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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试阅 ✿] 簡薰《紅袖添飯香》(弃妇不做黄脸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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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 发表于 2015-10-22 21:28: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书名:《红袖添饭香》(弃妇不做黄脸婆二)
    作者:简薰
    系列:花园2014
    女主角:李知茜
    男主角:纪颐溯
    出版日期:2015年十月28日周三

    【内容简介】:

    在大黎国馨州,被退婚的倒楣女只能出家或是滚出家乡,

    李知茜:到京城开饭馆当老板,再挑个男人入赘才是真的爽!

    纪颐溯,虽然是个庶子却掌握了大黎国三分之一的船运,

    如今还受到赏识,上京面圣,俨然是个金龟婿……哼,她呸!

    想当初这男人跟他的嫡母搞宅斗,身为嫡母侄女的她就成炮灰,

    被他解除婚约不说,连名声也坏光光,只能远避京城,

    所以嘛,她不拿刀砍他几下已经很不错,更别提跟他相认,

    只是说也奇怪,他来她的店里吃了一顿饭後似乎就对她上了心,

    她才开口委托他寻找故友,他就在最短时间内帮她找到,

    就连发现她真实身分,回了家也不忘记她,写信送礼讨好她,

    甚至在得知她被好色大官盯上,要强纳为妾时赶来救她,

    好啦,她是感动得想跪下叫恩公,还对他多了一咪咪好感,

    但他救她的方法为何是拿出本该被销毁的约婚书,要她嫁给他?!

    第一章

    馨州水运发达,船驿与商港数量之多,为大黎国之冠,尤其康祈府位在三河交会之处,货运之频繁更是其他地方远远不及。

    而要说起馨州水运,第一个让人想起的就是纪家。

    都说商人低贱,但纪家可是有名到每逢老爷生日,知州府官都会前往喝上两杯,原因无他,就是有钱!

    纪太爷时期,纪家只有两艘船,还是只能运运蔬菜鲜果那种短程小船,後来娶了个帐房先生的女儿,媳妇挺聪明,让纪太爷把赚来的钱拿三分一给掌河官,掌河官收了好处,自然给方便,又知道这老纪要是多赚,自己就多拿,给的方便就更多了,等到儿子二十五岁正式当家,已经有六十几艘的三层大船,还盖了五个私人船驿,底下船工与算盘娘子数百人。

    纪太爷听妻子的话,纪老爷自然也秉承母亲教诲,多赚多孝敬,上至知州,下至河官,都知道纪家赚钱,就是自己赚钱,哪还有什麽刁难,恨不得把河道清空全部给出去,如此又来来回回的过了十几年,大船已经两百多艘,记录出船表的墙壁为了容纳写船名的木牌,拓宽了两次,占据馨州大船的三分之一数量,底下各式工人已经超过千人,而且这上千工人对东家还死心塌地。

    纪家的工钱并没有比别人多,但却有个大好处:供餐。

    河水流速不一定,上货下货的时间也不一定,船到了就得装,纪家船驿的厨房十二个时辰都有厨娘军团在,吃的是紮紮实实的米饭,节日每人还发一斤肉,过年则人人都是三两红包,这麽好的东家哪里找,工人自然愿意卖力气。

    就这样天时地利人和,才三代,纪家已经成为馨州首富。

    大黎国库充盈,官府带头奢侈,民间富户自然不用遮掩,能过多好的日子就过多好的日子。

    就拿纪家来说,最後一次买地建房,地纵宽都有二十箭的距离,把一个天然竹林都圈进去了。

    院中有池,有塘,小桥水榭,个个院落不用说,当然都各具巧思,曲桥赏鱼,桃林观花,阁楼赏月,听琴有听琴的地方,看戏有看戏的地方,尽其奢华之能事—要说有什麽可惜之事,就是纪家多的是空院子。

    纪太爷虽然娶妻後开始致富,但纪老太太却是个厉害的,别说姨娘,连通房都不许有,生了一子三女,纪老爷便是单传。

    纪老爷娶妻李氏,生了嫡子纪颐生,嫡女纪云缎。姨娘陆氏名下则是庶子纪颐溯,庶女纪云绵。另有一通房赵氏,因为只生了一个女孩纪三织,到现在为止都还是通房。

    以富户来说,两个儿子不算多,但勉强也还行,问题就出在嫡长子纪颐生身上。

    纪颐生自幼饱受宠爱,又是嫡长嫡孙,对家业却不太感兴趣,只喜欢读书,纪老爷觉得读书也不错,家里若能考出个国生京生,也挺争光的,可纪太太李氏却觉得读书做啥,接手家里生意重要。

    纪颐生在这点上有点拗,见父亲支持,便不管家业,继续读书。

    十六岁时,家里给他定了亲,是馨州大茶商齐家的嫡女,不是什麽国色天香,但也算清秀,见过面後,纪颐生虽然觉得此女跟书中颜如玉差太多,可见她知书达礼,进退有据,也挑不出什麽缺点,允了,至於齐小姐知道自己要嫁给首富的嫡长子,哪还有什麽意见,自然肯,双方当下在官媒见证下签了婚书,约好两年後结亲。

    馨州乃是商州,规矩没那样多,既然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两家来往时带上孩子,让他们在花园说说话,算是普通事情,可没想到纪颐生却因为和齐小姐常常见面,跟齐小姐的庶姊好上了。

    那庶姊行一,是丫头所出,盘算着母亲到现在都还是丫头呢,自己将来大概也是如此,知道嫡妹定了好亲事,既嫉妒又羡慕,刚好纪家来访,看到纪家人的派头,连丫头的穿戴都比自己好,竟生出异样心思,姊妹共嫁,也不算什麽罕见的事情,自己生得沉鱼落雁,只要用点心计,自己就能当上纪家的姨娘,比起让太太随意嫁掉,给纪颐生当姨娘岂只好上千万倍。

    她用了点伎俩,纪颐生就上钩了,回家跟父母说,让齐小姐带着行一的庶姊一起过来。

    纪老爷跟李氏一听都傻了,这什麽跟什麽。

    就见纪颐生无可救药的说,自己最近几次去书铺时,都巧遇一个少女,刚开始两人只闲谈几句,後来发现喜欢的书却是差不多,他觉得自己跟那少女心灵相通,见她一身粗布衣裳,以为是穷家女,想直接跟她家里买人,没想到一问才知道她居然是未婚妻的庶姊,因为母亲身分低微,所以到现在还没定亲。

    未婚妻也没什麽不好,但就是读书不多,看也只看过一些《女修四德》,《後宅锦训》这类的书籍,每次见面都相对无言,说不上话,可他跟她庶姊却是天南地北都能说,真是一朵解语花。

    纪老爷当下拍桌大怒,「解语个屁,人家是看在纪家的库房上,什麽都顺着你的话讲。」

    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懂吗,讲话有够无聊的,连他这当爹的有时候都听不下去,多亏齐小姐好耐性。

