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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姒弦《宠妻无上限》(卷三)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3-18 13:53
标题: 姒弦《宠妻无上限》(卷三)


出版日期:2019/03/20

【内容简介】


任何事情在徐砚面前也许都还有商量的余地,但一旦牵扯上初宁,
别说余地,他连一丝情面也不会留,侄子敢对小丫头动歪心思,
他就把大嫂娘家兄长的破事扯出来,让他大哥自己选要帮哪一边,
三皇子看中她的美色,对她设圈套,他及时把她救出来的同时,
怒气也升至最高点,本打算藉着替初宁她爹平反冤情把三皇子给扯下台,
没想到她经一事长一智,开始懂得利用他和长公主义母替她撑腰的优势,
还演了一出大戏,一状把三皇子的恶行告到御前,
让三皇子同他生母一起被禁足,可厉害了,
不过为了一劳永逸,免除别人的觊觎,他觉得还是尽快让她成为徐三夫人,
可是却有阻碍他的人,偏偏那个人他还招惹不起……


  第四十一章 半夜肚子疼

  暗夜中,船行水面,河风呼啸。

  初宁找了个听到风声就害怕的藉口,赖在徐砚的舱房里,可怜兮兮地说:「徐三叔,您这儿借个榻给我缩一晚上吧。」

  徐砚沉默地看着她,他要是再不明白她是故意的,他真是傻子了。

  徐砚知道自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年少不满家中说的亲事出走,不屑功名,救凶徒,不敬兄长,所有世家子弟恪守的规矩,他一样也不遵守,眼下为了能顺利回京不受他人威胁,他连衙门都烧了。

  然而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睁着清澈的杏眸,对自己公然撒谎,还是为了和自己待在一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把人家小姑娘养歪了,歪到连男女大防、闺阁名声都不顾。

  况且他是成年男子,人性恶劣,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否会按捺不住,做出怎么样冲动的举动来。

  可换个想法,她就是那么喜欢自己,相信自己……

  徐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最近他做这个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初宁见他又头疼的样子,心儿怦怦乱跳,拚命压下忐忑和心虚,又软软糯糯地喊,「徐三叔——?」

  船舱昏暗,她又眸光似水,比夏日清泉还要潋灩几分,直荡得徐砚心头颤抖发酥。

  他唇线抿得笔直,发现她的两个丫鬟居然还很淡然站在外边,这小丫头,越长越懂得收敛心思,连最亲近的丫鬟都骗过去了吗?

  徐砚觉得自己也挺难坚持的,大不了,就让她睡床,他另寻张榻吧。

  此时船遇着风,撞到一片掀高的浪堆里,猛然摇晃。

  初宁被晃得惊呼一声,徐砚忙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搂进怀里。

  很快,船身又稳定了。

  冬夜里行船,就是这点不好。

  也不怪小姑娘害怕,这会儿还缩在他怀里发抖,上回西湖的画舫出事,她亲眼目睹火光冲天,他后来再说带她去游湖,她都不愿意了。

  徐砚心里一软,搂着她走到床榻边。「半夜里可别又要回去。」

  初宁暗中为那浪头叫好,点头如捣蒜,但到底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的话落在耳朵里是那么旖旎。

  徐砚让她在床上坐下,转身去把汐楠和绿裳叫了进来,「夜里行船摇晃,安全起见,你们姑娘晚间就睡这儿吧。你们留一人陪在边上,再着人给我寻张矮榻来,放到屏风前。」

  本来今晚也是特殊,明儿开始并不准备晚上行船,就让小姑娘住一晚上吧。

  他行事从容磊落,两个丫鬟更加不会怀疑,一叠声的应是,各自忙碌。

  汐楠抢着要守夜,绿裳拗不过,便去帮着徐砚准备被褥。

  在汐楠去给小姑娘打水准备净面的空档,徐砚站在初宁跟前,垂眸看着她。

  初宁被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看,免不得又紧张,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看着他伸来一只手,轻轻抬起自己的下巴,又听到他喊——?

  「小丫头……」

  单单三个字,意味不明,莫名让人觉得紧张心脏乱跳。

  初宁就那么仰着头,对上他那深沉、带着不知名情绪涌动的眼神,突然觉得他像是一头盯上猎物的凶狼。

  她被盯得心尖颤颤巍巍的,他的视线彷佛带着火星,所落之处发滚、发烫、发酥。

  她下意识想闭眼,他的手在这时松开了,却改为轻捻着她的耳垂,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就在鼻端。

  徐砚弯下腰,贴着她耳朵说话,「你的徐三叔不是正人君子。」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危险,吐出来的温热气息,钻进了她的耳洞里。

  初宁低垂着头,呼吸一窒,耳后那片裸露的肌肤霎时覆了粉色,耳垂又烫又有种酥麻感,让她的半边身子也跟着酥了。

  她想伸手扶住床沿,发现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汐楠在这个时候进来,徐砚已经直起腰,亦松开了手。小姑娘这才大口大口的喘气,身体却止不住地轻颤。

  她抬头看向他,正好瞧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温柔又炽热。

  徐三叔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是她故意赖在这里,被他看穿了?

