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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试阅 ✿] 白玉楼《一朝穿越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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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22-5-19 15:02: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一朝穿越救苍生》
作者:白玉楼
系列:蓝海E120501-E120504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2年05月13日

【内容简介】

她不只握有空间,绝佳药材无穷尽,
医术更是无人能敌,养儿子、护夫君样样行!

蓝海E120501 《一朝穿越救苍生》卷一
一朝穿越,得知自己身处吃人的侯府,云禧决定带着孩子开溜,
她向曾被逼入赘,如今终于认祖归宗的季昀松讨要和离书,
靠着他提供的少量银两租赁铺子、开医馆,重拾中医老本行,
知众人对女子行医多有闲言碎语,她毫不烦恼,拿实力说话,
有女子突然眼盲,客栈掌柜被疑下毒,她诊断后直指病徵,还掌柜清白;
有大官父亲病入膏肓,她受邀一同辩证,遭冷嘲热讽,
可唯有她发觉病患身上的异状,对症治疗,令一众老大夫赧颜,
得知如今在翰林院当差的季昀松遭兄长下药,可能错失面圣机会,
情况紧急,她不得不动用空间内的现代药品,成功化险为夷,
谁知这家伙竟和侯府闹翻,上门来投靠她……

蓝海E120502 《一朝穿越救苍生》卷二
因先前急救法的推出,云禧成为皇家人看病的新选择,
她进宫给太后看消渴症,并灌输基本的血糖控制观念,
虽碍了太医们的眼,引来质疑,却也在太后面前留下好印象。
为了推行更多利民举措,她鼓励季昀松多做实事,提供他新思路,
而对于这段「妇唱夫随」的关系,他也越渐适应,
眼见有人上门求医却满嘴不乾不净,他狠狠开口教训;
她受太后相邀携家带眷前往西山狩猎,他却被嘲讽靠关系,
为此他在比试时全力以赴,尽管驾驭野马仍夺得第二,令众人心服口服,
他这边顺利了,可她却遇上麻烦──
爱慕他的公主要与她比拚骑射,她无奈应下,过程中公主却出意外……

蓝海E120503 《一朝穿越救苍生》卷三
短短几个月,云禧从无给职的民间大夫成了太医院院使,
季昀松也从内阁学士一飞冲天,成了正五品工部郎中,单领一司,
这种殊荣,说是抱上佛祖金大腿也不为过,
可没有人知道,在这般飞跃性的升官前,他们做了多少事情和努力──
原先的太医院周院使使绊子,介绍一堆疑难杂症给她,
她能救就救,却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半夜就装贼匪敲断周院使一只手,
而季昀松受到皇上重用,却是要与季家拚搏、争斗,
之后她受太后钦点,带着儿子一同去庄子上游玩却遇到大地震,
她在庄子忙救人,在京城顾家的季昀松在这灾难夜却差点被暗杀……

蓝海E120504 《一朝穿越救苍生》卷四(完)
季昀松和云禧为国为民,在不同领域各自努力,
他自学国小国中数理,带领科技司增进发展制造玻璃、钟等技术,
还被皇上派到外地考察,而她呢,持续行医救人,研制青霉素,
并在民间名医和太医的见证下,成功进行第一次注射,
一切本是顺顺利利,可她没料到替皇上推行变法出的「馊主意」,
竟会害得自家夫君身陷险境,生死不明……
由于他们夫妻俩风头太健,早就招人嫉妒,
且她家里没了男人坐镇,此时不欺负更待何时?
她在医界的敌手找人污蔑她卖假药,又指责青霉素是致死的帮凶之一,
但最可恶的是,他那无良本家晋安侯府认定他已死,
强行抱走她儿子,美其名继承香火,甚至要替他解除赘婿身分!



  第一章 离开侯府

  面前是一架有了年岁的榉木拔步床,床架上的万字纹雕花断的断、裂的裂。帷幔是新的,鸭蛋青色,颜色染得不均匀,一看就是布头或残次品。

  门敞开着,有风吹进来,八仙桌上的烛火悠悠荡荡地摇摆着。

  幼儿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尽管不那么清晰,却能听出声嘶力竭的意思。

  那是原主的儿子吧?

  云禧接收完记忆,想通一切,赶紧坐了起来,床架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嘎吱」的声音。

  「哎哟!四奶奶可算醒过来了,可吓死老奴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跪在床边,痛哭流涕,彷佛死了老子娘一般。

  这是原主婆婆派来的管事婆子秦嬷嬷,她就是怂恿原主假装上吊,却在背地里换了吊索的凶手。

  云禧眼里闪过一道寒芒。

  「你……」一个年轻男子踱着步子过来,站在秦嬷嬷身后,审视地看着云禧。

  他身高六尺有余,体型瘦削,皮肤白得有些病态,丹凤眼,鼻子高挺俊秀,嘴唇薄且颜色浅淡。

  好看是真好看,冷漠也是真冷漠,两道目光如同两根冰针,直直地往人的心窝子里扎。

  此人叫季昀松,是原主的赘婿,原主儿子的亲生父亲,与原主的关系形同陌路,然而原主并不委屈。

  云禧觉得,任谁被威胁着入赘,被威胁着上床,都不会开心地接受。

  这位也算有担当了,中了一甲探花,且有侯府做靠山,却没有抛弃原主,还让侯府派人把母子俩接到了京城。

  「她,杀……」云禧指指自己,因喉咙巨痛,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报,官。」

  她占了原主的身子,为原主报仇是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算弄不死主谋,也得先弄死秦嬷嬷。

  秦嬷嬷哆嗦了一下,退后两步,磕起头来,嚎哭道:「四奶奶,老奴冤枉啊!那绳子老奴确实剪断了一半,老奴也没想到它不会断啊,四奶奶发发慈悲吧……」

  季昀松上前一步,把负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你觉得你烧掉了原本那条就没人知道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挂在梁上的府绸带子完好无损,剪断了一半的带子在这里。如果没有我,四奶奶必死无疑。」

  他的手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长长的条形绿色府绸,打活扣处的布料被剪断了一半;另一样与前者类似,只是被火烧掉了一半。

  秦嬷嬷面如金纸,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道:「四爷,老奴冤枉啊,老奴什么都没干……」

  季昀松面无表情,「我的确有冤枉你的可能,但官府肯定不会。放心,我已经让人报官了。」

  秦嬷嬷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像咕咕叫的老母鸡被斩断了脖子。

  她指了指季昀松,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颤巍巍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老奴这就去找二夫人,求她给老奴做主。」

  季昀松也不拦她,看向云禧,淡淡说道:「一哭二闹三上吊在乡下可能管用,可这里是侯府,要想活得长久,就要学会看人眼色,学会不相信任何人,你明白吗?」

  云禧脖子剧痛,不敢摇头不敢说话,只能摆摆手,表示她不想看任何人脸色。

  季昀松不再解释,只道:「这嬷嬷肯定活不成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安安静静的,孩子我去要。」

  云禧还是摆手,忍着嗡嗡的耳鸣声从床上挪下来,穿上了鞋子。

  她已经打算好了,这种吃人的地方一刻钟都不能待,必须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马上离开,不然双拳难敌四手,再想走就难了。

  她在现代是个中医,精通医术,原主则是被游方郎中富养的孙女,不但有女户和银子,还有习练多年的内力,安身立命的本事样样不差,留在这里做什么,开个医馆不香吗?

