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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试阅 ✿] 吟雪《弃女的逆袭日常》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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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6-21 14: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弃女的逆袭日常》
作者:吟雪
系列:蓝海E69904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6月21日

【内容简介】

沈清月没想到沈老夫人恨她到这种地步,
竟打算偷偷将她远嫁给家有寡母嫡子的鳏夫秀才,
对方甚至已经提亲合好八字,只差来家中纳吉,这是要逼死她!
幸好顾淮曾亲口要她嫁给他,并答应她要什么他都替她谋取,
虽然这是一桩彼此交换利益的婚事,但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更让她高兴的是,她终于和位高权重的外祖家相认,有了强大的靠山,
只是她毕竟叼走了顾淮这块大肥肉,成了堂堂顾六首的夫人,
不只要对上觊觎顾淮的女人们,还要打理顾家的家务与手下的生意,
然而最让她苦恼的,还是顾淮真正的身世所造成的麻烦……

  第六十九章 前往寺庙找证据

  忠勇侯府宴会结束之后,永南郡主私留了胡夫人与胡姑娘说话,她将胡姑娘在宴会上绣的帕子给胡夫人瞧。

  胡夫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难怪当时不见胡姑娘的帕子,这丫头帕子上明显有败笔,便是永南郡主想给她评个魁首也糊弄不过去。

  胡夫人拿着帕子脸色铁青,胡家求了永南郡主帮忙,女儿就这样胡来!

  永南郡主不知其缘由,但她向来喜欢这个义女,便与胡夫人笑道:「这回绣不好就算了,她祖父是阁老,状元郎做了翰林,谁不奔着阁老去?胡家提点一二就好了。」

  胡夫人笑着谢了永南郡主。

  永南郡主瞋了胡夫人一眼,道:「还跟我见什么外?」

  其中内情胡夫人自然就不好外道了,她顺便又问了永南郡主一句齐王妃现在身体如何。

  永南郡主是齐王独女,齐王去世后因齐王妃身体不好,膝下又无儿无女,她便离开了齐王的封地住在忠勇侯府里。

  齐王妃是个老寿星,比齐王多活了十来年,到现在也快七十岁了。

  永南郡主道:「上个月皇上还指了御医过来诊平安脉,我母亲还硬朗。」

  胡夫人放心笑了笑,回了家之后满心记挂自家女儿的事,她锁上门质问胡姑娘为何帕子上会有败笔。

  胡姑娘吞吞吐吐地道:「看、看别人绣顾绣走了神……便有了败笔。」

  胡夫人自己生的女儿自己还能不知道?她握着姑娘的肩膀,又捧着她的脸细看,道:「你近日怎么脸色蜡黄,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胡姑娘摇摇头,咬唇不肯说。

  胡夫人只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做了请大夫来的打算,又笑问她,「你祖父看上了顾状元,今儿你瞧见没有?状元郎仪表不凡,才学也出众,配你配得上,待你祖父——?」

  「母亲!」胡姑娘声音有些尖利,打断了胡夫人的话,侧了身子,道:「女儿不想嫁他!」

  胡夫人方察觉出端倪,问了两句,胡姑娘不肯说,她便没再问,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着管事嬷嬷查问胡姑娘近日动静,和各个门上人口出入。

  这一查便查出了问题。

  胡家族学里今年收留的一位读书人,近日入府找胡家公子请教学问有些频繁,这读书人二十来岁以举人身分进京赶考,可他今年还是个举人。

  胡夫人查清楚两人没有独处过,快刀斩乱麻断了举子进门的路,让两人见不上面,胡姑娘的所有讯息也没法传递出去。

  胡姑娘料到母亲可能猜到了她的心事,发急生了病,因为病得蹊跷,到底有些流言传了出来,幸好胡家内宅管理得井井有条,流言很快就消散,并未伤及胡姑娘名声。

  永恩伯府里,谢君娴在忠勇侯府里得了一个镯子,回来关起门闷头画了一整夜的兰花,废了无数纸,第二天就准备将镯子处置了,她本想收起来了事,又实在忍不得沈清月有跟她一样的镯子,正逢永恩伯输了许多银子,削减了她的月例银子,摔了嫌可惜,便着人悄悄去做了死当,低价卖出。

  丫鬟去当的时候鬼鬼祟祟,生怕被人瞧见的样子,加之这镯子水头好,才一根棉絮,当铺里的人收了镯子,暗暗提防怕是赃物,小心保管起来交给了顾家大掌柜。

  像这一类好首饰大掌柜一般都交给顾三,留给顾家女眷自己用,或是拿去送内宅夫人们做人情。顾三想着他妹妹心情不好,转手就送给了顾四。

  顾四得了首饰当然高兴,又追问顾三,顾淮到底什么时候得空回来一趟?

  顾三回顾四道:「男人有男人的事业,你别老问他,学你的女红去。」

  顾四不肯,和顾三闹起来,顾三只好将顾四丢给他母亲处理。

  顾夫人如今当着家,已经知道了顾淮的事,劝顾四断了念头的时候不免严厉了些,顾四便跑去找顾老太爷。

  顾老太爷没说什么,只叫她先回去,随后便让顾三明儿去给顾淮传话,让他得空回家一趟。

  顾淮在翰林院当差,下了衙门再坐马车回家天都黑了,而他刚到家福临就回来了。

  福临告诉顾淮,「爷,叫您说对了,赵公子去隆福寺的确有异常,他养了个外室,碰头的法子很隐蔽,小的还不知道外室住哪儿,只知道外室定时会去上香。」

  顾淮眉毛一抬,想起了沈清月在忠勇侯府里看赵建安的眼光……她为什么看赵建安却不看他?他之前在沈家时酒后说的那几句胡话,她难道丝毫没有察觉出来什么吗?

  顾淮摸不准沈清月的心思,他攥紧了笔,道:「明儿你继续去跟着,顺便去胡掌柜那边走一趟。」他话锋一转,道:「罢了,胡掌柜那边我自己去。」

  舒阁老近日也该闲下来了,舒阁老见沈清月之前一定会先见他的。

  次日顾淮下衙门之后顺道去见了胡掌柜,送了几幅画过去。

  胡掌柜果然同顾淮说:「公子过几日休沐可要空出时间?大人要见您。」

  翰林院一月休沐五次,顾淮欣喜应之。他与舒阁老的关系非常隐蔽,若非必要舒阁老不会见他,想来这是要与他商议和沈清月的婚事了。

  顾淮嘴角不自觉地扬着,他不知道沈清月会不会答应……应该会吧,赵建安不过是一个国子监的学生,功名和前途怎么能和他比?她肯定会选他的。

  顾淮从青石斋里出来,可巧看见罗嬷嬷也刚走不久,更加料定舒阁老要与他提沈清月的亲事,他脸上挂着喜色回到了家,见顾三就在厅里,于是领了人去书房说话。

  顾三先是催顾淮回家一趟,又说:「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吧,胡阁老原是有意拉拢你,本想与你结亲,这两日不知怎的,又与顾家说没这个念头了。」