  初宁脸颊嫣红,不敢再看他,一时间无法从他带来的陌生悸动中回神。

  徐砚退到屏风后头,指尖还残留着她耳垂又软又细滑的触感。小丫头,道行那么低,藏不住尾巴,还敢巴巴的来,真是傻大胆。

  汐楠服侍初宁擦了脸,初宁便与徐砚隔了一道屏风,一里一外各自歇下。

  外头不断传来风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徐砚却还能清晰听见小姑娘轻柔绵长的呼吸声。

  她还真是倒头就睡,他闭紧眼,却无法入眠。

  徐砚翻了个身,也不知道怎么逼迫自己睡着的。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了小姑娘喊疼的声音,带着哭腔,猛然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

  他还在屏风前的矮榻上,眼前有一道影子轻晃,是由屏风后投到这边墙面。

  「我疼……」

  初宁虚弱的喊声再度响起,徐砚霎时就清醒了,揭开锦被下了榻,身子遇着冰凉的空气,立即起了鸡皮疙瘩,他甚至连鞋都顾不上穿,绕过屏风一看,小姑娘正窝在汐楠怀里喊疼。

  「怎么了?」

  「三老爷,姑娘原本睡得好好的,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喊疼。」汐楠也急出一身汗。

  初宁半个身子探在外头,小脸苍白,额发还被冷汗打湿了。

  「卿卿,你哪里不舒服?」徐砚的心一下子提得高高的,他赶紧坐到床沿,将人从汐楠手上接了过来。

  小姑娘见着他,就跟乳燕投林一般,扑着过去,手紧紧揪着他的袖子。

  「好像是肚子疼……」

  什么叫好像?

  徐砚想也没想,就要把手探进被子里去。

  汐楠看着自家姑娘,突然想到什么,忙喊道:「三老爷您……还请您回避一下。」

  初宁都疼得这样了,还要他回避?徐砚不悦地扫她一眼,让人感受到莫名的压力。

  汐楠着急地说道:「三老爷,我给姑娘检查,或许并不是病了。」见他还是没动作,汐楠有些手足无措,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她目露哀求,又十分不自在地说:「三老爷,劳烦您把绿裳叫来好吗?」

  徐砚总算反应过来,抱着初宁的胳膊一僵,下一刻就将人还给了汐楠。「我让齐圳去喊。」说着,径直出去了。

  汐楠总算松了口气,去揭初宁身上的被子,往她身后看去,锦被上果然沾了小片的红色,初宁的裤子上也是一片狼藉。

  果然,姑娘长大了。

  汐楠眼里有喜色闪过。先前她还说姑娘迟迟不见来小日子,担心着是不是身体有问题,这总算是来了。

  绿裳很快就跑过来,面上焦急不已,看到初宁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问道:「汐楠,姑娘怎么了?」

  汐楠在她耳边一阵嘀咕,绿裳噗哧地笑了,又见初宁疼得直缩,心疼道:「姑娘初次来小日子,不舒服是正常的,但我们也没有疼成这样……还是先帮着收拾吧,我去拿东西,汐楠先给姑娘喝些热茶,船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红糖和鸡蛋?」

  徐砚本来就猜到一些,如今站在外头,听到丫鬟低低的说话声,算是确认了。

  居然是遇上这样的事,还是在他屋里,在他的床榻上!

  他身体放松,觉得好笑,披着衣裳一动不动坐在用帘子隔开的外间喝茶,任两个丫鬟端着热水进出,张罗换被褥。

  女子来初潮,身体开始成熟之兆,小姑娘真要长大了,过了年又正好十四。

  本朝十四岁的女孩子,家世好的基本都已定下亲事,只待及笄便出嫁,但他和小姑娘……恐怕还有得磨。

  想到这里,徐砚的心情更加惆怅了。

  等里头都收拾好,他才进去,见到初宁捧着一盏热茶坐在床头出神,脸色倒是好一些,没那么苍白,可能方才她自己也吓一跳,以为身子哪里出了问题。

  「喝过茶就睡了吧。」徐砚坐到床沿。

  初宁见着他,支支吾吾地道:「徐、徐三叔,我要回自己的舱房去……」

  她这个样子,怎么能够在他这里,还在他的床上……

  她越想越别扭,虚弱的面容硬生生染出两团红晕。

  徐砚挑了挑眉,「刚才我同你说半夜可不能喊着要走,你可是答应得很爽快。」

  初宁想到自己今天厚脸皮的耍赖,更加不好意思,都不敢拿正眼瞅他。

  徐砚哪里会让她走,他抬手摸摸她的发,「就在这儿将就一晚,睡吧。外头风凉,受不得这样的折腾。」

  初宁一想到汐楠那一句「姑娘长大了,可以嫁如意郎君了」,心又忍不住怦怦乱跳。

  所以,徐三叔也明白了吧?