  一个游方郎中精通上乘内功,绝对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任谁都要好奇一下,原主也曾探究过,但其祖父云中晖对此讳莫如深。

  云禧说干就干,找出一个包袱,把原主和孩子的几件衣裳、一叠尿布、两支梅花钗,还有压在枕头下的一只装金针的皮袋子,统统归拢到一起,把包袱系好。

  季昀松问道:「你要走?」

  云禧轻轻颔首。

  季昀松沉默片刻,道:「走了也好,孩子我会好好看着的。」

  云禧白他一眼,背着包袱走到八仙桌旁,把一杯残茶倒出来,用食指划着茶水写道——和离,拿纸来。

  现代云家是中医世家,她的毛笔字写得不错。

  季昀松惊讶地看着桌面上的字,云禧知道他为什么惊讶。

  他在进京赶考的路上与云中晖偶遇,因为大雨,借住云家,被重病的云中晖设计,逼他跟原主成了亲。

  一夜过后,云中晖仍放他赶考,这一走就是一年多。

  两人满打满算认识五天,成亲一天,侯府四天,没有进行过任何实质性的交流,他对原主一无所知。

  所以只要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芯子。

  她继续蘸茶水写道——对你我都好。

  季昀松脚下动了动,漂亮的丹凤眼里有了一丝挣扎,「孩子怎么办?」

  云禧心想,当然是我带走了,我云家的骨肉还要给你留下不成?

  她正要回答,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二夫人马氏扶着管事嬷嬷快步走了进来,「明昱,怎么回事,怎么就报官了?」她声音柔婉,语气却极严厉,最后一句与质问无异。

  季昀松道:「云氏假意上吊,想以此要胁要回孩子,却被秦嬷嬷换了吊绳,险些送命。物证就在儿子手上,她却拒不承认,儿子无法,只好派人报官去了。」

  「你撒谎!」马氏怒道:「分明是没问秦嬷嬷之前,你就已经报了官。」

  云禧暗道,这厮才回季家没几天就为原主得罪了亲娘,不知他要如何应对,如果处理不好,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呢。

  季昀松反问道:「母亲相信秦嬷嬷,不信明昱?」他反客为主,将了马氏一军。

  云禧默默点了个赞,能中探花的人果然不一般。

  「你……」马氏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勉强缓和了态度,「你这孩子,她是我们季家的家奴,犯了错交给你大伯母处置便是,必能还你们一个公道,报官做什么?你亲自去外院走一趟,赶紧把人叫回来。」

  「这……」季昀松犹疑地看了一眼云禧。

  云禧面无表情,把决定权交给了他。

  原主的仇是她的因果,季昀松对原主仁至义尽,而且其身世坎坷,她不想让他为了原主忤逆家里。

  季昀松得不到云禧的回馈,只好去了。

  马氏的目光在云禧脖颈上梭巡片刻,慈悲地叹了一声,「好好养伤,孩子我先替你带着,这两个月就不要出门了。」

  不出门就是禁足的意思,她出不去,季昀松不报官,秦嬷嬷就能活下来,原主也就白死了,想得挺美!

  云禧把一肚子草泥马吞回去,拿起包袱系在腰上,与马氏错身而过朝外面走去。

  马氏又惊又怒,「你敢?」

  一个管事嬷嬷笑着劝道:「夫人息怒,乡下孩子不懂规矩,老奴这就带人拦住她。」

  马氏道:「抓住后好好管教管教,以免坏了我们季家的名头。」

  虚伪至极!云禧刚走到门口,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四奶奶!」两个粗使嬷嬷追了上来。

  云禧转身挥拳,砸倒率先拉住她的,再飞起一脚,把另一个踹出去丈余,撞到条案,几个瓷器落到地上,摔得稀碎。

  马氏没想到云禧真敢动粗,且力大无穷,又怕又气,颤巍巍地对管事嬷嬷说道:「如果拦不住,你知道该怎么做。」

  管事嬷嬷道:「夫人放心,老奴省得。」说完,她拔腿追了上去,对其他几个婢女喝道:「废物,还不跟我一起拦住四奶奶!」

  此时云禧已出了院门,左转进夹道,循着哭声到了前院。

  这是个二进院,大门虚掩着,她径直闯了进去。

  「四奶奶!四奶奶!」追赶她的几个丫鬟婆子一声一声地喊着。

  守在二门的婆子听见动静,打开门往外看了一下,恰好与云禧对了个正着。

  云禧抓住门环,使劲一拉,把那婆子扯出来,闪身进去,小跑几步进了西厢房。

  只见一个妇人正握着胸部往原主的儿子云豆豆嘴里塞,豆豆一边哭一边使劲向后躲,小脸憋得通红。

  「匡当!」

  屋里烛火明亮,云禧脖子上的伤口狰狞恐怖,一个小丫头被吓了一大跳,把漆盒扔到了地上。

  奶娘扭头一瞧,双手一松,正努力躲避的豆豆便从她胸前直直往地上倒了下去。

  云禧一个箭步奔过去,恰好接住孩子,顺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奶娘肩胛上。

  「哎哟!」奶娘痛叫一声,彻底放开了豆豆。

  云禧带着孩子出了西厢。

  这时,管事嬷嬷赶到了,带着一干下人堵在二门门口。

  她沉着脸说道:「四奶奶想去哪里?」

  云禧要赶在未惊动季家男人之前离开,没时间跟她废话,左右看看,把立在角落的门栓拿了过来,单手夹着孩子,挥着门栓就打了过去,动作又快又狠,虎虎生风。

  管事嬷嬷「噔噔噔」退了三步,「四奶奶,有话好好说,动手作甚?」

  没什么好说的!

  云禧藉机出了二门,拿着门栓毫无章法地朝众婢女头上砸过去。

  婢女们抱头鼠窜。

  云禧迅速离开院子,再进夹道,接连越过两个大院,就到了晋安侯府真正的二门。

  大概因为季昀松刚出去,二门敞开着,两个守门婆子正眺望夹道的方向。

  「哟,四奶奶要去哪里?」云禧一出来,两人就一起迎了上来。

  「拦住四奶奶!」夹道里传来呼喊声。

  「啪,啪!」云禧一人打了一棍,顺利地进入外院。

  季昀松和一名小厮恰好从仪门进来,云禧与他擦肩而过。

  他在她腰上碰了一下,小声道:「坐马车,我让人送你一趟。」

  云禧不想承他这个人情,但眼下已是二更天,马路上没人,走又走不快,跑又颠着孩子,若不想跟季家人拉拉扯扯,乘车离开是最佳选择。

  她点点头,出仪门,钻侧门,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管事嬷嬷追上来了,质问道:「四爷为什么不拦住四奶奶?」

  季昀松道:「你们这么多人不也没拦住?」

  管事嬷嬷:「……」

  「匡当!」一个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从内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与他容貌相仿的年轻男子。

  季昀松揖了一礼,又朝年轻男子点点头,刚要开口,就见中年男子已经到了面前,大手一扬,胳膊抡圆了朝他脸上扇了过来。

  「啪!」

  季昀松被打得歪了一下头,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问道:「父亲这是何意?」

  二老爷季广安怒道:「云氏不敬婆母,不守妇道,深夜外出,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季昀松道:「第一,明昱乃是入赘,云氏有女户,本该自立门户;第二,她祖父是练家子,且善毒,她此番遭人算计,差点没命,不杀人就不错了,我怎么可能拦得住她?」

  「你……」季广安无言以对。

  季广安身后的青年叫季春景,是季昀松的三哥,也是季昀松丢失后的直接受益者。

  他说道:「四弟所言有理,但云氏就这样带着孩子走了,到底不妥。因着姨娘当年的罪过,让三弟在外流浪二十年,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在侄儿身上。」

