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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试阅 ✿] 安妍《嫁君兴家》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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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7-16 14:56: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嫁君兴家》
作者:安妍
系列:蓝海E709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7月12日

【内容简介】

身为未来权臣,他此刻第一目标就是把许琇宁小姑娘拐进家门,
尽管这丫头傻傻的,但架不住他宠妻本事好,
为避免她家走上前世覆灭的悲剧,他成功劝她当首辅的外祖父远离朝堂,
又请出神医来帮助自己,兼之为她怀胎不稳的嫂子安胎,
既然她爹娘都对他这个准女婿很满意,那早日成为一家人岂不皆大欢喜?
只是他为哄骗她爹娘答应提前成婚,许下她十四岁前不同房的约定,
现在可口的小妻子就摆在眼前,他的新婚生活却更难熬啊……

  第四十章 找陆哥哥讨救兵

  许琇宁直到第二天才得到消息,早上去凝翠堂请安,看到许正清和沈氏都一脸愁容,却不见许明诚。

  问他们两个,他们什么都不说,沈氏还不停的拿手帕擦泪。

  后来,许正清穿戴好出门去户部应卯,在许琇宁的一再追问下,沈氏才慢慢地将这件事告诉她。

  「昨儿我就叫人要留意你大哥,听他身边的小厮说,他自打回了墨韵斋,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不吃不喝。我原本是想要去看看你大哥的,可你父亲拦着,说他现在大了,若连这样一件事都禁受不住,如何做得男子汉大丈夫?我也只能在一旁暗暗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琇宁目瞪口呆。

  原本她以为段家落败了,这辈子周静婉是肯定会嫁给大哥的,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了一个凌淮来。

  她上辈子嫁进凌家两个多月,凌淮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那时她身为凌淮的大嫂,可凌淮言语间对她也不尊重,经常会在她面前说些坊间的粗俗话,后来她在凌恒面前提了这件事,凌恒沉着脸去找凌淮,听说好像狠狠地打了凌淮两巴掌,重重地踹了他一脚,凌淮这才消停。

  周静婉竟然要嫁给这样的一个人,那可真是太糟蹋了。

  出了一会儿神,许琇宁问沈氏,「那爹爹他怎么说啊?难道真的任由大哥这样消沉痛苦下去,他都不管?大哥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她知道凌学义是个踩低攀高的人,只要父亲跟他提了这件事,他一定会去周家退亲的。

  「你爹爹就是个心狠的。」沈氏只要一想到许明诚从昨儿下午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粒米,喝过一口水,就心疼不已,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样的苦痛都该禁受得住,若这一点小事就能打垮他,如何还做得他许正清的儿子?你听听这都叫什么话?而且刚刚你也听到了,禁止我们去墨韵斋看你大哥,说一定要让你大哥自己想明白这件事,旁人都不能帮他。有他这样做父亲的吗?」

  许琇宁沉默地听沈氏抱怨,最后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凝翠堂的。

  她担心许明诚,想要去看一看,但也明白就算这个时候去看他也无济于事,并不能令他的痛苦减少半分。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补救。父亲那样的性子,肯定不会插手此事的,外祖父只会比他更固执,更加做不出用自身权势逼人退亲的事来,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帮到哥哥呢?

  脑中忽然想起陆庭宣来,下一刻她转过身就往竹意轩跑。

  对,论起能力,陆庭宣上辈子扶持不被众人看好的四皇子登上帝位,年纪轻轻就做了内阁首辅,他绝对不会比父亲和外祖父差,如果去找他帮忙,只要他愿意,他一定能想到法子帮助大哥和周静婉的。

  许琇宁一路上跑得飞快,到了竹意轩,问明陆庭宣正在书房,就直接抬脚过去。

  书房内,陆庭宣坐在南窗木炕上,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

  旁边的炕桌上放了一只小巧精致的三足青铜古鼎,里面点了龙涎香,细细的香雾从古鼎盖子的小孔上嫋嫋升起。

  许琇宁心中着急,脚下走得匆忙,猛然冲到屋子里去,看到陆庭宣,她待要停下脚步,却一个收势不稳,往前直扑了过去。

  得亏陆庭宣眼疾手快,急忙伸手环住她的身子,随后双臂微微用力,许琇宁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软玉温香在怀,陆庭宣自然不愿放手,干脆将她抱到自己怀中坐好,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跑得这样焦急?」他抬手抚上她白嫩柔滑的脸颊,放柔了声音,「不要急,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解决。」

  他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沉稳,许琇宁心中略定了定,然后将刚刚沈氏对她说的话都告诉了陆庭宣。

  「……大哥现在心里肯定很难过,听娘说他都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可是爹爹又铁了心说不会插手周家和凌家的事,还不允许我和娘去劝说大哥。陆哥哥,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想来找你,问问你能不能想到什么法子帮帮我大哥。」

  说到后来,她双手有些不安地攥住了陆庭宣的衣襟,抬起头怯生生地望过去,「陆哥哥,可以吗?」因着急担忧,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蓄了泪水,看着雾蒙蒙的。

  许琇宁从小被家人娇宠着长大,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家世又很好,从来没有她求人的时候,只有旁人求她。

  这是她第一次求人,所以听着很没有底气,也很担心陆庭宣会不答应。

  毕竟大哥的事,连父亲都说了不会插手,而且凌家就算再如何没有从前的显赫,凌学义再只是五品的吏部郎中,但眼下陆庭宣不过是个举人,他能想到什么办法呢?她顿时觉得自己这般贸然跑过来叫陆庭宣想办法其实挺为难他。

  想到这里,她急忙道:「陆哥哥,如果你想不到法子也没有关系。我、我只不过是过来问你一问,没有一定要你想到法子的。」说着,她有些怏怏地垂下头去,心里想着到底该怎么办。

  陆庭宣瞧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里软得都要融化了,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他双臂收紧,将她牢牢的拥在怀里,低头跟她说话,「我很高兴。」

  许琇宁惊讶地抬起头看他,这个人,她都要愁死了,他还说他很高兴?