  顾淮之前就囫囵听了两耳朵,根本没往心里去,现下听到胡家变卦,淡淡「哦」了一声,问道:「是何故?」

  他听说去忠勇侯府那日胡姑娘也去了,胡姑娘是永南郡主的义女,那日他满耳朵只听到沈清月和谢君娴的名字,没听到胡家的,便觉得奇怪了。

  顾三道:「胡家没说,大嫂派人去打听的,对外说是胡姑娘病了,其实是不肯嫁。」

  顾淮眉目淡然,只问:「大嫂身子可好些了?」

  顾大太太年后小产,养了好些日子。

  顾三打趣道:「你还知道关心家人?劳你记挂,大嫂好了。」他转身欲走,提醒说:「休沐记得回家一趟,你总推诿,还能推到天荒地老去?」

  顾淮难得眉间一抹浅浅的笑,声音朗润道:「这次休沐我先去见舒阁老,见完了再回去。」

  顾三微愣,似乎猜到了什么,料想自己也说不动顾淮,没多说便走了。

  六月盛夏,烈日悬空,蝉鸣不休,雁归轩里有两分田地,更是蛙叫虫鸣不绝于耳。

  沈清月屋子里放了冰,丫鬟在旁边打着扇子,她中午睡不着,歪在榻上看帐本,罗嬷嬷从外面见了胡掌柜又收了帐本,这才赶了回来。

  罗嬷嬷一进屋子,沈清月给她叫了冰镇的绿豆汤,还亲自给她打扇子、递帕子给她。

  罗嬷嬷按下沈清月的手,欣慰笑道:「姑娘这是折煞我了,老奴自己来。」

  沈清月便挥手叫丫鬟下去。

  罗嬷嬷喝了两口绿豆汤,舒坦了一些,笑着道:「与姑娘说桩好事,胡掌柜家的大人要见您。」

  沈清月眉头微拢,手里的扇子也不动了,过了一会才重新轻轻地打着扇子。

  罗嬷嬷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声音很低很温柔地道:「老奴也不知道姑娘的事,只知道胡掌柜说姑娘心里明镜儿似的,让老奴把这些话传给姑娘就是了……有大人庇佑,姑娘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沈清月脸颊越来越红,望着罗嬷嬷,眼眶泛红低声问道:「罗嬷嬷您不知道?」

  难怪日常与罗嬷嬷相处不见她露出半点破绽,原是丝毫不知情的人。

  罗嬷嬷摇头道:「老奴的旧主家与大人家有故交,老奴只知道要来伺候姑娘,别的一概不知,不过老奴知道姑娘过得辛苦,胡掌柜背后的大人老奴虽不知道身分,却知道比沈家强上许多,姑娘去见了大人以后就有出头之日了。」

  她说着说着眼睛也渐渐发红,微有哽咽道:「那日姑娘从二夫人院子里回来,眼睛里又有血丝,眼皮子都肿了……老奴不知道姑娘的心思,姑娘不愿意说,姑娘的委屈老奴也没法分担,但大人肯定能给姑娘做主,老奴知道姑娘是个要强的人,但女人过日子实在不容易,该依靠自己人的时候就要靠一靠。」

  沈清月知道罗嬷嬷说的是肺腑之言,放下扇子紧紧握着她的手,劝慰道:「您别哭呀,您说的话我都记着了,真真儿的。」

  罗嬷嬷这才破涕为笑,擦了眼泪又与沈清月道:「隆福寺那边,跟的人只说赵公子行动诡异,却瞧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姑娘恐怕要耐心等几天,换个人再去查一查。」

  沈清月摇首道:「不,我亲自去。隆福寺就那么大,他走的都是同一条路,总有异常之处。正好我姨娘的孩子月分很大了,我去替哥儿姐儿祈福顺带去一趟。」

  赵建安越是这样,沈清月越是笃定,有外室的人八成是他。

  罗嬷嬷点着头,道:「隆福寺那边兴祭拜神像,姑娘也可以买几幅神像过去挂在佛塔里,列上姨娘的生辰八字,菩萨便不会保佑错了。」

  沈清月莞尔道:「与姨娘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岂不是有福了?」

  罗嬷嬷大笑道:「可不就是托姑娘的福!」

  沈清月挑了个好日子出门上香祈福,正好也是赵建安休息的日子。临行前她和沈世兴打过招呼,还告诉他在忠勇侯府那日沈清妍悄悄跑出去过,但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做什么。

  沈清月跟沈世兴说:「妍姐儿素来不喜欢我,我管她恐怕引起她的逆反之心,父亲多多替她上心,以免她行差踏错。」

  毕竟前世沈清妍走的路子就不正,勾引有妇之夫张轩德,照着目前苏家的情况来看,还不知道她和苏言序是不是也是这样勾搭上的。

  这一世吴氏还是品行不端,沈清妍性子早定了,又是在吴氏跟前长大的,眼下虽然乖巧,却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沈世兴必须对她上心。

  沈世兴点了点头,表情肃然道:「我知道了。」有吴氏在前,他当然要避免女儿和她一个德行。

  沈清月交代完,要了姨娘们的生辰八字,等吉日到了便和罗嬷嬷一起出门去隆福寺。

  路上,沈清月随便找了铺子买几幅神像,亲笔写上了姨娘们的生辰八字便收起画,给丫鬟抱着拿上马车。

  从沈家到仁寿坊隆福寺要过西长安街,会经过翰林院门口。因沈清月要出门,福临早跑去给顾淮报了信,顾淮藉故往翰林院门口去了几趟,就看到了沈家的马车正在过桥。

  顾淮穿着青色的官服,身姿挺拔高大,生得又十分俊俏,往街上一站,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他,他佯装在旁边店铺里买东西。

  沈清月的马车要过桥,车上的人得下来步行过去,她便带着面纱扶着罗嬷嬷下车,让春叶抱着画跟着在后面。

  顾淮就在离桥不远的店铺里,沈清月从桥上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他,她还看见顾淮看过来了,但她仅仅看了一眼而已便收回目光,直视前路。

  前世顾淮是别人的丈夫,这一世阴错阳差才跟她有了交集,灯节夜里,沈清月可以说顾淮是看在沈正章和舒家的面子上才会出手救她一命,但他考状元那次便是带了私心,即便他的私心可以是因为舒家,但于她一个闺阁女子而言已是出格了。

  何况见了胡姑娘后,她越发坚定了远离顾淮的心思,这会子正转身等马车过来,丝毫没有看顾淮的意思。

  顾淮也瞧见了沈清月转了身子故意背对他,彷佛不认识他一样。

  便是为了避嫌,微微点头示意就好,怎么将他看做陌生人了?

  顾淮又看见春叶手里抱着的画,他猛然想起青石斋的事,从前沈清月对周学谦便是如此。

  他攥紧了拳头,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她果然是看中了赵建安吗?她从哪里知道他?她只是看中他的出身还是喜欢他的人?她可知道姓赵的早就有了外室!

  桥尾,沈清月上了马车,头也不回。

  马车过了西长安街,到了和东长安街交接的路口便转弯去了十王府的方向。过了十王府到了照明坊,从双碾街就能进隆福寺。

  顾淮敢断定,沈清月就是去找赵建安的!