  「这样的事情」指的是季广安的宠妾安姨娘主导「狸猫换太子」之计,让季春景成了二房嫡次子,季昀松成为庶子后失踪。

  事情发生在二十一年前,当时安姨娘与马氏同时生产。

  安姨娘身体好,比马氏生得快,她以担心自己产后出事为由,求季广安让一位最有经验的产婆给她坐阵,季广安答应了。

  殊不知,她早就花一千两银买通了该产婆,该产婆略施小计,嫡庶就易了位。

  一年后,齐王谋反,京城大乱,好几个豪门大宅被叛军攻陷。

  晋安侯府也没能例外,一岁的季昀松在这场变故中与一个姓张的粗使嬷嬷同时失踪。

  直到两个月前的恩荣宴上,晋安侯见到了当时还叫林昀松的季昀松,认为他的容貌与老妻过于相似,年龄也跟丢失的孙子相仿,在宴会过后查了他的资料,派人往他老家走了一趟。

  季昀松的养父母在五年前先后病亡,但左邻右舍都能证明,季昀松确实是收养的孩子,更准确的说,是花五两银子买的孩子。

  尽管没人记得当年卖孩子的婆子长什么模样,姓甚名谁,那婆子也踪迹全无,但季昀松被收养的时机恰是二十年前的冬季,与季昀松失踪的时间严丝合缝。

  季家对下人并不苛责,张嬷嬷一年至少能赚十几两银子,那么,她为什么要冒着战乱的风险带走季昀松呢?

  晋安侯冥思苦想,在下人的提醒下,想起了二房妻妾同时生产一事,抓来安姨娘的亲信略一审问,真相就大白了。

  当年,安姨娘做贼心虚,感觉季昀松越长越像马氏,想趁战乱做掉季昀松。

  然而叛军只对季家嫡系正室和金银珠宝感兴趣,对小妾庶子看都不看,安姨娘无法藉机处置季昀松,只好让张嬷嬷趁乱带走,嘱咐她在外面杀掉。

  至于张嬷嬷为什么不杀,无外乎下不了手,以及想要银子两种可能。

  晋安侯弄明白事情始末,用雷霆手段处置了安姨娘,但季昀松到底是不是季家人,总归是一个疑问。

  原因有三:一,容貌像祖母可能是巧合;二,找不到张嬷嬷;三,季昀松身上并无明显标识。

  所以季昀松在季家的处境有些尴尬,而且因为他的出现,季广安永远地失去了爱重多年的安姨娘,马氏与向来引以为傲的儿子季景春的关系也变得不伦不类。

  季春景不但与季昀松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是状元。

  当初点评名次时,嘉元帝说:「前三名的文章见识都不错,朕更喜欢季昀松,但论相貌季昀松最佳,此子点探花吧,名副其实。」

  也就是说,在皇上眼里,季春景的文章不如季昀松,脸更不如。

  好在他善于经营,交游广阔,上到皇子下到书生都有他的人脉,握有的资源比季昀松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有鉴于此,晋安侯在季春景和季昀松之间仍选择了季春景。

  为安抚季春景,晋安侯压下此事,将错就错,季春景仍算嫡出,并严禁知情的几个季家人对外宣扬此事,只说安姨娘的孩子找回来了。

  但假的就是假的,季春景在季家的地位名不正言不顺,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不可能不恨季昀松。

  季昀松明白,季春景的话看似好心,但也有提醒季广安安姨娘因他而死的意思。

  他只道:「豆豆和我不一样,豆豆姓云,且云氏是他亲娘。」

  这话看似随意,但话里有话,内涵同样不少。

  「哼!」季广安转身就走,「这叫什么事,真他娘丢人现眼。」

  季春景追了上去。

  季昀松想了想,到底进了二门,刚走到马氏院子外面,就听见有人喊道:「不好了,秦嬷嬷上吊了!」

  他脚下一顿,右手食指推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转了转,薄唇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第二章 老板娘来搭把手

  季昀松的小厮小果子把云禧送到了一家名叫「福来」的客栈。

  客栈由一对夫妻经营,店面小,价格合理。

  掌柜姓钱,其妻子亲自接待了云禧。

  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妇人,她见云禧脖子上有伤,且抱着孩子,不但什么都没问,还亲自把人送进了上房,「小娘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一并帮你张罗了。」

  云禧指了指豆豆的肚子,再指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吃的动作。

  钱婶子明白了,「孩子饿了是吧,这个辰光找不到奶,米糊糊成吗?」

  豆豆几个月大,吃些米糊类的辅食确实可以了。

  云禧点点头,作了个揖。

  钱婶子一摆手,「小事,我这就去做。」她转身出去了,还细心地带好了门。

  云禧把孩子放到床上。

  豆豆大概哭累了,并没有醒,举着两只小拳头,睡得香甜。

  云禧从包袱里找出一件单衣,盖在他身上,然后自己也取出一套府绸的换上了。

  「啪!」一个蓝色小荷包掉到了地上。

  云禧捡起来打开,里面装的是银钱,大钱十五枚,碎银大约四两八钱。

  这应该是季昀松的,出门时他捅了一下她的腰。

  钱少了点,但季昀松入赘云家,他没有义务用季家的钱补贴云家,而且他本身是个穷书生,这五两银子应该是他的全部身家了,也算仁至义尽。

  正好,她确实不富余,租房子、买家当、开医馆都需要钱,这几两银子足够他们娘俩两三个月的吃喝,也算雪中送炭了,等她有钱再还他就是。

  云禧收起荷包,摸摸被套,闻了闻,被套挺软,棉絮蓬松,且没有异味,明显是刚浆洗过的。

  她拿掉高枕,放心地躺了下去,该琢磨的都琢磨完了,心情稳定下来,脖子上的痛就要命了。

  云禧闭上眼,略一集中精神,意识便驾轻就熟地进入到一个狭长的空间之中。

  空间长十二公尺,宽两公尺,既不能种地,也没有灵泉,只有时间静止这一点好处。

  里面摆着两排的大柜子,一个是中药柜,空间自带,是她最大的宝藏,里面的中药材都是药性最佳的极品,而且药材可以自动补充,如同聚宝盆一般。

  另一个是她以前订做的木头架子,上面除了摆放各种西药外,还有生活所需的大小家当,大到拉杆出诊箱、行李箱,小到书籍、指甲刀、棉花棒,几乎应有尽有。

  云禧把西药盘点一遍,发现储备还算充足,这才安了心。

  原主差点勒断脖子,皮下有出血、淤青、肿胀,需要用药。

  按说她配的止血粉更有效,但眼下没有现成的,这个时辰配药太晚了,用成药正好对症。

  云禧取出一瓶药粉、一只杯子和一条新毛巾,从空间里退出来,在八仙桌旁坐下。

  吃完药,她把取出来的东西和原主的值钱物品一并放进空间里。

  刚做完这些,走廊里就有了轻快的脚步声。

  「咚咚!」钱婶子敲了两下门,「小娘子,糊糊做好了,我还拿了药膏,你擦一擦。」

  云禧打开房门。

  钱婶子端着托盘进来,「我多做了些糊糊,小娘子要是饿了不妨也用一些。」

  想得太周到了,云禧心中感激,便想回报一二。

  她先介绍了自己姓云,接着指了指钱婶子乌青的下眼袋,勉强道:「睡,不,着?」

  「哎哟,云娘子可不要说话了。我这毛病不打紧,就是心口总不大舒服,吃不香,睡不踏实,过两天就好了。」钱婶子把托盘放到八仙桌上,「云娘子吃完了放在门外就成,我一会儿上来收。」

