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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试阅 ✿] 玲珑《巧言贵女》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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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爱 发表于 2019-6-21 13: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巧言贵女》
作者:玲珑
系列:蓝海E698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6月19日

【内容简介】

平远侯府流落在外的千金陆姳找回来啦!可侯府中不是人人都欢迎她,
假千金陆姈装可怜巴紧祖母大腿不说,还联合姊妹、兄长来欺压,
可惜呀,她战力高强,一开口就驳得他们通通吃瘪,
自从多了个她,大房的福气蹭蹭上涨,大伙儿都受惠,
外祖父洗刷了冤屈,追封上护国大将军,
爹爹顺利承继侯府世子之位,母亲也重新获得掌家权,
只是这么优秀的她,想打进京城贵女圈也不容易,
娘亲为她费心操办及笄宴,却有一票人认定宴会冷清等着看笑话,
偏偏不只宗室王妃,连大长公主都肯赏光来参加,
但最叫人吃惊的,莫过于敬王家二公子连送了十五份豪华大礼,
而这很好看的小哥哥据说还是她指腹为婚的夫君……



  第一章 摆脱坏女配人生

  陆姳穿越到了一本名为《千金王妃》的小说里。

  故事中女主角的待遇相当好,男人爱她,或爱她而不自知,女人嫉妒她,或连嫉妒她的勇气也没有,看到她便自惭形秽,虽然她只是平远侯府的假千金。

  陆姳才是平远侯府的真千金,但她不是女主角,而是招人恨的女配角。

  原书里,陆姳才出生便流落在外,没有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又经历坎坷,遭遇过许多不幸,造就她不仅见钱眼开,老闹笑话,还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为了攀高枝儿不惜伤害亲人,祸及家族。

  女主角陆姈人如其名,聪明伶俐,和粗鲁不文的陆姳形成鲜明对比。

  因而陆姳嫉妒陆姈,抢陆姈的衣裙、钗环、胭脂水粉,甚至想抢陆姈的心上人,想取代她成为南浔郡王妃。

  当然,陆姳这个炮灰女配是不可能如愿的,就在她快要如愿以偿嫁入皇家的时候,她从前的恶形恶状被揭发了,前途尽毁,美梦破碎。

  回忆着书里的情节,陆姳心中暗惊。

  平远侯府的明争暗斗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她,身陷险境。

  原主的遭遇太可怕了,养父养母去世,叔叔婶婶如狼似虎,打她、骂她就不说了,还要让他们的亲生女儿代替她回平远侯府认亲,甚至要把她卖给一个臭名昭着的色鬼。

  眼下最要紧的事,一则是要自救,逃脱魔掌,二则是要拿到一件宝物,一件本该属于原主母亲的宝物,一件被那个恶魔抢去的宝物……有了这件宝物,不光她的命运,连国家大事也将随之发生巨大的变化……

  外面传来脚步声,陆姳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门吱呀一声开了,听脚步声她猜测应是进来了三四个人。

  「大白天的睡这么死,猪吗?」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里满是嫌弃。

  「蠢猪!」中年女人恶狠狠的说。

  「小鹊她娘,这丫头不是被你给打傻了吧?」中年男人有点犹豫,有点慌。

  陆姳听着他们的说话声,这三人分别是鹿二郎、鹿二郎的妻子钱氏和他们的女儿鹿小鹊。

  原主是被鹿大郎夫妇收养的,养父养母待原主还好,不过他夫妇二人已经去世,鹿家现在的当家人是鹿二郎和钱氏。

  「怎么,你嫌我打她了?」钱氏声音拉高质问。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鹿二郎吓了一跳。

  「打傻了才好。」年轻男子语气满是谄媚,光听那声音就能想像他满脸陪笑,点头哈腰的哈巴狗模样,「鹿二爷、鹿二奶奶,横竖她今天也是要送到西楼的,越傻就越听话,越不会出岔子。」

  屋里响起一阵邪恶的、愉快的笑声。

  陆姳背上发凉。

  这年轻男子是县里的衙役苟良才,他曾背地里对原主动手动脚,原主看不上他,苟良才被拒绝后恼羞成怒,转而勾搭上鹿小鹊。现在他这是要联合狼心狗肺的鹿二郎夫妇,送弱女入虎口吗?

  鹿二郎是开客栈的,取客似云来之意,名叫云来客栈,规模不小,分为东楼和西楼,现如今西楼已被包下。包下整个西楼的人便是让原主夜夜作恶梦的恶魔,声名狼藉的庆阳侯肖玻。

  听到这里陆姳哪还有不明白的,看来这群人今天就要动手了!

  「真要把她送到西楼?」鹿二郎还没下定决心,「可我大哥临走之前把她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她,给她找个好婆家。」

  「呸,找什么婆家。」钱氏啐了一口,「给她找婆家不得托媒人,不得备嫁妆?咱们家有多少钱往里赔?老娘成日辛辛苦苦的也赚不了几个钱,都赔给她不成?」

  鹿二郎被骂得不吭声了。

  鹿小鹊笑道:「娘别生气,爹是重情义的人,他为的是我死去的大伯。」

  苟良才忙道:「鹿二爷对鹿大爷是真好!不过,这丫头她并不是鹿大爷亲生的啊。」

  提起这个,鹿小鹊就有精神了,「苟大哥,你早先说的事情可是真的,这死丫头她真是侯府千金?」

  听到她提起这一句,鹿二郎和钱氏脸色变得凝重。

  苟良才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说︰「平远侯府寻找他家千金小姐的人已经到县衙了,我也是偷听到的,才知道平远侯府十五年前丢了个孩子,就是在咱们静县丢的……」

  「堂堂侯府,怎会把孩子弄丢了?」钱氏想不通。

  苟良才忙解释,「成嘉三年,胡人一直打到咱们静县,二奶奶忘了?兵慌马乱的,丢个孩子不稀奇。」

  鹿二郎叹道:「那些年我和你在灵州开铺子,不在静县,倒是躲过了一劫。听大哥说,那场仗打得惨烈啊,街上到处是死人,胡兵疯了一样,见着人就砍……」

  鹿小鹊满心想着侯府千金的事,不想听这个,「爹,先不说这个了。苟大哥,这都过了十五年,平远侯府的人要找回他家千金小姐,不容易吧?」

  苟良才盯着床上的陆姳,眼中闪过饿狼般绿幽幽的光,凶狠恶毒,「过了十五年又如何,有她在,一切好办。」

  「她?」鹿二郎一家三口的目光都随着落在陆姳身上。

  苟良才笑道:「小鹊妹妹曾对我说过,这臭丫头有一件婴儿时期穿的小肚兜,肚兜上绣着只啃花的白羊,绣工极好。可巧,平远侯府的人要找小姐,凭的就是这样一件肚兜……」

  「老天爷!」鹿二郎和钱氏瞪大了眼睛。

  鹿小鹊激动得两腮绯红,急切问道:「可还有别的凭证?」

  苟良才指指陆姳的脸,「真千金眉心有颗红痣。」

  鹿二郎一家三口倒吸口冷气,望向床上的人,这安静睡着的死丫头眉心恰巧有颗红痣,如朱砂,如鲜血,美丽妩媚。

  「这么说……她真的是侯府千金?」鹿二郎声音发颤。

  「不,我才是侯府千金!」鹿小鹊贪婪又兴奋。

  「对,我女儿才是侯府千金!」钱氏咬着牙,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苟良才拍掌,「对极,小鹊妹妹才是侯府千金!鹿二爷、鹿二奶奶,你们想想,平远侯府凭的就是一件肚兜和眉心红痣,这肚兜咱们翻箱倒柜的总能找出来,那眉心红痣咱们设法点上一个也成,只要能让平远侯府认下,小鹊妹妹便是千金小姐了,平远侯府是什么人家,他家千金小姐的嫁妆一万两都不止,到时小鹊妹妹……」

