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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试阅 ✿] 洛安《娇女劳碌命》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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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7-2 15:14: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娇女劳碌命》
作者:洛安
系列:蓝海E702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6月28日

【内容简介】

上辈子听三房某个矫情的贱人说,她慕锦兮其实是话本的女主角,
可哪个主角过得如她这般憋屈,烦心事还一桩接一桩,
偏偏苏珩像是觉得她事情不够多似的,找到机会就往她面前凑,
她跟凤元公主乘坐画舫游河赏景,却遇上刺杀兼爆炸,
他立刻火烧火燎的赶过来,连正在进行的剿灭逆贼计划都弃之不顾;
他追踪歹人时受了伤,危急之际最先想到的却是她是否安全,
她承认,他这样掏心掏肺、处处担心关怀的举动确实很让她感动,
尤其当她得知自己之所以能重生,全靠他前世用一身的龙气来交换……
唉,这人连着两辈子都爱上她,她不回报一下岂不是很不够意思?



  第二十一章 这个暗卫有点傻

  皇帝乘船中混入外人不是小事,但也不那么难找,至少比没头苍蝇一般去寻一个忽然不见的人简单。

  这人对船上不熟,自然会先胡乱走动,苏珩把消息散出去,但凡看到生面孔便警惕多问几句,于是那人还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藏起来,便被押送到了昭和帝面前。

  昭和帝听苏珩说了慕锦兮失踪的前因后果,心里早就一阵火气,此时再看到这个歹人更是龙颜不悦。

  「谁派你来的?」他冷声问道。

  人心总是难测,如今大燕看着太平,可心思龌龊的人也不少,更何况他此番离京,留了太子和四皇子在上京坐镇,早些年便罢了,这两年他们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谁知道会整出什么么蛾子。

  昭和帝对自己的几个儿子已经鲜有耐心了。

  「这人身材精壮,又从牙中卸了毒药出来。」苏珩语调平和,不卑不亢,「应该是谁家养的暗卫。」

  贵人家中多会豢养暗卫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可出现在这里便很耐人寻味了。

  「你当你不说,就累及不到你家主子了?」昭和帝眸中一片阴沉,「可查了刺青或者家徽?」

  「尚未查到这边。」苏珩禀道。

  各家暗卫一般除了直接领导者,谁都不认得有哪些,于是他们便会在身上统一用特殊法子刻了刺青,也好作为身分证明,若是出了差错逃不过时,这些暗卫多会把刺青弄个血肉模糊,好让人分不出来。

  那名暗卫一听要查刺青,心里可紧张了,但他被捉住实在是意外,身边没个趁手的家伙弄掉刺青,再者他出来时首领千叮咛万嘱咐,没见到人不要紧,被人捉了也不要紧,总归就是传个话的事,别想不开丢了命。

  他视线在屋中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一盘点心上,声音倒是意外憨厚,说出的话也很出人意料,「能……先吃点东西吗?」

  说完了,肚子还十分配合地「咕噜」一声。

  昭和帝几乎都要被气笑了,攥着茶杯在茶几上敲着,「你……你还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吗?」

  那暗卫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把目光从食物上挪开,深深叩首,「我要见嘉敏郡主,话是传给嘉敏郡主的。」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苏珩的眼角立刻因难以抑制的激愤泛起一抹红色,双手不断握紧又松开,好不容易才制住要掐死这人的冲动。

  他冷冷地道:「你可知被你关到船顶的那个人,就是嘉敏郡主?」

  暗卫愣了愣,片刻才神色尴尬地道:「我……没看清。」

  他平时只有一把子力气,脑子不太灵光,首领才给他派了个传话的活计,免得搞砸丢了命,没想到人是见着了,却一个不注意把人关外面了,自己在船里胡走一气,让人给捉了。

  首领要是知道,又要饿他三天了。

  在场几人听了也是相对无言,谁家暗卫要是这么不靠谱,干脆还是别养了吧,有什么用呢,尤其看起来还挺能吃,太费米费钱了。

  「嘉敏郡主……」暗卫懵了一会儿,恍然想起来什么,喃喃道:「她怎么样了?」

  要不是想知道这人到底想给慕锦兮传什么话,苏珩都想一剑了结他算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就这么让慕锦兮白遭罪了一次。

  「她怎样且先不提。」苏珩抬手压了压眉心,飞快看了一眼昭和帝,又对暗卫道:「你既然只是传话,走正路子不行吗?做什么要悄悄混上船,还将发现你的人一个一个打晕关起来?」

  「我是暗卫啊……」暗卫有些为难道,「本来就见不得人。」

  昭和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苏珩赶紧把人带走,别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苏珩也不让人给暗卫松绑,在事情没完全清楚之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在装疯卖傻,他决定让人提着这暗卫,直接压到慕锦兮面前去。

  「我要见郡主……我一路跑到淮宁,结果得知船已经开走了,我偷了艘小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来,可……可不能没见到郡主就走。」那暗卫傻乎乎地道。

  苏珩咬紧牙根,强忍怒气,「你是慕家的暗卫?见庆山侯可行?」

  暗卫连忙摇头,「不行,必须是嘉敏郡主本人。」

  这家伙不是庆山侯府的人。苏珩眸光暗了暗。

  谁还会给慕锦兮传消息?她若是有自己的消息管道,也不至于有了事情却让自己去帮忙调查,可她若是无消息来源,又是如何知道那悍匪头子的事情?

  这暗卫虽然不可靠,嘴却很严,来来回回只会说一句「等见了嘉敏郡主自会如实禀报」,其余半个字都没多说。

  苏珩将人带到慕锦兮门前,还没说话,也没动手,那暗卫便十分自觉的跪了下去,双手被捆得结结实实,他就强压下身子向门内磕头。

  听到动静来开门的绾衣,看到这情况瞬间就懵了。

  「苏公子?」她试探地看着袖手立在一旁的人。

  「你家姑娘可醒了?」苏珩不动声色地向门里瞟了一眼,可是视线被遮挡得结结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太医和医女帮姑娘艾灸过,姑娘刚刚发了些汗,精神已大好,正准备用些药呢。」绾衣恭敬禀报道。

  「她可有精力处理些琐事?」苏珩用脚尖踢了踢跪在地上的暗卫胳膊。

  「不是琐事,烦请这位姑娘通禀郡主一声,属下是从汴京来的。」暗卫的语态神情都客气的很。

  苏珩听了他所言,不自觉挑了挑眉,这人便是刚刚在圣上面前都我来我去的,如今到了慕锦兮面前却是自称属下,实在是耐人寻味的很。

  而汴京……他若没记错,慕锦兮那个半点也不亲厚的舅舅就是汴京人。

  绾衣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人,又瞅瞅苏珩,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合上门回屋去禀告自家姑娘。

  慕锦兮更了衣,勉强正襟危坐,便请了苏珩带那暗卫进来。

  苏珩先是将暗卫的来头以及这人执意要见慕锦兮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暗卫更是连连磕头,刚刚还一脸硬气,此时却成了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

  待苏珩将从这人身上搜到的东西一一呈给慕锦兮看,慕锦兮诡异地沉默了,一言难尽地看着这傻了吧唧的汉子,忽然质疑起自己之前的打算。

  慕锦兮又请苏珩帮忙拨开暗卫后颈的几撮头发,栩栩如生的青鸾刺青便露了出来,大约也就拇指盖大小,藏在发丝里,若不细看确实不易察觉。

  各家暗卫的图腾自然是瞒得严严实实不让外人知晓,可也有些办法能查探到一二,但这青鸾图腾却不是苏珩所熟知的任何一家。

  慕锦兮看了之后,顿时面露凝重,「你有何话要传?」

  「金陵水匪猖狂,行船途中恐有不测。」

  这便是要慕锦兮想办法去说服昭和帝绕道而行了。

  「水匪?」慕锦兮思忖,淮水确实路过金陵,只是若水匪猖狂,朝廷不可能没有消息,而且前世昭和帝也走了水路,却并没听说过有水匪作祟。

  让这暗卫传话的人目的很简单,不让慕锦兮走金陵,但若不是因为水匪,那便是因为别的,兴许就是前世惹得整支队伍不得安宁,让昭和帝龙颜大怒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不实话实说……

  慕锦兮深深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暗卫,其一便是怕这人被逮去套了话,其二……让暗卫传话的人不相信慕锦兮会信他。

  「你可认识这标记?」苏珩看向慕锦兮,她既然开口问了,应该确实是可信的。

  慕锦兮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为他松绑吧。」她不自觉使劲捏了捏茶杯,喝口水压下满腹心事,「此番多谢苏公子,这人便留给我处理。」