  她抿了抿唇,腼腆地笑了。

  徐砚见她笑,有些捉摸不透,她怎么突然又高兴起来了?

  等到初宁再睡下,徐砚发现自己睡不着了,便披着鹤氅到甲板上透透气。

  齐圳精神也很好,站在甲板上,双眼十分有神,盯着河面。

  「在看什么?」徐砚来到他身后问道。

  齐圳闻言转身,回道:「三老爷,您还记得当年您捞起我的事吗?」

  「自然。」

  「刚才先前的兄弟偷偷围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

  齐圳其实出身不算差,还抗过倭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落草成寇,倒不干伤天害理、欺负百姓的事,就是和官家不对盘。

  徐砚知道一些,也有一些不知道,不过没多问。听到他说兄弟,明白是以前跟着他的那些人,便笑道:「怪不得你高兴。」

  「三老爷,没有您,我和兄弟们估计都要白死了。现在他们在水道上做生意,也全靠三老爷您,他们一直感激三老爷的。」

  徐砚直言道:「我没你们说的那么好,救你们,是为利。」

  齐圳嘿嘿一笑,也不点破。三老爷总让人觉得他心肠冷硬,说话有时还叫人难堪,可真性情如何,相处久了的人都知道。

  接着齐圳神色一敛,郑重地道:「三老爷,他们来还有一事,说有人在半途就跟着我们,不过没有别的行动,如今他们也盯着那些人,一有消息就会告诉我们,您且放宽心,在这水里,有我们,谁也翻不起浪来。」

  徐砚拢了拢袖子,没有说话。

  正值深冬,徐砚一行人越往北走越寒冷,走过一半路程,还遇着了一趟风雪,河面虽未结冰,却也难行了许多。

  初宁听到外头下雪了,一改往日畏寒的样子,居然穿着披风跑出去看雪。

  徐砚得知她去了甲板上,也跟了出去,就见她披风红艳,肤若白瓷,宛如一株红梅绽放在满天风雪中。

  他陪她赏过雪后,回到船舱里,鬼使神差作了那么一幅画。

  佳人的裙裾在雪中飞舞,身量纤细,侧头笑得倾城,眉宇间却不是她如今青涩的样子,是他梦里她的相貌,小姑娘长大后的容貌。

  等徐砚在她唇上点了朱砂,才终于回神,望着一时轻狂之作,不禁摇头失笑。

  自打上回小姑娘癸水到来,她似乎是真懂得害羞了,再也没有做出赖在他舱房里的事,顶多是白日缠着他说话,但即便如此,她也坐得规规矩矩,离得甚远。

  往日黏人的小姑娘一下子变得疏离,徐砚缓了几天才适应,心情说不出的微妙。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这么患得患失的一天。

  齐圳在这时敲门,给他带来前些天突发事情的后续。

  「那天晚上确实有两拨人帮我们清了一窝老鼠,一拨是我们的人,另一拨并不熟悉,但水上功夫极好,即便是在摇晃的小舟上,下盘稳健,绝对是长期在与江海打交道。」

  这是三天前凶险的意外,有人在半夜趁他们停靠渡口的时候想来凿船,齐圳让人一路暗中相送,自然早有发现,但没想到来人比他们想得厉害,发现事败竟想放火烧船,是另一拨人及时涌上来,才没让他们得逞。

  即便在渡口,一旦失火,再被围攻,到时掉进水里,也是会死得不明不白。

  那些人就是来要命的!

  徐砚早知道这趟回京不会平静,但对方的决心超出他的预料。

  「你们没查出来那拨人是谁,对吧?」

  齐圳点点头。

  「要作恶的也没有能追查的痕迹。」

  齐圳再度点点头,神色有几分自责,明明做好准备,结果还是一个活口也没抓到。

  徐砚就不问了,视线又落在自己的画作上,指尖轻轻抚过那张娇媚的面容。「等等吧,会有人来自己认的。」

  齐圳不明所以,觉得自家三老爷说得怪了,难道那人还要挟恩图报不成?

  如果是这样,他们又失职一回,叫三老爷陷入别的苦恼了。

  齐圳越发自责,也觉得面上无光,想当年他称霸江河的时候,哪里失手过……哦不,也失手过,被三老爷捞起来了。

  晚上停靠之后,徐砚让人寻来红泥小火炉,和小姑娘围在桌边吃古董羹。

  所谓的古董羹,是因为以鲜汤为底,或用羊汤为底,置一应肉类,不拘鸡鸭鱼羊,再配上能寻得的蔬菜或菇类,在水沸时投食入锅,会发出咕咚的声音,以此得名。

  以前两人在杭州也吃的,但如今在船上,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徐砚今儿还给自己备了酒,不时浅酌,难得尽兴。