  「到时小鹊带着一万两银子嫁给你,咱们一家四口过好日子!」钱氏叫道。

  鹿小鹊激动得发抖,「爹、娘,苟大哥,我发财了是不会忘记你们的。」

  唯独鹿二郎惊慌不安,「这、这不好吧?」

  钱氏和鹿小鹊已经在翻柜子,鹿小鹊果真从箱底翻到一件婴儿肚兜,花样和苟良才所说别无二致,母女俩乐得咯咯咯笑出声。

  「带上肚兜,点上红痣,我就是侯府千金。」鹿小鹊紧紧捧着肚兜不撒手。

  钱氏目露凶光,「你自然是侯府千金,至于这死丫头,却是留不得了。」她自门后取下门闩,便要再往陆姳的头上砸。

  「不可。」苟良才忙拦住她,「二奶奶,不可。咱们这儿可是客栈,人来人往的,真杀了她,尸体往哪儿埋?再说,县太爷是精明人,若被他破了案,咱们都得死。」

  「留着她恐怕会坏了小鹊的好事。」钱氏咬牙切齿。

  苟良才笑了笑,「不杀她,也不留她,别忘了我刚才说的,咱们把她送到西楼,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会污了咱们的手,连累咱们吃官司。这死丫头爱慕虚荣,自己要往肖侯爷身边跑,二爷、二奶奶做叔叔婶婶的如何管得了?二奶奶,西楼那位是什么人,您知道吧?让人闻风丧胆的煞神啊,姑娘家若是落到了他手里……」

  钱氏和苟良才得意地笑起来,笑声邪恶。

  鹿小鹊甚至笑得趴到陆姳脸前,张狂地说︰「姊姊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陆姳忍着恶心,继续装睡。

  鹿二郎哆哆嗦嗦的,「这、这不好吧?」

  钱氏和鹿小鹊哪会理他的。

  眼下信物虽然有了,但眉心的红痣还是个问题,毕竟天生的红痣是水洗不掉的,多亏苟良才认识一位炼丹师,知道他有丹药能令朱砂不褪色,自告奋勇将这事包揽下来。

  钱氏拍拍陆姳的脸,冷笑道:「这大白天的,不方便往西楼送人,再让你自在半日。」触手一片细腻滑嫩,钱氏气得拧紧眉毛,「这死丫头整天吃不好穿不好的,怎地还会皮子雪白,像用了上等脂粉似的。」

  鹿小鹊心里酸溜溜的,哼了一声,沉下脸不说话。堂姊眉目如画,姊妹俩站在一起,自己总被比下去,提起容貌、肌肤,鹿小鹊便没好气。

  钱氏还有事情要料理,和鹿二郎、鹿小鹊一起离开,但是叫来了仆人在外面守着。

  屋里又恢复了宁静,确认他们都已经走了,陆姳不再装睡,下了床,取出一方朴素的净色帕子,咬破指尖,挤出鲜血,在帕子上写下两个字。

  鹿大郎在世时,陆姳日子过得不错,还上过闺学,直到鹿大郎去世后,钱氏刻薄,将她赶到后院这简陋小屋,屋里没有笔墨纸砚,也没有胭脂眉笔,要想写字,只能用自己的血。

  她写的这两个红字是古篆体,和楷书差别极大,若是学问不深的人看了,还以为是画呢。陆姳并不是精通篆书,不过是上闺学和同窗一起闹着玩,就会简单的几个字,她继承了原主记忆,于是仿着书里的情节这样写求救信。

  原本,原主是在被庆阳侯拘禁之后才设法向朋友求援,现在既然预知有危险,她当然要提前求救了。

  她推开门出了屋子,当即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仆人拦住了她。

  「大姑娘,二爷、二奶奶吩咐了,您不能出去。」

  陆姳微笑,「谁说我要出去了?牛叔,我只不过是想给邓家大姑娘送条帕子。」

  「不行。」牛叔摆摆手。

  陆姳道:「叔叔婶婶只说不许我出去,没说连条帕子也不让送,对吗?牛叔也知道,邓大姑娘和我是同窗,我和她很要好的,这条帕子我早就答应了要送她,如果今天不送过去,她会生气的,说不定会上门来兴师问罪。她是邓参将的掌上明珠,脾气可不大好。」

  「这个……」牛叔犹豫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不愿意替陆姳往外头送东西的,可邓参将不是好惹的,邓大姑娘也不是好惹的,他一个客栈的仆役哪敢得罪这些人。

  陆姳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我爹娘给我留下两床棉被,都是棉布里子,大红锦缎被面,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嫁闺女,有了这棉被都是长脸面的,牛叔若不嫌弃,我便送给你。」

  牛叔大喜,「这如何使得?」口中客气着,他的手已经不听使唤地伸出来了。

  陆姳将帕子递给了他,牛叔展开帕子看了,见并无夹带什么,就先放了一半的心,又见上面有殷红的两团花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姳解释,「这是古画,邓大姑娘要的就是这个。」

  牛叔左看右看,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收好帕子,「大姑娘的吩咐,小的怎敢不听?」

  陆姳从手腕上取下一只银镯子,「牛叔,你把这镯子当了,替我买几样草药。」

  因她要的草药都不贵,牛叔算了帐,见当完银镯子、买完草药还能剩下不少,赶忙答应了。

  黄昏时分,陆姳正在制作药丸,窗户忽然吱吱扭扭地开了,两个黑色身影跳了进来。

  「琪华、琪玮!」陆姳喜上眉梢,轻声呼唤。

  「呦呦,你还好吧?」邓琪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拉着她上下打量,「收到你的血书,吓死我了!」

  陆姳在鹿家的名字是「鹿鸣」,邓琪华自认识她第一天起便叫她呦呦。

  邓琪玮并没开口说话,但幽黑双眸中满是关切。

  「我还好。」陆姳忙宽慰她,「你看,我从头到脚哪儿都没事,之所以用鲜血写求救信,只是因为没有纸笔。」

  邓琪华拉着陆姳前后左右看了好几遍,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放心,「还好你没事。」

  陆姳心中感动,数年来邓琪华一直待她亲热,当她是最好的朋友。

  按原书的情节,邓家在不久后迁居京城,即便在原主被全京城贵妇名媛嘲笑讥讽的时候,邓琪华也是站在她这边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陆姳招呼邓氏兄妹坐下,微笑道:「琪华、琪玮,邓伯伯在参将这个位置上也坐了十年,咱们设法让他立个功、升升职如何?」

  邓琪华的父亲邓飞一直想要飞黄腾达,后来投靠了北安郡王扬景佩后,加官进爵,很是风光了一阵子,但是当扬景佩以谋逆罪名被诛杀之后,邓飞和扬景佩其余的心腹一样被杀头,家人遭流放,家产充公。

  邓家的前景很是不妙,陆姳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

  书中邓飞之所以投靠北安郡王,无非是怀才不遇久了,想要找个靠山,如果他能建功立业,凭本事、凭机遇青云直上,又何必在诸王相争,前景不明的时候选边站,唯北安郡王马首是瞻?

  陆姳向邓琪华求救,目的是为了双赢,既要让自己逃离险境,也要让邓家避开之后的劫难。

  「立功、升职,谈何容易?」邓琪华摇头。

  「说来听听。」邓琪玮却道。

  陆姳向西方指了指,「西楼被庆阳侯包下来了,整个西楼住的都是庆阳侯府的人,你们知道吧?他这人名声很坏……」

  「呸,什么名声很坏,他根本不是人!」邓琪华气得脸色通红,朝西楼的方向狠啐一口。

  邓琪玮眉头紧皱,「不提他。」

  庆阳侯实在臭名远扬,邓琪玮不愿意妹妹、呦呦提到这个恶魔,彷佛提到肖玻的名字,对两位姑娘就是一种亵渎。

  陆姳柔声道:「不提他可不成,邓伯伯若要立功,便要拿下此人,把他送进监狱,再踩上一只脚,令他永世不得翻身。」

  「真的吗?」邓琪华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呦呦你真的有法子拿下此人?他是侯爷,他的先人曾为我大周王朝立下汗马功劳,高祖皇帝赐肖府丹书铁券,更何况朝中有人保他……」

  陆姳微笑,「肖玻是刘太后的人,无论如何作恶,刘太后总是不肯加诛,不过肖玻瞒着刘太后做下一件恶事,这件恶事如果被揭穿,刘太后不仅不会再保他,还会恨他入骨,将他碎尸万段。」