  「确实可信?」想起这人曾经把慕锦兮关到船舱外面,苏珩还是不太放心。

  「可信。」她摩挲着杯子,语调有些苦,「是自己人没错。」

  慕锦兮等苏珩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一句便离开房间,目光才再次定在暗卫身上,目光复杂得很。

  「你行几?」她问了一声。

  「同支第五。」暗卫闷闷答道。

  「辰五?」

  「您知道?」暗卫蓦然睁大眼睛,还露出了些许惊喜来。

  何止知道,慕锦兮微微叹息一声。

  她的外祖母惠和大长公主出身皇家,最知道权力漩涡里的龌龊,出嫁之时便带了一支暗卫,后来又瞒着沈家想把这暗卫传给自己女儿,只怕慕家万一有什么事情,女儿没有得力的人可以用。

  可沈氏性格随了沈家人,对暗卫这种事不太能接受,从来没想过要用。

  沈氏病逝以后,惠和大长公主悲痛至极,看着最肖似自己的外孙女虽有父兄照拂,但总是会有无法顺心如意的地方,于是亲自挑了几个小的,命自己的暗卫悉心培养,日后好帮衬慕锦兮。

  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和外孙女交代暗卫的存在,惠和大长公主便也去世了。

  这些暗卫们知道自己要效忠的是慕锦兮,可他们也受了教导,若这位主子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或者没有她传令便不得主动出现。

  先代暗卫随着惠和大长公主的去世改谋他业,而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几个人谁都不清楚,其实自己要效忠的人压根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于是便一直乾等着,等什么时候慕锦兮能用到自己。

  谁知许多年过去了,什么任务都没有,原本的财帛也渐渐消耗,他们的生计越发难以维持,只能如寻常人家一样开始做些小生意,以供应这几口人开销。

  本来慕锦兮会一直都不知道的,直到前世的时候,她被投入大牢,暗卫首领一身黑衣现身牢狱之中,要救她出去,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他将事情全盘托出。

  一开始慕锦兮不信,认为这是阴谋,那人便将慕家的事情说给她听,把慕锦然的事情说给她听,把这些年她犯的错误说给她听,然后告诉她,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他们的任务便是让她好好活着,这是惠和大长公主的愿望,也是沈氏的愿望。

  慕锦兮听明白了,也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但是也更不想离开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过得实属不易。」慕锦兮闭了闭眼睛,声音艰涩,「行了,你先起来吧。」

  辰五没起来,反而深深给慕锦兮磕了个头,「本……本来首领交代属下不要多话,可属下还是有话想讲。」

  「你说。」慕锦兮颔首。

  「培养属下等人是大长公主的意思,但是属下自被选中那一刻起就一直都知道,我们的命是郡主的。」辰五声音闷闷的,「所以郡主让属下做什么都可以,只要给属下事情做,哪怕……哪怕给郡主当个车夫都行。」

  被遗忘的暗卫才是最悲哀的,他们已经被忘了五六年,若不是金陵此番会威胁到郡主的安全,他们都不敢主动出现,生怕得到的只会是不需要和厌弃。

  「外祖母匆忙去世,我并未见到最后一面。」慕锦兮见这人傻乎乎地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内心也有些酸楚,扯了个理由道:「我也是从母亲的手札里才了解到可能还有一支暗卫,近些时日正准备用人,你们倒先送上门来了。」

  「郡主有吩咐?」辰五语调立刻高了两度,而后肚子便有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又不好意思道:「郡主……属下为了追上您的行踪,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慕锦兮摆摆手,示意绾衣去寻些吃的来。

  「郡主还是先早些安排绕道而行之事。」辰五终究没忘记正事。首领说这对郡主安全是挺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亲眼盯着郡主改了道再回汴京。

  「既然是性命攸关的事情,留在那里终究是个祸患。」慕锦兮沉吟道,「你们是为我着想,我却不得不为大局而行事,子初可有别的交代?」

  子初便是暗卫的首领,慕锦兮到现在依然记得对方眉眼英俊又低声下气说服她的样子,实在难以想像那样一个人手底下竟然有辰五这样一个憨货。

  「郡主!」辰五急急道,「首领交代,各家都有自己的消息管道,圣上更是清楚金陵有古怪,要是您不走,便是打晕您也要带您走。」

  听了这一句,慕锦兮有一点疑惑,按理说,暗卫不该知道她的行踪,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发现不了她其实不知道有暗卫的事情。

  前世她遇险也不少,但暗卫一直没出现,可见他们并不清楚她的动向,直到她入狱的消息传了出去,人才从汴京赶来,怎么这次她才跟昭和帝出来,暗卫便知道了?

  「圣上既然知道,还非去不可,我又岂能说服圣上绕道而行?」慕锦兮将心底的疑惑放到一边,直接了当道:「不可能,所以子初让你给我传话也只是一个信号。」

  辰五的出现除了暗示她此行很危险,更是想藉此告诉她,她还有一支暗卫可以动用。

  子初这人心思通透,依照慕锦兮的猜测,他的打算是,在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暗卫的情况下,干脆先派一个人传话,若是她接受,自然会见他,若是她不肯,他也暗示到了,她自然会对接下来的行程小心谨慎。

  她甚至觉得或许子初就在附近,等她见了辰五,了解了情况,他自然会根据她的表现选择出来或者不出来。

  辰五听不明白,可是他清楚了一点——?老大告诉他的话,和老大想要让郡主知道的并不完全一样。

  他被这个想法绕得晕了晕,干脆也不想了,接过绾衣递过来的点心盘子,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慕锦兮看他这样,一方面觉得有些好笑,一方面更是清晰认识到自己的暗卫过得究竟有多心酸。

  「绾衣,去找管事给他安排个房间。」她叹了一声,吩咐道。

  「不……不用了。」辰五连忙道,「属下还要赶紧回去覆命。」

  慕锦兮笑道,「覆什么命?你且等着子初来吧。」

  辰五一脸茫然地跟着绾衣走了。

  慕锦兮正襟危坐的姿势骤然垮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捶捶自己的肩膀。

  「醒来后都还没问,我是怎么回来的?」慕锦兮看向尔雅。

  尔雅的神情有些踟蹰,「是……」

  「怎么?」慕锦兮道。

  「是苏公子抱姑娘回来的。」

  慕锦兮怔了怔,随后才神情恍惚地点点头,「哦。」

  原来不是错觉,她昏过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果然是苏珩,而让她觉得温暖起来的,其实是他的体温。

  这个人会如此不讲究礼节?

  慕锦兮神色有些复杂,她其实没那么纠结于这种事情,可对方是苏珩就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苏珩都是她想划清界限的人。

  「慕锦兮。」清脆的声音随着推门声一起抵达,「我听说你出事,怎么样了?」

  凤元公主歇息了好久,沉沉睡了一大觉,终于精神抖擞,不仅不晕船还食欲大振,结果还没看到饭,就听金桔说隔壁差点出了事,她连忙跑过来看。

  慕锦兮沉默了下,她真没勇气把这桩乌龙闹剧讲出来,说起来那也是自家暗卫,干了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了。

  第二十二章 金陵有异常

  一连过去三日,船上皆无事发生,慕锦兮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苏珩一连多日都没有再同其他王公贵族一起出现,比如船上的巡逻和守卫更加严密,而她却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这让她有些焦躁。

  「慕锦兮,你在走什么神?」凤元公主一如既往般连名带姓地叫着,死活不肯改,她伸手在好友面前晃了晃,企图让对方回神,接着讲没说完的故事。

  慕锦兮眨了眨眼,一把抓住凤元公主的手,「没什么,只是算着日子,过两日便要到金陵了吧。」

  「金陵又如何?」凤元公主撇了撇嘴,「倒是有听说金陵繁盛,可之前淮宁已经让本宫失望过一次了。」

  慕锦兮也没有去过金陵,前世她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着脱不开身,哪里都去不成,倒是慕谨之同她讲过金陵,说那是一座不夜城。

  「金陵是前朝旧都,最出风流名士。」慕锦兮说完这一句,嘴唇忽然抿了抿。

  她忽然知道昭和帝走这一趟是为什么了,巡视江南是幌子,散心玩乐也是幌子,明知金陵有诈却还选金陵稍做歇脚,昭和帝的目的本就是直冲金陵而去。

  是寻人,还是什么别的?