  那批人动了手,又失败了,这一路上基本上不会再遇到问题。这种事,一次就打草惊蛇,算计的人只会更谨慎,宁可在京城里等着他,所以他才这般放松。

  初宁见他喝得兴起,闻着酒香也有些馋。

  她喝过花酿,喝过黄酒,但是真正的烧刀子还没尝过。

  于是,她趁徐砚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干净的小调羹沾他的酒杯,放在嘴里一含,当即整张脸都红了,还被灼辣的酒液呛得咳了起来。

  徐砚忙给她倒水,正奇怪怎么回事,在她呼气间就闻到淡淡的酒香。

  烧刀子可不是一般低浓度的酒,沾上一丁点都能闻出味来。

  他低头就看到翻倒在桌上的小调羹,哪里还不明白,简直哭笑不得,她倒是有好奇心。

  「想喝?」徐砚笑笑地问她。

  初宁张着红唇,眼里闪着被呛出来的泪花,拚命摇头。

  不喝了,一点也不好喝!

  他看着她张着唇,突然起了坏心,用筷子沾了一滴,沾到她唇上。

  初宁都傻了,忙又端水喝,结果唇上的酒和着水,又到嘴里了。

  还好只是一滴,滋味不像刚才那样冲,却也叫她嫌弃得直吐舌头。

  徐砚哈哈大笑,大手揉着她的发。

  初宁气得直瞪他,很快又跟着笑,笑得撑不住,就往他身边靠。

  徐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了椅子,离她连半拳距离都没有,倚着他的小姑娘根本没发现不对,像只懒猫儿一样贴着他许久。

  到了就寝时,正准备歇下的齐圳突然被击打窗户的声音惊动,警惕的开窗后,发现一支羽箭插在上头,箭身还绑了信,写着「徐嘉珩亲启」。

  齐圳连披风都顾不上穿,直接就找到徐砚那去。

  徐砚就着火烛拆开信看了眼,上面只写着「三皇子」,而落款是「卷宗」两字。

  卷宗可不是什么人名,是暗号。

  「吴沐川送来的。」徐砚把信给齐圳看。

  齐圳一看,脸色变了,「好端端的,三皇子怎么又要针对您?」

  「也不是无的放矢。吴沐川拿卷宗威胁我,显然身后还有人,又用对付上任主事的办法,想把我推进泥潭。再有,我们离京前,可是威胁了陈同济和三皇子一把,让他们不敢动宋霖。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两个还没想明白,送那页帐目我嫌疑最大,也实在不用混了。而吴沐川如今送这信来,是因为我反手将了他一军,跟他说我查到了倭寇袭城的真相,劝他弃暗投明。」

  桩桩件件说来,再明白不过了。

  齐圳神色有几分古怪,「所以吴沐川是三皇子的人,现在真的要转投太子殿下了?」随即他又想到一事,问道:「三老爷,您什么时候又查到倭寇袭城的事了,您不是让我别再探了?」

  徐砚懒懒地向后靠进着椅背,很不要脸地说:「没查啊,诓他的呢。」

  齐圳被自己的唾沫呛着了。

  诓……诓的?吴沐川要是知道自己被诓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是要吐一口老血?

  徐砚知道吴沐川不过是在一方当霸王久了,不想再牵扯到京城夺嫡的事情来。毕竟太子不是个傻的,三皇子几回都没能撼动他的地位分毫,是人都会掂量,何况是不甘心受三皇子驱使的吴沐川。

  所以,他这回运气也占了大部分。

  有了吴沐川送来的消息,徐砚对回到京城是什么个局面,大概也有数了。

  左右三皇子还是想清了宋霖一党的势力。

  于是接下来几天,徐砚都在认真梳理小姑娘给自己的名单,思考三皇子会如何再对自己下手。

  第四十二章 再见徐家人

  腊月二十八,由于京城前天才下了场大雪,河道一部分结冻,徐砚当机立断乘车改行官道,一行人这才在年前回到了京城。

  初宁听着城门口的喧闹,有些激动的撩开帘子往外看,但只看了一眼,又很快的放下帘子,倒不是怕冷,而是近乡情怯。

  经过了两年多,她又回来了。

  徐砚此时也想着家里的事,他并不确定母亲的态度,至于小姑娘……不管母亲是什么态度,他都不会放手了。

  两人进了城,就有徐家仆人候在一处等着,见到领头的齐圳,连忙上前。

  「小的受老夫人的命,在此等三老爷,三老爷一路来可顺利?」

  徐砚听出是家里一位老管事,撩起车窗帘子,朝外看去,笑着说:「一切都好,街上人多,一切回府再说吧。」

  老管事当即应是,让道等他先行,然后爬上自己坐来的马车,一路跟着回了府。

  初宁在下马车的时候有些紧张,徐砚不动声色地扶着她,低声在她耳边安抚道:「遇见他们,如常就是,那么多年的事情了,谁也不会总记挂着。」

  知道他是指任氏,小姑娘点点头,一路都将脊背挺得笔直,娇小的身影倒真显出几分气势来。

  徐砚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小姑娘从来都是坚强的,他相信,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有时候,他也该放手,让她绽放属于她自己的耀眼光芒。