  他就站在街上,什么也没做,莫名脖子就红了起来,额头上冒出青筋,他面色沉郁,大步走到还没走的福临跟前叫他去备马车,然后进翰林院告假,换了青色直裰,等福临赶了车来,立刻上车跟了过去。

  而沈清月的马车此时都走到十王府附近了,罗嬷嬷问她道:「姑娘,您看什么呢?」

  沈清月放下车帘子,道:「没什么,想起前面就是灯市,也不知道有没有走马灯卖?」

  罗嬷嬷笑道:「家里的走马灯姑娘还没点过呢,中秋也不远了,今年中秋在园子里游玩的时候可以把走马灯点上。」

  沈清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京城里的街道很平坦,人还不算多,马车很快便到了双碾街上,沈清月让马车就停在隆福寺门口。

  罗嬷嬷打发了春叶去买东西,在车里与沈清月附耳道:「前儿派人跟着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赵公子会过来一趟,在门口买了香就进寺庙里去。」

  沈清月挑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正好春叶回来了,手里托着热腾腾的青团子。

  沈清月隔着帕子往嘴里塞了一个,咬了半口细嚼慢咽吃完了。

  罗嬷嬷仔细地盯着门口卖散香的妇人,没多久赵建安来了,她拉了拉沈清月的袖子叫她看。

  沈清月咽下嘴里的青团子仔细打量赵建安,只见他给了提篮子的妇人几个钱,买了三炷线香,拿着香往里走。

  罗嬷嬷问她,「姑娘,下去吗?」

  沈清月擦了擦手指头,道:「下去。」

  说罢,她下了马车领着罗嬷嬷和春叶进了隆福寺,留了车夫在外面等着。

  沈清月她们跟得远,赵建安压根儿没发现。

  罗嬷嬷一边走一边问沈清月,「姑娘可看出端倪了?」

  沈清月点点头道:「寺里又不是没有卖香的,他何故要在门口买?门外的线香虽然便宜些,他又不缺那几个钱,若真是诚心的,也不会省这几个钱。」

  罗嬷嬷点点头,低声道:「老奴亦觉得不对,不过有些妇人自己做的香是比庙里的好一些。」

  沈清月也没反驳,跟着进了隆福寺大殿。

  隆福寺是五进的大寺庙,最后面还有个高高的佛塔,就是供奉长生牌位和神像的地方。

  沈清月没急着去佛塔里,先跟着赵建安到了观世音菩萨的宝殿,在后边排队等着祭拜。

  她在门口等的时候细细观察了赵建安拜佛的样子,他合着两手插香,却是右手在前,第一炷香插在中间,第二炷香却先插了左边,第三炷香插在了右边,顺序反了。

  沈清月悄悄与罗嬷嬷道:「看他就不是诚心来拜佛的,插香都是用左手,他便是习惯双手,也不该是右手在前……他若拜得少就算了,您却说他经常来,这很不对劲。」

  罗嬷嬷点着头道:「老奴方才还瞧见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赵建安上完了香要出来,就快轮到沈清月进去。

  罗嬷嬷在门口瞧着赵建安离开的方向,沈清月拿着香快速祭拜,插好香后顺便看一眼赵建安插上的香,却见线香烧着烧着就灭了,已经烧了的一段根本不像别人的香那般整段整段的掉,而是直接就碎了,是很劣质的香。

  沈清月上完了香,让春叶去问知客僧怎么去佛塔里供奉神像。

  知客僧指了路,还道:「佛塔那边有僧人,施主去便是了。」

  沈清月谢过,快步走到宝殿的大门口,在甬道上找罗嬷嬷。

  罗嬷嬷拉着沈清月,有些着急的低声道:「他往左边转弯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清月蹙眉,道:「无妨,去找找,总共就这么大……」

  今日只是个平常的日子,不是初一十五,来隆福寺的人不算多,且在隆福寺里供奉长生牌位和神像都不便宜,一年就要上百两,去佛塔的人就更少了。

  沈清月她们在前面两个宝殿还能瞧得见人,走到后头越接近佛塔,便看不见什么香客了。

  走着走着,罗嬷嬷就皱眉嘀咕起来,「明明瞧见他左转进来的……」

  沈清月道:「他太谨慎了,除非咱们贴身跟着,否则凭咱们几个的能耐跟不住他。」

  春叶小声道:「要不奴婢去几个殿里瞧瞧?若一会找不到姑娘了,奴婢就回大宝殿去等姑娘。」

  沈清月颔首道:「也好,咱们三个一起这样张望太招眼了,你把画给我。」

  春叶交了神像,转身离开后,罗嬷嬷陪着沈清月走过了几个宝殿,却只看得见女香客,完全看不见赵建安的影子。

  沈清月走得累了,与罗嬷嬷道:「估摸着是找不到了,罢了,去请佛像吧。」

  罗嬷嬷应了,陪着她一起去往佛塔那边,快到佛塔门口她才想起来,银子还在春叶手里呢,隆福寺可不兴赊帐。

  罗嬷嬷扫了一眼,见佛塔门口有好几个僧人,还有寥寥几个女香客,便道:「姑娘要是累了,先去佛塔门口等一等,老奴很快就回来。」

  烈日当空,沈清月洁白的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子,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了点头。

  今日为着不惹眼,沈清月便没让其他丫鬟跟来,如今倒是要遭罪了。

  第七十章 庙中巧遇某人

  罗嬷嬷去后,沈清月刚要往佛塔里走,背部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警惕地转身,瞧不见人,只隐约感觉得到甬道旁边的宝殿里有人。

  沈清月身后不远处就是好几个僧人,她朝着宝殿问了一句,「谁在那儿?」

  那人露出一点点衣角,沈清月一下子没认出来,待顾淮跨出来一步的时候,她瞪着眼睛惊傻了——?他不是在翰林院当值吗?怎么会在这里!

  顾淮面色铁青,望着她,声音不大不小地道:「过来。」

  沈清月愣然眨了眨眼,秀眉拢着,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顾淮定定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道:「给我过来。」

  沈清月完全没想到会在隆福寺里看到顾淮,他像是刻意跟着她来似的。

  顾淮负手而立,瞧着沈清月,重复道:「过来说话。」

  沈清月抱着手里的画款款而去,她刚跨过门槛,顾淮便一把将她拉了进去,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沈清月挣脱顾淮的手,拿着画往墙边退了好几步,面颊微红,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顾淮冷着脸,盯着沈清月手里的画卷,随即直直地看着她妆容淡淡的脸,往前逼近几步,压着声音问道:「你不是聪明吗?你不是眼光狠辣吗?嗯?」

  沈清月不解,只是顾淮逼得太近,她一下子靠在了墙上,只好举起手里的画横在他胸口,锁眉道:「顾先生,你到底要说什么?这里人来人……」

  「这儿没有人。」顾淮声音低沉发冷,「我看过,偏殿里没有人。」

  沈清月稍稍安心,却还是有些提心吊胆,宝殿里没人,外面万一来了人,还有罗嬷嬷和春叶一会就要回来找她的。

  她用力推了顾淮一下却推不动,面色烫红道:「顾先生、顾大人……你……」

  顾淮纹丝不动地站着,低头看着她厉声问:「你可知道那赵建安是个什么东西?」

  沈清月秀美的眉心隐隐拢出个「川」字,狐疑地看着顾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跟他?」

  顾淮不解释,只眯了眯眼,道:「你可知道……他有个外室?」

  沈清月一双妙目大大地瞪着,赵建安竟真的有外室!可顾淮是怎么知道的,他可有证据?

