵羡笑了笑,答道:「有过几面之缘。」

  高顺这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晋王殿下似乎十分看重那少女,便是走路的时候也要伸手护住她,心里登时如明镜似的,不由得暗骂孙捕头,就这两人也能看成是江洋大盗,那双招子是不是长到狗身上去了?

  等引着两人入了后厅坐定,着人奉了茶果来,礼数做足之后,高顺才小心翼翼地道:「下面的人办事不利,脑子糊涂,造成此等误会实在是下官失于管教,请王爷降罪。」他倒是没有推卸责任,一力承担了下来。

  赵羡望着他,其实他之前和姒幽说的没错,他确实只与高顺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比陌生人要亲近几分。

  高顺的座师也是他的老师,两人算是师出同门,所以方才在牢里,高顺才会一眼就认出他来。

  这事倒也是巧得很,若换了旁的官员,恐怕都不认得他,到时候堂堂一个王爷,真被当成江洋大盗押解入京,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赵羡一直没说话,高顺心里不免忐忑不安,颇有些坐不住的样子,心底暗暗叫糟,怕是要和这位晋王殿下结下梁子了。

  哪知赵羡只笑了笑,开口道:「高府台不必紧张,贵衙门的官差也是办案心切,本王能够理解的。」

  闻言,高顺心里顿时一松,吐出一口气来,早就听说晋王殿下脾气甚好,果然传闻非虚,他放下心的同时,连忙顺口拍了拍马屁,「王爷胸襟广阔,恢宏大度,实在令下官汗颜。」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意,问道:「王爷什么时候来了庆州府?」

  赵羡笑道:「这两日便到了,今天才入城。」

  高顺点点头,又迟疑道:「王爷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下官听闻六七月的时候,便有传言说……」

  赵羡抬起眼,仍旧是轻笑着望他,「说什么?」

  那一眼虽然看似轻飘飘,可高顺却感觉到了压力,下意识答道:「说王爷路遇刺客,失踪了。」

  赵羡心里冷笑了一下,却是慢悠悠地道:「此事说来话长,本王当时确实遇到了些事情,被耽搁了,没能及时回到京师。」

  话到这里便停下了,高顺到底做了这些年的官,眼力还是有的,即便心里好奇,也不敢再追问,连忙岔开话题,望向一旁的少女,道:「原来如此,那这位姑娘是……」

  目光移到少女身上的那一刻,高顺立即就察觉到这位晋王殿下眼神的变化,还有面上的神情,简直是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高顺心道:看来不管这一位是什么来头,总之以后恭恭敬敬捧着就没错了。

  赵羡笑道:「这位是……是我的王妃。」

  高顺暗暗嘀咕,这太庙还没进,您老就有了一位准王妃了,不知皇上知道了心中做何感想。

  想归这么想,高顺面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之色,连忙躬身垂下头,道:「原来是王妃,下官怠慢了,请王妃恕罪。」

  一息,两息,三息……十息过去了,高顺一把老腰老骨头都快弯折了,还是没听到这位王妃吭个声,哪怕是一句不必多礼也没有,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了疑惑,怎么回事?

  他低着头,却没看见上边的姒幽也是满脸疑惑,盯着他的后脑杓,不知他这究竟是做什么。

  姒幽琢磨了一下,猜测这或许是他们外族人特有的礼节,便看向赵羡,道:「他这是做什么?」

  赵羡心里憋着笑,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的笑意,道:「他在向你问好。」

  他们两人说话都是用巫族语沟通,高顺是半点都听不懂,一头雾水地想,这晋王妃,说的怎么好像不是官话啊?