  迎着邓琪华热切又有些疑惑的目光,陆姳缓缓的道:「肖玻身边现拘着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这少女身分非同小可,自她失踪后,刘太后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衣带渐宽。」

  「什么人这么重要?」邓琪华纳闷。

  陆姳迟疑了下,「似是刘太后娘家哥哥的私生女。」

  邓琪华恍然大悟,「亲侄女啊,那难怪。」

  陆姳微微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那名叫星晨的少女绝不是刘太后娘家哥哥的私生女那么简单,原书中南浔郡王扬景铄爱慕陆姈,为了她而去揭发庆阳侯府,他从庆阳侯府中搜出十几位无辜少女,其中就有这位名叫星晨的姑娘。星晨姑娘的真实身分不好随意猜测,但一直包庇肖玻的刘太后怒了,为此将肖玻判了千刀万剐之刑,并亲自观刑,由此可见,这位星晨姑娘身分是何等的不寻常。

  星晨是庆阳侯出京时候便带着的,所以这时候一定在西楼。

  「刘太后的娘家侄女,就算是私生女,也该是锦衣玉食的,怎么会落到庆阳侯手中?」邓琪华不解。

  陆姳掩饰不住心中所思,面带厌恶,「这几天我被叔叔婶婶当丫鬟使唤,到西楼去过几回,听到不少庆阳侯府的秘辛。这位刘姑娘一向娇生惯养,和家里人呕了气,赌气带侍女出门散心,被一位贵妇人骗了才落入肖玻之手。当然,这位贵妇人只知她年少美丽,天真无邪,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

  「哪家妇人会这样骗小姑娘?这般歹毒,她自己不也是女人吗?」邓琪华快气炸了。

  陆姳也很气愤,「庆阳侯夫人姓王,是庆阳侯的远房表妹,这女人没出嫁的时候和人有了私情,出嫁后被肖玻发现,觉得对不起肖玻,更怕肖玻揭发她的阴私,担心肖玻休了她,多年来一直刻意讨好肖玻,不知为他骗来多少美貌少女。」

  「贱人!伥鬼!」邓琪华、邓琪玮同声怒骂。

  因外面有人守着,所以三人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就算骂也是压抑着的。

  骂过庆阳侯夫人,陆姳向邓氏兄妹说了她的计策,两人很是赞成。

  陆姳的计策会让邓飞立功,但不须他强出头,对于邓飞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商量好正事,邓琪华由衷的夸赞,「呦呦你太能干了,你不过往西楼送过几回茶水,便探听到这许多机密消息。」

  陆姳不由得乐了,她不是能干,而是看过书,知道剧情……

  邓琪玮侧耳倾听片刻,「有人来了。」

  陆姳躺回到床上,邓氏兄妹则默契地一左一右躲到门后。

  「睡睡睡,就知道睡,若是把人看跑了,仔细你的皮!」鹿小鹊在骂人。

  「二姑娘,您、您怎么来了?」牛叔惊慌失措,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滚去前院伺候客人吧,这儿用不着你。」鹿小鹊骂了几句,把牛叔赶走了。赶走牛叔,鹿小鹊大力推开门,哼了一声,「别躲着了,出来吧。」

  邓琪华心头一紧,便想要跳出来,门前却传来猥琐的男人声音——?

  「小鹊妹妹,多谢你成全,妹妹放心,苟大哥记着你这份情,以后必会十倍百倍的回报。」

  「鬼话连篇。」鹿小鹊冷笑。

  苟良才得意,「这件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这不掉色的朱砂在我手里,我若不给你,你岂能如愿?你放心,我不过是报从前的仇,对这死丫头绝无半分情意……」

  「反正她今晚就要送到西楼了,让你占个便宜也无妨。」鹿小鹊虚与委蛇。

  邓琪玮平时比邓琪华稳重得多,但他毕意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听到这两人的无耻盘算,气极恨极,脸色铁青。

  冷眼看着鹿小鹊和苟良才进来,他迅速关门,苟良才听到声音,还没来得及回头,已被邓琪玮一门闩砸在后脑杓,当即倒地不起。

  邓琪华是将门之女,从小跟着哥哥练功夫,身手敏捷,不等鹿小鹊叫出声,已经扑过去捂紧她的嘴,同时膝盖用力,将她抵在桌上,动弹不得。

  陆姳自床上跳下来,找帕子塞了鹿小鹊的嘴,和邓琪华一起合力将她绑起来,扔到床上。邓琪华气恼鹿小鹊不是东西,啪啪啪啪连抽她四记耳光,抽得她脸都肿了。

  「今晚把我送到西楼?」陆姳讥讽的问。

  鹿小鹊满脸恐惧之色,拚命摇头,不过嘴巴里堵着东西,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把我送过去啊?」陆姳把塞她嘴里的帕子抽出来,柔声问道。

  鹿小鹊吓得直哆嗦,「深、深夜没人的时候……」

  陆姳反手抽了她一记耳光,又把她的嘴巴塞住,「你爹你娘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送我过去,但你被苟良才胁迫,早早的便来送死,对吗?」

  鹿小鹊满眼都是泪,目光央求、乞怜,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骄慢。

  邓琪玮拿门闩过来将鹿小鹊打晕,「呦呦,把你的衣裳换给这个女人,将她绑在床上。」说完,他自己则拖了苟良才出去,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邓琪华拍手笑,「这个主意好极了,她自己挖的坑,让她自己去跳!」

  她和陆姳一起给鹿小鹊换了衣裳,将她绑好,塞到被窝里。

  趁这机会,陆姳把鹿小鹊藏在衣襟内的肚兜拿了回来。

  不久后,邓琪玮回来,递上来一只小巧的盒子,「妹妹、呦呦,这是从那厮身上搜出来的,他贴身放着,应是什么要紧物事。」

  陆姳拿过来看了看,「这应该是苟良才用来威胁鹿小鹊的东西。」拧开盒子,端详片刻,她往鹿小鹊的眉心点了颗红痣。

  邓琪华和陆姳都问苟良才怎么处置的,邓琪玮却板起脸不答。

  他把苟良才脱光了扔到钱氏床上,这话怎能跟两位待字闺中的姑娘说?

  陆姳并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一切安顿好,三人便离开。

  陆姳最后一个出来,小心地带上了门。

  第二章 围攻庆阳侯

  静县虽是个县城,但处于城中心的孝和路还是很繁华的,入夜之后也有高门大户明灯高悬,亮如白昼。

  「老天爷,这灯点的,得费多少油啊。」有个穷苦乡民由此经过,看到这家的排场,踮着脚尖张望,羡慕不已。

  「不知道了吧?这是本县最大的官老爷,张侍郎张大人的府上。侍郎,那是多大的官啊,点这些灯算啥?」路旁有家绸缎庄的店伙计出来泼水,见那乡民无知,忍不住告诉他道。

  「大官怎会回来这小地方?」乡民不服气。

  店伙计答不上来了,有一好为人师的酸秀才恰巧经过,忙告诉他们——?

  「二位有所不知,张侍郎为官清正,上本子参了一个作恶的侯爷,谁知那侯爷靠山大,参不倒,张侍郎反遭了训斥。张侍郎受不得这个窝囊气,便告病回乡休养。」

  「有这等事。」乡民听得津津有味。

  这街上闲人不多,都围过来听,央求秀才多讲讲。这秀才平日里没人奉承他,这时见许多人过来请教,虽然大多是些平头百姓,他也不由有些轻飘飘,话便越来越多。

  「诸位想知道这位被参的侯爷是谁?那便是声名……咳咳,声名有些不大好的庆阳侯了。张侍郎参庆阳侯,那是年初的事,张侍郎是六月回乡的。张侍郎冤枉庆阳侯了?没有没有。诸位,庆阳侯后来还是被参倒了,在京城里待不住,藉口要回老家奔丧,出京躲避。至于他奔的什么丧?他老家去世的是他堂叔,隔着房呢,都快要出五服了。」

  「这庆阳侯很坏吗?」

  「很坏!心都是黑的!」

  围观的老百姓大多不认识庆阳侯,却踊跃地说起庆阳侯的坏话。

  这庆阳侯他必须是坏蛋啊,他要不是坏蛋,张侍郎会上本参他?张侍郎可是静县最大的官!