    「爹,您别这麽说她,她根本不认识我。」

    纪老爷懒得跟他讲,转身就走,过几日,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了,大少爷想娶的那个姑娘行一,庶长,母亲尤氏是齐太太的陪嫁丫头,齐太太都还没怀孕,就跟老爷好上了,她又故意藏肚,等发现时已经四个多月,喝药也不是,加上公婆都开口留人,齐太太只能忍着这口气,几个月後瓜熟蒂落,是个女儿,好歹是齐家血脉,收拾了侧院,女娃让奶娘婆子照顾,等出了月子,齐太太顺理成章把这尤氏发派到厨房。

    据说尤氏被派到厨房干苦活後两年多,居然又怀孕了,齐太太逼问後,齐老爷这才吞吞吐吐说,有时他晚睡在书房,尤氏也不知道怎麽打听到的,会跑来找他,两人好过几次。

    已经生下儿子的齐太太这次不手软了,直接下了绝子汤,原本养在侧院的女儿也一并丢回给尤氏,原本还是庶女,这下真的要变丫头了,齐老爷自知理亏,不敢吭声。

    纪老爷跟李氏本就觉得齐大姑娘有问题,这一看尤氏作风,更肯定有问题了,自家小姐都还没点头,居然就爬床,太不安分。

    母亲都不安分,哪能教出安分的女儿,儿子几次去齐家作客,要认得他的样貌那还不容易。

    这齐大姑娘只怕跟那尤氏一样,都是不择手段想攀富贵。

    纪老爷当下大力反对,但纪颐生却说这是真爱,不想放手,反正齐大姑娘不跟着进来,他就不娶嫡小姐了。

    纪老爷气得七窍生烟,不准就是不准,这女子心眼如此多,绝对不是安生的,要进了门,肯定风波不断。

    李氏也很气,但知道儿子拗,也不晓得该怎麽劝才好,又想父子闹成这样,可别让陆姨娘名下的庶子纪颐溯钻了这空子。

    纪颐溯小了哥哥两岁,跟喜欢读书的哥哥不同,他从小就对经商有兴趣,会缠着爷爷说跟官员来往的故事,会缠着奶奶教他看帐本,跟着父亲进出船坞跟船驿更是家常便饭,码头的人未必认得纪颐生,但却是人人认得纪颐溯。

    李氏不太愿意庶子如此热衷家业,总觉得他是被陆姨娘唆使,要来抢自己儿子的家业,跟老爷说起不愿他带着庶子接触家业事务,老爷却反问她,颐生不感兴趣,你就不准颐溯感兴趣,这什麽道理,颐溯是我儿子,不用你管。

    李氏气得七窍生烟,手指一伸,直接骂混蛋。

    纪老爷也火了,两人直接对杠起来。

    骂到後来,李氏败阵,不是骂输了,是想起多年委屈,突然哭了—她是馨州第一个嫁给商户的官家小姐。

    知道姊妹们看不起她,乾脆婚後也不来往。

    怀上第一胎时,不小心没了,再次怀孕,便是小心翼翼,生下颐生时,只觉得心都定了。

    公公婆婆人都好相处,自己又生了儿子,日子真是好得不行,没想到就在怀云缎时,陆姨娘抱着刚刚出生的纪颐溯进门。

    李氏几乎傻眼,当初愿意嫁入商户,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纪家富裕,嫁进去後吃穿不愁,但很大的原因也是媒婆再三保证,纪家不纳姨娘。

    「李小姐若是不信啊,可让人打听看看,纪家五十几艘大船,底下几百个工人,每月赚净子银都不知道有多少,可纪老爷到现在也只一个太太,府内一个少爷,三个小姐,都是正妻所出,连个通房都没有,纪少爷自从在七夕节见了李小姐,就一直念念不忘,纪太太也知道身分实在配不上,只是见儿子犯相思,做母亲的总也想试试看,老婆子这才厚着脸皮前来求问,当然也不是要马上定亲,若是李小姐愿意,就先在平安寺的祈缘日见上一见,看看纪少爷能不能合李小姐的眼缘。」

    李氏跟母亲面面相觑,她爹可是康祈府的副府,官儿不小,她又是嫡女,嫁给商人这门第实在差太多了。

    可是,不纳姨娘,不纳姨娘……

    就是因为副府官位不小,府中姨娘自然也就不少。

    李氏都十四岁了,自家爹到今年都还在纳新人,那些三十几岁的姨娘又哪能敌得过青春美貌的新人,总是旧人哭,新人笑,十四岁已经半大不小,母亲开始教她後宅之事,想到以後也要面对一堆姨娘庶子,争宠争钱,真的很讨厌。

    纪家不纳姨娘啊—

    她不想过心烦的日子,纪家在这点上胜过许多官户,原以为母亲会反对自己跟纪少爷见面,没想到却是默许,於是李氏就在奶娘嬷嬷的陪伴下,於祈缘日去了平安寺。

    大庭广众,又是未婚,自然不能见人就问「你姓什麽」,但那见过面的媒婆一直跟在纪少爷身边,却是很好的辨识方法。

    相貌虽然普通,但气度却十分不错,他看自己的样子,双眼闪闪,是真心喜欢自己,只是,商人的身分真的太低了,李氏想了又想,还是没能说好。

    祈缘日後不到半个月,家里新来的黄姨娘小产了,李副府很怒,让大管家严刑拷打了一番,矛头居然指向自己的母亲,後来即使证实是黄姨娘诬赖,但也伤了情分。

    那倒是让李氏下了决心,嫁给纪家好了,不娶姨娘,安生点。

    於是李太太让人去跟纪家通了消息,纪家准备好,很快投帖要到李家拜访。

    李副府觉得奇怪,但跟纪家也是小有往来,重点是每年收到的孝敬不少,见人家要来访,还以为是要拓展生意,也没多想,回覆欢迎之後,日子到了,便摆宴等着客人上门。

    酒过三巡,纪老爷跟纪太太才说,是想给儿子提亲。

    李副府乍听之下有点不高兴,觉得凭你一个商户也想娶我嫡女?但在看了纪家的礼单之後,变得非常高兴,儿女自有儿女缘是不是,我们当爹娘的,顺其自然就好,来来来,喝酒,喝酒。

    李氏下嫁纪家,当年还真是轰轰烈烈,官女嫁商可是第一回。

    丈夫是商人,讲话却不会粗鲁,家里人口简单,日子很顺心,虽然流产过一个孩子,但调养过後,又怀上了,一举得男,生下儿子後,婆婆就把帐本跟钥匙给她了—母亲嫁入李家快二十年,帐本还是奶奶在管,库房有什麽东西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才过门两年,婆婆便把掌家权给了她。

    李氏觉得自己真的嫁对了。

    没想到就在怀云缎时,丈夫带回一个女人,女人手上抱着个小婴儿,一进门就跪下。

    丈夫说是外室,姓陆,如果是生女儿,他也不会带回家里,但生的是儿子,他总得带回来上族谱,这样以後才能上学堂。

    看着面有愧色的丈夫,李氏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那个说「绝不纳妾」的人是谁啊?颐生才两岁呢。