  最后听见赵羡轻咳一声,声音带笑,道:「高府台不必多礼,王妃她不懂官话,还请高府台不要见怪。」

  原来是听不懂官话……高顺直起身来,忙道:「怎么会?王爷言重了。」他说着,又不禁瞄了姒幽一眼,问道:「不知王妃是哪里人?」

  赵羡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是从天上下来的。」

  高顺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王爷真是会说笑。」

  赵羡笑而不语,道:「如今正是年底时候,不好叨扰高府台,能否请府台大人安排一下本王回京师的事宜。」

  闻言,高顺连忙一口应承下来,道:「请王爷放心,此事下官定然安排妥当。」

  赵羡温声道:「那就先谢过府台大人了。」

  「王爷不必客气。」

  高顺办事的速度确实是快,到了下午,便找到了一条客船,正好是往京师的方向而去,他来报给赵羡的时候,面色还有些惭愧,道:「时间太紧,天气又不好,没有别的船,只能委屈王爷与他人共乘一船了,不过请王爷放心,那客船的最上层已经被下官包下了,不会有人打搅的。」

  赵羡自然没有别的意见,高顺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安排了六个身体强健的差人一路护送。

  第三章 大盗摸上船

  启程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天边蔓延开一片深黛色,金色的阳光将厚重的云层勾勒出奇怪的形状,倒映在远处的河面上,洒落了一层碎金似的光芒,就连岸边的积雪也变得分外漂亮。

  姒幽从未坐过船,不肯在船舱里待着,没事就在船上来回走,好奇地左右观望。

  两岸都是青山,山上白雪皑皑,被淡化成一片连绵的暮色,冰冷的风自船头吹来,将衣裳都吹得往后翻起,姒幽雪白的肌肤泛起一丝绯红,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喜欢?」

  男子带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姒幽回过神来,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挡住刺骨的寒风,淡淡的温度透了过来,很是暖和。

  姒幽忍不住蹭了一下,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小动物,全身心地交付依赖,赵羡眼神瞬间转为幽深,他轻轻以拇指抚过少女的眼角,那里有一颗很小的痣,淡得几乎看不见,仔细端详,便会发现那痣透着些朱色,竟然是一颗朱砂痣,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啄吻。

  然而赵羡却没有这么做,他眼眸深深,唇边带着几分笑意,道:「不怕冷?」

  姒幽睁开眼,望着他道:「你的手暖。」

  旁人听这句话大概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赵羡太了解她了,少女的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你手暖,那就给我暖着,这样就不冷了。

  就连撒娇都是这样含蓄而矜持,却又带着十足的理所当然。

  赵羡的心彷佛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软做了一团,宠溺道:「好,那就给你暖着。」

  姒幽站直了身子,退开些,脸颊离开了对方的手,那点儿暖意立刻就跑光了,刺骨的寒风再次呼啸着吹过来,冷得彻骨。

  赵羡愣怔间,姒幽却背过身去,反手抓起他的手,拖过去,贴在脸颊上,示意他稳住,然后自己开始半眯起眼,看起沿岸的风景,取暖观景两不误。

  赵羡意识到她的意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她这些小举动十分可爱,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做,赵羡恐怕都会把对方扔出去,但唯有眼前这人,便是她不说,他也会心甘情愿地替她做任何事。

  天下间,也唯独只有这一个人,能让他如此珍重地放在心尖上。

  船一路往北行驶,到了夜间,便有随行的差人捧了菜饭过来,这些都是高顺之前安排好的,菜肴精致丰盛,绝不会怠慢了晋王殿下。

  姒幽在巫族的时候就不挑食,当初赵羡把菜给炒得半生不熟,还几乎咸死人,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此时就更不必说了。

  姒幽不挑食,却也不是对食物没感觉,当她发现一样菜分外好吃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赵羡见了,问道:「怎么不吃了?不喜欢?」

  姒幽摇摇头,她放下筷子,将那一碟子菜往前推了推,道:「这个好,你吃吧。」

  赵羡愣了愣,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又一软,还有些微微的酸麻,他笑道:「你若喜欢便多吃,日后还有的。」他说完,也夹了一筷子。

  姒幽这才再次吃了起来,赵羡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她喜欢偏甜的食物,心里便暗自记了下来。