  云禧点点头,转身打开包袱,假装翻了翻,从空间里取出一副银针,指了指自己,勉强挤出三个字,「可以,治。」

  「啊?」钱婶子很惊讶,思索片刻,「好,那就麻烦云娘子了。」

  她明显不信任云禧,却一口应了下来,无非怕伤了云禧的面子。

  云禧在心里点点头,难怪那小厮非要把她送到这里来,这妇人太善良了。

  尽管季昀松不爱原主,但责任心是真的强。

  「哇……」大概是两人的说话声吵醒了豆豆,小家伙张开小嘴哭了起来。

  钱婶子小碎步跑过来,「不是尿了就饿了,我给云娘子打打下手吧。」

  云禧摸摸尿布,果然湿答答热呼呼的,便从包袱里取出一方尿布。

  钱婶子把孩子放到一边,扯掉尿布,从云禧手里接过,麻利地垫上了。

  豆豆舒服了,蹬着小短腿,伸着小手求抱抱,嘴巴里还「啊啊」地叫着,这是他饿了的信号。

  云禧把他抱到八仙桌旁坐下,用小瓷勺舀起一勺糊糊尝了尝,只有米粉的甜香,还有少量盐,谈不上好吃,但不难吃。

  她把勺子送到豆豆嘴边,小家伙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勺子里的东西,脑袋向后躲了一下。

  钱婶子惊讶道:「哎哟,小少爷好聪明呀。」

  云禧笑笑,直接把小勺子送到豆豆嘴里,小家伙不情愿地用舌头卷了两下,咽了下去。

  「啊……」他表示还要。

  钱婶子连连点头,「太聪明了,长得还好看,云娘子有福气呀。」她在劝云禧不要想不开。

  云禧点点头,她也这么觉得。

  上辈子意外而亡,所幸穿越后空间还在,还多了一个现成的可爱儿子,她当然是有福气的。

  豆豆吃了小半碗糊糊,喝两口水,又甜甜地睡了过去。

  云禧把剩下的吃光,让钱婶子帮她涂了药,然后抱着孩子跟钱婶子一起下了楼。

  大堂里的烛火摇曳着,钱掌柜正在柜台上算帐,听见声音抬起头,讶然道:「小娘子要走了吗?」

  钱婶子笑道:「云娘子会针灸,说能治我的病,我想试试。」

  钱掌柜给钱婶子使了个眼色,说道:「不是刚扎过吗,药也吃了几服,都不管用。」

  钱婶子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说不定云娘子的针灸比旁人高明呢。」

  钱掌柜知道自家老婆子又善心发作了,目光一转,落在云禧的脸和脖子上,坚定地摇了摇头,「针灸扎不好要死人的,不妥,不妥。」

  云禧不是让人一眼就会惊艳的大美人,她皮肤白皙,瓜子脸,眉形平直,长了一双弯弯的笑眼,尽管抱着孩子,却还是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一个寻死觅活的小姑娘会医术?莫不是想害人,临死拉个垫背的吧?

  这才是正常人的正常思维,易地而处,云禧自己也会这么认为。

  失眠不致命,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害人家夫妻吵架就不好了。

  云禧想了想,把孩子交给钱婶子,走到柜台前,将帐簿翻到空白页,拿起毛笔写了个方子。

  以流水三升,煮沸,置半夏一钱、秫米五钱,小火慢煮,取一升半多两升不到,每次一小杯,每日三次,三剂而愈。

  她写的是行楷,字迹清晰、飘逸俊秀,方子简单扼要,一看就是懂医的。

  钱掌柜有些讪讪,「云娘子字写得不错。」

  云禧略略一躬,从钱婶子手里接过孩子,准备上楼。

  钱婶子一把拉住她,问道:「快三更了,买药只能等明天,云娘子的针更管用吧?」

  云禧笑了笑。

  钱婶子阅人无数,自然读得懂她的笑意,「那走吧,好久没睡个好觉了,今晚我就要饱饱地睡上一觉。」

  「你呀……」钱掌柜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自家老妻。

  钱婶子嘿嘿一笑,拉上云禧就走。

  钱掌柜无法,只好也收拾了帐簿,陪她们一起回了后院。

  在钱家正房,云禧给钱婶子仔细诊了诊脉。

  脉象往来流畅,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舌苔较腻。

  加之钱婶子之前的说法,她的失眠乃是胃气不和所致,实证,病程短,问题不大。

  云禧从针袋里取出毫针,朝钱婶子笑了笑,「别,紧张。」

  钱掌柜哼了一声,「她是不紧张,我紧张!云娘子,咱可说好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饶不了你!」

  云禧微微颔首,不再理他,专心手下,先按摩相关经络,再按压穴位,待经脉宣散,皮肤松弛后,取针一一刺入内关、神门、三阴交、中脘、足三里五个穴位,前面三穴主要针对失眠,后面两穴针对胃气不和。

  原主内力不错,下针后对于气的感知分明,以之辅助补泻阴阳二气,效果简直惊为天人。

  钱婶子非但没感到疼痛,还打了个大呵欠,不到须臾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钱掌柜长长地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云娘子,先前得罪了。」

  云禧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取下毫针收好,嘱咐道:「吃药。这,两日,禁房事。」

  「你……」钱掌柜羞得老脸通红,心道,这小娘子长得清清秀秀,天真无邪,说出来的话却老大不嫌害臊。

  纯洁的古代老男人。云禧挑了挑眉,抱起躺在床尾呼呼大睡的豆豆,转身出了门。

  「哪有女子行医的,有些话说出来臊都臊死了。」后面传来钱掌柜不满的嘀咕声。

  云禧掌握了内力运针的新技能,心里美得直冒泡,不想跟他计较,暗道,女子行医怎么了,过两天我就把医馆开起来,专门臊你们这些老男人!

  豆豆不难带,晚上拉了一回,弄干净后就又睡了。

  云禧睡得也不错,一个梦都没作,起来后给孩子换了尿布,习练一会儿内功,伙计就送水来了。

  她洗漱一番,从空间里拿出一条丝巾系在脖子上,刚坐下把药吃了,钱婶子就来了。

  「云娘子起来了吗?」

  云禧打开门,朝笑得一脸灿烂的钱婶子点点头。

  钱婶子道:「云娘子真神了,我这一宿睡得太好了,一次都没醒过。」

  云禧道:「那……」

  钱婶子拦住她的话头,「你喉咙痛,就不要说话了,我就是高兴。好几天睡不踏实了,白天还要干活,可要了老命了。药已经让掌柜的去抓了,吃三剂嘛……我都懂。」

  云禧的喉咙好一些了,但还是很痛,钱婶子不让说她就果然不说了。

  钱婶子把托盘放下,又道:「这是我刚买的羊奶,用萝卜熬过,不膻。楼下有粥有咸菜还有包子,云娘子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云禧道:「谢了,我下去,吃。」

  「好。」钱婶子早上活多,答应着出去了。

  羊奶确实不膻,小家伙胃口也不错,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喝完了。

  云禧给他把了泡尿,带着他下了楼,先去了柜台。

  钱掌柜好像忘了昨晚的事,笑咪咪地说道:「云娘子用早饭了吗?」

  云禧摇摇头,示意他把毛笔借她一用。

  钱掌柜很自觉,连笔带纸一起送了过来。

  云禧写道——我要开间医馆,想租一间带后院的小房子,你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吗?

  「开医馆?」钱掌柜皱了眉,「云娘子,哪有女人家开医馆的,不成体统嘛。」

  云禧又写道——我是女人,专门给女人看病不好吗?