  正当韶龄的小姑娘气色原就好,双唇粉嫩柔软,像刚开放的玫瑰花一般,这会儿因她轻咬下唇,颜色越发红润,看着就如同枝头上刚成熟的樱桃,让人很想要尝一口。

  陆庭宣已经尝过这颗樱桃,自然晓得是如何的可口,这会儿眸光幽深起来,抬手扣住她的下颔,低头就直接亲了过来。

  他总是这般,招呼不打一个就低头亲过来,每每都弄得许琇宁躲避不及,也很手足无措。

  而且他的亲吻很霸道强势,但凡许琇宁稍微有躲避的意思,他会立刻伸手扣着她的后脑杓,或是双手捧住她的脸,叫她动弹不得,逃都没法子逃,只能被迫接受他的亲吻。

  许琇宁对此也是经常抗议的,但抗议无效,下一次陆庭宣依然会这般我行我素。

  现在也是这样,小姑娘被他禁锢在怀里,下颔被他紧扣,纤细柔软的腰肢被他圈着,就算许琇宁再如何用双手推拒他,他也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不过到后来,许琇宁被他亲吻得浑身力气都没有了,原本推拒的双手也就软软地垂了下来。

  好在陆庭宣念着她年纪还小,只亲吻了一会儿便放开了她。

  小姑娘已经软得跟水一般,被他揽着腰身,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前。

  她心里还是有些埋怨他的,抬起头,目光凶凶的瞪了他一眼,控诉着,「陆庭宣,你又欺负我!」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白净的脸颊上满是红晕,一双眼眸雾蒙蒙的,娇嫩的双唇也水润润,再如何看,这瞪过来的一眼也只是撒娇,哪里还有半点凶意?

  陆庭宣见了,一颗心都软了,低下头在她白皙嫩滑的脸颊上又亲一口,他轻笑,「这就叫欺负了?我还没有真的『欺负』你呢。」

  他现在也将许琇宁的性子摸透了,这姑娘是个很单纯的人,像小孩儿一般,跟她相处的时候,若把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她是不会主动猜出的,只能明白地告诉她,便是有时候他霸道一些,许琇宁初时可能会有些不愿,但后面其实也会慢慢地接受。

  不过落在许琇宁眼中,就觉得陆庭宣跟上辈子相比性子相差很大,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两个人相处,总要有人改变,若他只一味的跟上辈子那样,这辈子许琇宁肯定也不会喜欢上他。

  而且,陆庭宣很享受自己的这些改变。

  同许琇宁在一起的时候,他心中就会软和下来,也很甜蜜,总想要抱抱她,亲亲她,跟她说一些羞羞的话,看她又羞又气的拿眼瞪他。

  想来,这些便是闺房之乐了。

  许琇宁目光惊讶地望着陆庭宣。

  她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得出来陆庭宣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的,但是她没想到看着清冷如仙的陆庭宣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竟然不晓得该怎么反应。

  陆庭宣看着她这副迷迷糊糊的模样,笑着抬手轻捏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说:「你我之间亲如一体,你还需要跟我客套?往后不管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来告诉我。你放心,我总能给你解决的。」

  许琇宁努力忽略掉他说的「亲如一体」这句话,红着一张脸问他,「大哥的事,你想到法子了?」

  「现在还没有。」陆庭宣好笑地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给小猫儿顺毛一般,「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能想到法子的。」就算他现在还未进入仕途,但区区一个凌淮,他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许琇宁不晓得自己该不该信他。不过现在除了相信陆庭宣,她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叫谨言拿了糕点、蜜饯等各样小点心过来,陆庭宣一面喝茶,一面和许琇宁说话。

  许琇宁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串念珠,重生后她就发现,陆庭宣的左手腕上一直戴着这串念珠。

  许琇宁心中好奇,倾身过去用手指拨弄念珠上浅棕色的吉祥结玩。

  陆庭宣笑着任由她玩,甚至还将这串念珠取下来递给她。

  许琇宁伸手接过来,拿在手上打量着,这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色泽暗红,拿在手上很有些分量,还能闻到淡淡的木香,这紫檀木自然是极贵重的东西。

  许琇宁抬起头问陆庭宣,「陆哥哥,你信佛吗?」

  她不记得陆庭宣以前信佛,而且他这样的人,感觉应当不信佛才是。

  陆庭宣记得许琇宁以前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的心结还没有打开,所以压根没有回答她。但现在,许琇宁问什么,他都会回答的。

  「无论信与不信,在这些事上虔诚些总是没有错的。」他眸中笑意清浅,声音平和,再没有刚刚重生时满身的戾气和冷漠了。

  而且现在想来,也许上辈子就是因为对佛祖虔诚的缘故,他才能再活一辈子,有机会和许琇宁重新来过一次。

  许琇宁哦了一声,有些似懂非懂。

  陆庭宣也不打算跟她说明白,只问她,「你喜欢念珠?」

  她若喜欢,他打算去给她置办一串翡翠或者粉色碧玺的,她一个小姑娘戴这个紫檀木的总归是不大合适。

  许琇宁摇摇头,将念珠还给他,「陆哥哥,你知道的,我压根不是个能静得下心来的人,你就算给我一串念珠,对我而言也就是戴在手腕上的一件饰品罢了,还不如手镯呢。」

  陆庭宣想想也是,便没有再强求,伸手接过念珠,又戴回左手腕上。

  许琇宁再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要回去,陆庭宣亲自送她,为免她忧虑许明诚的事,还很郑重地告诉她,这件事她一定会想到法子的,让她只管放宽心。

  许琇宁还是很相信他的。

  不知不觉中,陆庭宣在她的心中便如山岳一般的沉稳,但凡他说的话,她总是愿意相信,好似只要有这个人在她身边,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她都不用担心,她知道他肯定能解决的,就笑着跟他挥手告别。

  陆庭宣唇角带笑地看着她走进绘雅院的院门,然后才转过身往回走。

  一回到竹意轩,陆庭宣就叫了谨言过来,吩咐道:「你速去打探清楚凌淮这些年做下的所有事,见过的所有人,三日后我要知道结果。」

  谨言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下。

  陆家在京城里有几处铺面,掌柜的都是陆家的老人,也都是他的心腹,想要打探一个人不算很难的事。

  第四十一章 带你看遍天下

  三日后,谨言准时回来覆命,同时还告诉他另外一件事——?