  众人正说得热闹,不知是哪个机灵人告诉大家,说庆阳侯路经静县,就在云来客栈住着呢,众人哗然,这个害得本县最大的官老爷回了乡的坏蛋,他还敢大大咧咧的在客栈住着?脸皮真厚!

  「不要脸,真不要脸。」众人都骂。

  正骂得高兴,只见一辆双驾马车疾驰而来,众人忙不迭的躲避,纷纷叫嚷,「这是想撞死人吗?」

  「我等是庆阳侯府的人!奉侯爷之命出门办事,闲人退散!」车夫大喝。

  众人都气坏了,「庆阳侯果真不是好东西,看他家的下人就知道!」

  他们相互搀扶着,追着马车嚷骂。

  马车在张侍郎府前停下,车上下来的人张扬地道︰「我家侯爷命我来传话,让张季青出来!」

  张家的门房气得眼睛都红了,「哪里来的狂徒,敢直呼我家老爷的名讳!」

  众人眼见有场好戏,都凑过来瞧。

  「快来看热闹,庆阳侯来找张侍郎的麻烦了!」

  「这个庆阳侯太狂了,因为张侍郎上本参过他,他记仇,特地让人上门侮辱!」

  「这庆阳侯哪是侮辱张侍郎,他是侮辱咱们静县人啊!」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人在静县就敢这样,真可恶!」

  跟着马车跑过来的老百姓也恼得顿足捶胸。

  张府的大门打开了,张季青面带怒色地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数十个人,都是静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灯火通明,马车前站着一人,穿的正是庆阳侯府仆役的打扮,「张季青,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鳖孙样,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要不是你先多事参我家侯爷,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家侯爷生气了!张季青,听说你家里有两名扬州来的美人,若是乖乖将这两名美人献上,我家侯爷大人大量,许是会宽恕了你也说不定……」

  「胡闹……」张侍郎气得脸都变形了。

  他家里是有两位扬州来的美人,可这两位早就是他的爱妾,庆阳侯这是当着宾客的面,丢他的人、打他的脸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将这贱人拿下!」张侍郎厉声喝道。

  「是,大人!」张家的仆人不在少数,听了主人的吩咐,摩拳擦掌,呼喝着要上前抓人。

  「拿下,将这贱人拿下!」围观的百姓群情激奋。

  方才还大大咧咧站在车前的人慌了,色厉内荏地骂道︰「你们是想以多胜少吗?我、我上门是客,你们不能抓我!」见要抓他的人黑压压的往前涌,他还是怕了,狼狈地扒上车,催促车夫,「走,快走,回云来客栈报告侯爷,快走!」他急得声音都变调了,有着说不出的惊慌。

  张家的仆人、围观的百姓人数不少,虽然群情激奋,但这是辆双驾马车,两匹骏马撒开四蹄狂奔,血肉之躯哪敢硬拦?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马车逃了。

  张季青怒发冲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庆阳侯不是在云来客栈住着吗,诸位请随张某去往云来客栈,把肖玻这厮拎出来,让他给本官一个交代!」

  静县县衙后面是两进院子,县令、县丞的家眷都住在这儿。

  县令任若光,县丞冯腾起,一个是和州人,一个是灵州人,家在外地,照常例官府是给宅子的,不必自己出银钱购买。这两家的主母,县令夫人花氏、县丞夫人蓝氏都是会过日子的人,天黑即熄灯,不许家人点灯熬油的费钱,整个后院安安静静的。

  院子越安静,后墙响起的鸟叫声越清晰。

  任家大姑娘任婉然本已上床,听到鹧鸪声,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叫上贴身丫鬟芝儿,主仆两人连盏灯笼也不打,悄悄出门。

  「谁啊。」听到开门的声响,上房值夜的一个粗嗓婆子往这边过来了。

  「王嬷嬷,是我,出门方便。」芝儿忙笑道。

  王婆子听是芝儿的声音,骂了一声,「事儿精!放个尿壶在房里不就行了?大半夜的偏偏要出门方便。」知道是丫头起夜,也就不多往这边查看,骂完就回去了。

  芝儿掩口笑,扶着任婉然去了后院。

  芝儿学了三长两短的狗叫,不久后外面也响起狗叫,两短三长。

  任婉然命芝儿悄悄打开后门,只见两个黑色的人影一前一后进来。

  任婉然见了前面那人,面带微笑,「就知道是你。」她的目光落到后面那人的脸上,笑容滞了滞,但这不过是一瞬间,很快恢复常态,「你也来了,失迎。」

  邓琪华亲亲热热地握了任婉然的手,「婉儿,我带了呦呦来,有要事和你商量。」

  任婉然心中颇不以为然,却不便显露出来,客气道:「琪华有话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原主在闺学以美貌闻名,才能、学问却不突出,任婉然争强好胜,视原主为草包美人,很看不起。任婉然只提邓琪华,不提陆姳,分明是有意轻慢,陆姳当然看出来了,但她哪会在意这些细微末节,脸色不变,依旧娴雅安静。

  邓琪华一手拉了任婉然,一手拉了陆姳,将三人的手掌叠在一起,「我喜欢呦呦,是爱美之心;心悦婉儿,是爱才之心。我当你俩是最好的朋友,今晚咱们一定要同舟共济,同心同德,相濡以沫,吴越同舟——?」

  「行了,说正事。」任婉然头皮发麻,打断她。

  「对,说正事。」陆姳微笑,邓琪华这成语堆砌得真是让人听不下去了。

  「呦呦,你来说。」邓琪华道。

  「好。」陆姳点头,她对说服任婉然有信心。

  任婉然和邓琪华一样,生母早逝,父亲又娶了继母,也正因为这样,她俩同病相怜,在闺学走得很近。任婉然的继母花氏待她不慈爱,花氏生的妹妹任婉柔又常常欺负她,任婉然对继母、妹妹不满已久。

  任婉然早年间由她父亲做主许给了同科进士裴瑉的儿子,当年订亲时裴瑉也是县令,但这几年裴瑉青云直上,现在已是太常寺少卿,原配去世后,他又续娶了富商之女,在京城朱雀大街寸土寸金之处置了大宅子,花氏知道裴家发达了,便眼红嫉妒,一直在任若光耳边吹枕头风,要把任婉柔嫁到裴家,将任婉然送回老家,在老家找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许配。

  花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事,说得任若光都快要松动了,任婉然被花氏这般算计,心中焉能不恨。她这人争强好胜,哪怕只是为了赌一口气,也一定会保住自己的婚事,绝不让花氏母女如愿以偿。

  陆姳把张府的事略说了,「……张侍郎定会到云来客栈讨公道,令尊正在张府赴宴,他为人谨慎,大概不会支持张侍郎,为今之计需借令妹一用。」

  陆姳给任婉然出主意,她知道庆阳侯的事情败露之后,刘太后不仅千刀万剐了他,而且迁怒于人,庆阳侯途经各地的地方官全部革职查办,下狱问罪,可怜任若光寒窗苦读十几年才中了进士,做了官,为庆阳侯所拖累,功名利禄化为泡影。

  与其一心避祸不想惹事,却落得将来给庆阳侯陪葬的下场,还不如当断则断,不受其乱。

  「不行,她毕竟是我亲妹妹。」任婉然柳眉倒竖,语气强硬。

  陆姳不禁一笑,「当然不是要令妹真的以身涉险,只不过借她的名头一用,激激令尊罢了。婉然,你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必须设法自救,你需让令尊知道,你聪慧能干,高才远识,你是任家嫡长女,是任家最值得他信任的人,最值得他器重的人。」

  另一边,张季青发了怒,宾客们大多满口答应,却也有人出言阻拦。

  「张大人,这庆阳侯有些来历,此事就算闹大了,恐怕也难以动摇他的根基啊。」

  「张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大人,稍安勿躁,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张季青一张脸涨成了青紫色,「都被恶奴欺上门了,还从长计议什么?」

  「县令大人,您说该怎么办?」那几个反对的人劝不了张季青,向任若光求助。

  任若光是四十多岁的清瘦男子,面带愁容,踌躇不已,显然是拿不定主意。

  张季青哼了一声,心里对任若光很是鄙夷。这个小县官出身农家,靠着死读书侥幸中了进士,外放到静县先做县丞,后做县令,做官十几年,一点决断也没有,怯懦无能,不堪大用!