  她无意识地用食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脑袋里综合着前世听到的那些消息,骤然发现前世自己的眼界还是太小,许多事都只知表面,不禁感叹没有自己的耳目,实在同又聋又瞎无异。

  「前朝那样风光,还不是被曾祖父拿下了江山。」凤元公主颇不以为然,「若真是名士,也早投奔上京了,哪里还窝在那个地方。」

  「有些名士最讲究气节。」慕锦兮笑了笑,「曾经便有人誓死不吃新朝的米,愣是把自己饿死了。」

  凤元公主瞪着眼睛,一阵无语,「还有这样的人?这是和自己在置气啊。」

  「人各有志。」慕锦兮摇摇头,「历史里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兴许另有隐情,你我也不知。」

  「你快把你知道的给我讲讲。」凤元公主眼睛都亮了,她最喜欢听这些事情,跟传奇话本似的,甚至有些故事比话本里的还精彩。

  慕锦兮勾了勾唇角,同凤元公主细细讲了起来。

  「我大燕拿下江山的时候,可有这种『矢志不渝』的人?」凤元公主一个故事听罢,饶有兴趣地问道。

  慕锦兮的笑意僵了僵,叹道:「公主,休要对太祖皇帝不敬。」

  「如何就是对曾祖父不敬了?」凤元公主困惑。

  「公主,有些话别人不能说,您更不行。」慕锦兮认真地道。

  太祖皇帝原是前朝的异姓王,然暴君昏聩,这才揭竿而起,可哪个朝代都有几个愚忠的人,总是拿「大逆不道,乱臣贼子」这样的罪名往太祖皇帝头上扣,说太祖皇帝的皇位来得不正。

  她正襟危坐,「我们谁都没经历过那个时代,但是我们都要相信,当时那种情况,那样的选择一定是对的。」

  因为是对的,才能换来百姓上百年的安宁太平。

  凤元公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察觉有些不对,「本是让你讲故事,怎么突然就开始说教了?」

  慕锦兮笑了,「学史,便是要从中看到些道理。」

  「你这口气便和那些先生一样了。」凤元公主撇了撇嘴,「也罢也罢,谁让我就愿意听你讲呢。」

  烛火跳动了下,慕锦兮面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声音里的笑意却是不难听出,「公主,天色晚了,您该就寝了。」

  「我想在你这里歇。」凤元公主睁大一双眼睛看着慕锦兮。

  「公主……」慕锦兮深吸一口气,「这床两个人睡太挤了。」

  「那你去我那边,我的床大。」凤元公主不依不饶。

  慕锦兮有些无奈,「那日被风吹后有些着了风寒,好得不太利索,公主厚爱,但还是改日吧,免得传染给公主。」

  凤元公主神情顿时悻悻的,「好吧,可说好了啊,改日一定得来。」她原本都要走了,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扭头道:「那个,你那暗卫可敲打过了?」

  想起慕锦兮同自己说的事情,凤元公主的语气带了些揶揄。

  慕锦兮眉眼间带上了无奈,「已经仔细训过了。」

  「那便好,改日我得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憨货。」她随后又接了一句,「我看你也别让他做暗卫了,这种心性怎么能干那些阴私的事情呢。」

  「是,公主教诲得对。」慕锦兮叹道。

  等凤元公主离开,慕锦兮在原地定坐了片刻,挥挥手示意绾衣和尔雅去门外候着,她则看向桌面上不断跃动的烛火,「出来吧。」

  下一瞬,锦帘无风自动,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然落在慕锦兮的面前,双膝跪地,双手交叠平放,深深拜下,额头触及手背。

  他的姿势端正,神情严肃,甚至语调里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感慨,「子初拜见主上。」

  慕锦兮双手在膝上交握,眸光复杂,内心更是百感交集。

  「子初。」她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前世她先是不信他,而后又因为抱着必死之心,从未正眼看过他一次,更遑论叫他的名字,可从始至终,子初的态度都不曾变过,依旧奉她为主,视若生命。

  外祖母选人很是妥帖,却也把这些人都养得太耿直,一日认主,终身是主。

  「主上。」子初猛然抬头,眸中闪烁着某些名为惊喜的东西。

  慕锦兮这才打量起这位年纪轻轻的暗卫首领,眉目疏朗,眸若灿星,和前世比起来还有几分没褪去的少年感,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只是周身沉稳又凛冽的气质半分没变,大约是被生活磨出来的。

  「你来得比我想像中晚了一些。」慕锦兮吐出一口浊气,才缓缓道。

  「路上出了些差错。」本来他是该不远不近跟着辰五上船,暗地里观察辰五和慕锦兮的交涉,没想到……

  他眸光暗了暗,又低下头,「属下来迟,主上恕罪。」

  子初没低头还好,他这一低头,慕锦兮蓦然发现他耳根处有一道伤口,约莫才刚结疤的样子,刺眼得很。

  「遇到何事了?」慕锦兮眸子眯了眯。

  这些年她没有任务给他们,更遑论给予银钱,这几人平日里只能自行维持生计,前世子初就曾含糊告诉过她,若实在过不下去,他们也会接一些活。

  慕锦兮当初没细想,现在回忆起来,便猜测只怕是些危险的事情,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少不了的,可钱拿得越多,活就越不好干,甚至还可能被灭口。

  子初的神情在昏暗的烛火中辨不清晰,「主上肯认属下,以后都不会这样了。」说着深深伏下身体。

  往后他所有的伤口都只能因这一人而得,无论对方落魄也好,飞黄腾达也罢,总归不会再让自己遗憾,也不会让她失望了。

  子初眸中是极为复杂的神色,他不敢抬头看慕锦兮,生怕对方看出什么端倪,而后变得不信任自己。

  「你无须如此。」慕锦兮声音顿了顿,「既是外祖母亲自挑的人,无论能力如何,忠心必是一等一,我定是信任的。」

  察觉子初有些诧异,慕锦兮摩挲着杯子,缓缓又开口,「金陵到底发生了何事,圣上既然清楚有问题还一定要去,是否同前朝有关?」

  慕锦兮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前朝之事会让昭和帝如鲠在喉。

  自从太祖皇帝打下江山,总有一些脑子不正常的把大燕颠覆前朝的事情拿出来说了又说,然后暗自聚集一帮人想着光复前朝。

  先帝时期尚抓获了几伙,当今圣上继位之后倒是鲜少有了,但偏偏这两年市井有些传闻,当年那暴君有一子逃脱,流落山野,如今仍有后人在世。

  果然,子初带来的消息也同这事有些关联。

  「前朝的死忠之士口口声声说有了尹氏后人的消息,暗地里又集结了一些人,甚至在金陵悄悄囤了兵械。」

  慕锦兮脊背猛然挺直,「兵械?他们哪里来的铁,又哪里来的人?又是谁敢做这样的活计?私造兵械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难怪圣上要打着幌子去金陵,怕也是查到了这一出。

  「东西藏得严实,属下派去打探的人并未深入,但据说东西来得确实莫名,恐怕……这后头还有人。」

  慕锦兮深吸了一口气,「胆子可真大啊,他们是真有了消息,还是诈人跟随?」

  「属下派去的人多次探听,应当是真有尹氏后人在世,只是他们还未确切寻到人,听说是找到的那村落早因匪患而迁走了。」

  「你主动派人去探查金陵?」慕锦兮定定看着子初。

  她并未给他们下这样的任务,子初却主动先查了一番,他就这么确信,只要他们出现在她眼中,就一定会被启用?

  「是。」子初声音略低,「大长公主给留了些耳目,早就听闻金陵有异动,前些时日属下知晓主上要伴驾,便想着这些事情总该让您知晓。」

  慕锦兮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可一时又想不出来。

  「他们可是听闻圣驾将于金陵小歇,有了别样的想法?」

  「属下会保护主上安全。」

  慕锦兮笑着摇头,「人他们都还没找到,哪里会来硬的呢?当今圣上并无过错,百姓更没有怨声载道,大燕的江山已稳,他们想动已是很难。」

  所以,他们想做的只是让根基摇上一摇。

  她的微微一笑让子初几乎看得定住了,许多思绪翻涌上心头,他不自觉扣紧了眼下方寸中的地毯。

  原来,她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你且起来吧。」慕锦兮缓缓道。

  这人曾掏心掏肺地要救她,她虽答应得痛快,却借他之手让让慕锦然来探监,然后两人同归于尽,因为这样,她没有办法只当对方是个暗卫来看待。

  「此番还要多谢你。」慕锦兮诚恳道,「将辰五留在我身边便好,你继续去打探金陵之事吧。」

  提起辰五,子初原本准备起身的姿势微微一顿,又单膝跪地。

  「辰五素来莽撞,此番竟唐突了主上。」他显然已经将事情都打探清楚了,「他虽然脑子不好使,却有一身力气和好功夫,承蒙主上不弃,还能有用他的地方,属下在此代他谢过主上。」

  子初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心情复杂,辰五傻不是先天的,是因为发了一场高烧,由于他们阮囊羞涩,看不起好大夫,好了之后脑袋便有些不灵光了。

  原本有了这样的情况,就该打发出去另谋生计,可辰五已经没了亲眷,再放出去不得饿死吗?

