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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试阅 ✿] 醉明朝《娘子太撩人》(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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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9-5-13 13:29: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9年5月15日

内容简介:

姜成袁一觉醒来,突然发现他的小娇妻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处处看不上他们宛如暴发户的山安侯府,对他不是无视就是发火,
现在不但孝顺婆母、友爱小姑,并甘愿接过管家大权打理侯府大小事,
还特别会撒娇,黏他黏得紧,万分讨厌别的女人靠近他,
觊觎他的表姑娘跟丫鬟,三两下就被她打发得远远的,
甚至主动把他的被窝挪回她床上,每晚更是蹭到他怀里取暖,
虽然他不知道心爱的琬琬这是怎麽了,但在他眼里她一直就是最好的,
他的娘子又娇又媚又撩人,可最近对他实在是一大折磨,
他受伤中毒,不宜行房,只能苦苦强忍美食当前不能吃的煎熬,
谁知那个傻丫头竟以为他坏了身子,想尽办法要唤醒沉睡的巨龙……

第一章 意外重活一世

  天刚拂晓,天边的光亮慢慢晕染了整面天空,漆黑的夜空就像是被注入了白水,慢慢清亮了起来。

  耳房守夜的春杏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收拾好了铺盖,便轻手轻脚地走向了屋内。

  屋里点着千金一块的安神香,袅袅的细烟从鎏金镂空花兽纹的四脚香炉中升起,淡淡的甜味让人闻到呼吸都通畅了几分。

  晓得这还不是主子醒来的时候,春杏下脚越来越轻,踩在绒毛细密的地毯上,几乎悄寂无声,掀开了正红色的薄幔,看着床上已经坐起的主子,她愣了愣。

  春杏眨了眨眼,平日要辰时左右才醒的主子,坐在床上,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散在脑後,身上轻薄的芙蓉色亵衣松松垮垮的,露出了一半的洁白肩臂。

  看着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麽的主子,春杏取了架子上的披风妥帖地围在了她的身上,轻声道:「奴婢笨手笨脚吵醒了少夫人。」

  杨歆琬抬眼看她,迷蒙的双眼雾气弥漫,如同映照着秋水的明月,朦胧中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春杏心颤了颤,她一直知道自家少夫人漂亮,平日伺候总忍不住多看几眼,但今日少夫人格外的漂亮,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黛眉轻蹙,流露的娇弱无助让人舍不得移开眼,恨不得拚了命去解决她所忧愁的事情。

  少夫人那麽美,也怪不得世子爷会把少夫人当做心头宝,就是少夫人再把对他的不喜表现在脸上,世子爷还是会捧着无尽的珍宝到少夫人的面前。

  杨歆琬心中乱成一团麻,乍看到年轻了七八岁的春杏,下意识抬手对着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白皙修长,在光亮下泛着淡淡的莹光,那条被春杏用瓷器割破的伤痕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种种迹象合在一起,她不得不得出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如今是哪一年?」杨歆琬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恰如其分的掩盖了她的紧张。

  春杏拿起温在火炉旁的铜质雕花茶壶,倒了一杯温蜜水送到杨歆琬的唇边。「少夫人睡糊涂了,今年你才过了十六岁生辰,如今是明武十三年。」

  刚过了生辰?杨歆琬握着水杯的手倏然一紧,那麽说她是回到了刚嫁到姜家不久的时候,难不成是老天爷听到了她临死前的心声,让她有机会改正她以前做过的蠢事,重过一次人生?

  想起死前姜成袁赤红的眼睛,杨歆琬眸光黯了黯,以前姜成袁对她好,她觉得他是欠她的,直到临死的那几个月她才明白姜成袁一直不欠她,反倒是她一直欠着姜成袁。

  她又不是绝世珍宝,不过是比普通人长得出挑几分,比她强的京城闺秀比比皆是,怎麽她就觉得自己比旁人高上一截,一直俯看姜成袁,觉得他就是地上的黄泥,光是瞧上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少夫人?」见自己说了年岁,杨歆琬就一直在发愣,整个人都像是黯淡了下来,春杏吓了一跳,怕她是没醒来被梦魇住了,连忙大叫了一声。

  见春杏慌张的表情,杨歆琬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把茶碟递给了她,「我还要再休息一会,你先下去吧。」

  见杨歆琬恢复了正常,春杏松了一口气,「少夫人好好休息,要是有什麽事,奴婢就在耳房候着。」

  说完把貂绒的披风拿开,扶着杨歆琬的後背,轻手轻脚的扶着她躺了回去。

  杨歆琬的眸光一直停留在春杏的身上,七年前的春杏虽然有了些小心思,但服侍自己还算尽心,不像是以後的她恨不得自己死,拿着破碎的瓷片就要毁了自己的脸。

  春杏走了,杨歆琬也没有继续入睡,躺在软绵的锦缎上,保养得宜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被面上龙凤呈祥的绣线。

  就算是有了春杏的肯定,她依然觉得自己是在作梦,自己明明死了怎麽又活了,而且还回到十六岁的时候……就是那些鬼怪话本都没写过那麽诡异的事情!

  上一世的种种在她的眼前闪过,姜家的,还有杨家的,温习了二十多年的记忆,最後的画面停留在了姜成袁在她临死前看她的表情上,杨歆琬用力闭了闭眼。

  回到了刚嫁到姜家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来得及补救,她也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对姜家的事漠不关心,袖手旁观。

  上一世她用消极的方式表达对这桩婚事的不满,什麽都不管,每日做的事就是吃喝睡,也就姜成袁当是养了个姑娘,不去跟她计较这些事,每日忙完外面的事又继续操心府里的事。

  在姜家的几年,姜成袁对她好到了骨子里,偏偏她总觉得他是个杀戮无数的莽夫,配不上她,後面如她的愿和离了,因为几桩事两人又连在了一起,没想到陪着她走完生命中最後的一程竟然是他这个前夫。

  想着从前的种种,杨歆琬心中愧疚後悔一股股的往外涌,觉得对不起姜成袁,觉得对不起父亲,眼角落了泪都没有发觉。

  杨歆琬本来以为自己不会睡着,没想到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彷佛回到了她生命最後的那几刻,姜成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粗糙温暖的手掌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暖意直直传递到了她的心口。

  见着她气息越来越微弱,姜成袁狭长的眼睛充满了红血丝,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想开口安慰他,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就是看不到她也知道自己的模样憔悴可怜的吓人,因为病弱她掉了不少头发,再加上吃不下东西,她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躺在柔软的床上都觉得全身的骨头硌得心慌。

  她受不了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特别是姜成袁,但怎麽都赶不走他,她就乾脆破罐子破摔,素着一张快死的脸对着他。

  姜成袁的手掌轻柔的拂过她的头发,似乎因为她快死了,他的感情比起以往外露许多,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浓郁得化不开的深情,就如同不见底的深海,让她有种快溺毙其中的错觉。

  他在她额上落了一个吻,像是知道她忧心的事情,温言道:「你在我心中从来都是最美的。」

  杨歆琬眼睛弯了弯,似乎在笑,抬手摸了摸姜成袁的眼下,想告诉他不要难过,可惜抬抬手便用尽了她剩下的所有力气。

  闭眼前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姜成袁那双赤红的眼睛,那双彷佛失去了一切、黯淡至极悲伤浓郁到让她忘不掉的眼睛。

  杨歆琬再次醒来,是因为听到了姜成袁的声音。

  低沉微哑的声线,尽管他压低了声音在跟春杏说话,细碎的动静也让她睁开了眼。

  杨歆琬睁开眼便见到姜成袁拿着帕子站在一旁,看样子像是要给她擦脸。

  见到她醒来,姜成袁眉心轻轻皱了一下,眸光落在了她眼角的泪痕。「作恶梦了?」

  低哑有力的声音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在了她的心上,杨歆琬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姜成袁见她眼角又流出眼泪,眉头皱得更紧,她就那麽讨厌他,到了光是见到他就落泪的地步?