  「少爷可知道今科乡试的头名是谁?竟然是凌学义的嫡长子凌恒。」

  陆庭宣记得上辈子乡试的头名叫袁子昂,是保定府的人。但是这个人虽然在乡试中考取了头名,到会试和殿试的时候成绩却很一般,只中了个三甲进士,经过吏部考核后,将他外放到云南某地做了个知县。

  再后来,这人在任上始终没有做出特别好的政绩来,便一辈子都只是个七品知县,所以陆庭宣没有很关注这个人,但是他没想到今生的乡试头名竟然变成了凌恒。

  上辈子凌恒并没有参加今科乡试,看来重活了一辈子,有好多事都已经改变。

  面上神情微冷,他不会给凌家东山再起的机会,要一点一点地瓦解他们家,首先就从凌淮开始。

  他细想了一番刚刚谨言说过的有关凌淮的所有事——?喝花酒、包养戏子、进出赌场这些便罢了,但是竟然命人抢夺女子,事后虽然将人放回,还用银钱和权势堵住其父母亲人的嘴,但该女子自觉已失贞,最终在家自缢身亡,做出这样的事,凌淮可以说是死有余辜了。

  原本陆庭宣是可以利用这些事给凌家下套,让凌学义连个吏部郎中也做不成,凌家再遭受一次重创的,但布局需要一些时日,而周静婉下个月就要嫁入凌家,只恐时间上来不及,只能暂且先将凌淮除去,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仔细思索一番,他心中已有对策,便叫谨言过来,如此这般轻声地吩咐了他一番。

  谨言领命,转过身快步而出。

  十日过后,京城中便流传一件事,说是有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在赌庄赌钱的时候,带过来的大把银子都输光了,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脱下来当赌注,但依然输了个精光,后来约莫是输急了,双手抱着骰盅,直说自己赢了,伸手就去拿银子,而且拿了就要走。

  赌庄里的人岂是容易招惹的?都养了一帮子打手,就是预备有人闹事的时候用的,这会儿见这位年轻公子公然抢钱,如何肯放?一下子就呼啦啦地围了五六个人出来,叫他将银子拿出来。

  但那位公子却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死活抱着自己怀里的银子不撒手,还跳脚说他是官家子弟,这些银子都是他赢的,若再不放手,他便要去报官。

  这样混说混做的人,这些打手一个月见不到十个,也能见到八个。

  而且,能公然在京城里面开赌庄的,哪个背后没有人?管你是不是官家子弟、报不报官的,先揍一顿再说。

  打手七手八脚的就将那名年轻公子打了个鼻歪口斜,银钱撒了一地,后来还是跟随在那名公子身边的小厮嘶吼着说,这位是吏部郎中家的公子,一众打手才渐渐住了手,不过依然不把凌淮放在眼里。

  京城里面卧虎藏龙,出去买个菜都能碰到个侍郎、御史的,一个郎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就还有个人过去重重地补了一脚,踢得凌淮杀猪一般的惨叫起来。

  后来他被抬回凌家去,凌家人即刻叫了大夫过来诊治,大夫只说情况凶险,被一脚踢中了心脉,很难救下来。

  虽然其后贵重的人参、灵芝之类的吃了两天,但他到底没能扛过去,双脚一蹬就去了黄泉。

  凌太太当场就哭昏了过去,醒过来就说要叫人拆了那家赌庄,让当日出手打过凌淮的人全都给她儿子偿命。

  但是官家子弟赌博这件事原就影响不好,如何还能大张旗鼓的张扬?若教皇上知道,责骂的只怕还是凌学义。

  更何况,凌学义前不久才被连降两级,正是如履薄冰的时候,这时候不能再被人抓住一点把柄了。

  于是,凌家明面上也只能咬牙认了,暗地里听说倒是有所行动,但是很可惜,也不晓得那座赌庄后面的人到底是谁,很轻巧地就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只推了两个打手出来顶罪。

  便是这两个打手也只是到衙门里走了一遭,在牢狱里面关了几日,就使了银子出来,之后照样每天吃香喝辣。

  凌家气了个半死,却连凌淮的丧事也不敢大办,只草草完了事。

  凌淮一死,他和周静婉的婚事便算不得数了。

  京城里有知道凌周两家定了亲事的,都在暗地里说周静婉是个可怜的,先时死了父亲,这时候定了门亲事,竟然成了望门寡,以后有哪户好人家愿意上门去提亲呢?