  「他人很老实。」慕锦兮扶额叹了声,「除了能吃,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子初恭敬道。

  「只有一点。」慕锦兮抿着唇,「那刺青想法子给他去了,他既摆在明处了,让人知道终究不好。」

  所幸昭和帝他们都没真去找辰五的刺青,后来也只有苏珩看到。

  「是。」子初应下,忽然又道:「主上对金陵那边的事情彷佛胸有成竹?」

  「也不是。」慕锦兮摇头,「只是他们现在还成不了什么气候罢了。」

  若是能成事,也不至于前世她都入狱了还是默默无闻。

  慕锦兮眼神一凝,「这些人口中说着忠君爱国,不忘旧主,可他们现在忠的却是没见过的君,爱的是没见过的国,想来也不过是打着复国的旗号,念着要有从龙之功,作着一步登天的美梦。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真正需要在意的是为他们提供兵械的人。」

  子初眼睛亮了亮,没想到慕锦兮想得竟是如此透澈,他刚要开口,突然敏锐地看向房门,一脸警惕。

  「二姑娘可睡下了?」门外,苏珩的声音低低传了进来。

  慕锦兮霎时间便看到子初的身形僵了僵,彷佛是在隐忍什么一般。

  她有些不解,不过她相信子初的能力,绝对不会让半点影子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所以也没想过苏珩此时过来是因为发现她屋中多了个男人。

  她朝子初使了个眼色,让他待在原地别动,自己则朝着外头喊道:「准备睡了,苏公子有事?」

  苏珩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无事,只是刚从圣上那边回来,看你这里还亮着灯,有些不大放心。」

  「我好端端在屋里,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慕锦兮垂下眉眼。

  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陷入一阵寂静。

  子初站在原地不动,他看着慕锦兮忽然收敛起笑容,食指和拇指不禁摩挲起来,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苏珩这个人……实在是太碍眼了。

  终于,外面有了一丁点的响动——?

  「二姑娘可想听曲儿?」苏珩边说边把笛取了出来。

  「天色已晚,苏公子还是莫惊扰他人了。」慕锦兮淡淡地道。

  苏珩在门外屏住呼吸,却只等来这一句,他自嘲地笑了笑,牢牢握着手中的笛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日过后,他回到房中换了衣裳,才知道自己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什么时候把慕锦兮放在心尖上了?想看她开心如意,不肯见她难过受伤,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绝对新奇的体验。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对慕锦兮是有好感的,不然也不会屡次帮忙,但也仅仅以为只是如此,可慕锦兮出事后那突如其来的紧张和心慌,让他再也无法欺瞒自己。

  为了降低她对自己产生的影响,他一连几日都避开慕锦兮,想让自己冷静冷静,然而越想冷静就越难熬。

  他不时会想慕锦兮此时在做什么,甚至无法克制地想见到她。

  想了好几日,苏珩终于忍不住敲响了慕锦兮的房门,可对方一如既往地疏远客套,这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就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在心里叹了一声,苏珩低低笑出声,「好吧,败给你了。」说完转身离开。

  子初听着苏珩的话,神色更加复杂难言,再扭头看向慕锦兮的时候,难免带出一些莫名的情绪。

  「主上……和他相处得如何?」

  慕锦兮捏起剪子剪了剪灯芯,「好不好的又能怎样呢?终究不是一路人,短暂同行罢了。」

  第二十三章 算帐不成反吃瘪

  船队距离金陵越来越近,有些敏感的人已经发现船上的气氛开始凝重起来,便是越贵妃都好几日没找人打牌了,变得深居简出。

  慕锦兮则照常赏景饮茶,或者同凤元公主讲讲故事,抓紧一切时间过一过安宁舒坦的日子,谁知道到金陵后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慕远一连忙了好几日,骤然想起竟然忽略掉了女儿,甚至上船当日她遭了罪,自己都没去好好探问一番,只知道苏珩后来同圣上禀报时,保证确实没什么危险。

  心虚之余,他连忙命人去将慕锦兮请过来。

  慕锦兮跨进慕远的书房时,心底都是哂笑的。

  自家这位侯爷爹在品格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但许是因为遭受过继母的冷待,他也十分不会处理与亲人间的关系,三个儿女都同他不亲厚。

  尤其是同自己之间,虽说无论是银钱还是培养上面从未少过,但是两人的亲密比起昭和帝与凤元公主还不如。

  至少,她不太相信爹爹找自己只是单纯想表达一下迟来的问候。

  「兮兮。」慕远原本觉得自己同女儿之间的相处没什么问题,可慕锦兮表现得越平淡,他越觉得心中有愧,声调都不似平时严肃,「爹爹听闻凤元公主刚上船时便有不适,你可有什么难适应的地方?」

  慕锦兮垂着眼,笑容又轻又淡,「女儿一切都好。」

  「这些时日是爹爹忽略你了。」慕远有些讪讪道。

  「爹是肱股之臣,自然要为了家国大事而繁忙,女儿无碍。」慕锦兮说得很是坦然,依点委屈之情都没有。

  她自幼丧母,其实也想要有亲人厚待爱护,想感受对别人来说最寻常不过的那些亲情滋味,前世她求过、挣扎过,但现在她已经不再奢求了。

  慕远眸中反而露出了更多的愧疚,「也没那样繁忙的。」

  便是昭和帝,即使每天都有批阅不完的奏章,可依然时常向宫人询问凤元公主的衣食住行,表达拳拳慈父心。

  他有心像同昭和帝一般关心慕锦兮,却不知从何做起。

  「兮兮。」慕远的声音有些僵,「爹想问你……」

  不期然间,他对上了慕锦兮澄澈的眼睛,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慕锦兮天生一副好相貌,八九分都随了过世的沈氏,可他很少会在看到慕锦兮的时候同沈氏联想到一起。

  沈氏温婉端庄,便是一个回眸都是恬静带羞的,而慕锦兮的性格不像沈氏,更不像慕远,十足十随了那位曾经搅动风云的惠和大长公主。

  「那日来找你的暗卫,可是大长公主挑选的那一支?」慕远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

  慕锦兮一点都不奇怪慕远会知道这件事,外祖母送暗卫给母亲做防身之用,以母亲的性子,少不了要和慕远说一声。

  而对她来说,慕远此时才想起来问,确实晚了一些。

  「是。」慕锦兮颔首,「不过同母亲在世时的那些人不尽相同了。」

  这边是隐晦地告诉慕远,这些人是惠和大长公主给她的,同作为沈氏嫁妆的那几个不同,他是没有支配权的。

  「也好。」察觉到女儿有警惕的心思,慕远心里有些堵得慌,「遭遇了这多事,你总该有些傍身的人手。」

  慕锦兮笑而不语。

  慕远更加气弱了一些,沉吟片刻才道:「人可见全了?若都同那日那个一样……」有没有暗卫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还拖后腿。

  「爹爹尽管放心,那是个意外。」慕锦兮此番倒是笑得有些开怀了,「外祖母眼光绝佳,她亲自挑出来让人培养的,自是心性能力都差不了。」

  慕远颔首,深以为然。

  惠和大长公主名动上京之时他还是个无知孩童,可那位出嫁之时的盛景却一直深深烙印在他心里头。

  待再长个几岁,他也曾听父亲讲过大长公主未入沈府时的事迹,若要说起来,先帝之所以能稳坐皇位,还是靠着自己那位皇姊的步步为营、杀伐果断。

  那时,惠和大长公主手中的暗卫也是让上京众人睡不安稳的重要因素之一。

  好在沈太傅和惠和大长公主恩爱非常,加上帝位稳固,惠和大长公主从此便没了掺和权力纷争的心思。

  「你外祖母……」慕远有些恍惚,「若是见到你如今这样,定然是十分欣慰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自己那个儿时软糯糯一团的女儿长成了如今这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父女两人说话还同公事一般,大多时候都是客气疏离的。

  「女儿倘若有外祖母十之一二的风范,那自然是好的。」慕锦兮简短回应。

  她知道,慕远想要同她说的远不只这些,但她就是不先提及。

  果然,慕远忽然就叹了一声,「苏珩回禀陛下的时候,说那暗卫确实同你传了话,意思是不让走金陵,陛下很好奇,究竟为何不能走金陵?」

  慕锦兮心知,昭和帝和慕远都是知道金陵有古怪的,却还明知故问,明显是想知道惠和大长公主留给她的暗卫究竟好不好用。

  「爹爹。」慕锦兮长出了一口气,「明人不说暗话,金陵究竟有何异动,又是怎么个异动法儿,您应该十分清楚。他们即便是外祖母培养的暗卫,但也只是活生生的人,不会什么妖魔鬼怪的手段,大家能看到的其实都一样。」

  她可不会承认惠和大长公主养的比皇帝养的还要厉害,所以子初告诉她的事情,慕锦兮半个字都不提。

  「你……」慕远猛然一噎,「你何必这样防备爹爹?」

  「女儿只是实话实说。」

  事实上,和慕远把暗卫这事情放到明面上来谈,慕锦兮已经觉得有些不合适了。

  这原本是各家最私密的一部分,慕家的暗卫她半点都没了解过,慕远却想让她老老实实地交代个干净?