  不再管她不喜他的亲近,姜成袁用手指拭去了她的眼泪,声音有些冷硬道:「别哭了。」

  姜成袁少年从军,在沙场奔波了七八年,皮肤虽然说不上粗糙得像山野村夫,但也不像京城那些公子哥一样细腻白皙,加上精壮的身体把衣裳撑得贴身无比,让人轻易能看出他身体中蕴含的力量,跟杨歆琬从小接触的少年完全不同。

  加上他的五官比旁人深邃许多,棱角都透着凌厉的味道,目光锋利带着淡淡的戾气,就是他压制了周身的气场,杨歆琬每次被他看着就觉得自己是被猎鹰盯上的猎物,如果不逃就会被吞得连渣都不剩。

  每次他抱她的时候,她都觉得身上压了一块坚硬的铁板,不管是哪个部分都硬得让她难受。

  连他的手她都觉得粗糙得像是石子,不喜欢让他碰她,但此时她只觉得他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上无比的妥帖,眼泪也像不要钱一样拚命的落了下来。

  见她的眼泪越擦越多,姜成袁的脸色越来越寒,直到杨歆琬突然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埋进了他的怀里。

  姜成袁的身体微僵,手掌悬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往哪放。

  投进姜成袁怀里,杨歆琬越哭越伤心,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姜成袁轻轻拍了拍她的後背,低沉醇厚的嗓音掩盖一丝无措,「怎麽了?」

  杨歆琬紧紧抱着他摇头不说。

  姜成袁看向一旁呆了的春杏,深眸一片凛然,「少夫人这是怎麽了?」

  同样的一句话,却能让人轻易的听出其中的远近。

  姜成袁只有对着杨歆琬的时候才会刻意放缓声音,压抑自己身上的气势,温和得不像是他,对着旁人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神情冷硬得看不到一丝暖意。

  特别是因为怀中女人的哭泣,姜成袁的目光比平时还要锋利几分,就像是开了刃的冰刀,光是看着就让人瑟瑟发抖。

  「奴婢……不……不知道……」春杏垂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昨日少夫人睡前还好好的,谁知道今天就心情不好的哭了起来,而且竟然还抱着世子爷。

  想起少夫人前几天玩笑说起的话,春杏指甲抠进了手掌心,少夫人该不是终於明白了世子爷的好,反悔不愿意了吧?

  哭了一会冲淡了再见到姜成袁的激动,杨歆琬吸了吸鼻子顿时觉得尴尬起来,想抬头看姜成袁,又觉得不好意思,明明死前就想着要是再有机会,一定不让姜成袁看到她的丑态,没想到才回来听到他说了几句话,就忍不住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她没梳妆,此时脸上糊的都是泪水,一定难看死了。

  「不干别人的事,我只是突然想哭罢了。」杨歆琬的声音还带着淡淡的哭腔。

  姜成袁低头看她,想看她如今的表情,杨歆琬却捂着帕子躲了过去。

  杨歆琬埋着头抓住了他的手,「世子先去换件衣服吧,这件衣服被我弄皱了。」声音软绵,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极力撒娇的模样。

  察觉到姜成袁没动,杨歆琬抬头悄悄扫了他一眼,就见他低着头,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正牢牢的盯着她。

  杨歆琬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仰着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世子,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龙凤呈祥的大红喜被上杨歆琬一袭青丝散落,身上穿着一件芙蓉色绸衣,略松的领口开到了胸口,露出了一截水红的小衣,因为她仰头的这个姿势,他的视线直直落入被水红色小衣包裹的沟壑,那一块丰腴被衣裳衬得嫩白如雪,细腻得如同羊脂白玉,让人止不住生出其他旖旎的心思。

  屋里静了静,姜成袁挥手让春杏下去,捧起了眼前女人的脸,她的眼睛大而圆,就像是小时曾经抓伤过他的小猫一样,温顺漂亮得让人想捧到怀里疼,入了怀却猛不丁就会给他一爪子。

  此时那双向来只会用厌恶眼神看着他的眼睛盈满了泪水,把她淡棕色的眼珠清洗得如同毫无瑕疵的琉璃珠子。

  手指抹去了她又溢出的泪珠,姜成袁忍不住碰了碰她发颤的纤长睫毛,她的睫毛浓密得像是一把小扇子,上面沾着泪珠,他的手一碰就全沾在了他的指腹上。

  感受着手上的湿润,姜成袁克制了心中更亲近对方的慾望,两人四目相对,他轻声问:「到底怎麽了?」

  杨歆琬殷红的唇瓣抿了抿,她会问那句话,一是因为想起了上一世她离开他时他的模样,二是记起他们刚成亲那段时间她无时无刻都在惹他生气,所以见他面色不豫,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

  见她低头不答,姜成袁也没有追问。

  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道:「我要出门几天--?」

  姜成袁没说完,杨歆琬就拉住了他的衣摆,不舍道:「你要去哪?」

  多看他一眼就会皱眉的妻子,突然对他恋恋不舍起来,姜成袁眼眸幽深看不见底,试探的把手环抱在她的腰间,见她虽然没有流露任何恶心的神态,身体却僵了僵,姜成袁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淡笑,幸好有她的真实反应,要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未醒。

  松开了手,姜成袁拿着帕子轻柔的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珠,「有差事要办。」见她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地对着他,满脸的不舍,他下意识道:「我会早些回来。」

  「我……」杨歆琬有满肚子的话想对姜成袁说,她不想骗他,就算是重活这事难以置信、会让人觉得她是疯了她都想告诉他,因为她知道只要是她说的,他一定会相信。

  她迟疑不想说的原因是现在的她跟他才刚开始,她有机会弥补她上一世做错的一切,姜成袁会看到一个跟上辈子完全不同的她,这样想她就不想让姜成袁知道他们上一世的事,知道她有多不可理喻,知道她有多讨人厌。

  再者,她也不想让姜成袁知道她是落魄到病死了才醒悟,这才觉得他是最好的於是喜欢上他,如果是这样,对姜成袁来说她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

  「怎麽?」姜成袁手指梳理着她细柔的发丝,这个动作只有她睡梦中的时候他才会做,没想到竟然有机会在她醒着的时候触碰她。

  杨歆琬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没怎麽,就是作了一个梦。」

  姜成袁反手扣住了她娇小的手指,粗糙的指腹不经意的在她掌心滑过。「什麽梦?」

  「梦到了一个仙女,她说你是我命定的良人,让我好好对你。」她乌黑滚圆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像是在加强她这番说辞的可信度。

  杨歆琬担心姜成袁会找她话里的漏洞,不相信她的胡编乱造,但是她不知道已经渴久了的人,猛地有甘露从天而降,这甘露为何而降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姜成袁目光移向杨歆琬因为紧张轻咬的唇瓣,殷红的唇色格外的吸引人。他的喉结微不可查地滑动了一下,移开了目光,「嗯。」

  「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杨歆琬见他淡淡的模样,紧张的抱住了他的手臂,「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後一定不会像以前一样,我一定会做好你的妻子。」

  姜成袁的手掌放在她的发顶抚了抚,「我信你。」

  杨歆琬眯着眼蹭了蹭他的手掌,她就知道她说什麽他都会相信她,父亲虽然对她也好,但他还有其他的儿女,这世上只有姜成袁把她当做唯一的珍宝,愿意把她捧在手心全心全意的疼她。

  「你是不是要出门了?」杨歆琬不舍道。

  刚见面又要分离,她尚且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真不想让姜成袁离开她的身边。

  姜成袁点头站起身,「时候不早了。」

  杨歆琬一直牵着他的手,姜成袁也没有挣开的意思。

  杨歆琬跪在了床上,仰头在姜成袁脸上落下一吻,然後双颊绯红的躲进了被子里,「记得早些回来,我在府里等你。」

  姜成袁克制住没有抱住床上凸起的那一小团,手掌捏紧,声音低哑如同夜曲,「嗯。」

  感觉到姜成袁走了,杨歆琬才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见他不在了又觉得自己矫情,两人成亲几年,该做的都做了,虽然她从来没有主动亲近过他,但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到现在她依然觉得清晰如昨日,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事。