  用过饭之后就到了就寝的时间,高顺安排得很好,王爷和王妃一起出行,那自然得要一张舒服的大床了,赵羡看着那一张足够三四个人打滚的大床很是满意。

  姒幽压根就没多想,洗漱之后便爬了上去,等赵羡来时就发现她怀里又多了一个包袱,想也不必想,那些都是装蛊虫的竹管。

  从此以后,晋王爷此生最大的敌人,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王妃养的蛊。

  赵羡信誓旦旦会有更好的地方安排给蛊虫之后,姒幽这才终于同意让他把蛊虫从床上拿下去,不过直到最后,她仍旧不理解,为什么赵羡就是不肯将蛊虫放在床上,床上又软又暖,不好吗?

  她坐在床边,虽然是坐着的,语气里却自有一种别样的沉静气度,淡声道:「你若是不喜欢蛊虫,大可以换一张床睡,或者我换一张床。」

  闻言,赵羡心里咯噔一下,立即道:「我没有不喜欢蛊虫。」

  姒幽仔细望着他,赵羡只能让自己眼底的坦诚更加真切些,过了片刻,姒幽才相信了他的话,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意让它们在床上?我养的蛊虫很乖,并不会随意攻击人,更何况它们都在竹管里,不会轻易出来。」

  赵羡沉默片刻,道:「我们这里的人,不会将养的东西放在床上,床对于人来说是很好,但是对于蛊虫们来说,却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去处。」他说着,又道:「你也不是蛊虫,怎么知道蛊虫一定会喜欢待在床上?」

  姒幽想了想,竟然无从反驳,顿时陷入了沉思中,开始思索起来,蛊虫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床。

  赵羡见她若有所思,心里松了一口气,方才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耗费了晋王殿下毕生的智慧了,幸好巫族没有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一说,否则还不知能不能糊弄得过去。

  是夜,姒幽睡在床里边,赵羡将她拥在怀里,心情既温暖又复杂,最后叹了一口气,直到半夜方才无奈睡去。

  心上人在怀确实是一件好事,可是再好,也不能天天这么熬着啊。

  凌晨时分,姒幽忽然睁开了双目,她原本是侧躺,这时轻轻动了动,转过头来,往外面望去。

  赵羡一双手仍旧拥着她,力度不大不小,既不会压着她,也不会让姒幽睡熟了滚出去,因此姒幽这么一动他便醒了,警觉地睁开双目,正欲开口,却被姒幽先一步伸手,压住了嘴唇。

  赵羡立即意会,闭上嘴,侧耳细听,一点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

  有人!

  船舱角落里点着一盏落地白铜灯台,此时灯油干涸,烛光幽幽,将灭未灭,姒幽的眸子被那轻微的光芒点亮,折射出如琥珀一般的光。

  那脚步声渐渐近了,轻得彷佛一阵微风,来人很是小心,而且速度不慢。

  噗地一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灯台上的那一点光倏然熄灭,整个船舱陷入了浓重的漆黑之中,什么也看不见,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寂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两个呼吸声,轻而浅淡,然后,慢慢的,姒幽听见了第三个呼吸声,正往这边靠近。

  船舱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道漆黑的影子迅速蹿了进来,门再次被轻轻合上,动作奇快无比,这段期间,一丝丝响动都没有发出,可见来人的小心程度。

  姒幽没动,她仍在观察那人。

  呼吸声渐渐近了,来人已经到了床边,若不是她听觉分外灵敏,恐怕都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床头竟然站了一个人。

  看那人身量应当是个男子,身形颇为瘦削,否则动作也不会如此灵便,姒幽看见他略略倾身,在床头小心地摸索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姒幽微微眯起眼,心道:原来是个窃贼。

  正在这时,那人的动作微微一滞,他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疑惑地摸了摸,过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什么,登时顾不得许多,惊叫一声,甩手便扔了出去。