    李氏火得要死,但看到公婆那喜心翻倒的模样,也知道这不是吵的时候。

    小婴儿两个月,正当可爱,公公一抱上手,就舍不得放下了,婆婆扶了那姓陆的女人起来,细细问她。

    陆氏说,自己是船驿的厨娘,负责申时之後的时间,少爷在船驿有时候待得晚,肚子饿了叫点心,是这样认识的,自己爹娘早逝,是邻家婶婶好心,帮忙着介绍了船驿的工作,小时候洗洗菜,洗洗碗,长大些开始帮忙蒸蒸馒头包子。

    纪家人丁一直单薄,现在突然多了个男丁,可比什麽都还要好,李氏再不愿意,也得愿意。

    寻了个好日子,便把她抬为姨娘,而既然有了陆姨娘,当丈夫後来再搞上一个丫头时,李氏也就不再那样意外了,也只能安慰自己,一个姨娘,一个通房,比起自家爹爹,已经算很克制了。

    前几年,公公因病过世,没多久,婆婆也病倒了。

    婆婆虽然是悍妻,但却是个慈祥的婆婆,对家里大小孩子们都照顾有加,说起颐生,总是「我们纪家的嫡长孙」,这句话总会让李氏得到些许安慰,也因此,老人家身体不好那一两年,她不只亲自侍奉,还侍奉得无微不至。

    婆婆过世前跟她说,知道儿子没有信守诺言,是儿子不对,她替儿子跟她道歉。

    看到李氏哭,纪老爷大概也想到自己发过什麽誓,干过什麽好事。

    想起母亲临终之前跟他说了李氏的好话,照顾一个病人并不容易,但她生病的这一年多,李氏始终尽心尽力,又想起陆氏是在李氏怀云缎时进的门,还有通房生下的三织……

    男人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对正妻道:「颐溯对船务有兴趣,我便带他走走绕绕,他是我儿子,喜欢的,想做的,我这个当爹的都想给他机会,都想替他完成,可是,颐生才是我的嫡长子,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这个家,始终还是要由他来掌,才是道理。」

    李氏在计较什麽,纪老爷很清楚,也不怪她小心眼,母亲为了儿子,做什麽都是天经地义,於是他才说了这番话,想安正室的心。

    可没想到他自觉已经表态了,李氏却没有高兴的样子,一转念,知道自己因为娶姨娘的事情早就没了信用,忍不住尴尬,「总之,我话已经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纪老爷倒也不是双手一摊就算了,後来或多或少会在用膳或者祭祀时对纪颐生强调「你是我们纪家的长子,应当……」李氏想到儿子十四岁後,祭祀甚至是父子并肩拿香,这明明白白的宣示长子地位,才真的安心下来。

    至於儿子不爱接触船务,李氏虽然担心,但也没办法,儿子那个跟驴一样的脾气,根本说不听,只能希望一切如丈夫说的「现在还小,随他吧,等将来成亲生子,自然知道养家才重要」。

    年底定亲,她对齐小姐也很满意,模样清秀,性子又好,看得懂帐本,也会记数字,身材珠圆玉润,一看就好生养,可没想到才定亲一年,颐生就跟人家庶姊约定上了,而且这呆儿子一心一意觉得自己跟齐大姑娘是命运。

    李氏头很痛,已经跟儿子讲了一百遍那是计谋,是陷阱,儿子就是不听,後来也不知道怎麽传出去的,居然让齐家知道了。

    齐太太简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当天就把尤氏打了个屁股开花扔柴房,把这庶女许给苏副知州的傻儿子,预定五天後过门。

    接下来的发展就成了康祈府,应该说馨州,或者说整个大黎国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齐大姑娘过门那日,纪颐生带着一票人上门劫亲,拉了穿着喜服的新娘子上了马车,车子就这样跑出城外,几日後,他带着梳着妇人发式的齐氏回到纪家,说两人已经是夫妻,满心以为木已成舟,父母亲也只能答应,没想到纪老爷才刚刚从苏家道歉回来,气得不得了,直接要他滚。

    李氏虽然着急儿子,但看丈夫那样,实在也不敢劝—「强夺良家妇女」在大黎是监禁终身的大罪,苏副知州不松口,纪颐生就等着被抓後关上一辈子,两夫妻为了保住这蠢儿子的命,每日前去,苏家都不开门,直到昨天,丈夫在苏家门外跪了几个时辰,这才换得小门进入。

    苏副知州很怒,以他的身分,儿子再傻也不愿意随便买个丫头来当媳妇,至少要有头有脸的人家,讲得出名字,但有头有脸的人谁又愿意把女儿嫁给傻子,这不,都快二十还没定下亲事,现在好不容易讲到一门亲,媳妇却被纪家的儿子劫跑了,他於是表示,要我不追究很简单,你纪家三个女儿,一个嫁来我家。

    纪老爷当然不愿意,於是只能忍着被骂,想着过几天再要来赔罪商量,直到对方满意为止,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一副「爹娘,我们回来啦」的轻松样子,真是气死他了。

    「老爷。」李氏小心翼翼的说,「颐生看起来也累了,不如先让他去休息吧?」

    「他要休息可以,让人把那女人扔出去!」纪老爷怒道,「来人,告诉门房,以後谁放这女人进来,就给我回家吃自己,你们还站着干麽,把她给我拉出去!」

    纪颐生闻言大急,「爹,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爹你就接受她吧。」

    李氏白眼已经翻到後脑杓了,儿子啊儿子,你怎麽就这麽不会看脸色,你捅那麽大的篓子没一句道歉,还在为那女人说话,天啊,真希望来个人打晕他。

    就在这时候,齐氏跪了下来,哭泣道:「纪老爷,纪太太,我知道您二位对我有误会,可我跟纪少爷是真心喜欢彼此的,我在书铺跟少爷说话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这人心中有丘壑,既能说古今,又能道人生,心中佩服他的才华,才与之相交,後来知道他是我嫡妹的未婚夫婿,可情之所至,我又怎麽能控制自己不要想他,我当然知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嫡母把我随便发嫁,也只能听从,可是说实话,心中真不愿意嫁个傻子,花轿出门後,听到纪少爷的声音,没能忍住父母之命,而选择跟他走,是我不对,纪少爷说许我为妻,我不敢耽误他,让我当个姨娘已经心满意足,纪老爷,纪太太,请让我留在少爷身边服侍他吧。」

    一番言词恳切,又是泫然欲泣,只看得纪颐生感动不已,可惜却是无法感动居中而坐的两位长辈。

    纪老爷怒极反笑,这齐氏够会演了,只是她骗得了十七岁的儿子,骗不了三十七岁的老子。

    他要是连真假都分不出,纪家船运哪有今日光景?