  曲线救国,比给人讲大道理简单多了。

  「哎哟,这倒是好事。」钱掌柜的眉头舒展了,「我还真知道哪儿有合适的,你先用早饭,等我家老婆子忙完了,让她带你去,价钱和位置包你满意。」

  云禧继续写——谢谢掌柜。我要一碗清粥,两个包子,三个蛋,一碟咸菜。

  钱掌柜给小伙计吩咐下去,请云禧堂上就坐。

  客栈小,大堂也不大,总共五张小餐桌,四张都坐满了人,只有挨着门口的一张没人坐。

  五月分,天气已经很热了,在门口也无所谓。

  云禧拉开座椅,对着门坐了。

  「啊,啊。」豆豆咬着指尖,直勾勾盯着隔壁桌正在啃包子的中年大叔,馋得直打挺。

  云禧在小包子脸上戳了一下,心道,你个小馋猫,急什么,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还没用饭吗?」一个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云禧听着耳熟,抬头一看,果然是季昀松来了,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秦嬷嬷?」

  季昀松在她对面坐下。

  他左脸有些红肿,应该是挨过打了,下眼袋发青,昨晚大概没怎么睡好。

  云禧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位也是小可怜啊!

  季昀松见她打量自己,颇不自在,赶紧开口道:「秦嬷嬷死了,暂时只能如此了。」

  云禧明白,再往下查,也不过多死两个知情的婢女罢了,伤不到马氏分毫。

  想弄马氏,除非她不离开侯府,大家斗个你死我活。不过她初来乍到,没什么宅斗的本事,而且马氏占有「天时地利与人和」,死的极可能是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再找机会吧。

  云禧在桌面上倒了一点凉茶,食指蘸水,写道——和离文书。

  「啊……」豆豆见云禧不搭理他,气得大嚷一声。

  小家伙瞪着大眼睛,张着小嘴,亮晶晶的口水带着泡泡流了出来。

  季昀松朝衣襟伸去的手顿了顿,然后调转方向,从袖子里扯出一方手帕,给豆豆擦了擦口水,问道:「你怎么打算的,回虞州吗?」

  云禧抱紧豆豆,继续写——留下来,开医馆。

  季昀松有些惊讶,「你会医术?」

  「哇……」豆豆吃不到想吃的东西,又被云禧的手臂箍着动弹不得,放声大哭。

  大堂里的所有食客都看了过来。

  云禧抱歉地朝四周鞠了几个躬,正要站起来带豆豆出去走走,就见钱婶子端着食物来了。

  大包子白白胖胖,粳米粥米香扑鼻。

  豆豆一下子安静了。

  「看把小少爷急的,来了来了饭来了。」钱婶子把几样食物放在桌面上,目光在季昀松脸上身上一扫,笑道:「这位可是老熟客。」

  季昀松道:「承蒙照应。」

  钱婶子摆摆手,「公子客气了,应该的。」她看向云禧,「一个人带孩子不好吃饭,云娘子需要帮忙吗?」

  云禧摇摇头。

  钱婶子便朝他们福了福身,「两位慢用。」

  云禧目送她离开,拿起一个鸡蛋「当」地一磕,回覆季昀松之前的问题,「我懂。」

  季昀松起身把孩子抱了过去,「你先吃饭,我带他。」

  豆豆不乐意了,又「啊啊」叫了起来,小手一挥,「啪」的一声打在季昀松原本就有些红肿的脸上。

  云禧吓了一跳,正要把孩子抱回来,就听季昀松道:「不要紧,你用你的。」

  「好。」云禧抓紧时间把蛋壳剥了,咬掉蛋白,用勺子刮一点点蛋黄送到豆豆的嘴里。

  她双手白皙纤长,皮肤细腻,指甲莹润,彷佛精雕的翡翠,一掰就碎,但漂亮至极。

  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主人居然挥着门栓打伤了一干粗使婆子,季昀松真心觉得不可思议。

  「啊啊!」豆豆吃了一口,高兴了,小胳膊小腿一起挥舞了起来。

  季昀松收回视线,「原来还是个贪吃的。」

  云禧笑了,小孩子哪有不贪吃的呢?

  季昀松道:「你既然不走,和离的事便也不急,医馆开起来再说。我虽人微言轻,但好歹也能有个照应。」

  他这番话说得真诚,但云禧却觉得不大对劲。

  无论是季昀松还是季家人,他们都恨不得马上和离,他怎么就不急了呢?难道是……想抢孩子?

  她这个念头刚起,就见小果子跑了进来,说道:「四爷,世子爷和二老爷一起来了。」

  季昀松的脸色有些难看,眼里有难堪也有愤怒,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云禧把孩子抢了回来,警惕地看着季昀松。

  「放心,孩子就是你的,我不抢。至于他们……」他苦笑了一下,「他们也不会抢的吧。」

  这倒也是,云禧松了口气。

  季昀松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停下一辆马车,说话声传了进来,声音不大,夹杂着周遭杂乱的声音,很难听清楚。

  但云禧有内力,耳力在常人之上。

  「伯父,父亲。」

  「她在哪里?」

  「里面,正在给孩子哺食。」

  「她什么意思?」

  「她想和离。」

  「那不是正好?我已经把和离书带来了,你们一起署个名吧。」

  「这……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明昱想缓缓再说。」

  「不必,只要她肯和离,我自会派人送她回虞州。」

  「伯父,豆豆也是我的儿子……」

  「你舍不得,把孩子要回来就是,谅她不敢不给。」

  岂有此理!云禧黑了脸,想起身,又忍住了。

  就听季昀松道:「这就不必了吧,云氏力大无比,一旦闹开了,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那就算了。你将来总要成亲,届时这孩子不嫡不庶,难办得紧,不如跟着母亲。」

  「你伯父说得对,不要犹犹豫豫的小家子气,一个村妇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还是你就喜欢给人做赘婿?你若喜欢,趁早给我滚出去,季家不……」

  「二弟小点声。」

  堂堂新科探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训得跟孙子似的,而且季昀松刚刚归家,亲爹就说出了「滚出去」的话,这是多看不上这个儿子啊!

  云禧想,如果季昀松就这么忍了,日后别想认豆豆这儿子,她儿子没有这么窝囊的爹。

  季昀松长久地沉默着。

  「昀松,你怎么想的?」

  「伯父,入赘我是被逼无奈,但眼下孩子还小,云氏又打算留在京城,现在就和离,将来被人说出去,对我影响不好。」

  「嗯……这的确是老成持重之言,既是如此,今日就算了,徐徐图之也好。」

  「你把她的行李先送过来。不要黏黏糊糊,牵连不清,知道吗?」

  季家三人走了,云禧也彻底平静了。

  行吧,只要不抢豆豆就行。再说了,原主和季昀松确实没什么感情,人家为自己着想没有错。如果不是原主,以季昀松现在的身分,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大家客客气气和离就好,想多了就是道德绑架。

  「云娘子。」小果子进来了,「我家四爷有事先回去了,他说改天再来。」

  云禧颔首,把剩下的蛋黄放到自己嘴里,舀起一勺白粥送到豆豆嘴边。

  豆豆比较好喂,蛋黄和白粥都吃得津津有味。

  小果子道:「云娘子,小人还不走呢。四爷说你要租房还用得着我,看孩子、买东西、打扫,小人都可以帮忙。」

  这小厮长得眉清目秀,口齿伶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言语之间也很真诚。

  云禧觉得云中晖很会看人,季昀松处事周到,心有城府,确实是可造之材。

  可惜,没有缘分呢。

  云禧挤出两个字,「多谢。」

  小果子吓了一跳,「云娘子客气了,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用过早饭,钱婶子还在后厨忙碌着,大概辰正过后才能闲下来。

  云禧待在客栈没意思,就想到街上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福来客栈在静宁街上,是条南北向的街道。

  此街东头有南城门,西头有贡院,它介于两者之间,两处热闹都沾不上,街道虽然宽,但跟繁华无缘,店铺不多,规格也很小。

  从客栈出去往北走一盏茶的功夫,有家瑞宁堂,两间门脸,既是药铺也是医馆,堂中有两个坐堂老大夫。

  云禧在门外略看了看,买药的有,看病的也有,但都不多。

  她心里想,一条街有两家医馆,会不会太多了?