  「爹爹是怕……」慕远揉了揉眉心,「惠和大长公主当年在上京树敌无数,你最肖似她,爹爹担心你未来的路十分艰难。」

  自家女儿私下和苏珩的接触他已经有所了解,甚至也有猜测,是不是慕锦兮已经知道了苏珩的身分,早早就站好队,毕竟前面悍匪和陆君棠两件事里都有自家女儿的手笔,他不能不为此忧心。

  圣上如今有意栽培苏珩,看慕锦兮的作为自然觉得无碍,可这里面还有另外一桩官司,那桩官司没解决之前,圣上自然看苏珩处处是好,可若是真解决了,谁知道了却一桩心事的圣上会不会又有了别的想法……

  这几年越贵妃所受到的宠眷毕竟不是假的。

  偏偏此事涉及到皇家私密,他不可能掰开揉碎了给慕锦兮说,除非苏珩亲自告诉她,又或者她自己挖掘出来。

  在他看来,慕锦兮的决定下得太早了。

  「爹爹。」慕锦兮言笑晏晏,模样十分淡然,「总归是我选的路,便是难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前世走的那条路难道不更加艰难吗?最后栽了,她也认了,甚至已经努力去选另外一条路,至少是她知道的比较平坦的路。

  慕远还待说些什么劝说两句,门忽然被叩响,绾衣的声音有些犹豫,「姑娘,阿五那里出了点事。」

  慕锦兮挑了挑眉。

  她把辰五拎到了明处后,便直接让人唤他阿五,免得让外人听出排序的名堂来。

  这人也是老实得很,平日就是充当慕锦兮的护卫,慕锦兮若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便寻一堆吃的窝在屋里,若说这样都能出事,也是奇怪。

  慕锦兮便又冲慕远笑笑,福身道:「女儿谢谢爹爹关怀,那边既然出了事,女儿还得先去看看才成。」

  「去吧。」慕远思来想去,还是将想要说的话彻底咽了回去。

  女儿本就和他不亲近,他插手太多只怕更惹人厌烦。

  慕锦兮出了门,便见绾衣一脸纠结的神色,不禁拧着眉头问:「阿五能出什么事?他不是好好在房里待着吗?」

  辰五人是傻里傻气的,却不是那种会主动惹事的性格,估计便是人家惹了他,只要慕锦兮没开口,他也能忍气吞声下去。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绾衣的神色更是无奈。

  「您离开前让奴婢交代膳房做一碟桃心酥。」绾衣顿了顿,又继续道:「后来金桔那里恰巧有个花样子要拿给奴婢看,奴婢又没瞅见尔雅,便告诉阿五,掐准了两刻钟就去膳房取点心。」

  「然后呢?」

  「昌平郡主的丫鬟许是看阿五老实又眼生,非说那桃心酥是她们叫的。」绾衣说到这里,面上无奈的神情更重了,「阿五这人您是知道的,对着外人那是一等一的护食,一看那丫鬟不肯让,抢了点心就跑。」

  「结果让人给围了?」慕锦兮挑眉。

  「不是。」绾衣叹气,「阿五想着姑娘的教导不敢用蛮力,没推开那丫鬟,反而让丫鬟给掀了盘子,他一看点心掉地上吃不得了,这才气性上来,推了那丫鬟一把。」

  慕锦兮想想辰五那一把的力气,不禁挑挑眉,唇角勾起,「行吧,意思是昌平郡主要来找我算帐了。」

  慕锦兮想得很对,昌平郡主知道自己的丫鬟受了伤,气得七窍生烟。

  她很快到了膳房,就看到灶台旁边站了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表情木讷,自己另外一个丫鬟则瞪着那汉子。

  见到昌平郡主,丫鬟连忙跑了过去,「郡主,就是这人把巧巧打伤了。」

  说是打伤也没错,辰五再怎么控制力道,那丫鬟也被他一掌掀到了墙上去,肋骨是没断,但也一下子站不起来了。

  伤一两个丫鬟昌平郡主不在意,但伤到了她的颜面,昌平郡主可就在意得不得了。

  她朝那躺在地上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而后眸光冷了下来,格外挑剔地看着辰五,「你是谁家的仆从,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区区一个下人,看起来也不伶俐,多半连跑腿的活计都轮不上,结果这家伙不但打伤了她的丫鬟,竟然在自己面前都不行礼,真是岂有此理。

  「跪下!」昌平郡主身后一个嬷嬷站了出来,朝辰五呵斥道。

  辰五却梗着脖子,专心致志地盯着地面。

  昌平郡主顺着辰五的目光一看,差点咬断一口牙,他看的不是别的,正是沾了尘土的桃心酥。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愣头青,就知道吃!

  一股火气冒了上来,昌平郡主眯了眯眼睛,「既然你这么喜欢这糕点,本郡主就成全你。嬷嬷,塞给他,让他吃个够!」

  话音刚落,便有两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冒了出来,抬手擒住辰五的胳膊便要压着他跪下,谁知辰五却是纹丝不动。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大力度,依然按不下去。

  那边嬷嬷已经将夹杂着瓷渣的点心扫到了簸箕里,端着便往辰五面前一站,摆好架势要让对方将这些都吞下去。

  「你们在干什么,没吃饭吗?」看到辰五迟迟没被压着跪下,昌平郡主顿时横眉竖目,「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两名大汉已经憋红了脸,可辰五就好像是钉在了原地,膝盖都没能弯一下。

  而辰五看着那盘脏污的点心,眸中全是挣扎纠结,接着双手猛然一用力,甩开了禁锢他的两名大汉,小心的在那盘点心里挑挑拣拣起来,把昌平郡主和那个端着盘子的嬷嬷都给看呆了。

  「不能吃了。」他拧着眉,声音略带委屈。

  「岂有此理!」昌平郡主勃然大怒,「你到底是谁家的人,竟敢无视本郡主。」

  辰五忽然听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双眸瞬间亮晶晶,「郡主!」

  昌平郡主冷笑,「你现在便是求我也没用了。」

  下一瞬,身后缓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

  「是谁惹了昌平郡主这样大的火气?」

  昌平郡主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慕锦兮,眉头不禁拧住,「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说完她想了想,回头望向如同看到希望一般的辰五,又气结地看回慕锦兮,「这是你的人?」

  慕锦兮含笑看了一眼辰五,「阿五可是哪里得罪昌平郡主了?」

  昌平郡主当下便想要发火,于是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当是谁家的下人这么不懂规矩,原来是嘉敏郡主的人啊。」

  开口便是影射慕锦兮不会教导下人。

  慕锦兮目光瞥过蜷缩在地上,面色苍白的丫鬟,心中略略有了数,「我此番也带了大夫来,为了赔罪,便帮这丫头诊治一番。自然,银两是不用她出的。」

  听到慕锦兮这样说,那名唤巧巧的丫鬟面色更是白了两分。

  她缓了这许久,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之所以还赖在地上不起来,便是因为昌平郡主想要讨个说法,刚才那眼色就是让她继续装的意思。

  可她没想到这人的背后竟然是庆山侯府,若是真让嘉敏郡主的大夫看出她其实没那么严重,昌平郡主倒不会被怎样,她区区一个小丫鬟,自然吃不了什么好果子。

  昌平郡主挑起眉毛,「这就完了?」

  知道这人是慕锦兮的手下,她可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当然她也不傻,不会真让慕锦兮的人帮她的丫鬟看病。

  慕锦兮的笑容浅淡又真心实意,「怎么,昌平郡主的意思是我不够有诚意吗?」

  不待昌平郡主真开口,慕锦兮又柔和了眉眼,「可恨我此时也不知怎么才能显得有诚意,若说金银物件都太俗了,配不上郡主呢。」

  「嘉敏郡主既然没什么诚意,也不必如此客套了。」昌平郡主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期待得很。

  她并不缺那些金银,只是想到慕锦兮向她示弱,她就忍不住心情愉悦,就算慕锦兮只赔给她一个铜钱,她也会高高兴兴找个绳子穿起来挂上天天看。

  谁知慕锦兮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她瞬间僵住了。

  「不如这样,」慕锦兮笑着提议道,「你、我再加上凤元公主,咱们三人一起到贵妃娘娘那边去玩些许时候的牌,我故意输给昌平郡主几场,权当赔不是了,可行?」

  昌平郡主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慕锦兮,她还当慕锦兮今天看起来怎么格外好说话,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她。

  若说要玩牌,去和谁玩不行,却偏偏提起了越贵妃,慕锦兮这是在警告自己!