  为了一个吻就错过了看姜成袁离开的最後一眼,杨歆琬捏了捏被子觉得可惜极了。

  春杏和春熙进门服侍杨歆琬洗漱,见她满眼失望地看着门前,两人均是一愣。

  「少夫人这是怎麽了?」春熙长了一张讨喜的圆脸,一笑眼睛便弯成了月牙,让人看着心情也跟着高兴了几分。

  丫鬟中杨歆琬最喜欢的就是她,到後面跟着自己最久的也是她。

  上一世春熙陪她经历过最艰难的日子,在心里早就把她当做了亲人,听她那麽问,杨歆琬就道:「自然是因为舍不得世子。」

  端着宝蓝色掐丝珐琅百鸟花卉面盆的春杏手颤了颤,其中的水滴都溅了几滴在她手上,温热的水珠惊得她差点松开了手中的面盆。

  春杏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低着头把手上的东西搁在了黄木八角架上,竖着耳朵听杨歆琬跟春熙说话。

  春熙惊讶地看着杨歆琬,不知道少夫人这是在说反话还是说真的,起先看她眼睛红肿,还以为少夫人跟世子又闹了脾气,现在看来竟然不是吗?少夫人这模样实在不像是说反话的样子,再说平日里她叫世子都是叫姓姜的,怎麽会像现在提起世子时眼角眉梢都带着化不开的温柔缱绻。

  温柔这个词出现在少夫人身上,春熙真想揉一揉自己的眼睛,到底是她眼花了还是少夫人变了性子。

  「少夫人想通就是最好了,周嬷嬷知道了不知道要高兴成什麽样,她就盼着你跟世子爷好好过日子呢。」

  听春熙提起周嬷嬷,杨歆琬眸光黯了黯,周嬷嬷是她的乳母,她生母去了之後便是周嬷嬷照顾着她,她一直把她当做半个母亲敬重,没想到她却不知道什麽时候投靠了她的继母,帮着徐氏害了她。

  不过这时的周嬷嬷应该还是好的,她因为生了病正在庄子上养病,连姜家都还没有来过。

  杨歆琬点头,搭着春熙的手站了起来,等她净了面就道:「如今什麽时候了?你去探探夫人那儿起了没,要是起了我就去请安。」

  春熙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难不成少夫人昨儿个吃错了东西,不止开始把世子放在心上,还要一反常态的去给侯爷夫人请安?

  「少夫人要去跟夫人请安?」春熙确定了一遍,要不是主仆有别,她真想伸手摸摸少夫人的额头有没有发热,是不是伤风病糊涂了,要不今天怎麽就那麽奇怪呢。

  「少夫人不是一向嫌弃夫人不通文墨,觉得夫人说话鄙俚?」春杏见杨歆琬大变样,心里慌得紧,下意识说道。

  见杨歆琬的面色因为听了春杏的话变了,春熙扯了扯春杏的衣裳,笑道:「春杏失言,等会奴婢一定让管教嬷嬷狠狠打她板子。」

  春熙原本以为少夫人会不计较这事,没想到杨歆琬点了点头,「也别等会了,现在就去领十板子吧。」

  春杏咬了咬唇,神色委屈地应了一声是。

  见着春杏走了,春熙忍不住求情道:「春杏心直口快惯了,少夫人就不要同她计较了,气到了身子可不好。」

  杨歆琬笑了一声,「我记得几个丫头中心直口快的就数你,春杏一直都是沉稳的,今日说话那麽不过脑子,怕是着急了。」

  春熙讷讷,少夫人没明确的说出来,她也懂春杏是在心急什麽,她隐约察觉了春杏对世子爷的心思,後面少夫人说不耐烦应付世子爷要抬一个妾,春杏也一直冒头挣表现想要为少夫人分忧,如今少夫人跟世子爷和好了,估计她知道她的事不可能了,就心慌了起来。

  虽然跟春杏有几年的情分,但这情分怎麽都越不过她对少夫人的忠心,所以听了少夫人的话,春熙便不再为春杏求情,还盘算着多看着点春杏,别让她再起那些不可能的心思。

  得了丫头的回话後,杨歆琬盘好了发髻,选了林氏送她的那副祖母绿的头面戴上,披上了银白底色翠纹披风,手上捧了个掐丝珐琅的手炉,便朝林氏居住的世安院走去。

  入冬有些时日了,虽然还没有下雪,但寒意却是沁进了骨子里,杨歆琬从小怕冷怕热,这样的天气是不会离开有地龙的屋子一步。

  春熙偷偷看了一眼正蹙着眉的少夫人,少夫人的性子向来无常,但如今变得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昨日还在骂姜家,今天就要给侯爷夫人请安了。不过少夫人这样应该真是打算好好过日子了,无论是因为什麽有了改变,这都是件大好的事情。

  杨歆琬抱着暖炉正在想着出门办差的姜成袁,在屋里不觉得,出了屋子她才知道今天那麽冷,也不知道他带够了衣裳没有,会不会冻着?

  与此同时,跟姜成袁一起办差的下属突然玩笑道:「世子爷的耳朵尖怎麽那麽红,是不是有人在想着世子爷?」

  却不想一向不苟言笑的世子爷,竟然回应了他。

  「可能。」姜成袁想起出门前杨歆琬的模样,淡漠深邃的眸子浮现了一丝暖意。
第二章 去向婆母请安

  山安侯府在京城权贵的眼里看着就是一户暴发户,姜家先祖是大明国的开国功臣,不过家业传到了第二代就因为遭人诬陷被先皇夺了爵位,全家被贬为庶民。

  如今的姜侯爷从小在乡村长大,到了三十余岁当年的案子翻案了,才被如今的明武帝召回了京城,赐了一座侯府,封了一个山安侯,把姜家的祖产都还给了他。

  姜侯爷从小在乡野长大,虽然通些文墨,但只是算认得字不做睁眼瞎罢了,就算是被封做了侯爷,也没有受到圣上的重用,每日不过是挥霍着祖产度日,虽然是个侯爷,因为没有底蕴在京城权贵世家中也排不上号。

  而姜侯爷在京城能有几分面子,都是靠生了姜成袁这个儿子。

  大明建国还不过百年,国基不稳,内忧暂平,外患却一直没有少过。南海有海贼肆虐,西有匈奴扩张领地,世道远算不上太平,因为本朝与前朝不同,重武轻文,武将在朝中远比文官说的上话。

  姜成袁少年从军,姜侯爷被封爵之时,他已经升到了千总,如今过了七年,他打胜了不少仗,圣上看重他年少有为,更看重他像是京中一支乾乾净净的青笋子,跟那些世家豪门没什麽牵扯,也没有被其他武官收到帐下,便愈加重用。

  所以姜成袁如今不过二十余岁,已经是兵权在手,有封号的将军,因为着圣上的重用,这京城的人就是打心底看不起姜家这暴发户,都要打着笑脸相迎。

  杨歆琬上一世一直觉得她爹爹会同意姜成袁的求亲,就是因为怕得罪风头正盛的姜成袁,所以牺牲了她,再加上有继母在旁煽风点火,她嫁到了姜家之後虽然没把姜家闹得天翻地覆,但对姜家的人也没有给过一个好脸色,每日就是吃吃睡睡,万事不管不操心,更别说给林氏请安了,她压根就没有想过。

  林氏喜花,世安院一年四季都是奼紫嫣红,杨歆琬不喜欢去林氏院子的原因除了嫌弃跟林氏说不到一块去,第二点就是嫌这满院子的花种得杂乱无章,一眼看过去不像是主母的院子,倒像是什麽荒草野地。

  杨歆琬刚进门的时候林氏喜欢找她这个漂亮的儿媳说话,後面察觉到了她的不耐烦,渐渐也不叫她了,只是得了什麽东西便往她院子送上一份。

  进了林氏的院子,往日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杨歆琬也弄清了她如今是嫁到姜家的第四个月,因为一件琐事,林氏对着她这个儿媳已经渐渐开始视而不见。

  「娘,那个谁怎麽会来给你请安?」听到丫头的传话,姜姝白嫩的脸蛋皱在了一起,「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是没安好心。」