  她连忙问:「先生怎么知道他有外室?他外室在何处?」

  顾淮瞳孔一缩,咬牙切齿问她,「你竟知情?」

  沈清月点点头,道:「我猜到了一些,但不敢确——?」

  顾淮截断了她的话,额头上冒出青筋,一边抬手从她手里将画给夺了下来,一边拧着眉道:「你知道你还……」

  沈清月的画原是要放佛塔里的,并未系着,顾淮一拿过去,捏着画轴画就自己展开了。

  顾淮瞧着画,嘴里的话只说了半句直接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面带普度众生的微笑望着他。

  顾淮,「……」

  沈清月原本还稀里糊涂,然后猛然想起第一次和顾淮私下见面的时候是在青石斋的楼上,她拿着几幅画扑倒了他,那时候他大抵就看透她的用心了。

  她当时不确定,眼下却敢笃定顾淮知道她的心机。

  两人各有心思,四目相对,两张脸都浮了红。

  沈清月脑袋低垂,脖颈略弯,一把夺过画,侧着身子,胡乱地卷起来,眉眼之间似乎带着些许恼意。

  顾淮往后退了一步,干巴巴地眨了几下眼,藏在身后的手还是攥着拳头,他沉默了一阵子,依旧面色郁然道:「他有外室,不是良配。」

  沈清月卷着画,自顾自低头闷声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才要查个清楚。」

  顾淮脸色稍霁,眉毛一抬,疑惑道:「你都猜到了,还费神查了做什么?」

  沈清月没回答他的话,冷笑一下,道:「顾大人没有什么事了吧?我走了!」

  顾淮想拉她又觉不妥,只好道:「你是跟不上赵建安的。」

  沈清月果然顿住脚步,旋身问顾淮,「何故?」

  顾淮凝神听着甬道外边的动静,肃然道:「好像有人来了,灯节夜里我领你去过的酒楼可还记得?我后日休沐,中午的时候我在那边等你。你先走,我一会儿再走。」

  沈清月料想罗嬷嬷她们也要赶来了,便点了点头开门出去,只是她跨过门槛,走在甬道上的时候,瞧见甬道几丈之外才难得有几个人,所以顾淮是从哪里听到的脚步声?他的耳朵竟这么好使?

  沈清月再转身往宝殿里看去,顾淮不知道进了哪路神仙的殿竟不见了,她回来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郁闷!

  隆福寺的确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沈清月也不会追上去找顾淮问清楚,她抱着有些皱了的菩萨画像往佛塔门口走去,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等着,没多久罗嬷嬷和春叶便赶了过来。

  春叶有些沮丧地小声同沈清月道:「姑娘,奴婢没找到赵公子。」

  沈清月点点头,道:「无妨。」

  既然顾淮说她跟不上赵建安,十有八九是真的,赵建安此人谨慎到如此地步,可见心机之深沉,自己是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沈清舟跳入火坑。

  沈清月领着罗嬷嬷和春叶交了银子,往塔楼里去。

  塔楼有好几层,一层楼的顶上悬挂着大大的铜雕花烛灯,九九八十一支白色的儿臂粗蜡烛齐齐燃放,照得满室明亮,侧面墙壁里嵌入无数尊小神像,另有一个台阶似的台子上,齐齐整整地立着许多长生牌位。

  沈清月在知客僧的指引下上了第二层楼,挑了个空位将神像悬挂起来。

  神像下放着一溜黄色的软垫,沈清月跪下对着菩萨拜了几拜,祈求菩萨保佑姨娘和孩子平安,这几个孩子原是不该来到世上的,今生因她的缘故出生在世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命运,但愿菩萨庇佑这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方能了她心事。

  沈清月双手合十,随后又拜菩萨,望菩萨垂怜,赐她一桩普普通通的姻缘就好,不求对方荣华富贵,不求才貌双全,但求对方与她相敬如宾。

  沈清月拜完了菩萨,便与罗嬷嬷和春叶一道回去了。

  回了家,罗嬷嬷关上门与沈清月道:「姑娘,这次没跟上赵公子,只能择日再跟了。」

  沈清月摇摇头,道:「暂时不必。我想起妍姐儿还有一桩事……赵公子的事先放一放。」

  罗嬷嬷正要问是什么事,夏藤打了帘子进来禀道:「姑娘,五姑娘今儿出门了。」

  沈清月抬起头问:「什么时候?」

  夏藤道:「就在姑娘出门之后,前后脚走的,姨娘的丫鬟来说的。」

  「现在她可回来了?」

  夏藤摇头道:「奴婢刚从园子里来,顺便去五姑娘院子看了一眼,院门关着,估摸着还没回,否则这会不会关门。」

  沈清月嘴角沉着,沈清妍要出门必然只能找沈世兴点头才行,自己出门前才跟沈世兴打过招呼叫他特意注意沈清妍,怎么她前脚才走,沈世兴后脚就把人放走了!

  沈清月起身准备亲自去一趟,二门上又有人来传话,说是罗嬷嬷的儿子来找她。

  罗嬷嬷一喜,拍了一下大腿,也站起来笑着同沈清月道:「姑娘,老奴今儿回去一趟,就不伺候姑娘了,姑娘自己夜里不要贪凉!」

  这节骨眼上儿子来找她,必然为着舒阁老要见姑娘的事儿,她能不高兴吗!

  沈清月淡笑着道:「我知道了,走吧,与您一道出去。」

  两人比肩往外走,沈清月在修德院门口和罗嬷嬷分开,她提着裙子进次间里给沈世兴请安,两个姨娘在旁边伺候并且朝她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二姑娘安好」。

  沈清月回以一笑。

  沈世兴正在吃茶,他招手叫沈清月坐,问她今日供奉神像是否顺利。

  沈清月道:「很顺利,又是黄道吉日,知客僧说,可巧挑的位置好,正好在佛塔顶上安放着的舍利子的正下方。女儿拜了几拜,心愿说了好几遍,想来菩萨定是听清楚了。」

  沈世兴似乎心情不错,笑着道;「那就好,菩萨收了钱,自然要好好办事的。」

  沈清月礼貌地莞尔,随即敛了笑容,道:「父亲,妍姐儿今日出门做什么去了?」

  沈世兴挥挥手叫两个姨娘退下,待两人走后才回答了沈清月的话,道:「去庄子上看你……看她母亲去了。」

  他垂着眼皮不敢看沈清月,端着茶杯呷一口,缓缓道:「她母亲毕竟还在,她去看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我不能拦着。」

  沈清妍哭得厉害,又学会了怎么求人,沈世兴心一软,就放她去了。

  沈清月手里绕着帕子,温声道:「女儿也没说让父亲拦她,前院谁给她套的马?谁给她驾的车?可是父亲熟悉的管事?」

  沈世兴手腕一顿,含糊道:「有妍姐儿身边的嬷嬷带着,也是家里的车夫……」

  沈清月没话说了,有些事不防微杜渐,悔之晚矣。

  她又问:「父亲近来公务可忙?我瞧您神色有些憔悴。」

  沈世兴捏了捏眉心,疲倦道:「尚好。」他猜到沈清月想问什么,安抚道:「你不要着急,爹替你相看着呢。唉……只是都不十分满意,出身好的品性不好,品性好的出身太低,再有其他条件不合适的,我也都没放眼里了。」

  沈清月也知道找一门好亲事不容易,怕只怕老夫人针对她、容不下她,便道:「出身倒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德行好,女儿不怕低嫁只怕错嫁。」

  沈世兴挑拣到现在也不得不放宽条件,他心里始终有些惦记顾淮,但顾淮都是状元郎了,到现在还成天有人往顾家去提亲呢,他实在拉不下去这个脸找顾淮。

  这顾淮也真是……既然亲事没定,怎么不主动来沈家问一问!