  之前她以越贵妃的名义将慕锦兮骗出去,结果差点出了事,贵妃娘娘和哥哥都好好敲打了自己一番,只等着慕锦兮好了便要登门赔罪。

  可是慕锦兮之后却好似忘了这件事情一般,问都没问过一句,她也乐得不用去给慕锦兮服软。

  此时此刻,慕锦兮意有所指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是在明明白白告诉她,前几天出过什么事情,她一丝半点都没忘。

  想到越贵妃,再念及兄长的警告,昌平郡主一腔怒气终究被浇熄。

  慕锦兮没同她算帐已经算是给她面子了,她要是再抓着这件事得理不饶人,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昌平郡主咬了咬牙,「慕锦兮,不过是一个下人,你至于吗?」

  「不过是一个下人,昌平郡主又何必大动肝火?」

  昌平郡主终究理亏,只能阴阳怪气地道:「说起来,那日你被关到外头委实是个意外,后来却听说那人是要找你的,竟不知还有这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

  慕锦兮笑咪咪地听着昌平郡主的话,而后才道:「本就不是什么认识的人,眼瘸了也是有的。」

  「嘉敏郡主。」昌平郡主深吸一口气,「日后再有人找你,可别这样偷偷摸摸了,毕竟圣驾在旁,若是真冲撞到陛下,咱们这等身分也是担待不起的。」

  「多谢昌平郡主提醒了。」慕锦兮笑道。

  昌平郡主随意挥挥手,便示意嬷嬷将那个受伤的丫鬟扶起来,赶紧离开。

  「等一下。」慕锦兮忽然叫住昌平郡主,「既已答应会给那丫鬟看伤,我自然会说到做到,只是……」

  说到这里,她缓缓勾起唇角,「我先前叫了点心却迟迟没送到,如今才知竟是让昌平郡主的丫鬟打翻了,这又该怎么算呢?」

  昌平郡主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你!」

  慕锦兮目光落在那碟混着许多尘土和碎瓷的点心,「要说这丫鬟也是急了,竟然没问清昌平郡主你要的是什么点心,便要将别人叫的东西抢了去。」

  昌平郡主咬牙,她是郡主,这艘船上没几个是她抢不得点心的,左右时间也不长,让人再等等就是,偏偏她家丫鬟不认识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是慕锦兮的人。

  慕锦兮恰恰处于她很难抢到东西的那一列。

  「不过就是一碟点心,你至于吗?」面对慕锦兮的不依不饶,昌平郡主再也忍不住,猛地抬高了音量。

  慕锦兮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了擦指尖,「本来是不至于的,可是我难得想在爹爹面前尽尽孝心,这点心我原是想让阿五给爹爹送去的。」

  轻飘飘一句话,意思就是昌平郡主的丫鬟不仅砸了庆山侯的点心,还伤了慕锦兮的一片孝心。

  昌平郡主好不容易跟着出来这一趟,不想因为一盘点心让自己落得一身腥,哥哥若知道她又招惹了慕锦兮,说不定会把她遣送回去禁足。

  想到这里,昌平郡主心不甘情不愿的朝慕锦兮屈膝,「此番是我的丫鬟莽撞,冒犯了嘉敏郡主,驭下不严是我的过错,还望见谅。」

  「昌平郡主真是太客气了。」慕锦兮毫不客气地受了这个礼。

  昌平郡主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长舒了一口气,「不不不,既是我的错,该怎样同你赔不是都不过分。」

  可她再对上慕锦兮那双笑咪咪的眸子时,心下便觉不妙。

  果然,慕锦兮缓缓说道:「我依稀记得,昌平郡主收录了前朝赵大家的《百鸟千花图》,很是羡慕,一直想找郡主借览一番,却不曾寻到机会,方才看着郡主才想起那幅名画来,也不知郡主何时方便,借个几日便归还。」

  闻言,昌平郡主内心咬牙切齿,却还不得不挂起笑容来,「谈什么借不借的,嘉敏郡主既然喜爱,便是割爱给你又何妨,总归我也没那么深的艺术造诣。」

  慕锦兮听到让自己心情愉悦的话,笑容更盛,「真是……那我便不客气了。」

  这话说得干脆俐落,不但不客气,连让昌平郡主反悔的余地都没留,慕锦兮这一张嘴就直接挖掉了昌平郡主的一块肉。

  前朝赵大家十分有名,却鲜少有作品流传出来,后来又经历了战火,留于世间的画作早已是十不存一。

  有幸寻到一幅《百鸟千花图》,是昌平郡主最为得意的事情,时常说与同伴炫耀,没想到慕锦兮下手如此之狠,开口便夺了她的心头好,当下心都在滴血了。

  她还以为按照惯例,怎么说两人还得多客套几句,她再趁势同意借给慕锦兮几日,谁知慕锦兮没按牌理出牌。

  可这个时候再反悔就太难看了,昌平郡主只好铁青着脸,匆匆扔下一句「待回到上京便让人送到府上」便赶紧走了。

  慕锦兮笑吟吟地看着昌平郡主率着七八个下人浩浩荡荡离开的背影,又对厨娘们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再多做几样点心,等下让辰五端回去。

  膳房众人将这一系列事情都收入眼中,此时已经目瞪口呆。

  昌平郡主的性子再霸道不过,便是她的丫鬟都藉着主子的势到处作威作福,这些时日夺走别人点的膳食时有发生,可惜地位没人高,大家什么都不敢说,倒是这位庆山侯嫡女,三言两语便让昌平郡主吃了一个大亏。

  身为主子的慕锦兮有能耐,下人自然受不了委屈,经过这一遭,船上的人对辰五便更加客气了。

  第二十四章 被禁足不开心

  昌平郡主一回到自己房中,自是大发雷霆。

  她见这个花瓶不顺眼便拂袖扫落,看到那个茶杯不顺眼便掷出去,待砸到没什么可以砸了,就瞪着一地的碎片喘起粗气来。

  「慕锦兮……若不是凤元公主喜欢她,越贵妃偏向她,就凭她也能威胁我?」

  丫鬟们噤若寒蝉,缩着脖子躲得远远的。

  倒是她的嬷嬷从柜子里摸出来一个崭新的茶碗,倒了热茶给昌平郡主宽心,「那不过就是个自小没娘的丫头片子,没有娘亲教导,自然少些教养,郡主何必同她置气呢?」

  昌平郡主听到这话,当下脑子便转了转,「我好像听到些传言,庆山侯准备寻一房继室了?」

  「似是有这样的消息。」嬷嬷见昌平郡主气息稳了稳,笑得十分和缓。

  昌平郡主眉目间犹带着怒色,当下便开了口,「呵,我倒要看看,她慕锦兮要是受了继母的磋磨,还能不能猖狂起来?」

  「依我看,依嘉敏郡主的性子,也未必能让继室占了便宜。」嬷嬷看多了这种后宅的龌龊和争斗,当下便笃定地道:「庆山侯若真迎一位继室进门,只怕侯府日后可有得热闹了。」

  两人却是没想到未来的侯爷夫人还要慕锦兮亲自相看,若是真能让外人看了热闹,那才是奇怪。

  「慕锦兮的性子……」昌平郡主咀嚼着这几个字,脑中隐隐冒出个念头来。

  只是还没个确切想法,便听丫鬟通禀,「郡主,王家姑娘来看您了。」

  「快将人请进来。」昌平郡主和未来的小姑子自然是投缘的,听见她来了,当下便换了一副神情。

  一面靠在椅子上让丫鬟们把满地的碎片收拾下,一面又招呼着让人赶紧把王媛好好请进来。

  王媛一进门便看到一地狼藉,却早已是见怪不怪。

  「到底是谁惹了郡主这样不快?」王媛轻声问道。

  她打心底对这个未来嫂嫂极为满意,家世够好,钱财也多,更加不吝啬,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王家亲眷,甚至主动帮自己物色夫婿,虽然偶尔会发些脾气,但反正也不是对自己发,她一点都无所谓。

  跟着昌平郡主,她着实见了不少世面,比如这次能伴驾出行,就是昌平公主促成的。

  王家虽然是皇后的娘家,但门第在上京却不是很够看,能再有一门高一些的姻亲自然是最好,所以她也乐得哄这位郡主开心。

  「还不是那个慕锦兮。」提起这件事昌平郡主便是气儿不打一处来,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前前后后都说给王媛听。

  王媛面上带笑,语气却是全然的诧异,「那慕锦兮竟然如此跋扈?」

  「何止!」昌平郡主恨恨道,「恐怕没几个人能入她的眼了。」

  王家人口不少,一些勾心斗角王媛平时也看得多了,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既如此,郡主何必还帮她留着颜面?」王媛笑着道,「倘若这上京里的世家大族都知道她是如此模样,还有几位夫人肯让她进门做儿媳妇?」

  这个圈子总共就那么大,恶名一旦传出去,差不多的人家都会望而却步,谁还肯多看你一眼,今后的姻缘自然是难上加难。

  王媛这一张嘴,出的主意不得不说是十分切中要害的。

  「你说得对。」昌平郡主顿时喜笑颜开,因为她刚刚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

  慕锦兮会不会在意姻缘的好坏她不知道,但庆山侯能不能找到一位合心意的侯爷夫人恐怕就难说了,毕竟谁也不会想面对这样一个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的继女。

  若是当父亲的因为女儿的缘故而寻不到好亲事,父女之间还能不生龃龉吗?