  林氏是个五官柔和的女子,一双眼眸因为早年的辛劳看着略有几分老态,眼角有几条细细的纹路,因为没有特意用脂粉去遮,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她跟京中的贵妇不同,透着平易近人的气韵。

  听到女儿的嘟囔,林氏抬手便敲了敲她的头,「什麽那个谁,那是你嫂子,就是她不愿意教你,你也不能怨怼她。」

  姜姝嘟着的嘴都可以挂酱油瓶了,「她不愿意教我还不愿意学呢,都是娘害我被她损了一通。」

  提起这事林氏对女儿生了几分愧疚,嘴上还是护着自己的儿媳道:「你大嫂也不过比你大两岁,在家娇生惯养的,难免脾气娇蛮些。」

  「哼,她哪里是娇蛮了一些,分明是把我当做丫头来出气。」

  听说了杨歆琬琴艺在京中贵女算是一绝,林氏就起了让女儿跟着杨歆琬学几分的心思,就是学不到杨歆琬大家闺秀的气韵,也能让两人的关系亲近些许,让杨歆琬能融入姜家,别像是来姜家做客的一样。

  姜姝听了娘亲的意思虽然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也没有多反对,带着琴跟林氏去了杨歆琬的院子,没想到杨歆琬不耐烦的让她弹了一段,就说她没有天赋,手指还不如牛蹄灵活,让她不要妄想学这样高雅的东西。

  杨歆琬说话难听她一直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她当着娘亲的面也能说话难听成这样,姜姝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後对杨歆琬的态度也从无视变成了厌恶。

  「她年纪不大,这事你大哥已经说过她,你也别计较了。」林氏温声安抚道。

  「哪能不计较,我又不是多大度的人。」姜姝整个人都埋进了林氏的怀里,撒娇的抱着林氏蹭了蹭,嗔道:「娘,你可答应了我和我一起不理她的,可不能因为她来认错就原谅她了。」

  学琴的事情都过去七八天了,杨歆琬早不来,现在那麽反常的来请安,一定是没安好心。

  林氏抚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头发,笑道:「我什麽时候答应过你了,骗人可不好。再说了,你大嫂和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气过就算了,等会你大嫂来了可不要跟她闹脾气。」

  「娘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所以这府里什麽人都敢欺负到你的头上。」姜姝不满地说道,娘什麽都好,就是太没脾气了,所以压不住府里的姨娘,连杨歆琬这个媳妇也不尊重她。

  林氏朝女儿无奈的笑了笑,她当了半辈子的老好人,就是做了十多年的侯爷夫人,性子也难以扭转,让她跟别人针锋相对,她宁愿去侍弄她满院子的花草。

  说起杨歆琬这个儿媳,林氏心里也不到十分满意的地步,乡下女人选儿媳自然是想找身强力壮能帮衬家里的,虽然她现在已是侯爷夫人,但杨歆琬这样的深闺娇小姐也不会是她挑儿媳的首选,可是耐不住儿子喜欢,她本想着儿子喜欢,那就娶进门好好过日子,杨歆琬这样的世家贵女免不得娇气,她多包容几分就成了,只是没想到杨歆琬那麽娇气,压根就没有好好跟成袁过日子的打算,连对她们都带着怨气,因为这个她才对杨歆琬淡了下来。

  成袁离家她就过来请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成袁说通了她,让她打算好好过日子了,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因为世安院养的花草最多,为了这些花草,林氏这里的地龙烧得最旺,所以世安院也是侯府最暖和的地方。

  杨歆琬进了院子,缩在一起的身体便舒展了许多,看着满院子生机勃勃的红绿,不像以前觉得杂乱无章,只觉得鲜活得让人看了心情都跟着明亮许多。

  在外面候着她的是林氏的大丫头揽月,见着她带笑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见过少夫人。」说着掀开厚厚的缠花并蒂莲帘子让她进去。

  刚进了屋一股暖气袭来,让她从头到尾都暖了起来。

  见杨歆琬眯眼舒坦的样子,林氏忍不住笑了笑,论起来她挺喜欢杨歆琬的长相,面容清纯讨喜,胸大腰细臀圆翘翘的,一看就是个旺夫能生的长相,因为这个平时杨歆琬就是过分了些,她都能忍了,可唯独忍不了她看不上儿子这点,长得再旺夫要是不让夫君碰那有什麽用,又不是娶回家当摆设。

  林氏屋里布置的跟杨歆琬见过的名门贵妇都不相同,华贵的器物不是没有,只是摆放的十分随意,贵妃榻旁边的双月洞门多宝槅上什麽都有放,翠绿的兰花、绿地套紫花玻璃瓶,甚至还有一个泥捏的白菜。

  雕花的紫檀罗汉榻上,穿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一脸和蔼的便是林氏,见着林氏,杨歆琬有些不好意思,上一世她欺负林氏这个婆婆好说话,从来就没有对她礼貌过,见着也是敷衍着问安,也就是林氏脾气好才从来不跟她计较,现在想想以前的自己简直就是讨人厌到不行。

  她不止对不起姜成袁,连带他这些至亲的人,也都成了她的出气筒。

  杨歆琬上前福了福身,「琬儿给娘亲请安了。」

  跟以前相比,这姿势端庄规矩得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看出了儿媳戴的头面是她送的那套,既然她有意和好,林氏也不是小气的人,道了声好,让下人解了她身上的披风,拉着她坐在榻上。

  一旁面皮白净穿了一件粉红折枝花卉小袄的姜姝皱着一张脸,见林氏亲切地问起杨歆琬一路走过来有没有受凉,还叫揽月去煮姜汤,嘴翘得都能挂酱油瓶子,友军叛变的太快,才那麽一会就剩她一人孤军作战。

  「妹妹头上的簪子是蝴蝶样式的吗?看着比一般的簪子要别致许多。」

  姜姝正憋着一股气想找杨歆琬的麻烦,就听到她说了那麽一句。

  姜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银丝簪,白净的脸上不自在地泛起了一抹淡红,「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簪子,有什麽漂亮的。」

  她说着看向杨歆琬头上的那副祖母绿头面,发簪步摇都是再简单不过的款式,但放在她乌黑的发丝上就格外的亮眼好看。

  姜姝轻哼了一声,下巴微扬,「你就是说好听话,我也记得你说我的手像牛蹄。」

  姜姝是林氏所出,是姜成袁的亲妹妹,性子自然不会有多难相处,对着杨歆琬虽然还带着气,但看这模样要让她消气也没有那麽难。

  看着这般的姜姝,杨歆琬越发觉得以前的自己是眼睛有问题,怎麽就觉得她刁蛮任性,粗俗不堪,现在看着分明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姝儿,你嫂子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弹得不好,力气大得差点弹断了琴弦。」林氏在一旁温声劝道。

  林氏劝完,姜姝的脸红得更加厉害,她哪里知道那琴弦那麽禁不得力气,她不过碰了几下琴弦就断了。

  「那日是我心情不好,胡乱发脾气。」杨歆琬看着姜姝的目光带着十足的歉意,「这事我本来想找个日子郑重的跟姝儿赔礼,既然如今提起了,我就当着母亲的面给姝儿道歉,希望姝儿能原谅嫂子上次的出言无状。」说着,杨歆琬从榻上下来,站在姜姝的面前认真道。

  没想到杨歆琬脾气那麽大的人,会那麽正正经经的给她道歉,而且还叫她的小名,姜姝愣了愣,「你不是发烧病糊涂了吧?」

  林氏轻斥了一声,「既然你嫂子跟你道歉了,你就别再惦记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小事情闹得不愉快。」

  姜姝扭过头,「她道歉难不成我就要原谅她,我就是不原谅。」

  「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林氏见状,愧疚地朝杨歆琬笑了笑,「她就是嘴巴说得厉害,心里已经不计较了,那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杨歆琬顺从地点了点头,「等以後寻到好玩的东西,我再送给姝儿赔礼,让姝儿消气。」

  「你送我还不一定收呢。」姜姝高高昂起脖子,像是一只高傲的小黄鸭,看着孩子气十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了的原因,如今的她看到什麽都是带着善意,她从小被父亲祖母娇惯着长大,继母都要让她几分,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只差把自己当做天上的星星了,所以嫁给姜成袁之後被他如珠似宝的待着,也从来没有心存感激,只觉得是应该的。

  如果是以前,她就算跟姜姝赔礼道歉了,见着她这个样子定会翻脸跟她吵起来,虽然嫁人了,但她可没有半点自己已经不是姑娘的自觉,在她心里依然觉得自己是那个需要所有人捧在手心忍让的小姑娘,而不是一个已经当了长嫂的妇人。

  但看着现在的姜姝,她不觉得生气,只觉得有意思,估计是经过了生死,她幼稚的心态终於成熟了,让她变得不一样了。

  这样的她一定会让姜成袁满意的吧?