  沈清月也懒得坐下去,起身告辞,她才走,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请沈世兴去说话。

  沈世兴被沈老夫人叫去后母子二人闭门长谈,直到天色黑了才回去。

  沈世兴回去后面色黑沉,负手在院子里走了许久才回去用晚膳。

  两个姨娘纷纷去沈世兴房里打探消息,只是沈世兴什么也不肯说,只叫两人回去,姨娘传信给沈清月的时候便也只笼统地说了两句。

  至于沈清妍到这个时辰才回来,她怕沈世兴细问便没去禀告,期盼着沈世兴忘了就好。

  沈世兴心里惦记着事,果然也忘了问。

  沈清月才吃过晚膳,在院子里消食,沈世兴和沈清妍的事分别传进她耳朵里,她便没继续在庭院里走动,洗漱完回了屋子。

  雁归轩里正要落锁,就见罗嬷嬷欢欢喜喜地回了,她挥退了丫鬟,眉飞色舞地同沈清月道:「姑娘,掌柜说定下了,后日下午约您出去一见。」

  沈清月双目莹亮,点了点头,蓦然想到顾淮与她的约也在后日,想来大人和顾淮休沐时间相同,倒是省了她多找一次藉口出门的心思。

  罗嬷嬷挨着沈清月坐下,满面喜色道:「这下可好了,姑娘的婚事有着落了。待姑娘出嫁,必定就有好日子过了。」

  沈清月可没那么乐观,她摇摇头道:「才听下人说我父亲与老夫人吵了一架,也不知道父亲能抵抗到什么时候……」

  罗嬷嬷敛起笑意,宽慰道:「好事将近,姑娘莫要担心。」

  沈清月打算先处理好见外祖父与顾淮的事,便暂且不说自己的婚事,又同罗嬷嬷提了一句,「妍姐儿今儿说是去庄子上看吴氏,若她在我走之后立刻就走的,不该回得这么晚,车夫那边我叫丫鬟明天去问。若有端倪,她下次再出门,您跟着过去。」

  沈清妍到底姓沈,她若真像沈清月猜测的那样,前世是靠勾搭有妇之夫嫁人,这一世她母族失势,她单枪匹马还准备走歪门邪道,但凡闹出点风声,沈家姑娘的名声都要受牵连,沈清舟的婚事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退成,若退得不顺利,沈清妍再闹出点肮脏事,沈清舟便是王公之女也愁嫁!

  沈清月莫名不安,夜里歇息后作了个不太好的梦,她梦见了前世的事,梦见了她还在张家的时候……幸好一觉醒来发觉全是梦,只是她身上也沁了一层薄薄的汗。

  早晨,沈清月早起在廊下修剪月季,春叶从前院打听了消息回来禀道:「姑娘,车夫说五姑娘在庄子上待了许久才回来。」

  沈清月手里拿着锋利的剪刀,一不留神,不小心将整朵月季都剪掉了,她道:「车夫可留意她从庄子的院子里出来过没有?」

  春叶皱眉道:「没,车夫说他……说他一直待在庄子别院下人歇的地方。」

  沈清月拧着眉头,道:「她母女俩明显是要把人支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搁下剪子道:「可是叫阿全的老东西驾的车?」

  春叶道:「是,您怎么知道?」

  沈清月冷了脸,她怎么知道?阿全在沈家当了十年的奴才,酒瘾很大,前世就是他送康哥儿出去赶考,害康哥儿摔伤了手,虽然她知道这是吴氏故意设计,怕康哥儿连续五年考不过府试遭沈世兴责罚,但阿全自己若不喝酒驾马车也误不了事。

  她吩咐道:「不必去问了,下次她再让阿全驾车出门,叫罗嬷嬷领着人跟紧了!」

  天擦黑,顾淮下了衙门,准备回家换件家常衣裳,就去顾家谈他的婚事,结果福临给他递上来一张名帖。

  顾淮一看,是永恩伯府的帖子,大红的帖子、漆金的字,他随手翻开扫了一眼,谢家竟然想请他上门做客,其意不言而喻。

  顾淮狠狠地撕碎了帖子,冷冰冰地道:「荒唐!」

  福临没接话,他看着装废纸的笸箩,也露出了一丝丝厌恶的神色。

  顾淮在书房隔扇旁的高脚架子上放置的水盆里仔仔细细地洗了手,洗掉了在永恩伯府帖子上沾到的金粉,道:「赵建安的外室那里可办妥了?」

  福临应道:「妥了,明儿官府里肯定就闹开了。」

  昨儿从隆福寺回来,顾淮便叫福临找了个偷儿去赵建安外室家里走一遭,赵建安倒是疼那外室,给了不少金玉首饰,偷儿偷了东西落了一巷子,邻里全都瞧见了,报了官后纷纷议论起赵建安外室的身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除非赵建安谨慎到什么可以证明身分的东西都没留在外室手上,还肯狠心撇开这个外室,而这个外室又是个蠢货,一点不防备赵建安抛弃她,否则赵建安别想干干净净脱身,便是脱了身,读书人沾上这样的事也要掉层皮。

  顾淮看了一眼天色,道:「套马,走吧。」

  福临应了一声,替顾淮驾车去了顾家。

  顾淮进顾家十分轻车熟路,甚至不是仆人给他领路,而是顾家的仆人跟在他后边走。

  等他到了临近花园的顾老太爷的院子里,天色已经黑透了,顾老太爷的院子里点着明亮的灯,高丽纸糊的窗户透着淡淡的橘色。

  他才进院子,就有人去房门口通禀,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丫鬟只不过福一福身子而已,没多说旁的。

  顾淮进了上房,顾老太爷正在用膳,他抬头见了顾淮,放下碗筷漱口,擦了嘴角问:「用过晚膳没有?」

  顾淮作揖道:「吃过了。」

  顾老太爷点点头,起身道:「走吧,去祠堂里说话。」

  顾淮嘴角微抿,跟着去了祠堂。

  顾老太爷的院子离顾家祠堂有一段路,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都没说话。顾淮偶尔抬头便发现顾老太爷的背有些驼了,他略攥拳头,直视前方,继续阔步跟上。