    「这麽说,你对颐生与金钱无关?」

    齐氏立刻点头,「我爱慕大少爷,只与他的才情有关,只要能侍奉大少爷,哪怕每日清粥咸菜,我也甘之如饴。」

    「好日子,坏日子都一起过是吗?」

    「是。」齐氏忍住雀跃,「还请老爷给我这个机会。」

    「那好。」

    李氏一脸哀求,身为夫妻,她自然知道丈夫说这些话之後,接下来会讲什麽,儿子是儿子,她什麽都肯帮他做,可是苏副知州的气却是没那麽容易消,儿子这不只是单纯的拯救意中人,这是犯罪的,他现在进了家门,更可能牵连纪家变成藏匿罪犯,丈夫的脸上很明白写着:你若不想云缎代嫁赎罪,就闭嘴。

    儿子是宝贝儿子,但云缎也是她的宝贝女儿啊,拿云缎去补颐生的错,她做不到。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给你们机会吧。」纪老爷叹息一声,「金福,把大管家,管事跟管家娘子都叫过来。」

    纪颐生连忙把齐氏拉起来,一脸「你看吧,我就说没事」,齐氏也是一脸忍耐的喜悦,两人都以为叫管事们过来,是要认识新主子的。

    当大管家进来时,齐氏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要笑出来—太好了,没想到事情这样容易,纪老爷果然是疼儿子的,才不过几日不见,马上就心软,想必是自己的以退为进博得了好感,只要自己早点生出子嗣,就算嫡妹进门也不用怕,纪颐生对自己十分锺情,到时候谁看谁脸色还不知道呢。

    很快的,大管家,四个管事,四个管家娘子都到了,都是在纪家工作二三十年的人,十分沉稳,进来除了问安,没发话,也没人有疑问,乖乖站成一排等吩咐。

    「颐生,爹最後一次给你机会,你要留在这个家当大少爷过好日子,就把这女人给我关去柴房,明天跟爹一起押着这女人到苏家请罪,你要跟这女人在一起,那我今天就把你分家出户,以後不再是纪家大少爷,而是纪家的分家儿子,苏家的罪你不用去担,但纪家的福,你也别享。」

    纪颐生不负众望的选择了女人,纪老爷挥挥手,让人把他们两人拎出去,李氏想塞钱,却是找不到机会。

    纪家後来赔了一大笔钱给了苏副知州,换得苏副知州不告纪颐生拐带媳妇,又赔了一大笔钱给齐家,换得齐家不告纪颐生拐带女儿,至於那成为馨州笑话的齐小姐,李氏命人买了馨州一处肥田,写了齐小姐的名字,当着齐太太的面交给这倒楣的无缘媳妇,算是给她赔罪,齐太太原本很恼怒,但一看那肥田不少,算算收益,一年可以有一千两银子收入,当下便不说话了,只命女儿收好—没有公婆会嫌媳妇有钱,也没有丈夫会嫌妻子嫁妆多,有这块田,女儿将来出嫁他人,日子也不会太差,是,她的未婚夫是跟着庶姊跑了,但手上有这麽一块年年产金的肥田,别人羡慕都还来不及。

    为了让纪颐生不要因为拐带良家妇女被官府追缉,纪家两边赔罪,金银真是散到肉痛,而经过这一场闹剧,纪老爷由精神奕奕变得无精打采,钱能再赚,可儿子真伤了他的心,笨就算了,还没良心,为了个女人连家都不要,惹了那麽大的事情,没问爹娘好不好,只想牵这女人的手享老子给的福,越想越伤心,纪老爷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不只李氏陆氏这两个女人担心,就连船驿管事跟工人们看到,都觉得担忧。

    纪家拥有百余艘商船,千余工人,此时的纪家船占据大黎国四成的船运,纪老爷一旦病倒,後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个时候,年方十五的纪颐溯开始替父亲分担起船驿工作。

    自小就在爷爷膝盖上看帐本,听故事,那些东西难不倒他,船驿有个副管事见他年幼,想趁老爷生病时捞点好处,糊弄了他一下,想出大船载私货,却没想到被纪颐溯一眼识破,赶出去都便宜了,想偷主子的钱,直接扔衙门,这衙门也是年年收到纪家孝敬的,有人想坑纪家,那就跟想坑自己一样,还不用力打打打,这一打,纪颐溯的威严就出来了。

    哟,别看二公子年少,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有人在老爷眼皮子底下偷货,最多也就赶出去,少爷居然直接送衙门,被打还不算,得关上数载,那副管事介绍进来的人通通辞退,一个也不要了。

    纪家船驿通常是一个介绍一个,副管事一倒,一大串倒赶了二十几人,个个呼天抢地喊冤枉—纪家的工人每月五百钱,虽然没有比较多,但供三餐,这放眼大黎国,哪家船队供餐呐,出来工作不都为了吃嘛,东家管肚子,就能省下大半开销,这要是会省的,一年存上五两银子的大有人在,穷汉子在船驿工作个三五年,便能娶上媳妇了。

    那二十几个人拚命求情,但纪颐溯只是挥挥手,让他们走—人一多,难免有人想偷鸡摸狗,爹爹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不行,就是因为爹爹对他们偷点小货不予惩罚,现在才会有人想出船载私货,真是好大的胆子。

    奶奶说,对工人好,工人才会卖命,但也不能一昧的好,因为工人会欺负到主人头上。

    爹只做到了前面,却没做到後面,出船载私货?只怕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了大哥之事家里鸡飞狗跳,爹可能好几个月没有好好看过帐本跟出船表,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

    有一就有二,真不能不管了。

    发落了那副管事之後,纪颐溯回家跟自家爹爹商量,纪老爷也累了,说随他怎麽管。

    有了父亲这句话,纪颐溯开始定起规矩,上船的箱数,下船的箱数,都要有人负责点交,他会派人查,要是数目不对,就回家吃自己吧。

    刚开始还有几个领船去跟纪老爷告状,那些不长眼的领船当然都被辞了—纪颐溯觉得人笨真是没救,他才说要查呢,马上去告状说不要,是怕人家不知道你们就是夹带私货那几个吗?

    雷厉风行了几个月,清走了七十余人,纪家要再招募工人自然容易,并没有什麽人员衔接问题。

    没人夹带私货後,正货能装更多,每个月的净利往上多了三千多两。

    纪老爷知道有人偷运,但一直以为只是一两箱小物,直到看见帐本,才发现人心不足,更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也累了,管不动,也不想管。

    於是纪颐溯全面接手纪家船务,这时距离纪颐生离家出走刚好一年。

    第二章

    船驿的管事跟工人,看到纪颐溯越来越恭敬,官府大爷也是喊着「纪贤侄」,纪老爷已然不管事情,纪颐溯代表着纪家这件事情,一日稳过一日,李氏急归急,但也没办法。

    儿子自然是找到了—还在康祈府,李氏每个月派心腹赖嬷嬷送钱银过去,那齐氏已经怀孕,她又买了几个丫头过去伺候,让她专心养胎,儿子请了教席到家里,准备年後考试。

    老实说,儿子考上国生的可能实在太渺茫,李氏只能祈祷齐氏肚子里的是男孩,丈夫看在孙子的分上,肯定会心软,纪家香火不旺,陆氏当年抱着儿子进门,公婆不也只有欢迎的分吗?