  「张大人,县令大人,咱们静县人不能这样被人欺侮啊。」外面的百姓义愤填膺,呼喊声此起彼伏。

  毕竟他才是一县之长,他不发话,众人的争论便不停歇,有人主张以牙还牙,有人主张来日方长,众人七嘴八舌,任若光迟疑不决,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任家老仆悄悄来禀,「家里来人了,有要事求见老爷。」指了指不远处树下一个黑影,那人身上披着黑色长披风,头上戴着帷帽,头脸俱遮得严严实实。

  任若光乐得躲避,忙随老仆到了树下,这里灯光昏暗,但任若光见面前这人轻轻揭起帷帽,还是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由得大吃一惊,「婉儿,你怎会在这里?」

  任婉然支开老仆,轻声又急促的道:「爹,大事不好,妹妹不见了!」

  「怎么可能?」任若光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柔儿怎么会不见了?

  任婉然声音压得更低,「这件事实在太大,女儿还没敢告诉太太,瞒着全家人,先来向您讨主意。爹,女儿怀疑是庆阳侯搞的鬼,妹妹今天系的是条碧绿贡缎腰带,这种贡缎在静县是独一份,只有妹妹才有,女儿听说云来客栈西楼的窗户上就挂着这样一条腰带……」

  「可恶!」任若光肺都要气炸了。庆阳侯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他虽也生气,但知道自己的女儿可能也受害,他真是杀人的心都有。

  「爹,您现在需和张侍郎同心合力到云来客栈搜人,务必要把妹妹救出来!」任婉然含泪央求。

  任若光前一刻还想杀了肖玻,这会儿又犹豫了,「可庆阳侯朝中有人,为父小小县令,哪有能耐扳倒他?」

  任婉然附到他耳边道︰「咱们的目的只是救出妹妹,可不是帮张侍郎打前锋的,他们的公案,咱们哪里管得着?爹,你只需如此……」

  任若光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语气欣慰,「先前让你上闺学,太太还嫌白费银钱,如今看来婉儿巾帼不让须眉,颇有见识,为父的苦心没有白费。」

  「爹爹谬赞。」任婉然谦虚几句,重新戴上帷帽,敛衽行礼,快步去了。

  任若光回到张季青身边,听到外面百姓的呼喊声越来越高昂,彷佛受了感动,振臂高呼,「静县人能这般受辱吗?万万不能!诸位,请随本官去云来客栈,声讨庆阳侯!」

  一向小心翼翼的任若光都发话了,众人再无疑虑,由张季青、任若光带领着出了张府。

  张季青、任若光在前,其余宾客在后,还有一长串义愤填膺的老百姓尾随,队伍很是壮观。

  队伍行至半途,有一白发老乞丐拦路告状,说庆阳侯府的豪奴强抢了他家的婆子,「县令大人为草民做主啊,可怜我那老婆子已经七十多了啊。」

  任若光大怒,「七十多岁的老婆婆也抢,还有没有人性?搜,到云来客栈给本官搜人!」

  白发老乞丐大哭,「县令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啊。」

  跟着的老百姓有哭的,有骂的,有目瞪口呆的。

  任若光和张季青并排走着,小声告诉他,「张大人,您就算上门折辱庆阳侯一番,也不能消大人心头之气,还不如咱们到云来客栈搜一搜,若真的搜出什么,叫那老匹夫吃不了兜着走。」

  「好极!」张季青本来和任若光没什么深交,见任若光一心为他着想,非常感动。

  快到云来客栈时,邓飞带着上百名兵丁来了,「下官奉命追捕一名大盗,那大盗到附近便没了踪影,下官怀疑他是躲到了云来客栈,但客栈里住的都是贵人,下官不敢擅自打扰。张大人,您是官场老人了,该怎么做,还请您指示。」

  张季青知道邓飞是想搜查庆阳侯却不敢出面,但邓飞的来意正中他下怀,也不计较,命令邓飞,「邓参将,你带人将云来客栈团团围住,不可放跑一个。」

  邓飞大声答应,带着人将客栈包围了。

  客栈西楼,年过五十、肥肥胖胖的庆阳侯面目狰狞地出来。

  「官兵包围搜查?嘿,大理寺那些京城名捕都从我庆阳侯府搜不出什么,静县这个小县城又有什么能人了?到时候什么也搜不出来,老子不会善罢干休,必要这起子小人好看!」

  与此同时,东楼处一位清雅高华的青年公子坐在窗前,手握书卷翻看。

  书僮在替他倒茶,「想不到小小一个县城,也有人敢惹肖玻。」

  公子握着书卷的手白皙修长,显见得是养尊处优之人,一张面庞过分好看,俊美无俦。

  一名英气勃勃的护卫自外进来,躬身行过礼,上前两步,低声回事。

  书僮惊讶,「这么说,阿朝哥哥以为要图谋不轨的黑衣人,其实是邓参将的儿女?邓参将的儿女跟客栈老板的侄女合谋,目的是要对付肖玻?」

  护卫挠挠头,「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阴谋,有人要对公子不利呢。」

  「看来阿朝哥哥你白跑一趟了。」书僮同情的道。

  「倒不能算白跑一趟,我探听到的事可不少。」阿朝想要挽回颜面,把他探听到的事极力渲染了一番,「……官府就要到西楼搜查了,岂不是件好事?」

  「什么好事。」书僮面带不屑,「莫说这小小县城的官府,大理寺、刑部、顺天府多少能人搜查过庆阳侯府,搜出来什么没有?」

  阿朝想想也对,「也是,两个小丫头,一个愣头青小伙子,能成什么事?还以为设计让官府搜查肖玻就行了啊,儿戏。」

  公子嘴角微弯,眸光如星,如此儿戏吗?「阿朝,你和阿暮扮成兵丁混进去,相机行事。」公子吩咐。

  阿朝躬身,「是,公子。」深施一礼,飞一般地出了门。

  书僮呆呆看着门帘,羡慕不已,向往至极,「阿朝哥哥总是嗖地一声便没了人影,我哪年哪月才能练到他这样啊。唉,真想快点长大,像阿朝哥哥一样能干,一样神气,阿岁便会服我了。」

  公子施施然起身,「阿年,咱们也去扮官兵玩。」

  书僮阿年脸上现出喜悦之色,但很快发觉不对,义正辞严,「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公子何等身分,怎能以身涉险?」

  公子脚步不停,轻飘飘地道:「你再罗嗦,我便叫阿岁来了。」

  阿年跳了起来,「阿岁年纪小,哪有我懂事能干?公子还是带我吧。」小跑着跟上去。

  客栈外的卫兵严阵以待,墙角处有几声尖叫,两名士兵忙拔出配刀过去查看,发现是猫在打架,哈哈大笑。

  在他俩身后,多了两名兵丁打扮的人,一高一矮。

  「快,参将大人等着呢。」小个子兵丁催促。

  士兵以为是邓参将差人办事,也不以为意,还站在原地值守。

  这一高一矮的兵丁到了客栈门前,方才停下。

  「公子,女的。」阿年小声提醒。

  门前的士兵手持火把,一片亮堂。

  陆姳着了男装,但她身材窈窕,眉目如画,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她是姑娘,丽质天生的少女,扮男子是扮不像的。