  慕锦兮越是想和庆山侯父女情深,她越是要撕开一条口子,没了庆山侯的爱护,她倒要看看慕锦兮在侯府算得了什么,又还会有几个人肯看她的脸色。

  两人当下便商量好主意,放在外人眼中不可谓不阴毒,她们却丝毫不以为意。

  昌平郡主叹了口气,「可恨我竟然还要用《百鸟千花图》去讨好她。」

  王媛的长相是个圆脸,可笑起来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喜庆,反而有些尖酸刻薄,「郡主,慕锦兮在书法上的确颇有造诣,可是她也亲口说过不会赏画不是?」

  「你的意思是……」昌平郡主眸光闪烁不定。

  「送上一幅赝品,真问起来,那也是郡主也受了诓骗,并不知道那《百鸟千花图》竟然不是真迹。」

  「可那画许多人都曾经见过。」昌平郡主当初为了炫耀,硬是找了许多大家进行鉴赏,那是铁板钉钉的真迹。

  王媛笑了笑,「我倒不觉得慕锦兮发现是赝品后会戳穿,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她慕锦兮虽然称不上什么君子,但是用这种手段夺了郡主的心头好,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她也不好拿出来和别人说道。」

  昌平郡主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等慕锦兮发现那画是赝品还不知要多久,就算发现了又能怎样,她敢跟别人说画是她逼自己让出去的不成?

  「还是你有主意。」昌平郡主总算松快了些,拍拍王媛的手背,眼中全是欣慰。

  「既是为郡主解了烦忧,郡主可能将前些时日新得的花样拿给妹妹看了?」王媛面上笑容更盛,还带了些许撒娇的意思,「我可答应了娘亲要亲手为她做一身新衣呢。」

  「我就知道。」昌平郡主心中熨帖得很,「你好不容易贴心一回,怎么可能白费口舌,定然打了什么鬼主意。」说着,便挥挥手示意自己的丫鬟去拿花样。

  「便是我打着主意,那也是为了郡主好。」王媛的笑容更甜美了,甚至拉着昌平郡主的胳膊晃了晃,「到时我将衣裳往娘亲那里一送,还不是得好好夸赞郡主一番。」

  昌平郡主面上顿时浮起两抹红晕。

  慕锦兮可不知道昌平郡主和王媛的「姊妹情深」,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眉毛挑了挑。

  「二姑娘,真巧。」苏珩手中又捏了一把摺扇。

  「不是很巧。」她刚从膳房出来没多久,两边都是仓库,她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苏珩会路过这里。

  苏珩听慕锦兮直接了当的话,当下低低笑了笑,「你还真是半点面子都不肯给。」

  「苏公子若是有事要忙,自行忙去吧。」慕锦兮让开了路,示意苏珩先过。

  「没什么事。」苏珩将扇子打开,又缓缓合上,重复数次动作之后才又开了口,「你说的不错,一点都不巧,我就是来找你的。」

  他本来听说慕锦兮和昌平郡主起了冲突,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没想到才刚到便看见昌平郡主怒气冲冲的走了,登时心下大定。

  嗯,这丫头确实半点亏都吃不得。

  「苏公子有事?」慕锦兮挑眉看着苏珩。

  她也不是傻子,苏珩如今抱着怎样的心思她也算看出来一些了,可是在她眼中,这完全就是苏珩一时兴起,头脑发热的想法而已。

  苏珩脑子不正常,她却不可能陪着他一起疯,感情这种事最容易让人迷失自己,做出错误的判断,她想要保持理智,就不能和苏珩沾上关系。

  「一起去外面透透气如何?」苏珩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又念及慕锦兮前些天刚让风给吹透,又道:「今日外面日头正好,风也很和煦温暖,快到金陵了,天气已经好上很多。」

  「不了。」慕锦兮当然是果断拒绝,「我还有事,苏公子若是有兴趣,只要挥挥手,自然有不少人愿意跟着一起赏景。」

  苏珩唇角勾了勾,往走廊中间跨了一小步,干脆将整个走廊挡得严严实实。

  「既然不肯陪我赏景,那……叫一声元一来听听,如何?」

  慕锦兮听闻这话,面上骤然僵了僵,仔细打量了下苏珩,心中开始寻思这位今儿到底是吃错药还是脑袋真出了什么问题,这种赖皮话实在不像他说得出来的。

  略略思忖一番,她便撞上了苏珩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过左右,心中顿时有了数。

  「苏公子若是有话不妨直言,我的丫鬟没什么好避讳的。」她眸中沉静非常,看得苏珩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他一方面放松了神色,眉眼间挂起笑意,另一方面又有一些失落,没想到慕锦兮一眼就将他的目的看穿,一丝半点的机会都没给。

  「明日即将抵达金陵,你既是知道事情不对,便要小心保重自己。」苏珩同昭和帝谈完事情,左思右想都有些放心不下她。

  「有劳苏公子费心了。」慕锦兮客客气气地挂起笑容,「总归如今有了阿五,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苏珩往慕锦兮来时的方向望了望,没有见到那个憨厚的吃货,便叹了一口气道:「他虽然有功夫在身,但也难免有所疏漏,总归不是什么太稳妥的人。」

  「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慕锦兮挑眉看了回去。

  「若是实在没有人,你跟着我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会想办法保全她的安危。

  想到这一点,苏珩眸中彷佛带了异样的光,灼灼看着慕锦兮。

  慕锦兮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地不自在,微微低下头,许久才稍稍勾了勾唇角。

  「苏公子。」她声音极轻,「你是不是想要问,我是否还有别的帮手?」

  苏珩顿时沉默了,他关心慕锦兮是真,可介意暗卫也是真,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得多问上几句,也是怕慕锦兮受到诓骗。

  毕竟,她那位贤郡王舅舅看起来是个庸才,整日就知道闷在家里头看书,但谁知道这是不是表象?倘若是个有坏水的,慕锦兮必会头一个倒霉。

  「我直接告诉你,有。」慕锦兮承认得很干脆,她边说边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放心,我拖不了后腿。」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珩匆匆抬头,但一对上慕锦兮的目光,他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终究是让开了路,目送慕锦兮款款离开。

  少女的背影笔直而清瘦,他目光定在慕锦兮身上,看着她的裙角消失在拐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满心挫败。

  慕锦兮走到房门前,犹豫了片刻,转身又敲响了凤元公主的房门。

  开门的是金桔,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然而在发现是慕锦兮的一瞬间,又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慕锦兮挑了挑眉毛,任金桔引着自己进了屋,就看到凤元公主正一脸憋闷地掰着一块点心,捏得简直不能再碎了,几乎都要成了粉末,即便是这样,那一点轻微的点心渣还是逃脱不了凤元公主的泄愤。

  嗯,这位公主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样。

  「我依稀记得,你今儿是去给圣上请安了?」慕锦兮迳自坐下。

  昨日分开前,凤元公主便说今儿一大早便要先去给昭和帝请安,然后再来找她玩,瞅着这个时间应该是刚回来。

  可昭和帝对这个女儿一向视若掌上明珠,怎么忍心让她生了这么大的委屈?