  但是,许明诚愿意啊。

  消沉了这些日子的许明诚一听说这件事,立刻冲到凝翠堂对许正清和沈氏跪下,恳求他们遣媒人去周家提亲。

  许正清和沈氏,还有许琇宁正在说凌淮的这件事。

  虽然觉得这件事确实很巧,偏在和周静婉要成亲的前半个月,准新郎就死了,但一来,他们都没有插手过这件事,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人会在里面动手脚,二来,这件事确实有根有据,有因有果,能怀疑到谁的身上去?所以只说凌淮原就是个不成器的,迷什么不好,偏迷上了赌博,且输了还要赖帐,结果被人打了,一命呜呼,也只能说是他自己的命。

  现在看到许明诚过来,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发髻乱了,下巴上青色的胡碴清晰可见,许正清就不高兴的皱起眉头,「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前几日的鹿鸣宴也不肯过去,镇日躲在家里,这般的颓废。」

  乡试放榜后的次日,官府便举办一个宴会,名叫鹿鸣宴,宴请新科举人和主考官等人,但是许明诚那时得知周静婉和凌淮已经订亲的事,整个人消沉得很,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门。

  许正清也担心他就算去了,只怕表现不佳,反倒不好,便亲自过去向众人告罪,只说许明诚昨夜忽染急病,今日这鹿鸣宴是来不了了,并自罚酒三杯,全力将这件事给遮掩了过去。

  现在知道凌淮死了,这儿子倒是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其实,许正清看到许明诚振作起来,心里也高兴,不过面上还是不愿意显现出来,只斥责他为了儿女情长便不顾自己的仕途,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

  还是沈氏在旁边听不过,开口说他,「这几日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茶饭都吃不下的人是谁?这会儿倒是有力气在这里说人了。难道诚哥儿是捡来的,你看到他不快活,你就高兴了?天底下就没有你这样当爹的。」

  沈氏这几句话说得许正清闭口无言,不满的哼了一声,拿了炕桌上的盖碗低头喝茶。

  沈氏也不再理他,转头看着许明诚笑道:「你放心,你既诚心的喜欢周姑娘,这桩婚事爹娘肯定会给你办成。刚刚我已经和你爹商议过了,要请媒人去周家提亲,只是你也知道,现在那凌淮刚死,若我们立刻就请了媒人上门去说亲事,只怕外人会有闲话,即便咱们自己清白,但煤炭掉在黑灰里,不黑也黑了。所以我和你爹的意思,这门亲事是肯定会叫媒人去提的,但是要略等一等,待这件事平息下来再上门提亲,你意下如何?」

  许明诚明白父母的这番顾虑是很有道理的,而且现在凌淮已死,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人再去周家提亲。不过,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来,只恐和周静婉再次错过。

  为了让周静婉放心,他就道:「我现在去见见她,跟她说一说,让她放宽心。」

  许正清听了,气得手直发抖,「旁的事怎么不见你这样积极?去见人家倒是上赶着,唯恐慢了一步。」然后又伸手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裳,脸带嫌弃的说︰「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模样,头发乱着,衣裳皱着,下巴上面一圈胡碴,几天没有洗澡了,也好意思出去见人?人家周姑娘见到你,只怕吓也要吓到了,还能放宽心?还不快滚下去先洗个澡,刮了胡子,挑件干净的衣裳穿了再出门。」

  沈氏听了,就笑起来。

  许明诚听了,只觉得心中温暖得很,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然后,他起身对许正清和沈氏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儿子多谢父亲、母亲成全。」

  沈氏原本想跟他说几句暖心的话的,许正清却很不耐烦的对许明诚挥了挥手,连声的催促着——?

  「看见你这个不长进的样子我就生气。快走,快走。」

  许明诚笑了笑,转过身走了。

  沈氏看着他走远,转过头来嗔着许正清,「明明你心里也关心儿子,做什么还要这般凶巴巴的跟他说话?惹得他心里恼了你就好了?」

  「他做儿子的,还敢恼老子?」许正清板起一张脸,肃色的说︰「我借给他十个胆子看他敢不敢。」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油纸包来,递给正坐在一旁发呆的许琇宁,「这是下午钱尚书给我的,说叫做什么衣梅,是他一个江南的亲戚过来看望他,带来给他的。我不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想着你爱吃,就带了些回来给你。」

  钱尚书便是户部尚书,和许正清私交也很好,这衣梅确实是他的亲戚所赠,他带了一罐子到衙署,困乏的时候就含一颗在口中,因见许正清今儿下午昏沉欲睡,打不起精神来,便给了他两颗。

  许正清尝了尝,酸甜可口不说,还带着薄荷的清香,想着女儿定然爱吃这个,便厚着脸皮问钱尚书讨要了半罐,用油纸包细心地包好,带回来给许琇宁吃。

  许正清一直觉得对儿子就该严厉些,要教他学会责任和承担,这样往后才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荫妻庇子,但对于女儿,那就该娇养着。

  因为女儿也就只有在娘家的时候能做个娇客,等嫁了人,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友善姑嫂,再没有一刻得闲轻松的时候。

  这也是许正清为什么对许明诚很严厉,但对许琇宁就很娇宠的缘故。

  明明身为朝中三品大员,但吃着这衣梅觉得好,想着许琇宁肯定爱吃,竟然会厚着脸皮跟上司讨要。

  许琇宁刚刚一直在发呆,现在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油纸包,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她很感动,伸手接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对许正清说:「谢谢爹。」

  许正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和善。

  今儿他也确实高兴,谁能料到凌淮竟然忽然就死了,这下子周静婉不用嫁给凌淮,许明诚终于能振作起来了。

  他晓得自己的儿子,只怕也是个情种,还真担心他因为这件事从此一蹶不振,不过现在好了,许明诚重又生龙活虎起来。而且过些时候还会娶妻。

  做长辈的,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娶妻了,总归会很高兴的。

  他神态轻松闲适的跟沈氏说家里那处名叫玉笙居的二进院落该叫人收拾出来了,有要添置的东西也该添置起来。

  许明诚现在住的墨韵斋是个不大的院子,他自己一个人住还可以,但若是娶了亲,还住这里可不行,是该收拾一所大点的院落出来给他们做新房了。

  沈氏笑着应了下来,又跟许正清说准备聘礼的事。

  许琇宁一方面很为大哥高兴,总算和周静婉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但另外一方面,她觉得心里有几分慌乱。

  爹娘和大哥他们可能都觉得凌淮这是自食恶果,没有任何人为的因素,但她可是晓得的,前几天她才刚去找过陆庭宣,恳求他想个法子帮一帮她大哥,陆庭宣当时也确实答应了她,说他一定会想到法子。

  凌淮这次的死,果真只是突发事件?还是有陆庭宣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安排下的?