  明明分开没有几个时辰,杨歆琬又忍不住思念起了姜成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麽,说的早点回来到底是多久回来呢?

  杨歆琬来请安,林氏自然让她留下一起用早膳。

  因为林氏免了府里姨娘的请安,一桌早点加上醒了的宝哥儿也就只有四个人吃。

  姜成宝是林氏的嫡亲小儿子,今年四岁不到,圆圆的身子裹在厚实的小袄里,看着就像是圆圆的一个球。

  说起来姜成袁的模样跟姜家的人都不相似,宝哥儿虽然是姜成袁的同胞弟弟,但是长得却没有跟姜成袁相似的地方。

  浓黑的眉毛,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圆圆的脸蛋,包括他的手握着的也是圆圆的一个球。

  见着杨歆琬,宝哥儿抓了抓头上的瓜皮帽,奶声奶气道:「大嫂。」

  杨歆琬见他娇憨可爱,恨不得上手捏一捏他的脸,「宝哥儿脸上是压着什麽了,怎麽有一道印子?」

  宝哥儿胖乎乎的脸上横着一道红印,应该是睡着的时候压到了什麽东西。

  「回少夫人,宝少爷这是昨晚睡觉时整个人趴在了床沿上,压出来的印子。」

  林氏温和好说话,世安院的下人也都觉得轻松自在,听着杨歆琬问,奶娘就当做笑话说了出来。

  杨歆琬听完却皱了皱眉,「整个人压在床沿上睡觉会舒服?」

  「这……」奶娘言拙,求救地看向了林氏。

  林氏就道:「宝哥儿正是好动的年纪,一不留神就不知道滚到了哪个墙角。」

  「小孩子自然都是好动的,所以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才要比宝哥儿还要多些。」杨歆琬温声朝林氏解释道:「安排那麽多下人伺候就是为了照顾好宝哥儿,不然要她们做什麽。」

  杨歆琬嗓音温温柔柔的,听不出一丝怒气,但伺候宝哥儿的几个丫头却止不住的发抖,因为林氏脾气好,宝哥儿又好带,摔倒了也不哭,拍了拍灰就能站起来,她们自然也越来越懈怠了,没想到向来不管事的少夫人竟然突然发作起来。

  林氏因为杨歆琬的话愣了愣,脸上压印子在她看来没什麽,所以也没计较过,听儿媳那麽一说,才发现这是因为宝哥儿身边的下人照顾不周。

  「奴婢一直尽心尽责,宝少爷最喜欢跟奴婢一起玩的是不是?」其中一个丫头怕杨歆琬发作她们,竟然去跟宝哥儿搭话。

  宝哥儿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杨歆琬,小孩子对大人的气氛最敏感,感觉到大嫂似乎在生气,所以就没理会那丫头。

  「主子说话,你是跟谁学的规矩胡乱插嘴?」姜姝皱着一双秀眉。

  因为林氏脾气好,为了不让别人轻易欺负了他们,她一向都是不好说话的,听杨歆琬的意思这群下人竟然欺负了宝哥儿,顿时就冒起了火。

  那丫头被姜姝训斥,立刻就跪在了地上求饶。「奴婢愚笨,求姑娘饶过奴婢这次。」

  杨歆琬看着地上跪着的丫头,隐隐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奶娘见状,表情煞白,也跪了下来,「夫人信任奴婢才把宝少爷交给奴婢照顾,奴婢辜负了夫人的信任,没照顾好宝少爷,还请夫人少夫人责罚。」

  比起那丫头,这奶娘倒是懂规矩多了,这番话说下来,林氏的表情软和了许多,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不是能立得起来的,见媳妇有心管事,就没插嘴。

  杨歆琬看懂了林氏的意思,就接过话道:「责罚是一定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是不罚你们,旁的下人都以为照顾宝哥儿是最简单轻松的活计,全都不尽心了。」

  奶娘磕头应是,「该罚该罚。」

  这奶娘算是乖觉,晓得林氏性子软,见不得狠罚下人,再加上为这小事也罚不了多厉害,就乾脆不辩解的认了罚。

  但她身边的丫头却没那麽聪明了,听到要被罚,慌乱的脸上就浮现了一丝不服,不过她没胆子跟杨歆琬叫板就是了。

  见她微抬起半张脸的样子,杨歆琬终於知道她是哪里眼熟了,这丫头五官轮廓隐隐跟叶姨娘有几分相似。

  想起了前世关於宝哥儿的一桩事,杨歆琬星眸半眯,缓缓道:「你是叶姨娘的亲戚?」

  明明是一句疑问句,却被杨歆琬说出了肯定句的架势。

  「叶姨娘?」姜姝听到提起她心中的头号大仇人,眨了眨眼,看向小丫头的表情也带了几分厉色,「你可说清楚了,是不是叶姨娘派你来害宝哥儿的!」

  戏文上都是这样写的,心比天高的姨娘使计暗害嫡子,好让自己的孩子取而代之。

  想着,姜姝就後怕的抱住了自己的弟弟,要不是今天有杨歆琬的发作,她都不知道自己弟弟过得有那麽危险。

  听到姜姝的话,小丫头吓得都直不起腰了,怕姜姝给她冠上什麽大罪名,眼眶泛泪的辩解道:「奴婢跟叶姨娘虽然是亲戚,但只是远亲……叶姨娘只是见过奴婢一面,没有派奴婢到宝少爷这里来……叶姨娘怎麽会派奴婢来害宝少爷……」

  小丫头年纪不大,此时哭得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林氏不忍道:「姝儿你又乱说话,叶姨娘好好的,没事害宝哥儿做什麽。」

  姜姝哼了一声,也就娘亲这样的大好人才觉得叶姨娘是个好的,想着就看向坐姿端庄笔挺的杨歆琬,平日里觉得她懒懒散散的看着还不如自己厉害,现在见她面对下人,气势却足得像是另外一个人,难不成世家养成的姑娘都是这个样子?

  「大嫂说要怎麽处置这丫头?」为了弟弟,姜姝选择跟杨歆琬站在同一战线,朝她丢了一个眼神,明白的写着「要是想让我原谅你,就好好教训这丫头」。

  杨歆琬见着差点绷不住笑出了声,姜姝脸上的表情可谓复杂,有威胁有不情不愿还有期待。

  虽然叫大嫂的语气不那麽情愿,但这应该是她嫁进姜家那麽久,姜姝第一次把她当做大嫂看,既然是这样,她自然不能辜负了她的期许。

  看向哭得凄惨的小丫头,杨歆琬手指在花梨木的座椅上敲了敲。她说的话怕是真的,叶姨娘可是个聪明人,不至於布个那麽明显的棋子,派了自己的亲戚当宝哥儿的丫鬟,然後来害他。

  不过这亲戚为了讨好叶姨娘,就不知道会不会自作主张了。

  她记得清楚上一世因为宝哥儿身边下人照顾不周,有个丫头领了宝哥儿去了池塘就不知道溜到了哪里,因为这样差点害宝哥儿淹死在池塘中,幸好有婆子路过看到,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她那时不关心姜家的事,但对长相可爱的宝哥儿有几分喜爱,就关注了几分,因此发现了姜成袁除了换了一批宝哥儿身边的下人,还罚了叶姨娘禁足。