  「云娘子,那边就有铺子招租。」小果子打断了云禧的思考。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一家店门紧闭的铺子,门上写着招租,牌匾的位置空着,不知道原来是做什么的。

  「这个位置好,两家离得近,小人去打听一下吧?」小果子道。

  云禧点点头。

  其实两家离得近有坏处也有好处,好处在于方便病人,易宣传;坏处是容易形成恶性竞争,一旦互相倾轧,她肯定吃不消。

  不过这条街只有这一家招租,且地理位置不错,错过可惜了。

  小果子回来得很快,汇报道:「云娘子,一个门脸加一个小院子,月租五两,三个月起租,具体的还得问东家。」

  「啊,啊!」豆豆突然拍了拍云禧的肩膀,让她看绸缎庄外吃西瓜的小男孩。

  他虽然可以吃辅食了,但这个时间不行,西瓜利尿,不方便。

  小果子道:「云娘子,小人去买吧。」

  云禧摇摇头,把豆豆从肩膀上放下来,抱在怀里,对上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憋着坏道:「你叫……娘,就给。」

  她习惯了「妈妈」这样的称呼,自称「娘」有些别扭。

  「娘,娘!」豆豆一巴掌拍在云禧脖子下面,大声叫两遍,伸出小手努力指向小男孩。

  云禧:「……」这么容易的吗?

  「噗……」小果子笑出声来,他自知失礼,赶忙拍了个马屁,「云娘子,小少爷可真聪明,是不是?」

  云禧用食指点点豆豆的脑袋瓜,决定说话算话,从瓜摊上买了个小西瓜带回客栈。

  辰正一过,钱婶子果然闲了下来,吃完云禧送的瓜,她带着两大一小出了门,往瑞宁堂的方向去了。

  钱婶子笑道:「这一片租金不高,生意稳定,养家糊口没问题,很少有出租的铺子,云娘子一来就有空出来的,而且对面就是瑞宁堂,着实有福气。」

  云禧知道自己猜对了,问道:「婶子知道租金多少,怎么租吗?」

  钱婶子道:「房子七成新,五两一个月,最少租三个月。我家地方小,客人一多就不够住,掌柜的本想租来着,可那院子实在是小,派不上用场,也就罢了。」

  云禧道:「每天一百六十多个大钱,那是不便宜。」她手里只有五十几两银子,交三个月租金,打个药柜,再弄点生活用品,剩下的就不多了。

  钱婶子摸摸豆豆的小手,「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有我在呢,你还是大夫,怎么也能省个几两。」

  几句闲话的功夫,钱婶子在亨禄布庄外停下,对站在门口的伙计说道:「万掌柜在吗?」

  亨禄布庄和出租的那间铺子同属一个东家。

  布庄里出来一个伙计,「在呢,钱婶子还想租铺子吗?」

  钱婶子道:「我不租,云大夫租。」

  伙计问道:「云大夫?人来了吗?」

  这是觉得云禧太年轻,没把她看在眼里的意思。

  「这……」钱婶子似乎拿不准该怎么说了。

  小果子看向云禧,见她摇了摇头,便道:「我们先替云大夫看看,合适就租下来了。」

  云禧颔首,这小家伙也就十五六岁,但着实很机灵。

  那伙计点点头,带他们进了铺子。

  一个时辰后,云禧以每月四两五银签下了三个月租约。

  第三章 枯荣堂开业

  那铺子原是卖杂货的,虽然草草收拾过,但还是很脏,云禧便请钱婶子介绍了三个做零工的婆子,两个泥瓦匠,整整收拾五天才把院里院外整治干净。

  这期间,云禧带着小果子把需要的器具和生活用品买了个遍。

  在她穿来的第六天,娘俩搬了进去。

  小果子完成任务,吃了顿暖房宴,带着云禧给的三颗银锞子回侯府覆命。

  门房给小果子开了门,「诶,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季昀松回侯府后,管事让人牙子带了许多人来,他一眼挑中小果子,小果子这才来到侯府,因此门房跟他不熟。

  「我叫张果,刘叔叫我小果子就成。四爷回来了吗?」小果子问道。

  刘叔朝东北方向抬了抬下巴,道:「回来了,在老太爷的外书房呢。」

  「谢谢刘叔,给你老下酒喝。」小果子奉上一包炒花生,转身朝仪门的方向去了。

  才走几步,就见季春景从院门中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季昀松。

  季昀松看见小果子了,朝季春景拱了拱手,「三哥,我住外院,就不进去了。」

  季春景道:「四弟,你久不在京城,人事生疏,稍有差池就会有杀身之祸。你一个人倒也罢了,现在是季家一大家子,祖父不得不慎重考虑,并没有偏颇于我的意思,希望你能谅解我和祖父的苦心。」

  季昀松笑了笑,「一个侍读而已,三哥在意的未必是我在意的。而且,明昱明白祖父的苦心,没有怨怼,也就谈不上谅解不谅解。」他明晃晃地刺了回去。

  季春景蹙起眉头,「这样最好。」他一甩袖子,往二门去了。

  季昀松问小果子,「那边的事都处理完了?」

  小果子道:「匾额还在刻,药柜也没打完,但别的都弄好了。」

  季昀松道:「她是个聪明人,不像我这般……」骑虎难下。

  今天祖孙二人逼他让出可以结交皇子的侍读一职,明天会不会让他放弃诰敕起草、经筵侍讲呢?保不齐呀。

  小果子见他心情沉重,一时不敢说话,默默跟着进了房间。

  季昀松在书案后坐下,「研墨。」

  「是。」小果子本想给他倒杯凉茶,可茶壶是空的,一只杯子里还有茶根,桌面上有墨迹,笔洗里的水居然还是黑的。

  这说明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一整天什么都没干。

  他心里有气,动作不由大了些,龇牙咧嘴,彷佛跟墨锭有仇一般。

  季昀松知道他在愤慨什么,摇了摇头,问道:「云娘子的脖子好些了吗?」

  「好些了,能说话了。」小果子放慢动作,斟酌着语气说道:「云娘子让小人告诉四爷,可以……嗯,可以和离了,尽快。」

  季昀松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提起毛笔,「我知道了。」

  小果子在心里「啧」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呀,云娘子待人真诚,心地善良,就是当赘婿都比在季家当孙子强。

  五月二十一,诸事皆宜,百无忌禁,恰是商铺开业纳财的好日子。

  卯初一刻是吉时,云禧抱着豆豆揭下匾额上的红绸,再放一挂鞭炮,就算开了业。

  「吃!吃!」热热闹闹的鞭炮没了,豆豆的注意力又放在吃上了,胖乎乎的小手努力指向一个边走边啃包子的男子,示意云禧他要吃包子。

  云禧无奈,「不是刚吃完香瓜吗,怎么又要吃?」

  「娘……吃,吃啊呜咕噜……」豆豆一本正经地讲着谁都听不懂的大道理。

  云禧道:「好,回去吃,娘这回给你尝尝水嫩嫩的小黄瓜。」

  「枯荣堂。」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大片的炮仗皮上,「又枯又荣,卖的是什么?」

  云禧停下脚步,打量少年一眼,他衣着寒酸,面黄肌瘦,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什么都不卖,这里是医馆。」她从袖子里取出几个大钱递了过去,「刚开业,拿去买几个包子吃,一起沾沾喜气。」