  两人走至垂花门,果然就看到由任氏领头相迎的众人。

  除了徐大老爷,连同晚辈都在了。

  徐二老爷多年不见弟弟,如今见他一身气势更胜从前,心里为他高兴,再侧眼看到他身边跟着的小姑娘,先是惊艳,下一刻便是感慨了。

  宋家的小丫头也长大了,亭亭玉立,宽大的斗篷都遮不住她莲步轻移间的婀娜,出落得真是好。

  任氏硬挤着笑喊了徐砚一声「小叔」,对着小姑娘扯扯嘴角颔首,就算是招呼过了。

  初宁落落大方,给在场的长辈都先问了安,然后朝同辈的徐家姊妹和兄弟行一礼。

  徐琇云几人再也按捺不住,扑上来一把抱住她,高兴地喊,「初宁!你终于回来了!你漂亮得叫我们都不敢认了!」

  小姑娘们抱作一团,又笑又哭,反倒把徐砚这个主角忘记了。

  任氏咳嗽两声,想让女儿注意举止,马上要出阁的人了,哪里能又尖叫又大笑。

  徐二老爷看向徐砚,发现他神色温柔地看着闹作一团的小辈们,也笑道:「她们姊妹高兴就随她们吧,毕竟真是许久没见了。」然后拍拍徐砚的肩膀,和他边往里走边说话,「大哥衙门里还忙着,要到晚饭才能回来……你小子又壮实了……母亲已经等很久了。」

  众人便都往内宅走,徐家兄弟也抬脚跟上。

  徐立轩之前被祖母提醒过一回,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出什么,看着笑容甜美的小姑娘,心里又苦又涩,只埋头跟在长辈后边,就怕自己忍不住要多看她。

  而徐立安却是看呆了。

  近三年不见凶丫头居然长成了小美人儿,眉如黛,眸光若水,顾盼间是少女特有的娇媚,一颦一笑彷佛成了勾人心神的勾子。

  她真的好看!

  徐立安看得都忘了要往前走,是徐立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半拖着走的。

  他知道这弟弟又开始犯混了,不拖走,长辈瞧见,不是平白给初宁小丫头惹麻烦吗?

  徐立宇虽然也被初长成的小姑娘惊艳,但却是最为自持的一个,冷静得不行。

  也多亏他,徐立安猛然回神,想起两年前母亲对小姑娘的误会,忙敛神走路,心里却想着,他什么时候可以找小姑娘说说话?而且他给她找齐了另外不同的九只小玉猫儿。

  她现在还喜欢那样的东西吗?

  徐家三位少爷,心思各异,初宁压根不知道,完全沉溺在和小姊妹相见的欢喜中,一路上四人手挽着手,相互说着近年来的生活。

  等到了碧桐院,初宁才真正紧张起来。

  明明徐老夫人是她最想见也最感激的人之一,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忐忑害怕?

  初宁下意识的看向徐砚,正在和兄长说话的徐砚有所察觉,对上她求助似的眸光,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初宁莫名就定了心神,脸上又恢复灿烂的笑容。

  众人进了屋。

  碧桐院还是和初宁记忆中的一样,屋里摆设也没有变动,她觉得安宁极了。

  徐老夫人就坐在中间的罗汉床上,徐砚敛目,上前直接撩了袍子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朝徐老夫人行大礼。

  徐老夫人看着越发丰神俊美的幼子,心里百感交集,万千话语只化作一句,「快起来坐吧。」

  初宁待徐砚站起身后,才来到徐老夫人跟前,也不娇气地跪在设好蒲团上,而是和徐砚一般直接跪在地砖上。「初宁给老夫人请安了。」

  小姑娘磕下头,真诚尊敬。

  徐砚心疼她,却又为她的举动微笑,眸光温柔。

  他就知道,小姑娘从来不会叫人失望。

  徐老夫人却被她吓一跳,并不是这见礼不合规矩,而是见她和幼子同样跪在冰冷的地上,难道幼子已经跟小姑娘说过什么了?

  这是故意在给她添好印象吗?