  邓飞正问她话,「鹿姑娘,咱们进去搜,很快便能把刘……能把人搜出来吧?」

  「当然不能。」陆姳斯文又安静,「上庆阳侯府搜查过的官员、名捕前前后后有数十人,每人皆铩羽而归。」

  「你这是何意?」邓飞大惊,意识到声音太高,赶忙清清嗓子,努力压低声音,「不是你提议我们这么做的吗?」

  陆姳低笑,「邓伯伯莫急,肖玻身边一定有机关,这机关难解,但是有任大人在,可以无忧。」她指指周围,胸有成竹道︰「邓伯伯您看,您的士兵将客栈团团围住,张侍郎带领宾客至西楼下怒骂声讨,第一次搜,一定什么也搜不出来,但张侍郎会鼓动众人不撤离,还会吩咐人去请能工巧匠破解机关。天高皇帝远,刘太后鞭长莫及,保不了庆阳侯,边城百姓剽悍,给他来个蛮不讲理,肖玻老匹夫做何感想?这种情形下,任大人悄悄找到他,向他讨要爱女,见不到爱女绝对不离开,他会如何应对?」

  「原来你早就知道搜不出来,也早就想好对策了。」邓飞恍然大悟。

  西楼正上演一出闹剧,官兵大费周章,只从庆阳侯房中搜出来一个鹿小鹊。

  庆阳侯大笑,「这是客栈老板娘自己乖乖献上的,可和本侯不相干。」

  早有庆阳侯府的豪奴把鹿二郎、钱氏抓过来,庆阳侯命人将鹿小鹊扔在地上,「说,这是不是你们夫妻俩自己献给本侯的?」

  鹿小鹊在地上瑟瑟发抖,鹿二郎和钱氏又是心疼,又觉害臊,说不出话来,和鹿小鹊一起抖似筛糠。

  张侍郎面沉似水,鹿二郎一家三口被官兵赶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对他们吐口水,「呸,丢人现眼!」

  「亲生女儿都卖,狼心狗肺!」更有暴脾气的人伸手打,上脚踹,打得这一家三口嗷嗷乱叫,抱头鼠窜。

  跑得远了,钱氏见没人追过来,破口大骂,「那贱人竟敢害我女儿,老娘见了她一定剥了她的皮。」又恨鹿二郎没用,扭着他的耳朵不依,「你也不看清楚就把小鹊送到西楼,你亲手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鹿二郎内疚至极,「我不是心里有愧吗,进了屋都没敢往床上看,命人抬了侄女就走,谁知侄女机灵,她跑了,还把小鹊绑了……」

  「呸,她是你哪门子的侄女。」钱氏提起陆姳就眼中冒火。

  一家三口偷偷摸摸地溜了,也没敢去别的地方,回的是钱氏的卧房。

  谁知进门之后,鹿二郎在床上发现了苟良才,这下子可热闹了,一向怕老婆的鹿二郎和钱氏扭打起来。

  钱氏正要叫屈,鹿小鹊却上排牙齿和下排牙齿直打架,「他、他死了……」

  钱氏眼睛发直,鹿二郎也顾不得和她闹了,忙伸手探了探,见苟良才真的没气了,腿脚俱软,瘫到地上。

  「都是那个死丫头害的。」钱氏喃喃咒骂着陆姳,也跌坐在鹿二郎身旁。

  鹿小鹊以手掩面,「完了,我的名声算是完了,咱们家又摊上了人命官司,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啊?」

  鹿二郎和钱氏也是愁苦,一家三口像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连放声大哭的力气也没有,又是恐惧,又是痛恨,惶惶不安。

  第三章 恶仆严嬷嬷

  这场骚动对鹿小鹊来说是灭顶之灾,对庆阳侯来说却根本不是事,他见官兵除了鹿小鹊别无所获,知道自己福大命大又逃过一劫,大感得意,气焰嚣张,「老子清清白白的人平空被你们泼了脏水,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张季青,你给老子……」

  他正要折辱张季青,却听张季青冷冷的道——?

  「老匹夫,你身上万千罪恶,但方才这句话没说错,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本官宁可相信煤是白的,都不能相信肖匹夫是清白的。来人啊,这老匹夫房里一定有机关,快到铁匠铺、木匠铺找能工巧匠,今晚非破了老匹夫的机关不可!」

  「张季青你大胆!」庆阳侯大怒。

  张季青冷笑一声,命人搬了把太师椅过来,大马金刀的坐着,不怒自威。

  庆阳侯本来是打算等这些人如意算盘落空时讥刺奚落、嘲弄折辱张季青的,见张季青败而不乱,气得跳脚。

  张季青带着一众宾客坚持不肯走,包围客栈的官兵纹丝不动,张家仆人大张旗鼓地请匠人去了,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不管庆阳侯如何大发雷霆,张季青只管稳稳地坐着,给他来个以不变应万变。

  庆阳侯怒极,命令手下,「动手!打死了都算本侯的,狠狠的打!」

  「殴打官兵是什么罪,扰乱公务又是什么罪啊。」张季青慢条斯理的问。

  「回大人,殴打官兵、扰乱公务,视情节严重与否,轻则入狱,重则杀头。」张季青身边有人响亮回答,这话当然是说给庆阳侯的手下听的。

  「侯爷,强龙不压地头蛇啊。」庆阳侯的手下虽然嚣张惯了,但人在外地,气势没有从前足,怕了。

  庆阳侯气得命人去叫丁三强、丁四健,这兄弟二人是他重金聘请的江湖异人,武功高强,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庆阳侯让人找了两回都找不着他们的踪影,气得七窍生烟。

  真是虎落平阳任犬欺,他堂堂庆阳侯,离了京城,竟连小小县城的官员都能拿捏他了!偏偏关键时刻平时贴身保护他的保镖都找不着人!

  张季青稳如山,一向狂妄的庆阳侯心里开始打鼓,今天的事处处透着诡异,如果张季青咬死了不放,真找个能工巧匠把机关解了,搜出人来,那可就完了。

  刘太后警告过他,以后再也不许为非作歹,否则一定国法处治。

  明明天很冷,庆阳侯却开始出汗,当县令任若光求见的时候,他马上就答应了。

  他需要瓦解对方,分而击之,张季青是肯定不行的,邓参将他不认识,也就只有任县令还见过面吃过酒,算点头之交。

  任若光神情凝重地要求密谈,暗室之中,他眼中含泪,一揖到底,「侯爷,您大人有大量,把小女放了吧,小女娇痴,不堪服侍……」

  庆阳侯摸不着头脑,「任县令,你这话是怎么说?本侯从没见过令嫒。」

  任若光眼泪都下来了,「小女消失不见!她的侍女说,她被人掳来了西楼,侯爷,下官知道您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定是侯府下人打着您的旗号胡作非为。侯爷,下官不为别的,只要能找回小女,下官悄悄带了她走,一个字也不会对外人说的……」

  「本侯真的没有,是谁胡乱污蔑!」庆阳侯惊愕万分,颇觉委屈。

  可任若光不相信,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求他放了孩子,「侯爷,只要您放了小女,张大人那里下官一定代为转圜,让参将退兵,还侯爷清静。」

  庆阳侯解释不清楚,想了半天,叫了个心腹进来,对他附耳小声交代了几句话。

  心腹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带了两个女孩儿过来,「县令大人,这可是令嫒?」

  任若光放眼望去,见两个女孩赤脚站在地上,被铁链锁着,嘴巴则堵得紧紧的,满脸惊惶之色,吓得几乎尖叫出声。

  这个肖玻老匹夫,果然不是人!

  这两个当然不是任婉柔,庆阳侯挥挥手,命人把这两个女孩儿又带下去。

  听着铁链的声响,任若光心里沉甸甸的,如果说之前他只想救女儿的话,现在他是连这些姑娘也想搭救了,实在太可怜了……见不到亲生女儿,他急得坐在地上哭,以手捶地,悲痛欲绝。

  庆阳侯瞧着任若光的样子不像装的,「任县令,你也是一片爱女之心,可本侯真的没有抓令嫒。」知道自己如果不把藏人之处让任若光看,任若光是不会帮他的,今天这个难关也难以度过,只好带任若光到了另一间屋子,指着靠着墙的一排柜子,「本侯的人全部在这里,再没有其余的了。任县令,本侯便让你看一看,解除你的疑虑,令嫒当真不在本侯手里。」

  庆阳侯打开柜门,手伸进去操纵机关,向右拧三下,又向左拧三下。

  任若光屏住了呼吸,只听吱的一声轻响,像是有扇门在打开。

  原来柜子里还有道暗门,暗门狭窄仅容得下一个身材苗条、骨瘦如柴的姑娘通过。

  任若光看着暗门后的小空间内那些凄惨绝望、被铁链捆绑、被塞着嘴巴的姑娘,惊怒到了极点。这哪里是庆阳侯的卧房,这是人间地狱!