  她当时只希望陆庭宣想个法子,让许家主动退了跟周家的亲事,可万万没想过要凌淮死啊。

  想到这里,许琇宁就觉得心跳得厉害。

  虽然许正清、沈翰藻都是高官,自然少不了要接触官场中的诸多阴私,只怕他们双手也不会很干净,但是他们都将许琇宁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对她提及过这方面的事。

  这也是许琇宁第一次想到一个人的死会跟身边的人有关系,而且还是她身边很亲近的人……

  心中越发慌乱起来,她紧咬下唇,说什么都坐不住了。

  她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而且这件事在她看来还是极大的事,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要去问一问陆庭宣,就起身跟许正清和沈氏作辞。

  许正清和沈氏正说给周家的聘礼细节上面的事,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许琇宁的异常,听说她要回去,就叫墨兰好生的伺候着姑娘,还嘱咐她,近来天气干燥,要多喝些汤汤水水,少吃容易上火的东西。

  许琇宁一一地应了下来,带着墨兰转身出屋。

  凝翠堂到竹意轩还是有些路的,许琇宁心里慌乱,脚下走得也急,虽然这会儿已经十月的天气了,但等她走到竹意轩的时候,额头上面还是冒出了一层细汗来。

  陆庭宣正背着双手在看小池子里面养的锦鲤,听到脚步声,就回头望过来。

  他耳力好,也能分辨得出许琇宁的脚步声,所以就算没有看到她,但听着这脚步声也知道她来了。

  眸中浮上细碎笑意,他转身往她那里走过去,但等走到近前,看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一双长眉就微微的拧了起来。

  许琇宁的手上现在拿了一块锦帕,是浅丁香色的,上面绣了一枝桂花,是她自己绣的,虽然绣工还算不得很好,但相较以前来说已经进步很多了。

  陆庭宣长指拿过她手上的锦帕,抬手轻柔地给她擦额头上的汗珠,一面说她,「你定是刚刚走路走得太快了,额头上才出汗,有什么要紧的事,连走个路都要走这么快?现在这种天气,有太阳的地方暖和,没有太阳的地方阴凉,你出了汗,待会儿风一吹,很容易着凉的。往后再不可如此了。」

  他这絮絮叨叨的模样,跟宋嬷嬷很相像。

  若是在以往,许琇宁肯定要笑话他一番,但是这会儿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思,而是一把抓住陆庭宣给她擦汗的手,双目直视着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凌淮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陆庭宣拿着锦帕的手微顿,但也就是须臾的功夫,他立刻做出很震惊的样子出来,反问许琇宁,「凌淮竟然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他面上惊讶的神情很真实,压根不像是装出来的,许琇宁将信将疑地望着他。

  陆庭宣就坦荡荡地任由她看,目光一点也没有躲闪。

  过了一会儿,许琇宁才慢慢地将凌淮如何死的事告诉了他,一边说,她还一边仔细地看陆庭宣面上的神情。

  就见陆庭宣面上一直都表现得很惊讶。听完了她的话,还说:「原本我叫谨言去约了他,说明儿上午在停云楼见面。我是想着许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回家说动父母去退周家的亲事。若他自己真的不愿意娶周静婉,闹死闹活的,最后他父母肯定会让步,没想到他竟然死了。」

  原本他还有很多法子可以让凌家主动提退亲的事,但是想着凌家迟早会被他算计的倾覆,索性现在就让凌淮死了,倒也干净俐落,但是这些事他肯定不会告诉许琇宁。

  许琇宁好不容易才开始习惯他、依赖他,他不想吓到她,让她又对自己疏离起来,所以在面对许琇宁探究的目光时,他面上的神情一直很平静。

  纵然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但许琇宁心里还是存疑的,实在是太巧合了。

  凌淮迟不死早不死,偏偏这时候死……

  想了想,她就问道:「凌淮当日进去的那家赌庄,是不是你们陆家的产业?」

  许琇宁现在已经知道陆家在京城有几处铺面的事,虽然她没有细问那些都是什么铺面,但开设赌庄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毕竟连天下皆知的停云楼都能是他们陆家的产业,来个赌庄什么的,许琇宁觉得自己也不会很惊讶了。

  没想到陆庭宣听了,却一脸正色的说:「陆家虽做商贾起家,但祖训有云,一不能开设勾栏院,二不能开赌庄,三不可取无义背德之才。那家赌庄,确实不是我陆家的产业。」

  他说的这般郑重,许琇宁听了,心里就涌上一股子内疚和羞愧来,觉得自己完全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庭宣都已经这样说了,她怎么还能怀疑凌淮的事跟他有关呢?她再怀疑下去,陆庭宣只怕就要生气了。

  但其实若她细想想,就会发现,从头到尾陆庭宣都没有说过一句凌淮之死跟他无关的话。

  心里满是愧疚,许琇宁不由得垂下头,说话的声音也呐呐的,「陆、陆哥哥,对、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的。」一面说,一面还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陆庭宣微笑,这可真是个很单纯,对人完全没有戒心的小姑娘。他只不过这般说得几句话,她就全都相信了,而且反倒还觉得是自己不好,不应该不相信他。

  这样的小姑娘,怎么能不让他想要一直牢牢的护着?