  儿子罚老子的姨娘禁足,姜成袁也算是京城世家中的第一人。

  因为姜成袁的处罚,她那时就觉得宝哥儿落水跟叶姨娘应该有关系,但是姜成袁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事,所以才没有对叶姨娘怎麽样,不过听说叶姨娘在府外的产业也因此遭了灾,基本被姜成袁毁了个乾净。

  「姨娘也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哪有让亲戚当府里丫鬟的理,叶姨娘想岔了,也难为了你做伺候人的活。」

  「奴婢不敢……奴婢是自愿当府里下人。」虽然杨歆琬温声细语的,但小丫头只觉得怕得慌,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叶姨娘的侄女在府里还有两个使唤丫头呢,都是姨娘的亲戚,叶姨娘对你也太厚此薄彼了。」杨歆琬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不过感叹两句就道:「既然是叶姨娘的亲戚,我也不好罚你,还是让叶姨娘来处置这事。」说着就让婆子把小丫头送到叶姨娘的梅香苑,顺便道:「母亲还未用饭,叶姨娘要是要过来让她晚些,别打扰了我们。」

  这话说得分明就没把叶姨娘看在眼里,不过杨歆琬嫁进府里连整个山安侯府都没看在眼里,又何况一个叶姨娘。

  见杨歆琬那麽简单的就放过了那丫头,姜姝愤愤不平道:「怎麽就把人送到了梅香苑,怎麽也要打了一顿板子再送过去。」

  罚了宝哥儿身边的下人领了十板子,扣了半个月月钱,见没了外人,杨歆琬收起了气势,笑了一声,「姝儿放心,叶姨娘的性子保准会罚那丫头一顿让你出气,而且那手段比板子可重多了。」

  姜姝说叶姨娘不好,林氏会说她一二,但此时说叶姨娘不好的是杨歆琬,林氏就没说什麽,只道:「叶姨娘虽然性子要强了些,但却不是个坏心的,这事叶姨娘罚了那小丫头就算了。」

  听婆婆说叶姨娘没有坏心,杨歆琬捏了捏宝哥儿胖乎乎的脸颊,有个在宫里受宠的女儿,又替侯爷夫人掌了十几年的家,就是原来没坏心,有了权力的诱惑,这坏心也被引诱出来了。

  上一世叶姨娘虽然死在她之前,但也着实风光了一段时日。

  快死的那段时间她琢磨了不少事情,琢磨最多的就是姜家的事情,叶姨娘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黑心莲,当不得林氏的那句没有坏心。

  不过她也没有跟林氏辩的意思,反正是好是坏,总会露出马脚,这一世她不会像以前一样只会躲在屋里吃喝睡,叶姨娘要是想像上一世过得那麽自在,可没那麽容易。
第三章 拿回掌家权

  因为添了杨歆琬,林氏吩咐厨房加了几道精致的早点,那几碟色彩鲜艳造型精致的早点摆在桌上的馒头包子之间格外的显眼。

  东西上了桌杨歆琬就愣了愣,因为没有跟林氏一起用过早膳,所以不知道林氏早上吃的会那麽简单,馒头包子一碗浓稠的白粥,朴素得不像是侯爷夫人。

  「我吃惯了这些。」林氏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姝儿宝哥儿也随了我,早点都喜欢吃粥。」

  不同的是,姜姝宝哥儿面前的青瓷小碗都是放了肉的稀粥。

  姜家人似乎都是爱吃肉的,她跟姜成袁吃饭,就没见他吃过几片青菜叶子,基本上吃的全是肉食,姜成袁的弟弟妹妹也都随了他,都是无肉不欢的性子,记得她曾经还因为姜姝喜欢吃肉嘲笑过她,大约是说她一个姑娘家要是平时喜欢吃些调制好的肉脯还能理解,但喜好跟男子一样,大块大块肉的往嘴里塞,连蹄膀都能连啃几个,怪不得力大无比不像个姑娘。

  杨歆琬看不惯姜姝爱吃肉,姜姝也看不惯她吃东西挑三拣四,鱼肉只吃苏眉鱼,牛肉只吃里脊,对调料更是挑剔,不吃香菜不吃葱,因为这个还跟哥哥吵架,哥哥为了她还专门搜罗了厨子。

  看着桌上那几碟花样百出的早点,姜姝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穷讲究什麽,鸡蛋皮包糯米还要放几片花瓣。

  她刚不屑完,就见自己的小弟胖爪子一伸,拿了一个鸡蛋糯米糕放进了嘴巴,咬了一口,马上眼睛一亮道:「这个好好吃!」

  杨歆琬笑着擦掉了他脸上黏上的糯米粒,「糯米不好克化,你肚子小容易撑着,就是好吃也只能吃这一个。」

  圆脑袋乖巧地点了点,小嘴巴快速的咀嚼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宝哥儿奶声奶气地道:「以後大嫂还会跟我们一起吃早膳吗?」

  杨歆琬看向林氏,「要是母亲不嫌弃我,我自然日日叨扰,来世安院混好吃的。」

  林氏笑咪咪地给她夹了一个酱肉小包子,「你不嫌早起辛苦,我和姝儿宝哥儿一定天天等你吃饭。」

  杨歆琬吐了吐舌头,要是旁的长辈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一定觉得那人是在暗示她懒散,但说这话的是林氏,那百分百就是真的怕她早起艰难了。

  见三人和乐融融,姜姝愤愤地喝了一口粥,吃了一勺子厨房为杨歆琬备的梅花蛋豆腐,把那豆腐当做杨歆琬狠狠咬了两口。

  可惜豆腐入口即化,她咬到的都是汁水。

  叶姨娘时间掐得极好,四人才用完了膳,外面的小丫头就通传叶姨娘来了。

  吐出了漱口的清茶,杨歆琬拭了拭嘴角,「不是叫她不要打扰母亲用膳,怎麽那麽早就来了。」

  杨歆琬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让掀起一个帘角的叶姨娘听个正着。

  重生回到十六岁,如今才过了几个时辰,她改变了对林氏几人的态度,要是连乖张的性子也一齐变了,估计这府里的有心人就要追根究底的去查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虽然重活这事玄之又玄,她不信她们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总得掩饰一二,再者用她十六岁的性子应对叶姨娘之流,总会方便许多。

  杨歆琬刻意让叶姨娘难堪,但她就像是没听出杨歆琬话里的嫌弃,表情微微一怔,便笑盈盈的进屋朝屋里的人一一问安。

  杨歆琬侧了身子,受了她半礼。

  见着叶姨娘就知道如今三十余岁的她为何还会受到姜侯爷的宠爱,头上挽了一个百合高髻,戴着累丝镶宝石桃心簪,一身葱绿色掐腰的小袄勾勒出她丰腴的身段,同色的红梅综裙下露出一双小脚,一张心形的小脸保养得极好,白里透红,黛眉修成了柳叶的形状,似蹙非蹙,眼睛又大又圆,乍眼看过去说是二十岁的妇人也有人信,都是生过三个孩子的妇人了,林氏跟她比起来就像是大了十多岁似的。

  林氏让丫鬟给叶姨娘搬椅子,叶姨娘谢过并没有坐下,朝着林氏道:「少夫人说要等到夫人你们用完饭才过来,妾身琢磨了时间,要是来早了,夫人和少夫人可别怪妾身。」

  「有什麽可怪的,你来的恰是时候。」老好人林氏笑道。

  「妾身过来是为了怜儿的事。」说着一双妙目瞥向一旁端着茶碟品茶的杨歆琬,「少夫人,怜儿那丫头虽然跟我沾亲带故,但却是出了五服的远亲,她家里遭了难来投奔我,我见她可怜就给了她一份差事,她若是仗着跟我的这一层关系耍滑偷懒,夫人少夫人尽管罚她就是了。」

  「姨娘还是坐着说话吧,这又不是审问你,你站着不坐弄得我都不自在了。」杨歆琬放下了手上掐丝珐琅茶碟,淡笑道。

  杨歆琬嫁入姜家,叶姨娘也不是没见过她夹枪带棒的说话,但今天对着她的这两句话总让她有种不安的感觉,平日里她夹枪带棒唯一的目的就是贬损姜家人,今天的样子跟平时大不相同,棉里藏针,明明白白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听到杨歆琬大早上来给林氏请安,本来还想着她葫芦里是卖什麽药,难不成是因为哪里看她不顺眼了,所以就藉着林氏来找她麻烦?