  「嘶……」

  蛇吐信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角落传来,大概是赤蛇被他这一扔给摔醒了,那窃贼惊喘一口气,却听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幽幽地说了一句什么,音调古怪,是从未听过的话,映衬着这漆黑死寂的夜色越发诡谲,好似从地底下传来一般,叫人听了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赵羡坐起身来,向那人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妄动,那蛇就在你脚旁边,若咬一口,药石罔效,只能把你扔到江里喂鱼了。」

  那窃贼登时僵住了,果然不敢再乱动。

  加了灯油之后,房间的灯烛很快再次亮起,整个室内被照得通明,地上果然有一条赤红色的小蛇,正趴在那窃贼的脚边,彷佛随时都会探头咬一口。

  那窃贼是背对着姒幽的,看上去似乎是个年轻人,穿着深色的衣裳。

  姒幽披衣下床,赵羡正放下火摺子,见她赤着一双雪白的足走下来,立时皱了皱眉,道:「阿幽,穿上鞋。」

  姒幽低头看了看,随意地蹬上鞋,动作十分敷衍,令赵羡心中颇是无奈。

  姒幽转到那窃贼身前,看清楚了他的脸孔,纤长的眉轻挑道:「我见过他。」

  那青年原本垂着头,听见这古怪的口音,不由得抬起头来,望见姒幽,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底闪过惊艳之色,看上去呆呆的,半晌都没回过神。

  赵羡见状,眉心不悦地皱起,斥责道:「乱看什么?」

  青年只好又撇过头去,哪知姒幽又跟着转过去,一双如墨玉般清冷的眸子紧盯着他看。

  那青年的脸顿时涨红了,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半夜来偷盗东西的梁上君子。

  赵羡的脸黑沉如锅底,姒幽却压根没注意,对他道:「我们当时在那个很多人的屋子里的时候,他也在,拿着一件衣裳。」

  闻言,赵羡微愣,立即就想起来了,姒幽说的是那个当铺,当时确实有一个青年,拿了一件衣裳去典当,反而被当铺伙计嘲笑了一通。

  赵羡微微眯起眼,走到那青年面前,问道:「你是跟着我们上船的?」

  青年撇开眼,不与他对视,口中道:「什么跟着你们上船的?我不知道……我要去东山探亲,才坐了这条船。」

  赵羡几乎要冷笑出声了,他上下打量那青年,慢慢地道:「听闻庆州府来了一个流窜作案的江洋大盗,我看你就挺像的,南方口音,行动也甚是熟练,想必行窃的经验很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果然见那青年面上有一闪而逝的惊色,这下他心底几乎敲定了,这青年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江洋大盗,再不济也是一名惯犯,不过也实在是他运气不济,居然偷到他们两人头上来了。

  姒幽弯下腰,将地上孤零零的赤蛇捞起来,随意缠在手腕上。

  这赤蛇原本是老祭司养的蛊,都说物肖主人,如今老祭司已死,它从前有多嚣张,此时就有多畏缩。

  动物向来是十分敏感的,它能够感觉到面前人的威胁,所以完全不敢动,任由姒幽将它缠成一条麻绳,简直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那青年惊奇地看着姒幽的动作,小声地道:「这蛇是你养的吗?」

  姒幽听了,便看向赵羡,道:「他在说什么?」

  赵羡看了那青年一眼,解释道:「他问这蛇是不是你养的。」

  青年又道:「这蛇很毒的,若被它咬一口,不出十息便会死去,你……你最好不要养了。」

  赵羡长眉一挑,道:「你见过这种蛇?」

  青年不说话了,紧闭着嘴,一副不想与赵羡对话的模样。

  赵羡见他这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感情是惦记着姒幽呢,于是冷笑一声,叫了随行的差人来,当着那青年的面,吩咐道:「此人行窃,或许正是那个江洋大盗,先把他捆起来,仔细看好了,等到了京师,即刻押去顺天府审问。」