  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问︰「伯父、伯母和你大哥晓得这件事之后,都是什么反应?伯父、伯母可有同意替你大哥求娶周姑娘?」

  他不担心旁人会知道这件事是他所为,原本他也只是在后面推波助澜了一把,花了一笔银子,让人最后踹了导致凌淮致死的那最后一脚而已。

  既然觉得凌淮之死与陆庭宣无关,许琇宁就觉得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子被移开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就笑着连说带比划地将刚刚许明诚知道这个消息,如何不顾自己一身邋遢,就冲到凝翠堂恳求父母,遣媒人立刻去周家提亲的事说了。

  「陆哥哥,你是没看见,我大哥知道爹娘同意了他和周姊姊的婚事,只高兴得立刻就起身站起来了,转过身就要去周家见周姊姊,跟她说这件事,哪里还有前几日的消沉模样?还有我爹,明明心里是很关心我大哥的。

  「娘说了,大哥消沉的这些日子,我爹他整天茶饭不思,长吁短叹的,今儿才见他开了笑脸,可刚刚对着大哥的时候,他还是说大哥不思上进,心里只知道儿女情长,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哼,我爹他可真是个老顽固,他自己不也很怕娘的嘛,娘一生气,他打躬作揖的,什么软话不说,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作为了?倒好意思板着一张脸说我哥哥就知道儿女情长。」

  陆庭宣面带微笑的听她说话。

  前几日许琇宁因为这件事一直愁眉不展,能看到她现在这样笑着说话,他就觉得心里很满足。

  许琇宁埋怨了一会儿许正清对许明诚有多凶,忽然想起来她爹对她一向很好,而且在外人面前,她爹都是一副很严肃正经的样子,自己怎么能在背后说他其实是个妻管严呢?

  她顿时觉得面上讪讪的,急忙转移话题。

  「陆哥哥,刚刚我爹给了我一包东西,说叫衣梅,是南方那里过来的东西。」许琇宁一边说,一边打开手里的油纸包,里面有二三十颗用橘叶包裹的东西,打开来看时黑乎乎,油润润的,大小形如晒干的梅子一般,闻着倒是有一股子薄荷的香味。

  许琇宁知道这约莫是一种蜜饯,但是她以前吃的蜜饯色泽看着都是很好的,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黑漆漆的东西。

  她原本还想拿给陆庭宣吃的,但是现在却有些犹豫了。

  她晓得陆庭宣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这样黑乎乎的东西,他会吃吗?

  正不晓得该怎么说的时候,就见陆庭宣伸手来拿走她手里的那颗衣梅。

  「给我吃的?」

  许琇宁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也不知道这个好不好吃,你若是不喜欢吃,那、那就算了。」

  陆庭宣唇角带笑的看她一眼,随后抬手就将这颗衣梅放入口中。

  许琇宁抬头望他,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啊?不好吃就赶快吐出来。」

  陆庭宣不说话,伸手又拿了一颗衣梅,抬手送到了许琇宁的唇边,「张嘴。」

  许琇宁垂眼看了看这颗黑乎乎的东西,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叼住,闭着双眼含入口中,立刻就觉得如同吃到了蜂蜜一般,酸甜可口。

  没想到这东西看着丑,吃起来却是这般的美味。

  许琇宁大喜过望,睁开双眼看着陆庭宣。

  陆庭宣微笑着告诉她,「这衣梅出自杭州,用各种药料和蜂蜜炼制过,可以生津补肺,还可解酒,倒是一样妙物。」

  他又许诺道:「杭州府是个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往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那里玩玩。」

  许琇宁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来没有走出过这里,不过她也曾听人说起过江南烟雨,潋灩西湖,断桥残雪的事,心里是很艳羡的。

  现在听他说以后会带她去杭州玩,立刻就高兴的眉开眼笑,抓着陆庭宣的胳膊问道:「真的吗?你以后要带我去那里玩?」

  她望着他的一双澄澈双眸亮晶晶的,如日光下的水面一般,波光粼粼。

  陆庭宣的眉眼不由得柔和下来,「自然是真的。」他点了点头,轻声做出承诺,「不单是杭州,大江南北,塞外江南,这锦绣天下,但凡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看一看。」

  在他看来,这可比做什么劳什子的官要好多了,不过现在凌家还没有解决掉,尤其凌恒还考中了今科乡试的头名,谁知道他出仕之后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他总是担心沈许两家会再次发生上辈子那样的事,只有确保了沈许两家这辈子安然无恙,他才能安心地带着许琇宁离开京城。

  许琇宁压根不晓得他心里的这些算计,但对于陆庭宣说的,以后会带她走遍天下的这件事她还是很兴奋的。

  大齐虽然民风较前朝要开放些,闺阁女子也可出门踏青郊游,宴请好友,但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位闺阁女子能走遍天下,阅尽天下风光的,就是上了年纪的太太都不行。

  可是,陆庭宣竟然说要带她走遍天下。

  许琇宁兴奋得脸颊都红扑扑的,为免陆庭宣反悔,还伸了小指头过去,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说道:「陆哥哥,我们拉钩。」

  陆庭宣看着她这孩子气十足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还是伸了小指头出去,紧紧地勾住了她白皙柔嫩的小指头。

  「好,我们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第四十二章 望门寡妇有喜事

  许明诚出了凝翠堂的门,就吩咐小厮备马。

  他自己则回墨韵斋洗漱干净,刮了下巴上面青色的胡碴,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即刻出门去周家找周静婉。

  周太太和周静婉这时候也都晓得了凌淮死了的事。

  周太太如同被雷给劈过了一样,震惊得脸色都煞白一片。

  「他怎么就死了呢?他怎么能死呢?」她口中来来回回的只会说这一句话,说着说着,又拉着周静婉的手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这好好的,你怎么就成了望门寡呢?往后你可要怎么办呀?」

  时下的人都觉得望门寡是很不吉利的,更甚者还会有人说是女方八字太硬,克死了男子。这样的女子,高门大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再聘娶?