  按着她的性子,用了那麽婉转的法子,看来这事是难以善了了。

  叶姨娘坐了半张椅子,「怜儿那丫头哭得厉害,话也说不清楚,领她过去的婆子只是说让妾身罚她,妾身弄不明白就急匆匆的来了,还不知道怜儿是做错了什麽事,罚也不知道怎麽罚。」

  一直没说话的姜姝,听到她那麽说,就道:「还能有什麽,那丫头仗着是姨娘的亲戚,伺候宝哥儿一点都不尽心。」说着指着宝哥儿脸上淡得快消失的印子,「竟然叫宝哥儿压在床沿上睡了一夜。」

  宝哥儿憨憨一笑,知道姊姊是因为他的事在生气,抱着她指着他脸蛋的手指,道:「姊姊别气,宝哥儿不疼。」

  见宝哥儿这样,姜姝心里更觉得气得慌,「那些下人就是仗着宝哥儿脾气好,不把他当做府里的主子。」

  这话就说的重了,叶姨娘管着府里的中馈,下人的调遣都是由她在管理,姜姝的意思就是她安排的人故意怠慢宝哥儿。

  「奶娘她们的板子母亲已经罚了,是我看着怜儿的时候隐约觉得她五官轮廓跟姨娘相似得紧,一问果真就是姨娘的亲戚,想着既然是姨娘的亲戚,怎麽也要姨娘亲自处置,我就让母亲差婆子把人给姨娘送了过去。」

  叶姨娘脸上虽然依然带着笑,但这笑看着就尴尬了几分,「这事是妾身处理得不周到,当初因为宝少爷这里缺小丫头,妾身见怜儿做事细心手巧,就把她派了过去,没想到她竟然是个这样的性子,连累妾身都不知道怎麽跟夫人交代。」

  「总归都是你的亲戚,我记着宝哥儿身边的丫头都是签了身契的,她来投奔你,你要给她找事做让她签个活契在外院伺候就是了。」杨歆琬之前在餐桌上就跟林氏提了一嘴这事,林氏见叶姨娘此时说到这事,便温柔一笑开了口。

  她这个婆婆虽然心肠好,不愿与人为难,但却不是一味做和事老,遇到了事还是有脾气的。

  想起林氏还有几年就会因为生病去世,杨歆琬眯着眼看叶姨娘的目光越发深沉,林氏身体一向不错,因为林氏去世时她已经跟姜成袁和离,所以也不清楚其中细节,不知道到底是林氏患了病还是被人害的。

  叶姨娘脸色僵了僵,不知道林氏怎麽会突然说起身契的事,略犹豫就福身请罪道:「夫人不提妾身都忘了怜儿签的是活契,那时候见怜儿听话懂事,妾身就想着给宝少爷安排合适的丫鬟,忘了身契这回事。」

  姜姝气鼓鼓地绷着脸,「谁知道你是真的忘了,还是现在编的。」

  「姝儿!」林氏拍了拍她的手,「领着宝哥儿去东间,你顺道也看看书,都快及笄了,总不能每日都只知道玩乐。」

  「娘!」姜姝扁着嘴,平日林氏那麽说她就算了,当着叶姨娘的面怎麽能让她看自己的笑话。

  瞟了一眼杨歆琬,见她朝自己眨了一下眼,姜姝脸色缓和了许多,轻哼了一声就领着宝哥儿去了东间。

  姜姝她们走了,杨歆琬抬起茶碟,翘着指尖刮了刮茶沫子,「叶姨娘平日里忙那麽多事情,有一两件疏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杨歆琬这句夸奖得太温和,叶姨娘捏紧了袖里的帕子,果不其然又听到她道——?

  「母亲不爱管府中杂事,按理说这中馈应该由我这个新媳来打理,因为我躲懒才累姨娘日日劳累,姨娘平日要教养二弟弟还有四妹妹,怎麽能让姨娘再劳心劳力。」

  这意思就是要夺权了,叶姨娘笑得谦和,「这都是妾身该做的,少夫人这般夸妾身,都叫妾身不好意思了。」

  这山安侯府的事,林氏不管合该杨歆琬这个世子夫人来管,叶姨娘就是有个在宫中得宠的女儿,也没道理霸着掌家权不放手,所以杨歆琬没兴趣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既然如此,不知道姨娘什麽时候把家中的帐本送过来,说到这个,到时候还要劳烦母亲看着我与姨娘交接钥匙帐本,别遗漏了什麽,日後我接管了家中的事物对姨娘产生什麽误解。」

  林氏微愣地看着杨歆琬,不知怎麽她就要管家了,刚进门的时候叶姨娘说要把家中的帐薄给她,她直接拒了说不想管,怎麽现在又改了主意?但想着不管如何反正她总不会存着坏心,林氏便什麽都没问的应了下来,「到时候我看着你们交接。」

  这事三言两语就那麽定了。

  叶姨娘没想到杨歆琬竟然是冲着管家权来的,把管家权交出去她是早就做好的准备,可杨歆琬那时不要之後,她就把这管家权当做了自己的事,现在生生被夺走,无异於心中被剜了一块肉。

  可就是被挖了肉,她也不能露出半分不情愿的表情,温温柔柔道:「钥匙帐本都是现成的,但有些事物还需要时间整理,少夫人能不能等妾身两天?」

  「自然。」杨歆琬点头,要是叶姨娘就这麽乾乾脆脆的交出来了,她才觉得奇怪。管了那麽久的家,宫里又有个做妃嫔的女儿,这帐本是得几天的时间才能查缺补漏了。

  又说了几句,叶姨娘就告辞走了。

  林氏看着杨歆琬,试探道:「府里有人给你气受了?」想来想去,她就想到这个原因,让她突然想拿权了。

  杨歆琬噗哧一笑,「母亲觉得这府里谁敢给我气受?」

  「这倒也是……」她不给别人气受就是好的,「既然是这样,你不是最不爱管闲事,怎麽突然想管家了?」

  「这京城有哪家府里是让姨娘掌家的,我以前不懂事,如今既然懂事了,自然不能让我们家继续闹笑话。」

  林氏觉得她说的是,但这麽重要的事,她怎麽突然就想通了?

  抬眼看着杨歆琬滚圆琉璃般清澈的眼眸,林氏迟疑了一下终究没问出口,「都怪我不识字也不识数,要累得你才进门就辛苦打理这些事。」

  「母亲可别那麽说,放眼京城,说你是最和善的婆婆也不为过,哪家新媳妇进门就愿意让媳妇管家的。」

  上一世她不惜福,这一世她自然不会再傻了。

  从世安院出来,一路回了出云院,杨歆琬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脸上的笑就淡上了许多。

  走的时候没注意,回来她就发现这屋子有些不对。

  这屋子布置得跟她以前的闺房有几分相似,帐幔用的都是娇俏的颜色,摆置的东西样样都看不出这屋里还住了一个男人,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的闺房。

  在姜家的许多事她都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却还是记得她与姜成袁一开始是分房睡的。按理说大户人家夫妻是各自有各自休息的屋子,但是姜成袁直接让人把他休息的屋子布置成了新房,所以等於两人就只有这一间屋子。

  她厌恶姜家,厌恶姜成袁这个夫婿,自然就受不了日日跟他住在一间房,再加上成亲那夜的体验着实算不上好,她就让下人把他的东西全都扔出了屋子,生生把他逼到了书房去睡。

  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是无理取闹,姜家是有多忍让她才没把她这个恶媳妇赶回娘家。