  但下一瞬,她自己就否决了这样的念头。

  小姑娘虽然在她身边待的时间不长,但性子如何,她是清楚的,即便她说过让小姑娘当个恶人,她也当个恶人,她也不能因为儿子与孙子的事就对她存有偏见。

  「林嬷嬷,快去把人扶起来。再冷的天,男儿在雪地里摔爬滚打,那是锻炼,但姑娘家可不像男儿,姑娘家是一点寒冷都不能受的。」

  说着,又叫小丫鬟去打热水,要给两人净手净面,连带又喊拿手炉来。

  老母亲总归还是对小姑娘有感情的,徐砚再没有不放心的,不动声色坐下。

  两人净过手和脸,看着更加精神一些。

  徐老夫人让小辈们都到西次间玩去,多年不见儿子,总是要说说话。

  初宁等人识趣,呼啦啦都往西次间涌,四个小姑娘就把临窗的炕给霸占了,三位少爷只能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着她们把糕点瓜子也占去了。

  初宁看着被徐琇云塞进手心里的瓜子,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气徐立安的事,所有人都分了瓜子,唯独就不给他。

  现在想想,好幼稚。

  想起儿时好笑的事,初宁下意识朝他们三人看去。

  刚才没顾得上看他们,现下仔细一看,徐立宇的个头反倒成最高的了,也比长房两兄弟壮实许多。再来是徐立安,以前那个总是凶巴巴的人,也长得眉清目秀的,和徐立轩面容近似。

  还真是兄弟,倒显得与他同胞的徐琇云不一样了。

  初宁快速打量两人一眼,正好看到徐立宇朝自己勾起善意的微笑,还露出了洁白的牙,她一时没能忍住,不禁噗哧一声跟着笑出来。

  徐二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开朗啊。

  正想着,她察觉到还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是徐立轩两兄弟。徐立轩眼底藏着什么情绪,目光灼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初宁忙垂眸,眼角余光正好扫见徐立安居然瞪了自己一眼。

  他怎么又变得凶巴巴了?亏她刚刚还夸他呢,果然性子讨厌,再长也还是讨厌。

  初宁不再看那三兄弟,刚才还想着分给他们瓜子,这会儿因为徐立安也不想给了。

  男孩子,吃什么瓜子!

  她自己抓一把,喀嚓喀嚓地嗑着。

  三位少爷没坐多久,就被徐二老爷进来喊走,说徐砚要考他们功课。

  四个小姑娘更加无拘无束,天南海北的聊,打趣到徐琇云的夫家时,三个人差点被害臊的某人掐得满屋跑。

  等到闹够了,初宁突然发现,徐家姊妹的胸口都比她鼓,当然要除去才十岁的徐琇怜,但是就连只大她几个月的徐琇莞身形都比她玲珑。

  初宁抿了抿唇,盯着气得胸前还在起伏的徐琇云看。刚才打听到徐琇莞癸水都来得比她早,是因为这样,所以她的胸部都不长吗?

  身边许久没有亲密小伙伴的初宁,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材居然不如别人。

  到了晚上,徐大老爷回来,徐家人凑了个团圆,热热闹闹的用晚饭。

  初宁自然是与徐家小辈坐在一块儿,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心里挺高兴的。

  等到用完饭,徐老夫人留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吩咐徐砚早些回去歇着。

  众人都从碧桐院退了出来,徐砚仍旧与初宁一道,送她回暮思院。

  院子也早早有人打扫好,还是以前伺候初宁的那些下人。

  初宁进到院子,见着围上来问好的众人,笑着叫汐楠打赏。

  徐砚见她今晚挺自在的,也许是因为任氏憋了一晚上,没敢说什么,还有徐立轩也没敢表现出异样来,但他知道,这些不过都是假象,能坚持一天,坚持不了十天。

  他把小姑娘送进屋子里,打发汐楠和绿裳到一边,单独和她说话,「明儿就二十九了,我们恐怕要在这里过年,我们住上几天,我也好去看看青柳胡同的宅子整理得如何,把缺的东西都补上,等到过去住时,才不至于有缺漏。」

  初宁一听,才想起来两人先前说要住到外头去的,接着她又想到头发已全白的徐老夫人,还有徐老夫人见到徐砚时的神色,她揪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头。

  「徐三叔,我们不去青柳胡同了好不好?我们就在这里住着,我舍不得老夫人。」

  徐砚本还疑惑着她怎么突然又不愿意去了,听到她提到自己的母亲,这一瞬,竟是心头一颤。

  小姑娘是为了他要留下,因为不想见到他母亲难过,和怕他在母亲跟前难交代吧。

  一股暖意自他心头流淌,传到四肢。

  他难得不能自持地将她拥到怀里,「卿卿,你怎么那么好?」

  初宁突然被他抱个满怀,竟是有些紧张。

  很快,徐砚又将她放开了,对她无比怜惜地道:「可是,我不能叫你觉得委屈。」

  初宁垂眸想了想,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徐砚处处为她着想,她为他着想一回又怎么能叫委屈呢?

  小姑娘摇摇头,无比认真的说:「徐三叔,有你在的地方,我都不委屈。」

  徐砚沉默地看着她,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因为她的温柔相待悸动又冲动。他微微低了头,内心的喜欢险些要化作冲动冲出口。

  可当手指抚过她嫣红的唇,他又冷静了,在她清亮的目光下,再一次落荒而逃。

  安成长公主耳目灵敏,腊月二十九这日就派了侍女到徐家,要接小姑娘过府说话,顺带还点了徐砚的名。

  任氏一同在碧桐院,看着长公主府的侍女待初宁恭敬有加,十分不是滋味。

  一个小丫头,怎么就能入了长公主的眼?就因为有一个和长公主不清不楚的爹?