  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只怕也会有诸多顾忌,甚至极有可能会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周静婉面上看着倒是平静得很,甚至心里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在她看来,嫁给凌淮这样的人,倒真不如让她做一辈子老姑娘的好,便是往后等母亲过世,弟弟大了,定了亲事,这个家容不下她了,她也能剃了头,找个尼姑庵容身,青灯古佛的过一辈子,也要比嫁给凌淮好。

  所以,她一点儿伤心、震惊的模样都没有。

  周太太一直在哭,先是哭周静婉命苦,好端端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忽然就做了个望门寡,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凌家的求亲,然后又哭丈夫死得早,想当初他们家也是个富贵人家,京城里排得上号的,结果丈夫一死,丢下孤儿寡母,她一个女流之辈,有什么能耐?家里现在过得又很是艰苦,原还指望周静婉嫁到凌家之后,等凌家发达了,周静婉就能帮衬娘家一把。现在好了,凌淮偏偏死了,往后他们这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可要指靠谁呢?

  周静婉初时还劝说了两句,但周太太总是不听,一味哭着,还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话。

  到后来,她哭得连周静婉都烦了,索性不理她,坐在对面,拿了没有完工的绣花鞋面子,低头做起针线活来。

  自从父亲死后,母亲经常会这样哭,一哭就要说自己的命不好,她和弟弟的命也都不好,又要哭其他的人都没良心,当初父亲在时如何接济那些穷亲戚和友人,等到父亲一死,人走茶凉,再没一个登门的。

  周静婉都已经习惯,也麻木了,所以每当母亲再这般哭的时候,她只做自己的事,反正过一会儿母亲也会好的,日子不还是要照样过下去。

  周太太哭了一会儿,果然哭声渐渐低了,拿了锦帕擦脸上的泪水。

  她转头看周静婉,见那鞋面已经绣好了半朵缠枝芍药花,而女儿面上的神情依然很平静,脖颈微弯,左手腕上拢着的两只白玉绞丝手镯子色泽温润,好像凌淮的死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周太太望着她,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许明诚过来,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随后可是特地叫了翠浮过来询问的。

  翠浮心里总想着太太若知道许家少爷心悦自家小姐的事,说不定就会主动去凌家退掉这门亲事,便如实将许明诚心悦周静婉的事说了。

  哪晓得周太太一面懊悔那许明诚怎么不早些遣人上门来提亲,若不然,嫁一个户部左侍郎的嫡长子,可不比家一个吏部郎中的嫡次子强?但另外一方面,她又不肯去凌家退亲,担心旁人知道笑话,说她攀高踩低,同时也担心若她这会儿去退了跟凌家的亲事,凌家同不同意还两说,若真退了,许家又不遣人上门来提亲,那该如何?

  像他们现在这样的家世,周静婉又退过亲,许家再不来提亲,往后还会有什么好人家上门来提亲呢?

  所以她犹犹豫豫的,到底没有去凌家说这个话。

  但是这会儿得知凌淮死了,她忽然就想起许明诚来,急忙对女儿道︰「静婉,左右现在凌淮也是死了,那位许侍郎家的公子又心悦你,不如你叫翠浮这丫头去许家找找他,问他现在可愿娶你?若他愿意娶你,这可是你的福气呢,不比一开始嫁给凌淮好?」

  周静婉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拿着绣花针的手都在发颤,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继续绣花。

  好一会儿,她才竭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不过,当她抬起头来看周太太的时候,面上依然是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母亲,」她低声的叫道,「虽然咱们家是不比以前了,但好歹也算是个正经人家,我也是个正经闺阁姑娘,你让我叫丫鬟去找许公子问这句话,叫他心中如何看待我呢?便是他娶了我,又如何能尊重我?」

  几句话说得周太太面上讪讪的,不敢看周静婉,低头看着面前的炕桌。

  「我这不是不想因为凌淮的死害了你这一辈子,又想着许公子是心悦你的。听翠浮的意思,那日许公子过来找你,原就是想要找媒人上门来提亲的,既如此,那现在……」

  一语未了,却被周静婉给打断了——?

  「母亲,」她说话的声音较刚刚大了些,眼眶也泛红,「可是,我是要脸面的人,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这和自荐枕席有什么区别?

  周太太晓得她这个女儿虽然看着性格柔顺,但其实内里刚强得很,也不敢太逼她,正要说几句软和的话,就见有个小丫鬟掀帘子走进来禀告——?

  「太太、姑娘,管家说上次来过的那位许侍郎家的公子又来了,说要见姑娘。管家亲自领着他去花厅了,叫奴婢进来问一声姑娘,这位许公子,您见是不见呢?」

  周静婉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许明诚会再过来找她。

  虽然那日翠浮过来跟她说,许明诚说了,一定会想法子不让她嫁给凌淮,但其后这些日子总不见许明诚过来找她,她便渐渐的死心了。

  纵然凌家现在再如何没有以前显赫,但凌学义到底也在朝中为官,许家会为了她跟凌学义闹翻?

  便是刚刚,她还想着,就算凌淮死了,但许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会让自家唯一的儿子娶她这个望门寡妇?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没想到,许明诚竟然来找她了。

  他过来找她,是要对她说什么话?

  虽然现在许明诚面上再没前几日的消沉和颓废,但到底这些日子也没有好好地进食休息,眼看着就消瘦了不少,原本穿着正好的锦袍,这会儿也显出几分宽松来。

  因着心中激动的缘故,他连坐都坐不下,只在花厅里面来回地走动,一面等着周静婉过来。

  望穿秋水般,当她好不容易看到周静婉走进门来,也顾不上什么避嫌顾忌的话,走过去就紧紧握住了周静婉的手。

  周静婉一怔,抬头看他,就见他双颊清瘦了不少,不过一双眼却甚是明亮,眸中还有笑意。

  正待要说话,就听到许明诚很兴奋的说:「静婉,方才我去见过我爹娘,他们已经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了,过些日子就会遣媒人带着礼品上门来提亲。」

  周静婉双眸睁大,一张清丽的脸上满是震惊。

  刚刚过来的路上,她还一直在想许明诚到底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但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

  她以为现在自己是个望门寡妇,就算许明诚愿意,但许正清和沈氏如何会同意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娶她?京城中的贵女很多,依着许家现如今的地位,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想不到竟然会……

  「你、你说的是真的?我现在的这个身分,许侍郎和许夫人真的会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

  既是婚事,那便是正妻,不是纳妾,她不信许侍郎夫妇会不在意。

  周静婉知道,便是现在许正清和沈氏向她母亲提出让她做许明诚的妾,只怕她母亲都会同意的,有哪个高门大户会给嫡子聘娶个望门寡的人做正妻?