  到了顾家祠堂,从门口走到祠堂里面,再没有一人。

  顾老太爷给祖宗和其他逝者的牌位上了三炷香,顾淮跟在后边也上了三炷香,他的视线落在一个女人的名字上,过了好一会子才挪开,从软垫上站起来。

  顾老太爷头发半白,胡须早就花白了,眼睑常年浮肿,但神色坚毅,看着顾淮的时候很和蔼,他缓声道:「怀先啊……」他只叫了顾淮一句,便没有下面的话了。

  顾淮眼眶微红,拱手作揖,双手几乎到了顾老太爷的腰间,他语气坚定态度诚恳,道:「外祖父,我想娶沈家二姑娘。」

  顾老太爷喉结滑动了几下,沉默良久方扶起顾淮,道:「……想清楚了?」

  顾淮直视顾老太爷的眼睛,点了一下头,道:「想清楚了。」

  顾老太爷转了个身,不再看顾淮,而是望着顾家宗祠里的所有牌位,用嘶哑而沧桑的声音问道:「她可知道你的事?」

  顾淮摇头道:「尚且不知。」他打算明天就去跟她说。

  顾老太爷「嗯」了一声,以他对顾淮的了解,其实也猜到顾淮不会贸然同外人交底,便道:「也就是说,她还没答应嫁给你。」

  顾淮道:「是。但是孙儿……能让她答应。」

  顾老太爷笑了笑道:「听说她是很有主意、胆子也很大的姑娘。这样的姑娘主中馈固然好,你却未必降服得了她,她也未必肯嫁给你。」

  一个敢靠赌赢几万两的姑娘,顾老太爷生平头一次见。

  顾淮道:「孙儿没想降服她,只想与她……与她相濡以沫。」

  顾老太爷凝视顾淮,道:「四丫头是不适合你。你自己拿捏着分寸,未成亲之前不要与人说多了,色令智昏……不过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顾淮满眼欣喜,道:「外祖父,您同意了?」

  顾老太爷点了点头,道:「去吧。若成了,回来告诉你母亲一声。」

  顾淮望着他母亲的牌位,轻叹一口气,随即淡淡地弯了弯眼睛。

  等他回去的时候早已经饥肠辘辘,夜里吃饭时喝了些酒,胃里暖融融的,略休息了会儿又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才洗漱睡去。

  第七十一章 舒阁老作媒

  次日早上,天不亮顾淮便醒了,小厮按照他平日的习惯随便拣了件七八成新的直裰,他皱了皱眉道:「不好看,换一件……沉稳些的。」

  小厮换了件墨绿色的暗纹直裰,顾淮换上对镜照了一遍,觉得满意了才出门。

  他与舒阁老约在了青石斋附近一间十分偏僻却宁静的酒楼里见面,酒楼里有亭台楼阁,回廊曲折,一眼望不到底。

  为掩人耳目,他先进去在雅间里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舒阁老才姗姗来迟。

  舒阁老今日做了寻常打扮,穿着五六成新的旧衣裳,袖口有些泛白,身边只跟着两个其貌不扬的随从,但随从四肢有力,下盘稳重,脚步轻快不虚浮,一看就是练家子。

  顾淮听到雅间门口有动静,连忙起身相迎。

  舒阁老绕过屏风进来,定定地望着顾淮,他负手而立,面带庄重的微笑,贵气逼人,眼神里探究的意味藏得很深,却莫名使人不敢直视。

  若换了旁人,一知晓舒阁老的身分,早该被他的威严吓得腿软。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从前只匆匆在街道上隔着小车窗见过一面而已。

  顾淮连忙垂首作揖,恭敬道:「门下学生,拜见中堂。」

  舒阁老点头笑了笑,道:「怀先坐。」

  顾淮略微垂着眼皮坐下,此次私会比他想像中还要肃然,舒阁老不是好说话的人,他若轻易答应婚事,必然不能取信于阁老。

  舒阁老与顾淮第一次正式见面,舒阁老言语之间虽很随和,但他的官威着实逼人,顾淮十分小心谨慎,低着头,若非必要对视,视线始终只礼貌地落在舒阁老的衣领上。

  舒阁老眼明心亮,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顾淮,一是看其言行举止,二是看其相貌。

  他本身不大重视男子相貌,只是他想若为沈清月选夫婿,姑娘家会看重外貌。其实他更中意顾淮的气度,虽说顾淮是寒门子弟,却无穷酸相,眼神质朴坚毅,这点比他的相貌还要出众,顾淮外形与气质都很好,舒阁老也无可挑剔,心里已将他列为最适合的人选。

  他起初只与顾淮说了些读书人的事,谈一些四书五经里的东西,意为让他放松一些,甚至还故意挑了《尚书》里的内容闲聊。

  《尚书》是顾淮的本经,他最是擅长,可以说比舒阁老还精通,而顾淮人很不错,即便他长于《尚书》却无炫耀之意,很是克制自己的言语,言谈十分得体。

  舒阁老更是欢喜,眼看时候到了,方问及顾淮的亲事。

  顾淮微愣,拱手答道:「前几年因家父家母相继过世,学生一直守孝,后来一心应试,家里又没个长辈,亲事至今未定。」

  舒阁老笑了笑,这些他早打听过了,否则今日也不会来找顾淮。他不紧不慢道:「我有一桩好亲事说给你,若你肯,以后便是……便是一家人。」说罢,抬眉瞧了顾淮一眼。

  与阁老做「一家人」这样的诱惑,对于一个初入仕途的寒门学子而言甚大。

  舒阁老继续淡笑道:「我家姑娘容貌出众,勤俭持家,聪慧贤明,出身尚可。实乃是一桩良缘,若非怀先才貌双全,风评也不错,我倒不敢将姑娘托付给你。」

  舒阁老信心十足地笑看着顾淮,这样好的亲事,任何人都没有婉拒的理由。

  然而顾淮身子有些僵,微微张着唇,似乎不是听到天大的好消息一时反应不过来的痴傻,而是在想该怎么回答。

  舒阁老的眼神越发探究,他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问道:「怎么?怀先可是担心我所说不实?」

  顾淮连忙起身,道:「的确。据学生所知,中堂家中并无千金,不知中堂是何意?」

  舒阁老脸上的笑意冷淡了几分,道:「虽不是养在我家,却与舒家亲如祖孙,你若同意,待婚事定下,我方可仔细说与你听。」

  顾淮做了一个深揖,郑重道:「原是如此。但……请恕学生不能答应!」

  舒阁老眉毛抬动一下,道:「是何故?可是嫌弃姑娘并非生于我家?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说了将她视如己出便不会出尔反尔,往后你娶了她,自然也可将舒家当做亲人走动。」

  顾淮作着揖,不肯起身,声音有些发颤道:「中堂,学生虽未娶亲,可……可学生心中已有属意之人,现下还未提亲,不过是有其他考量怕唐突佳人。学生非卿不娶,中堂好意,学生实在难从!」

  舒阁老嘴角略扬一下,他早听胡掌柜说了,顾淮与周学谦两人都对沈清月有意。他压下嘴角,半晌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顾淮的双手。