  想着,任氏又有几分不屑,一低头,拿帕子遮去嘴角带着恶意的冷笑。

  徐老夫人又派人去将徐砚喊来,目送两人出了院子。两人并肩而行,小姑娘还侧头甜甜笑着说什么,她看不见儿子的神色,却能从他小心翼翼扶着小姑娘迈出门槛的举动,看出其中藏了多少柔情。

  徐老夫人闭了闭眼,也不知道是迎面的阳光刺目,还是那一对居然无比相配的身影刺目。她捻着手中的串珠,良久没说话,就连长媳告退也没搭理。

  任氏莫名其妙有种被嫌弃的感觉,回到屋里又跟自己的陪嫁嬷嬷倒了一顿苦水。

  初宁在去长公主府的路上十分高兴,不时拿出小镜子确定自己的妆容。

  徐砚看得好笑,小姑娘天生丽质,娇娇一张芙蓉面,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在初宁拿出胭脂的时候,他心念一动,想到她昨天拉着自己袖子说不住到青柳胡同的贴心,手掌便伸了过去。

  「徐三叔?」

  初宁见他拿了自己的胭脂盒,盈盈眼眸深处尽是疑惑。

  徐砚朝她微微一笑,眉目温柔似远山轮廓,下一瞬,初宁就见他以食指沾了胭脂,轻轻往她唇上点了点。

  他的指尖彷佛带了火种,轻轻一抚,就让她全身都发热。

  偏他还盯着她细细端详,彷佛是在看一幅完美的画作,嘴角满意地翘着。

  初宁忙把胭脂盒抢回来,重新放回腰间的小荷包里,镜子也不敢照了。她知道自己照不照,一张脸肯定都红若晚霞,都烫得能在上头烙饼了。

  徐砚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神色温柔,星目落满笑意,正是这样,反倒让人觉得更加暧昧。

  初宁扭捏了一下,看到他食指上残留的胭脂,拿出帕子替他擦了,一边还心虚的解释道:「叫人看着,还不知道要怎么以为呢!」

  能怎么以为?徐砚莞尔,心情愉悦。

  这一闹,初宁也不再跟徐砚说话了,马车里的氛围变得微妙,直到长公主府到了,两人分别下车,这才恢复了平常。

  长公主府一如既往的奢华精致。前儿下的雪还未化,扫堆在花圃边,花圃灌木长青,两两相映居然有种奇异的美感,就像跨越了两季,美得极端。

  安成长公主直接在前院见两人,看到水灵灵的小姑娘,一个没忍住,上前把人搂到了怀里。

  初宁被香风扑面,温热的身子还圈着她,闹得晕乎乎的,连行礼都忘记了。

  徐砚惯来不显露心绪,温文儒雅地朝安成长公主揖一礼,客随主便,也不推辞,依言落坐。

  他坐下后,安成长公主也没搭理他,而是拉着小姑娘问路上的情况,心疼她奔波。

  安成长公主一直都对她这么热情,初宁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两年不见,生疏了一些。慢慢的,就又放开了,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在厅堂里回响,话越说越多,小嘴都要关不住。

  安成长公主笑意就没落下,怜惜地摸摸她的脸,摸摸她的发,又带着她转圈圈,打量她的身形身量。这种宠爱,真跟见着女儿一样。

  两人说了两刻钟的话,安成长公主似想起什么来,拉着小姑娘的手说:「我着人给你做了好几套衣裳,本来是想送到杭州去的,结果在宫里听到你徐三叔会回京,想着你也要回来的,就先留在这儿。你赶紧去试试,要是不合适,我今儿让府里的绣娘再改改,明儿除夕正好穿新衣。」

  小姑娘哪个不爱美,听到新衣裳新首饰都是欢喜的,初宁也忍不住笑,跟着前来的侍女到后边去试衣裳。

  徐砚知道这才进入了正题,便将手上的茶盏放到桌子上,一副聆听的模样。

  安成长公主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抿唇一笑,直指重点,「这两年辛苦徐大人了,要为差务繁忙,还得照顾初宁。不过徐大人也了解魏家了吧?」

  开口便是小姑娘的外祖家,其中深意不点透也叫人再明白不过。

  徐砚微微一笑,并不避讳,「该了解的,确实了解了。」说着,他站起身,给安成长公主递上两封信。

  一封是封好口的,上面写着「父亲大人亲启」,一封是没封口的,上面并未写明收信人。

  安成长公主一丝犹豫也没有,直接打开未封的信,粗略看了几眼,旋即一拍案桌,「徐砚,你倒是大胆,什么都敢猜想!」

  「下官不但大胆猜想,也敢大胆的当长公主的面相问,长公主究竟是不是卿卿的生母?」

  「混说!」安成长公主又斥了一声。

  徐砚就笑了。

  安成长公主这才意识到不对。

  刚才他已经说了,对魏家再了解不过,那就是知道了初宁生母的身世,又怎么会再怀疑自己是小姑娘的生母?