  「叫伺候世子的小厮过来。」杨歆琬吩咐完,抬头见了已经领过罚的春杏,略微犹豫一下後道:「春杏以後在外面伺候吧,把碧水换进来。」

  春熙原本领了吩咐出门寻人,听到少夫人的话顿了步子,去看满脸苍白的春杏。

  春杏跟春熙都是杨歆琬母亲在时就伺候杨歆琬的丫头,主仆的情分比其他丫头都深,虽然受了罚,但春杏却没想过杨歆琬会把她换掉,脑海里窜过许多念头,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奴婢自小伺候姑娘,若是奴婢做错了什麽,求姑娘念及这些年的情分,让奴婢知道奴婢到底做错了什麽……」说着泪珠便滚滚落了下来。

  春杏性子沉稳,虽然年纪不大,但心里害怕了也只是苍白着脸咬住了唇瓣哭,不像是那些小丫头,哭得声嘶力竭,生怕主子不知道她的委屈。

  见了这样的春杏,杨歆琬表情闪过一丝复杂,两个丫鬟里论说她最信任的应该是春杏,出主意的事基本上都会找她商讨,知道自己不喜欢姜成袁,她便道有了妾室姜成袁就不会每日烦她,後面她察觉到了春杏对姜成袁的心思,也就顺了她的意,逼着姜成袁纳了她为妾。

  姜成袁虽然在她的逼迫下同意了纳春杏为妾,但却不碰她,後来她跟姜成袁和离,见着春杏在姜家过得凄凄惨惨,说是姨娘但跟当丫头的时候没什麽区别,就想把她带走,但没想到春杏却不愿,再之後的见面就是春杏私下约了她,想要杀了她,最後在她手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

  要说恨春杏,开始被她刺伤的时候自然是恨的,自己从未亏待过她,她却因为一个心中没她的男人对自己发疯,但经过後面垂死的一年,恨意早就淡了,要不然也不会醒来见着她在身边,依然平和的与她对话。

  不过要把春杏继续留在身边,她也做不出来,春杏现在这样子应该是已经对姜成袁动了心思,只是她不会再如上一世一样让姜成袁纳她为妾,她忍受不了身边的大丫头喜欢她的男人。

  姜成袁这一世是她的,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若是我说你没做错什麽,只是我不想让你在屋里伺候了,你会不会怨我?」杨歆琬瞧着春杏轻声道。

  春杏身体颤了颤,「奴婢怎麽会怨姑娘。」

  杨歆琬点头,「既然这样,把碧水换进来,你到外面伺候吧。」

  这意思就是不告诉她任何缘由了,春杏想到今天早上杨歆琬对待世子爷的模样,只觉得天都黑了下来,没有半点希望。

  知道杨歆琬决定的事情,她就是再怎麽求都没用,春杏应了声是,哭着退了出去。

  春熙见着想说情,但是想到少夫人今天反常的样子,还是闭了嘴,去找伺候世子爷的小厮去了。

  被春熙叫来的是伺候姜成袁起居的观言,听着杨歆琬叫他,吃了一惊,觉得这祖宗不会是见世子爷走了,折磨不到他,就拿他们这底下伺候的来折腾?

  胆战心惊的去了出云院,没想到少夫人竟变了性子,不止对他温声细语的,还让下人给他搬了小杌子让他坐下。

  见她的架势,观言的心没有落到实处,反而提得更高,想起看过的戏文,怕少夫人这是要收买他对世子爷不利,加上杨歆琬一直问着世子爷起居的事情,还要拿赏钱给他,观言实在受不了心中的压力,扑通一声从小杌子上跪在了地上。「世子爷不喜欢让下人伺候,小的什麽都不知道。」

  杨歆琬怔了怔,「这是怎麽了?」

  观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世子爷心里就只有少夫人一个,作梦都念着少夫人的名讳,请少夫人看在这情分上,就不要为难世子爷了。」

  「作梦都叫着我的名字吗?」杨歆琬轻声重复了一遍,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这话好听,就没跟他追究姜成袁不说梦话这事了。

  观言拿着衣袖抹了抹眼泪,「小的跟了世子爷十多年,除了少夫人就没见世子爷在乎过哪个,就连表姑娘每日送参汤到书房,世子爷也从来没见过她一眼、喝过一口她送的参汤。」

  表姑娘。

  听到这个人,杨歆琬的面上的表情淡了淡。不过是个姨娘的侄女,哪里称得上姜家的表姑娘,上一世她知道姜成袁不喜欢这个表姑娘,为了给他添堵,不止逼他纳了春杏,还逼着他纳了叶琴清。

  自己夫君的两个妾室都是自己逼着纳的,现在想起来她以前到底是被灌了什麽药,脑子就那麽不清醒。

  「世子爷搬走时是你收拾的东西?」

  听着杨歆琬是为了这个,观言小心翼翼地道:「是小的收拾的东西,是不是误收了少夫人的东西?要是误收了东西,小的这就把东西送过来。」

  「将当初搬走的东西都送回来,归置原位。」杨歆琬淡淡道。

  观言愣得忘记了假哭,思索着少夫人这是什麽意思,难不成是手痒了,觉得上次砸得不过瘾,想再布置好了东西再继续砸一次?

  观言心里发苦,在雪地里捡东西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但有世子爷宠着,他哪里敢不听杨歆琬的话。

  他问都不敢问为什麽,就差人把姜成袁书房的东西搬回了出云院,有些瓷器观言本不想搬,怕被杨歆琬砸了,但耐不住世子爷的东西少,怕被看出什麽,只能全搬了。

  东西搬回了出云院,见少夫人只是问了他东西该放在哪里,连让他动手都不肯,一件件自己摆上去。

  观言是越发不明白少夫人这是怎麽了,难不成被他的那番话感动,觉得世子待她真心,所以决定不闹腾好好过日子了?

  摆好了东西,他让人关注着出云院,可到了晚上也没见少夫人往外扔东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恨不得马上送上一封信去跟世子爷邀功。

  入了夜,杨歆琬怎麽都睡不着,白日不觉得,到了晚上一静下来,闭上眼,上一世的事就纷纷涌上心头,闹得刚睡一刻就要被惊醒。

  春熙迷迷糊糊睡醒,在耳房听到动静,起来就看到少夫人披着衣服坐在桌边喝茶。

  「少夫人这是怎麽了?」见着她裸着一双脚踩在地毯上,小巧莹白的脚趾放在乌黑勾暗色金花的地毯上格外的显眼,春熙连忙拿了鞋子给她套上。「少夫人下来怎麽不套双鞋,虽然烧着地龙,但地上可没那麽暖和,要是伤风了怎麽是好。」

  她说完见着虽然少夫人没穿鞋,但喝的茶水是温热的,总算略微放下了心,不过这茶具怎麽看着有些陌生?

  杨歆琬手里拿着姜成袁常用的那套白底蓝边缠枝茶盅,指腹在茶杯的纹路上抚过,温柔得就像是抚摸着什麽人似的。

  「少夫人要不要奴婢把桂酿拿来?」

  杨歆琬若说有什麽爱好的话,除了美就是好酒,因为不想姜家人挑出什麽不是,杨歆琬进了门之後酒倒是很少喝了,春熙以为她是馋酒了,才有此一问。

  杨歆琬摇头,「世子的锦衾是不是收过来了?」

  「收在了放衣服的箱笼里。」春熙答道。少夫人说世子爷的东西不能有半点遗漏,观言就把世子爷平日穿的盖的都送了过来。

  「帮我铺上。」

  「少夫人这是觉得冷吗?」春熙愣了愣。少夫人一直不爱盖得太厚,所以屋里的地龙一直是烧得旺旺的,怎麽突然就要盖两床被衾了?

  「盖在一边就是了。」

  春熙看向空了一块的大床,俐落地把锦衾铺上。

  嗅了嗅锦衾上属於姜成袁的味道,杨歆琬便有了姜成袁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心猛烈地跳了跳,虽然脑子还是跟刚刚一样停不下思绪,但这次想的东西跟之前就相差了许多,杨歆琬面色绯红地抱着被衾一觉到了天明。

  之後连着几日从世子爷的被衾里伺候少夫人起床,春熙趁着杨歆琬不注意的时候好奇的偷偷摸了摸被衾,难不成府里的绣娘给世子爷用了什麽特殊的料子,怎麽就引得少夫人每晚都抱着这被衾不撒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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