  许明诚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爹娘没有那么迂腐的,他们并不在意这些。」看她一眼,他身子靠近过来几分,说话的声音低低的,但却透着几分笑意,「等你嫁到我家去,你就会明白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了,他们很好相处的。」

  周静婉忍不住红了脸,垂下头去,不敢再看许明诚,不过她心中又惊又喜,一颗心突突的跳着。

  她没有想到许正清和沈氏会是这样开明的人,竟然会不计较她的身分,也没有想到兜兜转转的,最后她依然能够嫁给许明诚,心中欢喜至极,忍不住落下泪来。

  翠浮是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这会儿听到许明诚说的话,喜上眉梢,立刻欢天喜地的屈膝对周静婉和许明诚行礼,满面笑容的说:「奴婢恭贺姑娘、姑爷。」

  头一次听到人叫自己姑爷,许明诚心中既觉得激动,又觉得紧张,面上微红,目光偷偷的去看周静婉。

  周静婉面上的红晕越发浓了起来,转过头嗔着翠浮,「就你话多。」

  翠浮不以为意,嘻嘻的笑着,「早晚都要叫许公子姑爷的,奴婢这是先练着。」

  她心里确实很为周静婉高兴,这会儿见他们两个人都红着脸,显然都是脸皮薄的人,便不肯在这里待着。

  若她在这里待着,想必两人就不能说亲近的话,笑着说要去叫人备茶和茶点,转过身出门,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守着,不让旁人靠近花厅。

  许明诚这时才察觉到自己还握着周静婉的右手,刚刚也是心里太激动,看到周静婉过来,想也没想的就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其后一直跟她解释,竟然忘了这件事,不过就算现在他注意到,也不想放开了。

  手掌心里握着的手皓白如玉,温软细嫩,而且左手腕上还拢着他那日送她的白玉绞丝镯子,这让他心中喝了蜜一样的甜,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这手镯你戴着很、很好看。」

  周静婉听了,不由得大羞,一张清丽的脸都红透了,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几分红。

  她确实心悦许明诚不假,可女儿家总归还是娇羞的,也并没有真的对许明诚提起过这件事,但是现在将他送的手镯子明晃晃地戴在手腕上,就相当于告诉许明诚她心悦他的事了。

  她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同时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的双手从许明诚的手掌心里面抽出来。

  许明诚自然不肯放,也舍不得放,他一面忍着面上滚烫的热意,一面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紧紧的握着。

  周静婉羞得都不知道要如何了,只能低低的说:「你、你放手。」

  「不放。」

  许明诚也不晓得自己这是太高兴了的缘故,还是知道周静婉肯定要嫁给他,竟然再没有以前的矜持了,握着她细白的手腕,唇角带笑的看了她好几眼。

  美人玉面含羞,那总归是很绮丽的场景,更何况这还是他心悦之人。

  他喜孜孜的看了好一会儿,眼见周静婉面上红晕加深,头也垂得越来越低,这才握着她的手走到旁边相邻的两张椅中坐下来,又细细的告诉她许正清和沈氏说的话——?

  「……我爹娘的意思,凌淮刚刚身死,若他们现在就遣媒人过来提亲,只怕旁人会有说道,到时反倒不好了,就想再过些日子等这件事淡下来,他们再遣媒人上门。」担心周静婉会多想,他立刻又保证道:「你放宽心,我爹娘都是很信守承诺的人。他们既然对我说了这个话,自然不会骗我。我出门的时候,还听到他们两个人在商量聘礼的事。」顿了顿,他面上又有些发烫。轻咳了一声,才有些不自然的接着说了一句,「而且,你、你也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除了你,我、我不会再娶其他任何人的。」

  周静婉心中又是害羞又是感动,垂着头嗯了一声。

  两个人以前曾因为许琇宁的缘故在一起见过几次,但就算彼此有意,也没有戳破,还是客套的,哪里有像现在这般的亲近?

  而且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即便什么话都不说,只这样握着手坐在一处,便会是世上最甜蜜的事了。

  许明诚一时舍不得离开,最后还是周静婉见时候不早了,开口催促他回去。

  「你都已经出来这么些时候了,伯父、伯母心中肯定担心你的。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许明诚这才起身站起来,想了想,还问她,「不若我现在去拜访拜访你母亲,跟她说一说这件事?」

  他实在担心会再次出现周太太忽然给周静婉订亲的事,到那时他和周静婉就又要错过了。而且,论礼他到了周家,也去该拜访拜访周太太的。

  周静婉却不是很愿意他这样做,因为周太太不顾她的意愿,明知道那凌淮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为了家里的生计,也为了往后让她能帮衬娘家一把,还是同意了和凌家的亲事,结果凌淮死了,知道许明诚心悦她,还不顾她女儿家的面子,叫她去做那样的事……

  想到这些,她就说:「不必,你放心,待会我自然会对母亲提这件事,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伯父伯母担心。」

  许明诚想想也是,他们家毕竟还没有正式遣媒人过来提亲,他这般去拜见周太太算什么呢?这件事确实由周静婉去说比较好,左右只要周太太不会再将周静婉许配给其他人,他便放心了。

  依依不舍的跟周静婉告别,他临出门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周静婉站在原地,目光温柔的望着他,见他回头,还扬起唇角对他笑了笑。

  许明诚也笑了起来。

  翠浮看到许明诚走出来,知道他这是要回去了,赶忙对他屈膝行了个礼,笑吟吟的说道:「姑爷好走。」

  她这些日子悬着的一颗心,这会儿也算是落到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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