  「我不是要饭的。」少年红了脸,努力地转移了话题,「医馆叫『枯荣堂』岂不是晦气?」

  云禧笑道:「枯了又荣,此乃上上大吉,怎会晦气呢?」

  「哦……」少年恍然大悟,「很有道理呀。」

  「小娘子说得好。」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过了马路,朝云禧拱拱手,「敢问小娘子,坐堂大夫可在啊?」

  「我就是,唐老先生有事吗?」来人云禧见过,是瑞宁堂的坐堂大夫,主治内科的唐有为。

  「你就是大夫?」唐有为吃了一惊,随即又问:「专治妇科?」

  云禧想了想,「主治妇科。」

  唐有为摇摇头,「小娘子是妇道人家,开药铺、看妇科都可以,其他可不成,不像话。」

  他的论调几乎是所有古代人的想法,云禧不想跟他争辩,毕竟治病不靠口才,大家各凭本事便是。

  「啊!」豆豆见云禧不理他,开始求关注。

  云禧道:「如果唐大夫没别的事,我先带孩子进去了。」

  「忙吧忙吧。」唐有为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嘀咕,「女人在家好好带孩子不好吗,偏要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云禧停下脚步,正要反驳一二,就见那少年又开了口——

  「大夫会正骨吗?」

  唐有为闻言脚下顿了顿,差点跟一辆驴车撞上。

  赶车男子骂道:「你瞎啊!会不会走路,瞪个大眼睛往车上撞!」

  唐有为气得老脸通红,伸出手点点那男子,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了,等驴车过去才小声骂道:「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云禧扯了扯唇角,收回视线,「当然会,正得还相当好呢。」

  「当真?」那少年眼里有了一丝惊喜,「那骨头长歪了,还能正回来吗?」

  「这……」云禧犹豫片刻,这在现代不是什么大问题,开个刀就行了,在这个时代却很难。

  她仔细想了想,「那要看……」

  唐有为折回来了,「你爹是孟举人?」

  少年道:「是。我们去过瑞宁堂,赵大夫说治不了。」

  瑞宁堂的另一位大夫叫赵升志,擅长外科。

  唐有为捏着山羊胡,唇边的法令纹深了些许,「孟举人小臂骨折是大半年前的事,已经长好了,别说赵大夫,就是太医来了也一样治不了。」

  少年的脸沉了下去,不客气地说道:「我在问这位大夫,关你什么事?」

  「你!」唐有为被个孩子呵斥了,笑意僵在了脸上。

  云禧道:「孟小哥,医者父母心,唐大夫是好意,怕我医术不高明,盲目地给你希望,却又治不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少年顿觉惭愧,打了一躬,「小子太急躁了,还请唐大夫原谅小子无状。」

  唐有为有了台阶,脸上自在了些,朝少年摆了摆手,对云禧说道:「小娘子说得对,老夫就是这个意思。虽说医者仁心,但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让患者空有期待不该是我们医者所为。」

  云禧道:「晚辈受教。不过如果是手臂骨折,不好断言不能治,我需要看看情况。」最后一句,她是对少年说的。

  骨折愈合后出现畸形就不能参加科举了,这少年的父亲是举人,距离光宗耀祖只差一步,就此放弃太可惜了,她想试试。

  少年点点头,「大夫怎么称呼?」

  云禧道:「叫我云大夫就行。」

  少年深鞠一躬,转身跑了。

  唐有为摇摇头,带着一肚子气回了瑞宁堂。

  赵升志见他面色不好,问道:「怎么,那女子不讲道理?」

  唐有为不答反问:「你猜枯荣堂的坐堂大夫是何等人?」

  赵升志想了想,「难道是熟人不成?」

  唐有为没回答他,又问凑过来的两个小伙计,「你们觉得呢?」

  两个小伙计摇头表示不知。

  唐有为嘿嘿冷笑两声,道:「那女子就是大夫,而且并非专治妇科,人家还要给孟举人重新接骨呐!」

  「啊?」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赵升志道:「她莫不是疯了?」

  「可不是,失心疯了。」唐有为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且不说她是不是真的能治,光是这个话头传出去就够她喝一壶的。」

  赵升志道:「倒也不至于,那个事都过去多久了,再说了,现在可不同于三年前,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眼里不揉沙子,那妇人若当真将人治好了,我看周家也只能捏鼻子认了,毕竟这几年一直都相安无事。」

  唐有为喝了口茶水,「你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他那胳膊……算了,总而言之,周家之所以放着他不管,是因为知道他起不来了,一旦他的胳膊治好了,你且瞧着吧。」

  赵升志微微一笑,「怎么,你还真觉得她能治好啊。」

  唐有为道:「那哪能呢?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妇道人家罢了。」

  其中一个矮个子伙计王港问道:「周家是太医院院使的那个周家吗?」

  另一个伙计齐裕是高个子,居高临下地在他头顶拍了一下,「不是那个还是哪个?」

  王港好奇,「医者仁心,周家为啥为难一个举人呢?」

  齐裕小声说道:「四年前,周院使的嫡长子周文乐路过昌县三柳镇时,不小心撞死一个老头,扔下一百两银票就跑了。这事恰好被孟举人瞧见,他替死者写了状子,打赢了官司,周家不但赔了一大笔钱,周文乐还被官府取消了功名,你说周家恨不恨他?」

  王港大惊,「这种人也能做……」话说到这里,他陡然停住了。

  赵升志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祸从口出。」

  「世道不同啦,该夹尾巴就得夹尾巴啊。」唐有为朝枯荣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别跟那位似的,头发长见识短。」

  齐裕笑嘻嘻,「有好戏看喽……」

  辰初,丁婶子带着个一岁多的小孙子来了。

  她是钱婶子介绍的,四十出头,干净俐落,做菜手艺也蛮不错。

  云禧请她帮忙做家务、带孩子,一个月五百钱,包午晚两顿饭。

  丁婶子说道:「云娘子,我来看孩子,你去忙吧。」

  「好,你帮我听着点,有人来喊我一声。」云禧把刚吃完碎黄瓜的豆豆放在堂屋中间的空地上。

  她在这里铺了张席子,席子上有一床大被,大被又用青色油布盖住,正适合孩子活动。

  「啊啊!」豆豆对云禧的「遗弃」行为表示严重不满。

  云禧把拨浪鼓、竹蜻蜓以及她仓促赶制的两只大布娃娃拿了出来,温言道:「乖豆豆,你和狗儿哥哥一起玩,娘去赚银子,将来给你买更多好吃的,你说好不好?」

  「吃,吃!」豆豆满意地点点头,抓起一个布娃娃自己玩了起来。

  丁婶子的孙子叫狗儿,一眼瞧中另一个娃娃,「我也玩。」

  豆豆不理他,小手点着娃娃的小嘴巴、鼻子、眉毛,自说自话,念念有词。

  云禧道:「丁婶子,这孩子有点孤僻,不爱交际,你多担待些。」

  丁婶子在地铺边缘坐下了,「云娘子哪里话,小少爷聪明着呢,好带得很。」

  她已经来两天了,对豆豆有所了解。

  云禧放了心,自去西屋收拾东西。

  出府那天,她只带了最有用的东西,原主的两大箱物品被留在侯府,四天前由小果子送了过来。

  她这几天忙着弄店面,一直没整理,今天才有时间。

  箱子收拾得极妥帖,井井有条,一只箱子里装衣服和料子,云中晖的有两件,剩下的都是原主和孩子的。

  另一只箱子装杂物,画作、绣品、小工具、书籍等。

  原主同云中晖学过绘画,绘画作品和绣品的构图和配色都不错。

  其中有两样很特别,一样是原主婴儿时期的小衣和包被,料子很不错,柔软舒适,被角各绣着一朵小兰花,普通绣法,没什么特别的;另一样是云中晖亲手写的《金针要略》。

  云禧对这本《金针要略》很感兴趣,薄薄的一个册子,针法不比现代的精妙,但在金针渡气的方法阐释得非常全面,而且有独到见解。

  她通读一遍,结合原主对内力的理解和习练,对运针渡气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云娘子,外头有人来了。」丁婶子喊了一声。