    只是齐氏还要好几个月才临盆,纪颐溯现在就已经全面接掌了,那些大小管事看到他,每个都恭恭敬敬,逢年过节也是他出入知州府官的宅邸,年纪虽轻,但带着重金而来,又有谁会拒绝,何况他接掌後船驿收益便多,孝敬自然也跟着增加,那些大小官儿,谁看到他都是笑出一脸花。

    李氏越想越心烦,想到自己有个外甥差不多二十岁,不如让他去船驿做管事,一方面熟悉熟悉,将来等颐生接手了,好帮忙颐生,一方面也是看看船运到底如何运作,别让纪颐溯坑了自己儿子。

    晚上遂跟丈夫提起,纪老爷却十分不高兴,「现在是颐生不要家,可不是我不让他接手产业。」

    李氏见被识破,有点尴尬,「我又不是那意思。」

    「总之,你别找颐溯麻烦,你的外甥是你的亲外甥,但对我纪家来说,却是个外人,我纪家的产业还要找个外人来探看?我的儿子做生意,还要李家人监视?你现在是纪家的媳妇,还是李家的姑娘?」

    李氏脾气不小,但这次被骂,却是不敢说什麽,想想自己也真是太急了,找个人一下就要翻帐本,难怪丈夫不高兴。

    「颐溯已经十六了,你看看有什麽不错的小姐给他讲讲亲事,不要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李氏听到这个又觉得烦,「我说谁老爷你都不满意,我看老爷你自己张罗好了,反正你现在也不去船驿了,闲得很。」

    「我一个大男人给儿子张罗婚事像什麽话?」

    「老爷的意见太多,这不行,那不要,搞得好像选太子妃一样,现在官媒没人敢接我的帖子,老爷娶媳妇,我一介民妇,张罗不起。」

    纪老爷想起自己这几个月都不知道摇了几次头,有点不好意思,「只要名门淑女,家世清白,姿容端丽,其他我不讲了。」

    「真不讲?」

    「真不讲。」

    「那我说了,这次若对方是名门淑女,家世清白,姿容端丽,老爷你还摇头的话,那就让我把儿子接回来,这样行不行?」

    「行!」

    於是当一个月之後,李氏说要把自己的侄女许给纪颐溯时,纪老爷虽然傻眼,却也不得不认。

    李知茜,十五,比纪颐溯小上一岁,父亲李彬不到二十岁就连中国生,京生,与妻子因为山贼打劫早逝,女儿被接回本家,李家如今便是李老太太,李二老爷,三老爷,李副府已经在八年前过世,但进士头衔还在,是道地的书香门第。

    名门淑女,家世清白,姿容端丽,样样符合,纪老爷只能默默点头。

    陆氏自然气得跳脚,她被李氏欺压了一辈子,现在还要娶她娘家小辈,想到就讨厌,但她不过是个姨娘,这婚事又哪里轮得到她发表意见呢,只能跟儿子女儿抱怨,但面对李氏跟纪老爷,却是什麽话都不敢说。

    至於纪颐溯自然也是不太愿意,他娶妻是为了孝顺母亲,传宗接代,可是李氏欺负他母亲不是一两天,她的侄女又怎会真心孝顺,只怕让母亲闹心不已。

    但要拒绝也不适合,嫡母张罗婚事,天经地义,李知茜的出身也没得挑,嫡母把兄弟的嫡女许给自己庶子,那是相当看得起这庶子,若是他说不要,变成他站不住脚了。

    众人心思虽然不同,但合过八字後,也确实操办起来。

    李家来过纪家两次,纪颐溯都刚好有急事出门,回头听母亲说起李知茜,容貌出色,笑容可掬,性子活泼大方,身段看来也应该好生养,李知茜说自己不善女红,刺绣什麽的就不献丑了,带了亲自养的两盆桌松送她,一盆长寿松,一盆安平松,希望给她讨个好兆头。

    陆氏说,李姑娘挺不错的,大户人家的嫡小姐跟她这种丫头抬上的姨娘有说有笑,那样爽朗真的难得,可是啊,她实在不想要李家的媳妇,她已经吃了十几年李家女儿的亏,不想跟李家有牵扯。

    李氏自然知道陆氏不喜,但不想管,姨娘而已,她才懒得理。

    几个月後,齐氏第一个孩子落地,是个女孩,李氏忍不住失望,想到短时间内无法接回儿子,连去看都不想了,只叫嬷嬷好好照顾。

    另一边,纪家却是已经准备得九成,只等着迎亲。

    但只能说,纪家实在太有提供闲话的潜质了,亲事都已经准备得九成,居然也能黄了—就在李知茜过门前两个月,纪颐溯身边的大丫头玉帛有了。

    对,就是那个有了,而且一出来就是五个月。

    纪颐溯已经十七,房中有几个伺候的丫头很正常,只不过丫头不能抢在正妻前有孕,这事要怪,就是李氏管家无方。

    面对纪老爷的拍桌大怒,李氏大喊冤枉,要娶的是自己亲哥的女儿,就算要坑,也不可能坑这件事情。

    知茜从小父母双亡,连她这已经出嫁的姑姑都对她十分怜惜,爹爹还在时,弟弟跟弟媳们对知茜还算不错,爹爹过世,对知茜的态度就不是那样好了,就算李老太太疼这孙女,但隔着儿子跟媳妇,很多时候也是有心无力,李氏知道母亲为难,前两年买地给齐小姐赔罪时,她也顺道买了一块差不多大小的,偷偷给了知茜,让她谁都别说。

    她这麽疼这侄女,怎麽可能搞这出?

    肯定是纪颐溯不想娶,故意设这局,通房有孕,那代表这人家嫡庶不分,规矩不好,没有哪家姑娘敢冒险嫁过来,万一丈夫偏宠通房,通房又一举得男,那自己是要怎麽办才好?