  这后生看着稳重,到底还是怕了,否则拇指怎么会不住地颤抖,不用看也知道,顾淮额上肯定有冷汗。

  顾淮腰身半弯,呼吸都粗重了一些。

  舒阁老冷声道:「我不过有作媒之意罢了,倒没有非要强人所难,你且起来说话。」

  顾淮直起身子便如舒阁老所料,立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面色也有些发白。

  舒阁老又道:「坐下说话。」

  顾淮战战兢兢地坐下,紧张得捏起了拳头。

  舒阁老不咸不淡地又问了一句,「非卿不娶?」

  顾淮声音涩哑,却很笃定地道:「非卿……不娶!」

  舒阁老没说话,但他心里清楚,顾淮会这么害怕,是因为知道今日拒绝了他,便是得罪了舒家。一个初入仕途的翰林得罪了阁老,除非熬死舒家人,否则很难出人头地。

  舒阁老狐疑道:「你这般死心塌地,莫非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若是,这你无须担心,我自有法子替你解决。」

  「不是,是下官心甘情愿的。」

  舒阁老「哦」了一声,又道:「世间少有痴情人,心意相通尚不至于你这般专情,难道你与那姑娘……」

  顾淮慌忙道:「没有没有!下官敬重她,岂敢有逾越之举!不过是下官性格固执,中堂莫要再探问了,下官心意已决。」

  舒阁老缓声问他,「可想清楚了?别是年轻人一时冲动,到时悔之晚矣。」

  顾淮侧身拱手道:「下官活了二十一载,马上都快二十二岁了,虽然年轻,但年幼贫贱多行鄙事,又父母双亡,也算看清人情冷暖,很知道下官今日所为意味着什么。若下官今日为前途可出卖婚姻、放弃所爱之人,往后……往后未必不能为了前途抛弃妻子。敢问中堂可敢将姑娘托付于这样的奸猾心狠之人?中堂便是为了姑娘好,也不该青睐下官。」此为肺腑之言,为人家长多少也该感动,不再强人所难。

  舒阁老确实感动,却依旧道:「听你此言,你倒是端方君子,若把姑娘嫁给你,我倒不怕你会亏待她。」

  顾淮又从椅子上起来,作揖道:「夫妻之道并非宾客之道,下官是不会亏待女子,却无法将她放在心上,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舒阁老灰眉微翘,这后生不光文章写得好,心思也细腻,出身鄙贱又不自轻之人,才有此德,难得难得。

  舒阁老温声道:「你坐下说话,我说过了,没有逼迫你的意思。」

  顾淮坐回椅子上,脸色苍白,有些难看。

  舒阁老脸上带着淡笑,用长者态度关怀地问:「怀先,到底是哪一家姑娘有这样的好运气受你看重?我前些时候听说你去过永南郡主家,可是永恩伯府之女?」

  顾淮摇头道:「不是。她……出身不是很高贵,不过无妨,下官更看重她的脾性。」

  舒阁老又问:「那是?」

  顾淮抿着唇角不肯答,像是怕舒阁老以后会为难他的心上人。

  舒阁老打趣道:「你今日不说,难道你去提亲的时候还瞒得住?」

  顾淮执拗,害怕舒阁老加害女方,还是不肯说。

  舒阁老笑呵呵道:「你总归不会因为我今日一席话就不娶她了吧?提前告诉我也无妨。」

  顾淮攥着拳头,眼眶泛红,极力压抑他满腔的愤懑、恐惧与不安。

  舒阁老自知凡事应有度,顾淮之心可鉴,倒不必再试了,于是道:「好吧,既你不说,那就我说。你可想知道我要替你做的媒,是哪家姑娘?」

  顾淮摆了一下头,道:「下官不知。不过既无缘分,中堂不必告诉下官。」

  舒阁老笑道:「你当真不要听?」

  顾淮肯定地摇了一下头,冷淡道:「下官无意知道。」

  舒阁老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继续道:「我知道,你想娶的是沈家二姑娘,是也不是?」

  顾淮震惊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拧着眉头瞧着舒阁老,毛发都快要竖起来,眼神里带了些防备警惕。

  舒阁老抬抬手,压了两下,道:「稍安勿躁,我不是要对她怎么样。」

  顾淮还是不敢信,他身体略微前倾,直直地看着舒阁老,靴面轻轻鼓起,双脚紧抓地面。

  舒阁老端起茶杯揭开茶盖,拨了拨水面嫩绿的新茶叶,道:「看来我没说错。」他一扬下巴,望着顾淮饶有深意地道:「可巧我要与你做的媒,便是……」他又故意停顿了一下,笑道:「沈家二姑娘。」

  顾淮耳朵动了一下,呆若木鸡,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道:「沈、沈二姑娘?阁老莫不是与下官说笑?」

  舒阁老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一本正经道:「未曾与你说笑,是她。」

  顾淮双肩瞬间放松一些,拳头也放开了,手掌心里沁着一层汗。他不解地道:「怎么会是沈二姑娘?下官与沈家二爷颇有交情,这几年似乎从未见过舒家与沈家有来往?」

  舒阁老淡声道:「此事复杂,不宜声张,你先烂在肚子里不许与任何人说,包括沈家人,待你们成了亲我再与你细说。」

  顾淮眼神呆滞了一会才眨了两下,问道:「好。只是不知道中堂如何出面替下官作媒?」

  舒阁老面带笑意道:「无须担心,你先回去等我消息,若此事成,你直接去提亲就是。你毕竟是状元,沈家难道还会拒了你的婚事?」

  顾淮彷佛明白过来,道:「中堂的意思是,下官直接与沈家提亲,您不出面,但亲事成后您愿认下这一门亲事?」

  舒阁老满意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若亲事不顺,我自然会襄助你;若顺利,皆大欢喜。」

  顾淮满心欢喜,起身作揖道:「下官多谢中堂!」

  舒阁老笑着提点他,道:「你还是自称学生吧。」「学生」当然比「下官」来得亲厚。

  顾淮改了口,道:「学生谢过中堂!」

  舒阁老摆摆手,道:「你去吧,我尚且有事,若有消息,我再让胡掌柜通知你就是。」

  顾淮又作揖,道:「学生告辞。」

  舒阁老点点头,等顾淮走后欣慰地笑着,这一桩婚事实在太好,顾淮不仅才学过人,品性也好,待沈清月一片真心,为了她可以放弃功名利禄,必是可同甘共苦之人。

  将沈清月的终身托付给顾淮这样的人,他便是死也瞑目,将来九泉之下见到女儿,也可以劝她放心了。

  这一折腾就快中午了,舒阁老略坐一会,他的儿子舒行益与嫡长孙舒良信就赶了过来。

  三人见了面,舒阁老同两人道:「怀先答应了。」

  两人皆是欣喜,舒阁老又把他如何试探、顾淮如何表现说给两人听。

  舒行益不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月姐儿也算托付有人了。」

  舒良信也露出笑意,道:「孙儿也很喜顾六首,在永恩伯府的时候,我便觉得此人不错,不骄不躁,稳重大气。」

  舒阁老又问:「他们几个什么时候来?」

  舒良信答道:「老二老三还在路上,老三知道要见妹妹,衣裳都换了几套,磨磨唧唧不肯出门,头上还擦了油,这才被赶着出门。」

  舒阁老点了点头,道:「婚事还不知道月姐儿肯不肯,等她肯了,再与其他几个人说。」

  舒良信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道:「祖父,咱们家里人多,妹妹再是端庄大方,一时见了这么多生人只怕要胆怯,一会我们几个先躲后面去吧。」