  「诶!」云禧答应一声,把书放进空间,起身迎了出去。

  少年孟远飞带着其父母一起来了。

  孟举人三十出头,中等身材,气质儒雅,脸色发赤,身体瘦削,跟这个时代的穷书生形象毫无二致。

  王氏倒还算结实,满脸风霜,比寻常同龄妇人老好几岁,一看就是常干重活的人。

  云禧一打眼就把两人看了个仔细,她迎上两步,学着男子的样子拱了拱手,「孟先生、孟娘子。」

  孟举人还礼,「在下孟子义,字凛然。云大夫,犬子不懂事,打扰了。」

  「孩子他爹!」王氏不依地叫了一声,径直捋起他的袖子,「云娘子,快给我家孩儿他爹瞧瞧,到底还能不能治?」

  孟子义一甩胳膊,不悦道:「王氏,云大夫是妇道人家,这成何体统!」

  王氏的双眼顿时盈满了泪水,怒道:「云大夫是大夫,看看胳膊有什么要紧?整整半年了,家里的活计你一把手帮不上,字写不好,银钱也赚不上几文,这软饭你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你……」孟子义涨红了脸,头也低了下去,额头的青筋肉眼可见地暴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声,道:「好吧,依你。」

  云禧对孟子义有了几分好感,「孟先生这边坐。」她走到案桌后面,坐下,又道:「令郎说过吧,我不一定能治。」

  孟子义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坐下,「说过了。」他挽起右臂的袖子,「在下有话说在明处,我这条胳膊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得罪了——」

  「相公!」王氏大喝一声。

  孟子义好脾气地说道:「云大夫是外地人,一个妇道人家,我不能害了她。」他无视王氏吃人的眼神,继续说道:「在下这条胳膊是因为得罪了太医院院使周大人才变成这样的,云大夫不能治便罢,一旦能治,只怕周家不会答应……」

  他把受伤经过说了一遍。

  会试前几天,孟子义坐馆结束后归家,在自家胡同里偶遇一歹人。

  那人二话不说直接用木棒砸折他的右臂,抢走了只有一两碎银的旧荷包。

  凶手目的明确,下手狠辣,孟举人不得不怀疑其抢钱是假,让他参加不了会试是真。

  很快,各个医馆不敢给他正骨的情形证明了他的猜测。

  三个月辛苦求医,骨头长好了,他也认命了。即便去外地治好胳膊,周家也不会坐视他起来,总会有别的意外,为家人考虑,他只能暂时放弃治疗。

  现在之所以想治,是因为他什么都干不了,连字都写不好,家里入不敷出,实在没法子了。

  孟子义道:「我知道周家想绝了我做官的心思,我可以不做官,但日子总得过下去,孩子们不能太苦了。」

  太医院院使从五品,在京城是小官,但对于云禧和孟子义这等小民来说就是泰山一般的存在。

  云禧心中愤怒,但面上不显,做中医就是要耐得住性子,喜怒不行于色。

  而且他们娘俩在京城一没背景二没人脉,枯荣堂刚开起来就这么明晃晃地得罪周院使肯定不行。

  她看了眼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个瑞宁堂伙计,说道:「我先看看情况吧。」

  王氏大喜,「对对对,先看看情况,云娘子菩萨心肠,你要是治好了孩儿他爹的胳膊,我给你供长生牌位。」

  「可不敢当。」云禧的目光落在孟子义的胳膊上,上了手。

  孟子义很瘦,皮肤白,血管分明,右前臂中段有略微变形。

  尺骨问题不大,桡骨长歪了,也确实长实了。

  以云禧的经验判断,应该是桡骨影响了神经和筋脉,导致孟子义手臂酸麻,用不上力。

  她把手从断处挪开,放在尺关,目光再往门口一扫,道:「我诊一诊脉象。」

  「好。」孟子义见她没说不行,眉心一跳,眼里依稀有了几分光亮。

  门口传来小声嘀咕的声音。

  「哎哟,看着还挺像样,莫不是真能治吧?」

  「那是吹牛呢,一个妇道人家罢了。」

  「嘘……」

  云禧仔细切脉,脉象急,且坚实。

  她问道:「孟先生经常胸闷气短,饮食也不太好吧?」

  「唉……」王氏叹了一声,「这人动不动就长吁短叹,能不胸闷气短吗?经常吃不下饭,所以才这么瘦。云娘子,他还得了别的病吗?」

  「孟先生思虑过度,伤了心气,就会让邪气有机可乘。」云禧看向孟子义,「孟先生是一家之主,还得打起精神,多走动走动,身体健康起来才行啊。」

  一家三口都是精明人,见云禧只说脉象不说断臂,他们就明白了一切。

  刚燃起的希望像吹起来的大肥皂泡,轻轻一吹就飞走了。

  王氏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云娘子,这胳膊……」

  云禧道:「孟先生身体太虚,脉象洪中又有沉象,到冬季容易生病,为防患未然,我开张方子调理调理吧。」

  这不是一家三口想要听到的,孟远飞失望地看着云禧,「云娘子也治不了吗?」

  云禧不理他,磨了点儿墨,提起毛笔写了起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就说治不了吧。」

  「还挺能装,走走走,快回去了,还有好多活儿呢。」

  瑞宁堂的两个伙计走了。

  云禧这才斩钉截铁地说道:「能治。你先按照方子调理身体,半个月后,晚上没人时再来。而且我有一个条件,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果你们做不到就不要来了。」

  「云大夫大恩,在下没齿难忘。」孟子义大喜,起身就要行礼。

  云禧往旁边一让,「医者父母心,治好了再谢,孟先生不必客气。」

  岂料她躲过了孟举人,没躲过王氏和孟远飞。

  王氏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礼。

  孟远飞则直接跪下磕了个响头,「谢谢云大夫。」

  云禧赶忙上前扶起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如此。」

  等送走一家三口,云禧在堂里枯坐了好一阵,别说病人,连在门口站一站的都没有。

  头三脚难踢,云禧早有心理准备,可如果只进不出,以她手头这点儿银钱,只怕撑不了多久。

  她喃喃道:「这样可不成,看来该吃的辛苦还是得吃呀。」

  云禧原先就想过,如果医馆前期真赔钱,她就做些仙草冻卖,赚点钱过日子。

  仙草是一种草药,做成的仙草冻好吃,且具有降火、解热利尿的功效,正适合夏天食用。

  京城医家用此药者不多,更无人会做仙草冻,卖个新鲜绝对是可以的。

  「云娘子,豆豆尿了。」丁婶子喊了一嗓子。

  古代保守,丁婶子不是奶娘之类的家人,云禧不方便让她打理豆豆的下身。

  「来了。」云禧小跑回去,抱豆豆去内室换掉尿布,洗完小屁屁又抱了出来,「婶子,你看着他们,我出去买些东西,很快回来。」

  丁婶子道:「放心吧,豆豆好带,娘子慢点回来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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