    李氏心知是这庶子搞鬼,但说出来只会更让老爷生气,他肯定会说,丫头大肚子,本来就是主母失职,庶子也是儿子,房中几个丫头都搞不清楚,当什麽母亲,掌什麽钥匙。

    几日後,纪老爷又上李家道歉,顺道退回彼此婚书,李老太太脸色极难看,想也是,遇到这种事情谁高兴得起来,在点聘金时,李老太太自行扣下了大概五分之一的东西,孙女被退婚,要再婚配只能配上较差的,更别说沦为茶余饭後的话题,总得给她些补偿,纪老爷自然不敢抗议。

    回到家想想实在来气,当年给齐家道歉,现在给李家道歉,齐家那是儿子不争气,这玉帛怀孕明明可以避免,却是让她大了起来,忍不住又跑去松柏院把李氏骂了一顿。

    李氏真想掐死玉帛,臭丫头,怎麽这样会藏肚子,居然五个多月才被发现,还有那个死玉琴,每个月拿她三两赏银,连当值的大丫头怀孕都没看出来—自己虽然对这婚事另有所图,但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却不是本意。

    但无论如何,这结果也不算太过偏离目的,过几日再找老爷谈谈,只希望一切能顺利。

    九月,玉帛生下一子後去世,纪云缎跟纪云绵前後出嫁,时间过得很快,纪颐溯二十岁时,第一次上了京城,原因十分风光—奉旨入京。

    去年朝廷打南方异族,没想到钨州连月大雪,道路积雪一尺余,两万兵马动弹不得,纪颐溯刚好人在那里,听知州公子方大志说起此事,遂让钨州的船驿点出三十艘大船,两万兵马顺着河水咻咻咻,不到三天就冲到了南国边界,连带着京城补给的米粮也顺道给送过去了。

    天下太平,百姓才得以安生,当时纪颐溯只是想着既然身为大黎国民,出一己之力也是应该,纪家船运已经逼近大黎国三成的运量,三十艘大船不算什麽,故从头到尾都没出面,而是把管事跟船令给了方大志,却没想到将军班师回朝後说起此事,朝廷调查,方大志想又不是什麽坏事,便说了,纪家迎来第一个圣旨。

    纪家即使然富裕,但毕竟是商人,李氏虽是官家女儿,却也没接过圣旨,宣旨队伍到,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倒是来传旨的公公耐心,让他们派人去船驿把纪颐溯叫回来,家人在这其间摆香案,又让众人去更衣,待纪颐溯回来换过衣服,纪老爷,李氏,纪颐溯,陆氏,奶娘抱着两岁大的长孙纪雨顺,三女纪三织,一字跪开,这才宣旨。

    简单来说,皇上对於这件事情很高兴,今年中秋,皇宫要设宴请群臣,让纪颐溯跟方大志进宫。

    宣完,众人都惊呆了。

    皇宫呢!

    纪颐溯也挺高兴的,倒不是多想进皇宫,而是觉得应该把家业更往上发展,到京城河道才对。

    走一趟,看看当地船运状况,也许会有大官看上纪家的本事跟本钱,主动找他合计,到时候他通商路,那大官帮忙通官路,一起钱生钱,那纪家船运的版图不就更大了吗?

    这几天他就命人把消息往京城传,等到他中秋入京之後,对他有兴趣的人自然会来找他,没人对钱不感兴趣,他等着就好。

    众人都是高兴不已,只有李氏心情十分复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往年对陆氏太过分,现在报应真来了。

    玉帛虽然产後虚弱而亡,生下的男孩却是一日健康过一日,取名纪雨顺,再几个月就三岁,养在陆氏的翡翠阁中,白白胖胖,十分可爱,老爷整天都抱在手上,哄着拱着,小娃吐个口水泡,老爷都可以夸奖半天,会爬那日,更是兴奋得逢人便说,这小人来了家里之後,老爷气色真好了不少。

    纪颐溯全面掌家已经四年,这里里外外早就都是他的人,让颐生接手这种梦她已经不敢作了,只希望儿子快点回来自己身边,但齐氏第二胎又是女孩,家里已经有男孙,抱着个女孩又能求什麽情。

    可也多亏纪颐溯把家业壮大,云缎居然嫁入了官家,官家呐。

    夫家是梅花府的正辅,嫡长子正妻,出嫁时十里红妆,面子里子全有了。

    可是,可是……唉。

    京城。

    纪颐溯带着贺福,贺勤,柳嬷嬷,玉砚等一行人在八月初到了京城,把张管事租的房子所在跟车夫说了,半个时辰後便到了。

    贺福咚咚咚敲门敲门,里头的人从漏窗一看,连忙开栓子,「少爷怎来得这样快?」

    贺福笑说:「水高,船要走得快我们也没办法。」

    打开大门,张管家道:「少爷,京城的好宅子几乎都有人住,只能租到这样的,还请少爷别见怪。」

    纪颐溯大步而入,宅子一进,比他住的闲雅院还小上许多,不过左边有棵大树,墙边种着素棉,已经开出紫色花朵,看起来倒是不错,草木都乾乾净净,看得出已经费心打扫,京城地少人多,这种临时宅子大抵也就这样了。

    张大娘从里头出来,见到他们来,也吓了一跳,「少爷怎麽这就来了,厨房没什麽菜,现在已经休市了。」想了想道:「我让大专去酒楼买几个菜回来,附近倒是有几间酒楼颇有名气,菜色都算不错,至於白米倒是现成的,等会再来煮。」

    贺福哎哟一声,「张大娘,既然附近就有酒楼,自然去酒楼吃现成的啊,让大专买回来,菜都凉了。」

    纪颐溯也是这样想,难得入京,多看看总是有好处的,「附近什麽酒楼最有名?」

    说起吃,张大娘立刻来了兴致,「八宝饭馆,天香酒楼,闻香酒楼,好吃斋,回味下马楼,这几间都是远近驰名,高朋满座的,但要说馨州一定没有的,就是石榴馆了。」

    张大娘不只善煮,还爱吃又挑吃,听张大娘这样推荐,纪颐溯也来了兴致,「什麽菜色我们馨州居然没有?」

    馨州多河交会,商船发达,不只各州菜色,就连北服国,西善国,南籦国,南召国的菜色都吃得到,大黎国说起吃,都是在馨州。

    「这石榴馆的东家是个女人,不下厨,却很会想菜色,十天半个月就换一次,点菜的方法也新鲜,没有菜牌,都看东家怎麽配,给一两就配一两的菜色,给三两就配三两的菜色,酒钱另外算,不瞒少爷说,奴婢吃遍大江南北的菜色,没吃过那样的东西,色香味俱全,但要怎麽煮,却怎麽样也想不明白,点心也是,甜而不腻,但不管吃了几个,都无法知道那糕饼如何制出。」

    贺福拍手,「女东家?我们馨州已经算开放了,可也没女人出来做生意啊,这京城真是不得了。」

    「你懂什麽。」张大娘伸手就是一拍,「女人要是能在深闺当千金,谁要出来抛头露面,我听那东家身边的婆子说,是被夫家给坑了,娘家又嫌她丢人,才不得不出来养活自己,姑娘也有本事,才一年多呢,石榴馆就跟那些老字号并驾齐驱了,要我说啊,那姑娘真是不得了,一个女子结帐掌外堂,井井有条,可没几个大掌柜能做到呢。」