  任若光血往上涌,突然猛地向前抱住了庆阳侯,咆哮怒吼,「肖玻老匹夫,你丧尽天良!」

  任若光冷不丁的反应让庆阳侯大惊失色,「任若光,你这芝麻大的小官儿竟敢对我动粗?放开,我是一品侯,世袭罔替,拥有丹书铁券,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放开我!」

  任若光的叫嚷声传到外面,陆姳大惊,「任县令不是应该探知机关之后便出来吗?怎地和肖玻当面闹翻了?事情有变,快,上楼!」

  邓飞拔剑高呼,「捉拿恶贼!」率领着士兵往楼上冲。

  楼上是一场混战,陆姳仰头观看,心中万分焦急。事情起了变化,也不知那些无辜少女能不能被悉数救出,任若光和庆阳侯当面起了冲突,会不会安然无恙……

  「姑娘放心,肖玻已被制伏。」

  一个温润轻柔的声音彷佛就响在她的耳边,这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带着丝丝仙气。

  陆姳惊讶的回头,可周围哪里有人?她张望了下,在夜幕中,依稀捕捉到一截锦缎衣角自木楼梯一掠而过,此情此景,如梦如幻,陆姳不禁有些茫然,该不会是她太紧张,出现幻觉了吧?

  「呦呦,你立大功了。」邓琪玮走得很急,斗篷带起一阵风,「那些姑娘被解救出来,肖玻被抓,侯府下人一个都跑不了,全让人捆了,速战速决,这场仗打得漂亮!」

  「她呢?」陆姳急切的问。

  「找到了。」陆姳虽然没说名字,邓琪玮却知道她问的是谁,笃定点头。

  陆姳一颗心放回到了肚子里,有了这位星晨姑娘,刘太后之后的态度可想而知。

  肖玻是死定了。

  邓琪华、任婉然也过来了,三位姑娘手掌紧紧相握,眸中闪烁着兴奋又激动的光芒。

  曾经不可一世的庆阳侯肖玻这回罪证确凿,在一个小县城栽了跟头,锒铛入狱。

  他是重犯,由邓飞和任若光各派下属看守,守卫异常严密,休想逃跑。

  陆姳想见庆阳侯,邓琪华、任婉然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没有推辞,也没有追问,爽快地答应了。

  庆阳侯这臭名远扬之人在静县被逮捕,邓飞、任若光可以说是一战成名,今后升官发财,前途无量。主意是陆姳出的,功劳其实是她的,但她不求名不求利,什么都不要,只要见见庆阳侯,对于两人来说有何不可,邓飞、任若光皆答应了请求,她顺利地去了水牢。

  庆阳侯这时候很惨了,和那些被他虐待的少女一样让铁链牢牢锁着,赤着脚,内心恐惧、愤怒、绝望。

  看到陆姳,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光,但很快暗淡了。眼前这窈窕少女姿容绝世,可是为什么令他觉得有些眼熟……

  陆姳袖中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短剑冷森森地出现在她手中。

  「别杀我,别杀我!」庆阳侯自被抓以后没少被拷打,见陆姳手中有利器就吓坏了。

  陆姳把玩着手中的短剑,「等待你的是国法严惩,又何必脏了我的手。老匹夫,我不是来杀的,我来讨债。」

  「我和你素不相识,欠什么债了?」庆阳侯眼睛盯着短剑,身体往后缩,恨不得缩到墙里去。

  陆姳喝道:「当年你查抄护国大将军府时昧下的宝物,把它交出来!」短剑疾挥,向庆阳侯的手掌刺去。

  「别,别……」庆阳侯面无血色的大叫,「别动粗,我给你,我给你……」

  陆姳哼了一声,「算你识相。说,东西在哪里?」

  庆阳侯声音发颤,「这是假手,能取下来……你先这么拧,再这么拧……」

  陆姳娥眉微蹙,取出一块手帕裹住手掌,面带厌恶,按照庆阳侯的指示,将他的左手拧了下来。这左手义肢做得很精巧,几能乱真,手掌部分其实是一只盒子,内中有半枚青铜虎符,取过青铜虎符,陆姳心潮澎湃。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秘密……」保命的东西就这么被取走,庆阳侯越想越不甘心。

  陆姳哪有功夫理会他,把假手装回去,收好虎符,飘然离去。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庆阳侯真是死了都不能瞑目,在陆姳身后嘶哑吼叫。

  陆姳到了水牢门口,回过头,嫣然一笑,「你用不着这么不服气,我拿回的,是我家的东西。」

  她正值妙龄又姿容绝美,这一笑光丽艳逸,举世无双。

  水牢的门关上了,牢房一片黑暗。

  庆阳侯终于想起为何觉得她眼熟,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陷入难以言喻的恐惧当中。

  护国大将军谢擒虎有一位独生爱女,芳名谢奕清,是平远侯嫡长子陆广沉的妻子。这位姑娘眉目之间,分明和年轻时候的谢奕清有几分相似,难道她是……庆阳侯越想越怕,浑身冰凉。

  他从护国大将军府中搜出虎符一事,难道说陆广沉夫妻俩已经知道,从京城追杀过来了?

  陆姳由邓琪华、任婉然陪同到了静园,这里和县衙隔着一条街,是静县县衙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若有上峰差来的官员、信使等,都是住在这里的。

  才到静园外,便听到里面传出来喧嚷声,邓琪华皱眉,「这里住的人很多很杂吗,怎么这么吵?」

  任婉然有些不安,「不会啊,现在是冬天,冬天静园经常没人住,或许是静园招待不周?」

  陆姳微笑,「咱们静县人最热情好客,哪会怠慢了客人。」

  任婉然听到她说「咱们静县人」,心中大为安定,笑容满面。

  她已经知道陆姳的身世,这姑娘虽是平远侯府的真千金,却还以静县人自居,不忘旧情,太好了。

  平远侯府差来寻找千金的一行人在静园住了几天,牢骚满腹。

  五十多岁的严嬷嬷年龄最大,资历最老,气性最大,「这个任县令官不大,架子不小,咱们平远侯府到他这个小县城来寻人,这任县令竟不巴结着赶紧给办了,一天拖一天的,是要拖到什么时候?」

  静园侍女杏儿过来打扫,忙笑着告诉她,「不是县太爷不上心,实在是这两天有要紧大事。嬷嬷没听说吗?县太爷和另外两位大人抓住了一个大大的恶贼,我们静县人人称快呢。」

  「抓什么人能有平远侯府的事重要?」严嬷嬷瞪眼。

  「听说是庆阳侯。」杏儿抿嘴笑,「大人物,是位侯爷呢。」

  严嬷嬷板起脸,杏儿语含讥讽,她就算再笨、再迟钝也听出来了。杏儿分明是在说,别以为侯府多了不起,庆阳侯也是个侯爷,不还是在静县这小阴沟里翻了船,被任县令给逮起来了?