  舒阁老颔首道:「正有此意。」他看着舒行益道:「你也去,我先一个人见见她。」

  舒行益一愣,道:「父亲,儿子也要躲吗?」

  舒阁老道:「自然,你长相酷似我年轻的时候,看着有些凶,月姐儿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乍见你我二人,岂不吓得心慌腿软?这还如何认亲?」

  舒行益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他真的长得凶吗?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自己一个翰林,都多少年没和「躲」字沾上边儿了。

  舒阁老很期待见到沈清月,笑着捋了捋胡须,同舒良信道:「也不知道月姐儿和你姑姑像不像……」

  舒良信道:「孙儿见过月姐儿,她与祖母眉眼很像,没有什么小女儿家的娇柔之态。」

  舒阁老脸色淡然,道:「想来还是与你姑姑像的,估摸着神色不多大像吧。你姑姑长得有几分英气,实则心软至极,月姐儿不娇弱,很好很好。」

  舒行益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了头。

  舒良信小声说了一句,「想必妹妹在沈家是吃了些苦头的。」

  三人默然,半晌舒家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他们一家子全在这闹中取静的酒楼里耐心等着沈清月。

  沈清月却在沈家被绊住了脚步。

  她一早起来便找好了出门的藉口,准备去禀了沈世兴就走,不巧她去的时候沈世兴不在,两个姨娘说沈世兴今儿休沐,一大早就被老夫人给叫走了。

  沈清月在沈世兴的院子里等了一会,眼皮子莫名其妙地跳动着,她有些不安,想着今日事多便不再多等,欲和方氏打过招呼再出门。

  沈清月才从修德院里出去,方氏便趿着鞋子慌慌张张地找来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瞧见沈清月,双眼一亮,几乎是扑过去,扯着她往修德院里走。

  沈清月稀里糊涂,握着方氏冰冰凉凉的手,道:「二伯母,这是怎么了?」

  方氏眼眶红红的,顾不得许多,拉着沈清月问两个姨娘院子里可有能借用笔墨的地方?

  姨娘赶忙领着两人进了沈世兴的小书房。

  方氏没在书房门口留人,她牵着沈清月跑进书房,关上门颤声同她道:「月姐儿……老夫人要将你远嫁河间府,那个公子只是个穷酸秀才,自从十五岁中了秀才考了九年都没中举人,他前一个妻子病逝留下一个儿子,家里又有一个泼辣的寡母,看着就十分难相处。

  「听我的人说,男方家里的大雁前天都送来了,今日来府里就要找你父亲问名占卜吉凶,你父亲已被老夫人困住,我早起去请安都没能进去,只、只隐约听见……」

  方氏越说越慌张,脸色煞白道:「隐约听见……你父亲好像抵挡不住老夫人的命令,似乎……似乎有屈服之意!」

  沈清月浑身僵冷,如坠寒潭,木木地看着高丽纸糊的窗户,朦朦胧胧的花窗透出一点点外面风景的轮廓和剪影,但怎么也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偶有夏风吹拂,纸窗往镂空之处轻微凹陷,紧紧地贴在雕花上急急颤动,很有些在劲风中软弱无助的意味。

  沈清月不是不知道沈老夫人的心思,只是自己空有名声,出身不高,又是个没有母亲的闺阁女子,要想指望父亲替她挑个人品好又合适的夫婿实在不容易,她自己筹谋过一次也无疾而终。放眼望去,熟识的亲友家中,能够托付终身的公子竟然没有一个。

  可她也没想到沈老夫人会这么心狠手辣、不要脸皮,竟敢将她许配给这样的人家,此事若传出去了,沈老夫人刻薄的名声是坐定了!

  可沈老夫人好像也不惧怕她的外祖家了,否则也不敢直接釜底抽薪,让人措手不及。

  难道她外祖家出了什么事不成?抑或是她一开始就猜错了,她的外祖家只是罗嬷嬷旧主之友,也许比沈家好一些,但是与正六品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官职差不了多少,并非胡掌柜的主子,和周学谦说的户部四品以上大员没有半点关系?

  沈家一直顾及她的颜面大抵是因为当年之事有亏,又或许有别的内情,如今沈老夫人恨极了她,铁了心要撕破脸皮,便敢如畜生所为将她嫁去这样的人家!

  沈清月越想越觉得头皮发冷,她双足如灌了铅,两手亦发了冷汗,茫茫天地,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无所可依……人世是地狱一样的试炼场,难怪佛说人生来便是受苦,佛祖诚不欺我!

  方氏急得直掉眼泪,她搂着沈清月安抚道:「月姐儿你先别怕,我早让你二伯父替你相看,但风评好,洁身自好、未来可期的公子真的难找,眼下只能委屈你一些,虽然对方出身不好,但为人憨厚实在。你现在先听我的,手书一封写给真定陈家,我毕竟是沈家媳妇,不便朝陈家开口。你亲自求陈家帮个忙,有他们开口,老夫人必要忌惮几分,若能拖延一二,我与你二伯父一定竭力替你定下这门亲事。」

  沈清月脑子里乱过后渐渐冷静下来,她攥着冰冷的手掌心,问方氏道:「真定陈家?哪个陈家?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方氏欲言又止,眼神闪动片刻才道:「是、是你父亲从前读书借住的地方,此、此事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我也不知当年内情,不便与你多说,你且快听我的写信给真定陈家,我着人快马加鞭三天内给你送出去,你的婚事便还有转圜余地,否则木已成舟,你这辈子就毁了!」

  方氏拽着沈清月走到书桌旁,催着她快写。

  沈清月顿时明白了方氏的意思,当年沈世兴与她生母之事能善了,必是真定陈家在其中斡旋。若真有沈老太爷的故交陈家在其中调停,便更说得通沈老夫人从前为何不敢纵容柳氏侵吞她的嫁妆,想来还是看在沈老太爷的面子上,要些脸皮的。

  只是现在沈老夫人连这点脸皮也不要了。

  方氏眼下的意思便是要她请陈家替她联系她的外祖家,请她外祖家出面,阻止这门婚事,可她今日下午就是要去见外祖家的人,若外祖家真出了什么事,便是写信给真定陈家也于事无补。

  沈清月握住方氏的手腕,镇定道:「二伯母,不必了。」

  方氏一脸茫然,道:「什、什么?什么不必?」

  沈清月叹了口气,道:「不必写信去陈家了,老夫人敢这么做必然是不怕了,我另有法子,您先回去吧,若命该如此,只能算我……算我这辈子命不好。」

  方氏不知道沈清月要做什么,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道:「孩子,你可别犯傻!此事关乎你终生前途啊!」

  沈清月扯了个笑容出来,道:「您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傻事,我要出去一趟,劳烦二伯母替我遮掩一二,天黑之前我一定好好回来。」

  方氏与沈清月对视了好一会,捧着沈清月冰凉的双手,点着头道:「好好好,你去,等你回来,正好你二伯父也该回来了,此事肯定可解。」

  沈清月福一福身,拜别方氏,只领着春叶一个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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