    纪颐溯挑眉,「被夫家给坑了,娘家又嫌她丢人,表示不会有人撑腰,但生意这样好,不可能没人找麻烦吧?」做生意哪有这样简单呢,不然纪家每年不用花上那样多钱打点官员。

    「少爷倒是说对了,石榴馆东家有小郡主撑腰,说来也巧,石榴馆才刚开,小郡主来城西出游,见那馆子新建,点了一桌菜吃,吃得很合口味,几日後郡主生病,食慾不振却是想起石榴馆的酸辣清汤鸡,王妃一听那有什麽难,马上派人去买,下人却是空手而回,道石榴馆被砸了,女东家正在衙门敲鼓呢,衙门对一个小饭馆被砸原本也不想理,可没想到王府的管事却来了,衙门这会全吓到,全员集合,追凶,没抓到砸店的人都不准回家。这一闹,不管是同业还是找孝敬的官员都知道了,这饭馆不能砸,因为小郡主喜欢,小郡主虽然没心出头,却也紮紮实实的帮了忙,那东家後来写了十道食谱给王府的厨子,这十道菜只有王府吃得到,连石榴馆都不卖。」

    纪颐溯一听也觉得这东家个性挺有意思,不管小郡主有意无意,被帮忙就是被帮忙,所以要答谢一番。

    王府要什麽没有,但要小郡主喜欢的吃食,还是外间都没有的,的确算是心意。

    「既然如此,那把东西放下收拾收拾,等时间差不多了叫上车子,往那石榴馆去嚐鲜。」

    纪颐溯一进入石榴馆,忍不住就觉得好了。

    饭馆共三层,依湖而健,木头用的是上好的香水木,但却没多余的雕花,饭馆乾乾净净,用来装饰的都是草木,倒有点悠然农村的意境。

    最特别的是饭馆中央有有棵树,往二楼的天花板上还挖了洞,让那树直长上去,纪颐溯也吃过不少饭馆,却没见谁把原址的树留下,忍不住一笑。

    跑堂连忙过来,「五位客官,请问等下还有客吗?」

    张大娘道:「就我们五个,要二楼的雅座。」

    二少爷前几年吩咐过,出门在外,就不用像在家里那样分桌吃,主仆雅室也不是每间餐馆都有,既然在外,从简便是。

    「好的,楼梯在这边,客官请。」

    二楼的雅座面湖,隔间用的都是青竹墙,配上琥珀色的三尺垂珠帘,只在那帘边放了小木牌做为雅座区分,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吉祥话,纪颐溯注意到,小二带他们进入的竹房雅室也有个不错的名字:和气盈庭。

    众人坐下,小二很快奉上茶,「虽然入秋,京城天气还是颇燥热,小店今天的茶水是菊花茶,给各位客官清清肝火,用的是祥瑞府第一批新菊,前几日才下船,这小壶里是今年的春蜜,若客官们喜欢品蜜,小的给您加上一些,菊花蜂蜜,不只清香微甜,还能润喉。」

    贺福,贺勤跟玉砚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他们是纪颐溯的心腹下人,也跟着跑了不少地方,可没见过哪个地方的小二口齿这样伶俐,茶水好一点也就是龙井,乌龙之类,这菊花也能做茶?

    张大娘见三人略有惊讶,又见少爷眼中含笑,知道少爷目前为止是满意的,「给我们都加上一些。」

    小二俐落的在杯中先加上一匙蜂蜜,接着倒入菊花茶,茶水瞬间将稠蜜冲开,纪颐溯喝了一口,菊花清,蜂蜜香,倒挺有意思。

    小二添完茶,很快下去,不一会,琥珀珠帘又被掀开,进来一位大概十八九岁的女子。

    那女子一入室,众人便是眼睛一亮,她面似桃花含露,肤色如玉,穿着松花色的襦裙,云绣交领,配上一条水红色的腰带,一脸笑容可掬。

    纪颐溯一看就知道她是张大娘口中那个被夫家坑了的女东家,见她笑如春风,只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女子先行了一个礼,「多谢各位客官赏脸,石榴馆的菜色从一两到十两都有,请问各位今日要点几两的菜色?」

    「把最好的拿上来就是,再拿壶酒。」

    「我们这有西善国专酿的状元红,陈绍,若不喜欢烈酒,有梅花府的桃子酒,苹果酒,另外还有两种异国酒,搭配肉食再好不过,是请海商运回的,贵客若怕不合口味,可以试喝看看,喜欢再叫。」

    「那就各拿一些上来吧。」

    「好。」女东家笑盈盈的说,「各位稍坐,我让厨房快点上菜。」

    纪颐溯一开口就叫十两的菜,贺福贺勤高兴是不用说了,张大娘虽然来过三次,但也只吃过一两的菜色,众人高兴中,只有玉砚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那女东家。

    女东家似乎也见怪不怪,看出这群人身分最高的人,跟他点菜就是,其余都不管,不小心对到眼神,还对玉砚微微一笑。

    待她出去後,张大娘看不惯,一个栗爆敲下来,「都说了这东家出来挣钱,也是千般不得已,何必这样看她,你当少爷的大丫头是命好,不愁吃穿,不愁三餐,你要真有过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就知道尊严算不了什麽了。」

    纪颐溯也觉得正是如此。

    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虽有点不像话,但想想女人被夫家坑,被娘家嫌,走到这一步,自然是生活要紧,能够坦然面对倒也十分难得,又想起那个齐小姐自从被大哥退婚,成为全城笑柄後,据说就再也不出门了,谈也谈不到什麽好亲事,後来是齐家小叔把这侄女接走,以旁支身分给她嫁了人,只是茶商齐家的嫡姑娘跟旁支,能嫁的当然差得多。

    不知道李知茜如何了?

    当初因为实在不想娶李家的人,又不能推辞,怕李氏迁怒母亲,更怕李氏把云绵随意嫁,只能认真操办,但他们母子三人被李氏欺负了那麽多年,他又怎麽能娶李家人—母亲每天五更要起床,去服侍李氏梳头,穿衣,就算怀着云绵时,也不能休息。

    母亲生病,请了大夫,他去厨房看药时,刚好听到赖嬷嬷交代,「太太吩咐了,大夫开的药用三成量就好,别让那死丫头好得太快。」

    母亲是纪家的姨娘,可是李氏房中的嬷嬷可以喊她「死丫头」。

    衣服料子永远次一等,饭菜故意晚送也是家常便饭,翡翠阁的嬷嬷丫头是从李氏手中领月银,会选择听谁的话很好猜,他虽是少爷,但比起松柏院的管事却还不如,要不是厨房的邵婆子好心,会送馒头过来,真不知道要捱多少饿。

    自己五六岁上该读书了,家里明明请了西席,李氏却不准他进先生的院子,说他是庶子,没资格读书识字,请来的绣娘也只教云缎,云绵想学针线,绣娘说太太交代,庶姑娘不能学,琴师跟画师亦然。

    不给庶子识字,不给庶女学女红,琴棋书画都要把他们撇除在外,摆明要他们成废人,後来是奶奶教他跟云绵识字,读书,看帐本,李氏知道婆婆亲自教,这才不情愿的让他们进先生的院子。