  那几个差人惊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连连告罪之后才将那青年牢牢捆了,带了下去。

  这场风波就此平息,船沿着河流一路行驶,终于赶在年前驶入了京师的东城码头,停靠在岸边。

  这几日天气尚好,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码头上到处都是商船与客船,熙熙攘攘地挤成一片,大概是因为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所有人都很忙碌。

  六个差人分为两拨,其中三人押送着那青年窃贼去送官,另外三人便护送着姒幽与赵羡两人回王府。

  他们办事到底还是利索,很快就租了一辆马车来,请两人上车后,不多时,马车便辘辘行驶着,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车帘就没有放下来过,姒幽举着那车帘往外看,她见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是没见过的。

  赵羡见她这般,索性替她将车帘挂了起来,车窗大开,能将外面的景致尽收眼底,而外面也能清楚地看见车内的人。

  一旁的酒楼雅间内,数位年轻公子正聚集在一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有人忽然道:「乾之,你在看什么?」

  另有一名年轻公子笑着打趣道:「是看到了什么美人儿?」

  那被称作乾之的青年身着蓝色衫子,气度不凡,一看就知其出身非富即贵,他听了朋友们的话并不反驳,目光仍旧望着楼下,欣然道:「倒叫你说对了,方才还真的见着了一名美人。」

  「在哪里,在哪里?」

  一群人蜂拥着挤向了窗边,探头往下张望,却见一辆马车哒哒远去,很快便消失在街角,没了踪影。

  「没见着美人啊。」

  「乾之兄给指一指。」

  众人催促着,温乾之笑了笑,道:「就在方才那马车上,都走远了,如何还能看到?」

  于是众人唏嘘不已,分外遗憾,温乾之却不禁回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来,少女身着素白的衣裳坐在窗边,表情清冷,却又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彷佛初冬里的第一片雪,降落在这繁华的红尘人间。

  马车行驶到了王府却见大门紧闭,门前冷落,三名差人面面相觑,最后派了一人上前敲门。

  老半天过去了,那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老仆探出头来,瞄了差人一眼,警惕道:「做什么的?」

  差人道:「在下乃是庆州府府衙差役,奉命护送晋王殿下回京。」

  「什么?」老仆怔了一下,道:「王爷回来了?」他连忙将大门拉开,一边张望,一边颤颤道:「我们王爷在哪里?」

  差人让开些,露出门前的马车来,正在这时,赵羡下了车马,唤了那老仆一声,「张泰。」

  老仆浑身一震,见了自家主人,登时老泪纵横,连忙迎过来,声音哽咽道:「王爷,您总算是回来了!」紧接着,他便看到他家王爷站在马车旁,扶下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他打量几眼,才面带疑惑道:「王爷,这位是……」

  赵羡分外平静地道:「这是我的王妃。」

  张泰,「……」

  失踪半年的晋王回来了,不止如此,他还带回了一名王妃,不多时,整个王府都被惊动了,下人丫鬟们纷纷跑来看王府新的女主人。

  然后他们便发现,这位王妃在说什么,好像没人听得懂?

  姒幽看着厅外那些佯作打扫,实则趁机偷偷瞄过来的人,眉心微微蹙起,对赵羡道:「你家里有这么多人?」

  赵羡嘴角抽了抽,看了那一圈悄悄围观的下人,解释道:「家里房子太大,我一人打扫不了,便请了许多人来帮忙打扫。」

  闻言,姒幽想了想道:「我可以送你一些食尘蛊,养些时候,就不大需要打扫了。」

  赵羡点点头,笑道:「这样也好。」

  旁的丫鬟下人们看着他们的王爷与新王妃说笑,一头雾水的同时,完全不知道,他们王爷随口就把他们的差事给轻飘飘地卸去了。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王府的丫鬟们只能去做一些粗重活儿,譬如整理花园、打扫庭院,甚至修整房屋,至于擦擦地、抹抹桌子这种轻快活计,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晋王一回来,没出半天,京师大部分的人都收到了消息,立刻有无数拜帖纷至沓来,如雪片一般飞入晋王府中,门房收了老大一叠,差点要放不下了。