  「你这丫头口齿倒伶俐,很会说话。」严嬷嬷心生厌恶,眼神阴冷。

  「哪里,婢子不过是跟着我家姑娘读过两年书,认得些许几个字罢了,哪里谈得上口齿伶俐会说话?我家姑娘说了,会说话有时候比会办事还要紧呢,那可是个大本事。」杏儿笑道。

  「哼。」严嬷嬷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这静县不是个好地方,不光当官的不像话,连婢女也不像话,仗着读过书,认识几个字,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轻狂。你家姑娘也不过是县令之女,小门小户的,能有多少见识,若是到了京城,不知会让千金小姐们笑话成什么样!」

  门外,任婉然停下脚步,涨红了脸。

  邓琪华大怒,「我去教训这个老太婆。」

  陆姳拦住她,「稍安勿躁。强将手下无弱兵,杏儿是婉然教出来的丫头,对付这么个外强中乾、见识粗鄙的婆子易如反掌。」

  「没错,外强中乾、见识粗鄙。」邓琪华乐了。

  「别这么说,她到底是平远侯府的人,说不定是令堂身边用惯的人,有些体面。」任婉然见陆姳向着她说话,气也就消了,反过来劝陆姳。

  陆姳道:「这人一定不是我母亲身边的。琪华、婉然,我虽然还没回平远侯府认亲,没见到我亲生母亲,但我知道护国大将军的独生爱女必定不是凡人,不会教出这样的下人。」

  「那她是谁派出来的啊。」邓琪华好奇。

  「大概是侯爷夫人?」任婉然猜测。

  陆姳笑了,「侯爷夫人是我祖母,和我是隔辈人,我想到亲生母亲,便觉得她一定美丽、善良、慈爱,像观音菩萨一样,想到祖母呢,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唉,这隔了一辈到底差太远了呀。」

  邓琪华和任婉然哑然失笑,「呦呦,你太调皮了。」

  不知不觉,任婉然也和邓琪华一样亲密地称呼呦呦。

  陆姳礼尚往来,叫邓琪华「华华」,叫任婉然「婉婉」,三人比从前更亲密了。

  里头又传来声音。

  「你叫杏儿?好,老身记住你了,你本事大!」严嬷嬷大概是被杏儿气得狠了,声音蓦然拔高,十分刺耳。

  杏儿不甘示弱,「您老人家夸奖了,我本事哪儿大呀,我就是县太爷家里的一个笨丫头,因为嘴笨手笨不会服侍,才会让我家太太赶到静园来打杂的。咦,您老人家拿鸡毛掸子干么?想替我干活儿?这可使不得,您老人家快放下,放下。」

  两人吵起来了,听起来是严嬷嬷发狠要打杏儿,平远侯府的人劝,静园的女仆也劝,两边都是自己人向着自己人,但除了严嬷嬷谁也不想闹事,声音高入云霄,却没真正打起来。

  邓琪华惊讶,「我竟不知杏儿这个丫头如此能干。婉婉,你赶紧把这丫头叫回县衙吧,有她帮忙,你岂不是如虎添翼?」

  任婉然道:「惭愧惭愧,我也不知杏儿这般伶牙利齿,我今天就是来带她回家的。」

  三位姑娘又一起笑了。

  任家本来是太太花氏说了算的,可自打庆阳侯被抓,任若光官声远扬,官威大震,上司也褒奖了好几回,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前途似锦,如果不是任婉然的主意,任若光哪有今天?他也就器重起任婉然了,现在任婉然在内宅最有地位,不管她说什么,任若光都支持她,花氏气得乾瞪眼也丝毫没办法。

  之前花氏能把杏儿撵到静园,现在任婉然就能公然把杏儿带回去。

  芝儿、杏儿是任婉然的两个贴身丫鬟,花氏发作杏儿,其实是敲打任婉然,现在任婉然翻身了,当然要把杏儿要回来。

  「嬷嬷消消气……」有人在劝严嬷嬷。

  「我为什么要消消气?我是夫人的陪房,在府里是有体面的,就算是三姑娘找着了,她也得敬着我,也得听我的!我虽是下人,却是服侍过长辈的下人,她在我面前摆不起千金小姐的谱,她一个在静县小城长大的姑娘,什么都不懂,这一路上全得靠我教导她……」严嬷嬷带着怒气,又很自负。

  陆姳忽然不愿进去了,请芝儿进去叫杏儿出来。

  杏儿出来后,陆姳知道平远侯府来的人是以严嬷嬷为首,无论是护卫、家丁还是婆子侍女,都听严嬷嬷指挥,更不愿进去了。

  「走。」她有了决定。

  邓琪华、任婉然自然是支持她的,陪着她一起离开静园。

  任婉然却担心,「不跟着他们,你怎么回京城,怎么回平远侯府?呦呦,你是侯府千金,流落在外面可不行。」

  「侯府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我可不和这严嬷嬷一起,她太讨厌了。」陆姳笑道:「放心,我自有主意。」

  她想到一件事,「对了,这严嬷嬷好惹事,如果她要找的人一直找不到,会给静园、给任大人添麻烦,不如引导她往云来客栈去一趟,如果她要带个假千金走,由她去。」

  「呦呦,你这是何意?」邓琪华被她弄糊涂了。

  陆姳说得轻描淡写,「她找不着人便一直不走,岂不讨厌?打发她走才是正经。」

  邓琪华更糊涂了。

  不只邓琪华,任婉然一时半会儿也没猜到陆姳要干什么。

  陆姳暂住邓家,回去后便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城。

  邓琪华实在想不通,特地去请教了她的父兄,「爹、哥哥,呦呦这是什么意思啊?」

  邓琪玮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形,沉默不语。

  邓飞本是对小女孩儿的事不感兴趣,但和陆姳有关,他可不敢大意,和邓琪玮一样听得异常认真,问道:「护国大将军?为父没听错吧,呦呦的母亲是护国大将军的独生女?」

  「是啊。」邓琪华点头,「我记性多好呀,肯定没记错。呦呦亲口说的,她母亲是护国大将军的独生女。」

  「原来是这样,为父知道了!」邓飞双手兴奋的拍着大腿,「玮儿、华儿,护国大将军这个官衔,自打高祖皇帝到现如今也没有几个,离得最近的一个便是鼎鼎大名的谢擒虎大将军了,谢大将军天纵奇才,屡立奇功,就只一样不好,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没留下传后之人……」

  「姓谢,那对了,我记得呦呦说过她母亲姓谢,呦呦以她母亲为傲,说她母亲和才女谢道韫一样才气纵横,学富五车。」邓琪华忙道。

  「护国大将军现在如何了?」邓琪玮关切的问道:「听父亲这么说,他无疑是位风云人物,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护国大将军英年早逝,不到五十便走了。」邓飞神色暗了下来,「护国大将军走后,谢氏族中因他无子,替他过继了一个儿子,这儿子……这儿子后来断送了整个谢家……」

  「怎么说。」邓琪华、邓琪玮头皮发麻。

  邓飞长叹,「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说不大清楚。你们只需知道这个过继来的儿子打了败仗,向敌人投诚,为敌军做内应,害我大周连失数城,边民被杀,生灵涂炭,并且折损了一位亲王……」

  邓氏兄妹不寒而栗。投敌叛国已经是罪不容诛,他还连累了那么多平民百姓,连累死一位亲王,这样的罪行,真的能断送整个谢家。

  「谢氏,也被他连累了吗?」良久,邓琪华才颤声问道。

  邓飞摇头,「那便不是我能知道的事了。我朝律法,罪不及出嫁女,彼时谢氏已经嫁到平远侯府,她不再是谢家的人,而是陆家的人,按律不该连坐。不过显宗皇帝痛失爱子,对谢家的出嫁女,未必能宽宏大量、轻轻放过。」

  「谢氏现在还好端端地在平远侯府,可见没有妨碍。」邓琪玮道。

  「哥哥,这你可就不懂了。」邓琪华气呼呼的,「不一定非要明着整人,内宅里的阴暗手段可多了。」

  邓琪玮蓦然抬头,「我明白了。呦呦知道母亲受平远侯夫人的气,所以故意让严嬷嬷带个假千金回京,将来真相被揭穿,打平远侯夫人的脸,替她母亲出气。」

  邓飞咂舌,「瞧瞧人家这闺女养的,多会替母亲着想啊。不对,这闺女陆夫人连养都没养,这还没认回去呢,就要替母亲筹谋了,孝女,孝女。唉,这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疼爱女儿的,亲生的疼,亲手养大的和亲生的也差不多。」说着话,他故意瞅了邓琪华好几眼。

  邓琪华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丝毫没注意到亲爹的表现,感动道:「我早就说了嘛,呦呦是个好孩子,我没看错人!」

  邓飞:「……」华儿,你是不是太迟钝了……

  其实陆姳真没他们想的这么复杂,她只是不喜欢严嬷嬷这个人,不愿和严嬷嬷同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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