    小时候还有点怪爷爷奶奶,怎麽这样怕李氏,後来才知道不是怕,爷爷奶奶不因为他们跟李氏起冲突,是为了他们好—如果现在百样护着,难免让李氏积怨,老人家又能活多久,到时长辈一去,李氏的怨念恐怕要一发不可收拾,届时会遭殃的也只有他们母子三人。

    母亲虽对李知茜印象不错,但说实话,别说母亲,他也不想跟李家结亲,这才故意让丫头们伺候过夜都不喝药,丫头先大了肚子,他就不信对方还会嫁过来。

    至於李知茜後来怎麽样,老实说他也不是很在意—这跟齐小姐不同,齐小姐是未婚夫不要她,脸面自然无存,但放在他这边,是男方丫头有孕,李家不把女儿嫁过去,这议论要说谁错,也是纪家的错,於李知茜的名声无损,只不过是再忙一场婚事,却是不用低嫁。

    「客官,这是冷盘四道,三色鲜蔬,石烧柳片,水晶冻虾,秋果满园,给客官开开胃,另外这两种是海商运来的异国酒,公子嚐嚐是否合口味?」

    小盘上放了两只杯子,一白青瓷,一蓝金瓷,後头有个小厮则捧着清水跟漱口盏,纪颐溯一笑,这女东家倒是细心,连这种小地方都想到了。

    喝了白青瓷的,漱口,接着喝了蓝金瓷的,「上白青瓷的吧。」

    「好,马上来。」

    说马上其实没有马上,是跟着三肉三菜一起来的,菜都是海鲜,不见猪羊,小二说,这种酒就是配海鲜好吃,要是配了猪羊,反倒涩味。

    这些话若在别的地方听到,纪颐溯肯定觉得对方在糊弄客人,不过进来到现在,光是那茶水跟品酒架势,他倒是挺信酒跟牛羊搭不起来。

    一吃之下,果然如此,鱼肉更甜,虾子更鲜,这酒搭肉竟比单饮时更香醇。

    共上十二道菜,不是一般饭馆出的那种大盆菜,每种分皿,分盘,衬以青菜,竹叶或者鲜花,最後的甜点也不是汤品或者花饼,而是一盅果球,不算稀奇,但胜在巧思,把水果削成东珠大小的圆形,放入冰窖里冻起来,一盅里有蜜瓜冰球,西瓜冰球,苹果冰球,荔枝冰球,大餐之後吃这水果冰球,的确解腻又清爽。

    看着夕阳下的湖色美景,吃着这鲜果冰味,十两银子虽不便宜,但确实觉得十分值得。

    唤结帐後,又是那穿着松花色衣裳的女东家掀开琥珀珠帘,笑靥如花,「贵客今日品嚐得还满意吗?」

    纪颐溯点点头,一个示意,贺福立刻把银两放在桌子上,一大一小,大的是菜钱跟酒钱,小的是赏银,显然吃得很满意,另外赏的。

    「谢客官打赏。」女东家笑咪咪的领路下楼,「我们石榴馆中菜色,每五天一换,除了过年都不休息,欢迎客官随时来嚐鲜。」

    纪颐溯心情很是轻松,又见那女东家笑脸迎人,声音清脆好听,很自然的便接了她的话,「馆里的菜色很多吗?」

    「多着呢,公子今日所用,不过是第八组菜色,石榴馆共有三十六组菜色,每盘每皿都不重复,就连碗盘杯盏也都是不同的,公子若在京中长住,还欢迎常来,这湖面虽不大,但傍晚时分,鸟群飞过夕阳红云,却是一番好景色。」

    纪颐溯莞尔,「东家倒是会做生意。」

    女东家笑着拱拱手,「小店经营,自然得趁机卖卖好,还请少爷大人大量。」

    走到门口,又从丫头手中接过托盘,上面是个樱草色的束袋,「刚才负责服侍各位的小二说,贵客对菊花蜂蜜茶甚是喜欢,这是我们自己做的菊花蜂蜜糖,虽然已经是八月,但京城还是挺燥热,给贵客润润喉。」

    出得大门,马车已经在等了,女东家直到马车动了,这才转身回石榴馆。

    放下车帐,贺勤好笑,「少爷给钱大方,那女东家居然送人送到门口了,还送了我们糖果。」

    「才不是。」张大娘说,「只要不忙,都是这样送的,就连我跟你张大叔带着大专兄弟,跟老吴夫妻一起去吃一两的菜,也是这般殷勤招呼,见老吴的小女儿喜欢甜味,东家送了一包玫瑰糖给她,小丫头高兴得不得了。」

    纪颐溯笑,对客人不大小眼,也算难得,「这幸好是在京城,若是在我们康祈府,恐怕也容不得她这样做生意。」

    张大娘连忙点头,「这倒是,我跟老张刚来时,可被京城人吓了一跳呢,我们康祈府若抛头露面,那真是万不得已,可京城却是不少,那丝湖绣房的女东家也是厉害,丈夫宠溺侍妾,她自请出门,拿着嫁妆起了绣房,开始做生意,一般人家请不起绣娘,要是有大日子,都往她那定衣服去,凤书斋也是女掌柜,生意作得风生水起,我们馨州庙宇的祈缘日也只能让未婚男女见见面,要说上话却是不合礼教,可京城的祈缘日却是能说上话的,就算并肩而行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更别说城南的采香湖,姑娘都自己做起出船生意,真是开了不少眼界。」

    贺福一听,好奇了,「这姑娘出船倒是新鲜,少爷,不如我们过几天也去瞧瞧吧?」

    张大娘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想去就去,别拖着少爷,少爷来京城是有正事的。」

    贺福一听不敢说话了,拓展船运真的是大事。

    「唉玉砚啊,张大娘说这麽多,一方面给少爷解解闷,一方面也是开导开导你,京城民风开放,我们馨州真不能比,一个饭馆女东家就让你脸色这样奇怪,我们还要在京城住上一个月呢,难不成你看到女子抛头露面,都这般脸色,听张大娘的,那真是不得已,若是家里好吃好喝供着,谁愿意出来跟人家陪笑弯腰呢,出来赚钱都是为了生活,别这样。」

    「不,不是的。」玉砚勉强一笑,「我自己都是丫头了,哪会看不起别人,便、便是连坐几日船,踏上实地觉得有点浮,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玉砚的症状也不算奇怪,连坐几日船才上地,的确有些人会浮上几个时辰才好转。

    张大娘哎哟一声,「你这丫头,怎麽不讲一声。」

    「又不是什麽大问题,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

    纪颐溯见她脸色的确苍白,遂道:「以後不舒服就说,张大娘,等玉砚好些,你们就去人牙子那里挑丫头。」

    张大娘笑说:「早挑好几个了,都在宅子後头的下人房,原本是想着明天给她们梳洗打理的,可没想到少爷提早来,丫头的衣服都还没换过,所以没让她们出来拜见,等明天整理妥当,就让玉砚去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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