  然而赵羡却没有时间搭理他们,宫里方才来了旨意,他得即刻入宫,参见他的父皇,再去后宫给皇后与太后请个安,说说这半年来的遭遇,晚上说不得还要在宫里用膳,与他那些兄弟们拉扯一番。

  赵羡想了想,问姒幽道:「下午我会出去一趟,大抵晚上才会回来,你要一起吗?」

  姒幽道:「是去哪里?」

  赵羡答道:「去见我的父母。」

  「不去。」姒幽淡声道:「你自己去便是。」

  她拒绝得非常直白,毫无商量的余地,最后赵羡到底是没有带她去,一来,觉得还未到时候,二来皇宫规矩甚多,他担心姒幽不自在。

  赵羡想把路都铺平坦了,让姒幽什么都不必想也不必烦忧,更何况,暗处还有居心叵测之人,他不想让姒幽进入那些人的视线之中。

  进宫之前,赵羡便将王府中的管家柳伯叫来,仔细叮嘱了一番,姒幽要如何便如何,一切顺着她的心意来,绝不能让她有半点不高兴。

  柳伯是自打赵羡出宫建府的时候就跟着的,人精一样,听了这番嘱咐,哪里还不明白新王妃对他们王爷的重要性?连连答应下来,就差指天发誓了。

  赵羡很是满意柳伯的眼力见儿,又与姒幽说了几句,便离开晋王府,进宫去了。

  他一走,丫鬟下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心思再次活络起来,毕竟她们是头一回见到王妃,好奇总是在所难免的。

  姒幽坐在花厅里,目光落在桌几上的美人瓶上,细白的瓷器上面绘着精美无比的花纹,这些都是她没见过的,便多看了几眼,眼底有着不加掩饰的专注与好奇。

  她观察花瓶,下人们就观察她,新王妃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素白的粗布麻衣,那料子一看就很差,是王府的丫鬟们都不会穿的,好在洗得干净,叫她穿上了也自有一番气质。

  一个小丫鬟悄悄道:「王妃穿的衣服样式好奇怪。」

  「是呢。」另一个丫鬟接道:「而且她没有挽发。」

  「为何不挽发?也没有插簪子和钗子。」

  「啊呀。」又有一个小丫鬟眼尖,小声道:「王妃没有穿耳。」

  听了这话,所有的丫鬟们都立刻去看,果然见姒幽的耳垂白嫩无比,如婴儿一般,却没有穿洞,显然是没戴过耳璫的。

  一群丫鬟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疑惑,连耳璫都没有戴过,身上穿着又如此普通寻常,甚至到了寒酸的地步,这个王妃家里原本是做什么的?

  丫鬟们不由开始发散思维,她们王爷失踪了半年,突然带了一个王妃回来,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姒幽自然注意到了那些带着探究的目光,自打她离开大秦山,来到外面的第一天起,她就收获了许多诸如此类的目光,不带恶意也没有善意,就只是这么看着,好像她是什么新奇的物事一样。

  姒幽心里觉得不适,不过她向来是个能忍的性子,旁人没有做得太过分,她便随他们去了,她的性格在巫族时便经过多年的磨砺,这些小事在她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柳伯安排了事务回来,也发现了这等情况,立即驱赶那些没规矩的下人丫鬟们,笑呵呵地冲姒幽躬身弯腰,道:「王妃,老奴已经让人打扫好了院子,您是否需要休息?」

  一息,两息,三息……空气中安静无比,柳伯的老腰都快要酸了,仍旧没有等到他们王妃的指示,不由悄悄抬起眼去看。

  这一看不要紧,花梨木的雕花大圈椅中早已空无一人,他们王妃不见了!

  柳伯还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登时一懵,连忙转过身去找,眼角余光只望见了一个素白的背影,在门廊下一闪而逝。

  「哎,王妃……」柳伯一下急了,提起袍子下摆连忙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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