  「哼。」凤元公主不说话,只是给了一声意味不明的鼻音。

  慕锦兮仔细端详了凤元公主的神色,骤然笑了,「怎么,挨训了?」

  「怎么可能!」凤元公主立刻像炸了毛一般跳起来否认,话刚脱口而出,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又蔫蔫地坐下,「其实也差不多。」

  这下慕锦兮是真惊奇了,想知道昭和帝究竟为了什么,居然会把疼在心尖尖上的凤元公主训了,但是这毕竟是天家事,她不好询问,于是默默岔开了话题。

  「明日便要到金陵,你可想好要去哪儿了?」

  若按上船之前的慕锦兮来说,自然是到了哪儿便乖乖待在哪儿,省得又撞上什么麻烦,可如今知道金陵有古怪,怎么也要四处走走。

  更何况便是她不想去,凤元公主也一定会拉着她出去。

  谁知道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开了口,凤元公主忽然红了眼眶,一双美目瞪着慕锦兮,似是在控诉一般。

  「什么嘛,你这就是故意在气我!」

  慕锦兮顿时懵了,「公主这是怎么了?」

  凤元公主扁了扁嘴,将马上就要飙出来的泪花忍了再忍,最后又拿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父皇不让我乱跑。」

  不让凤元公主出去走动,那基本和杀了她也没什么区别了。

  慕锦兮总算知道凤元公主怎么忽然生了这么大的委屈,原来是原本对她千依百顺的昭和帝竟然要将她禁足。

  粗略一想,慕锦兮便晓得了由头,「陛下也是为了公主着想。」

  「什么嘛!」凤元公主气鼓鼓地又捏碎一块糕点,「那干么还要带我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却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让,真是和在淮宁也没区别了。」

  慕锦兮看着孩子气的凤元公主,不禁有些头疼,劝慰道:「说不定下次靠岸就好了。」

  说起来,也只有金陵这个地方是特殊的。

  「可是我想去……」凤元公主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止住话头。

  看到凤元公主有些心虚的模样,慕锦兮心中觉得不太妙,敏锐地问道:「去哪里?」

  「没什么……」凤元公主有些讪讪地看了看左右,开始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把慕锦兮的注意力转移,别刨根问底她刚刚未说完的话。

  慕锦兮狐疑地看了明显不对劲的凤元公主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原还想着帮公主出谋划策,或者找爹爹去陛下那边说和一番,总归有我陪着,陛下应当不会那么不放心。既然公主不方便说,那我……」

  「别!」凤元公主急忙开口,生生将慕锦兮剩下的话头给堵了回去,「我就是听人说秦淮河的夜景十分著名,想亲眼去看一看。」

  秦淮河可谓是金陵晚上最为著名的一道风景,河中是画舫交错,两岸是夜夜笙歌,任谁提起来,首先想到的便是衣香鬓影和灯火辉煌,热闹非常。

  而除了夜景,金陵更出名的便是歌伎和舞姬,各个才华横溢、娇媚可人,有无数人愿意为了她们洒下大把钱财,也因此惹出了各种风流韵事。

  慕锦兮听凤元公主这样说,自然不认为对方只是想要去看景,忍不住笑了笑,「公主金枝玉叶,流连烟花之地确实不妥。」

  「连你也说我!」凤元公主一脸气鼓鼓的,「亏我平日里待你不薄,这时候却一点都不肯向着我。」

  慕锦兮很无奈,「我自然是向着公主的,可陛下要禁公主的足,显然也是想到您要往哪里去,陛下既然不肯……」她有些后悔刚刚为了诱导凤元公主而做出的承诺了。

  「要不……」凤元公主眼珠转了转,骤然兴奋道,「我扮成你的侍女可好?」

  「不行。」慕锦兮几乎是立刻就否决,目光也有些严肃地看着凤元公主,「公主休要如此作为,若是让陛下知道,咱们两人恐怕都要吃一顿挂落。」

  凤元公主面上的表情更加委屈,「你这样胆小怕事,我不跟你玩了!」

  她不由分说地将慕锦兮拉了起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人给推出房门,木门迅速在慕锦兮的面前被甩上,匡当一声震得耳朵都有些疼。

  「公主……」慕锦兮欲言又止,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又有一些想笑,真是孩子气啊。

  可面对这样孩子气的凤元公主,她又十分羡慕,正是因为有无数人的娇宠和忍让,才能有这样的性子,而其他人,或许连任性的机会都不会有。

  慢吞吞地回房,才一开门便见角落中立着一道黑影,她摆摆手示意绾衣不要跟进来,迳自合上了门。

  子初完全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单膝跪在慕锦兮的面前,头颅微低,脊背却是十分挺直的。

  「明日圣上于金陵登岸,那些人可有动静了?」慕锦兮随意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似是在暗地里转移兵械,具体的地点还未探查出来。」子初的声音格外低沉好听,「若是跟紧,不失为一个知晓底细的机会。」

  慕锦兮颔首,那些拥戴前朝者便是再有信心,可是在昭和帝慢慢接近金陵的过程中也会不自觉绷紧神经,然后变得越来越不安,开始想方设法把他们的武器人马藏得更加隐蔽。

  「继续让人盯着。」她敲了敲桌沿,忽然想起苏珩的试探,不由得皱起眉头,「要小心避讳着其他势力的人。」

  「是。」子初深深看了慕锦兮一眼,压下眸中难言的情绪,恭敬道:「金陵一事难测,主上请务必注意自身安危。」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为我操心。」慕锦兮蓦地笑了,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这样,苏珩也这样。」

  听慕锦兮提起苏珩,子初骤然握紧双拳,眸中全然是挣扎,只是因为低着头,未能显现出来。

  「那人有雄心壮志。」子初终究斟酌着开口,「主上小心被利用。」

  听到子初这样说,慕锦兮眼睛亮了亮,「你倒是有一双识人的好眼。」

  在慕锦兮看不到的角度,子初面上闪过了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他哪里是会识人,只是……难言的情绪深深交织在一起,酸涩几乎盛满了他的胸腔。

  他曾经那么努力,以为已经说服慕锦兮,四处奔波安排越狱后的一切,甚至想过如果这位主上愿意东山再起,他们都誓死追随。

  然而,最后寻到的也只有一捧骨灰。

  怨她吗?不,其实更多的是茫然,一生心心念念的就是慕锦兮,然而她却死了,这让他瞬间没了活下去的目标。

  不,其实是有的,为她报仇。

  然而重来一遍,如今的目标又不一样了,那就是永远都不要再让她走上那条路,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苏珩离得远远的,然后保护好她。

  苏珩的手段自来不一般,更何况这原本该和慕锦兮有过节的人,两人此时却结盟起来,这让他无比诧异,更加担心慕锦兮会不会被欺骗和利用。

  子初十分沉默地将想法尽数隐藏回心底。

  慕锦兮未曾注意到子初的异样,只当他对苏珩十分提防,然而日后还有不少需要和苏珩合作的地方,不免要宽慰他两句。

  「苏珩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但我若不招惹他,他还不屑于对我使些什么阴谋算计,更何况利用?再者就算没有我也妨碍不了他什么。」

  她这话说得很是实际,以苏珩的能力,前世她为他找了那许多的麻烦都没能阻挡他登基,而今生她只是顺水推舟,让苏珩少了些坎坷和波折罢了。

  「主上很认可他。」子初忍了又忍,才道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承认,苏珩是等待遨游天际的金龙,可慕锦兮对苏珩的认可让他难以接受。

  那时他并未多关注慕锦兮,更不知道她和苏珩究竟有什么矛盾,于是在定下为她报仇的决心后便细细将两人的过往和纠葛查了,也让他察觉到一些难言的事情。

  慕锦兮笑了笑,「你看他才智双全,又是君子端方,若真走到那一日,以他的能耐,比起另外几个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子初没有回答,确实没什么不好,但是那样深的心思,还有任何事都无法阻挡其步伐的果断,又如何能让人放心呢?

  「对了。」慕锦兮迳自从荷包中捏了一块糖丢入口中,「你帮我去查个事。」

  子初眸光闪烁了下,「主上可是想查探苏氏?」

  苏氏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当年昭和帝的遗诏昭告天下后,几乎是举世皆惊,任谁都想不到这么多年的一桩旧事还能翻出来,昭和帝与苏珩父子二人能隐忍这样久而不发。

  但他此时不能直接告诉慕锦兮,主上不曾吩咐的事情,做多了太过踰距,而慕锦兮原本就多疑,到时候她可还会信任自己?

  「嗯。」慕锦兮将糖嚼得嘎嘎响,「这事他不想说,我也不好直接问,但我这心里总得有个数,免得日后出了什么事却反应不过来。」

  子初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自家主上如此为苏珩着想。

  「是。」他应道。

  「若是查到了……唔,帮忙遮一遮。」慕锦兮又补充道。

  她不信王皇后会一点都不怀疑,若是真那样迟钝,也不至于坐上皇后之位,此时苏氏独自留在上京,她虽然相信苏珩必然给苏氏留了人,但王皇后若是来阴的呢?

  因此最好的办法,还是应该先打消王皇后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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