  他这是变相地再诈她一次,彻底去掉心里的怀疑。

  安成长公主神色几变,然后冷哼道:「就不喜欢你们文官这些弯弯绕绕的肠子,果然你能和宋霖成为好友,不是没有道理的。」

  徐砚是首回听到安成长公主提起宋霖,先前一次见面,她彷佛当没有这个人存在。

  看来,两人间还是发生过什么,但这于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姑娘。

  「是徐某人入不得长公主的眼,有长公主这样一句话,下官就放心了,那封信长公主尽管着人送到川地吧。」

  「你真是好大胆子,居然还敢将我当信使用!」

  徐砚不反驳,只是从容微笑,看得安成长公主气闷,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错觉。

  这人去了杭州两年,本事又长进了。

  「魏家老太太去闹的事情我知道了,一直很担心初宁,但你将她护得很好,倒是我,无法为她做什么。」安成长公主气过后,长长一叹,「说起来,我这表姨母,甚至是我皇兄,都亏欠她们母女。若不是她嫁到京城来,我们恐怕都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宋霖让我讨厌那么久,总算也有个讨喜的地方了,谢谢他娶了初宁的母亲,叫我知道姑母还有这么一个后人。」

  徐砚静静的听着,明白这就是为什么安成长公主去了宋家后,反倒和宋夫人成了好友。

  「初宁的母亲长得和姑母并不太相像,反倒初宁和姑母像,一半随了宋霖,一半随了姑母。认出她,全因为那支凤首步摇,那是太后早年赠给姑母的,我也是查了一阵子才查出来的。

  「前阵子土默特部的人又送贡礼来,提起姑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想姑母是挂念她们的,就将小姑娘给我的信都让人带了过去。但是宋霖从来不知道这些事,他对最爱的女人无微不至,但她到死也没告诉他这秘密,所以小姑娘的信,送去也无妨,她确实是两人的骨血。」

  安成长公主说了这么许多,意思就是初宁的这个身分不能暴露了。

  和亲去外邦的公主,在和亲前居然与人无名无分地生了女儿,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又得掀起不少风波。

  所以从皇帝一直打压着魏家,让他们没有一个人的官阶能够越过五品,也不叫他们迈进京城一步的举动来看,是对小姑娘亏欠,但又是对小姑娘的保护。

  庆贤大长公主这些年,人在他国,恐怕才是最煎熬的那个。

  国事家事,一个女子,牺牲得够多了。

  徐砚在来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况且他现在也没有立场为小姑娘抱怨。

  「长公主这样说,下官便明白怎么做了。」

  「初宁把你当最亲的人,以后还得劳烦你要好好照顾她。」

  徐砚颔首,外边正好传来脚步声,他往外看去,见到小姑娘高兴地回来,倒还是来时的打扮。

  「试好了吗?」安成长公主黯然的神色一收,朝小姑娘露出笑。

  初宁快步来到她身边,「长公主太厚爱了,都十分合身。」

  「那就都带回去,不过几件衣裳,也能叫厚爱。」

  「长辈赐自然不敢辞,我通通都要打包的。」

  她直率可爱,把安成长公主逗得哈哈地笑,又为她「长辈」两字欢喜。不管如何,小姑娘也将她当亲近的人了。

  临离开前,安成长公主说要带小姑娘进宫过除夕,初宁吓得直摇头,说自己罪臣之女的身分,不敢出现在御前,安成长公主怎么劝说也没用,最后只能作罢。

  小姑娘出了长公主府,还一脸怯怯的表情,和徐砚说道:「徐三叔,刚才我都要吓得不会说话了。」

  徐砚失笑,抬手摸着她的头,想着安成长公主说以后小姑娘还得劳他照顾的话。

  看来给宋霖平反的事还有得拖,等过了年,他去见见太子再做打算。

  回到徐府,初宁抬头,见到天空中徐徐降下细雪,伸手去接,惊喜地朝徐砚说:「您看,下雪了!」

  徐砚也抬头看着降雪,「是啊,下雪了,看来明天除夕,我们还能再去梅林赏雪。」

  「真的吗,可以去梅林赏雪?」初宁双眼一下就亮了,徐家那片梅林她还没有去过。

  徐砚弯下腰,低头在她耳边说:「真的,就我们。」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朵,让她又有了在船上那晚脸红心跳、身子发酥的感觉,她的一只手不知不觉拽住他的衣裳,人已经软软的半倚着他的胳膊。

  徐三叔……好久没有这样靠近和她说话了,心跳得好快。

  初宁垂眸,长睫毛不断地颤抖着,像扑翅的蝴蝶,遮掩住她眼眸里快要溢出来的甜蜜。

  两人驻足在前院的庭院里,看了一会儿雪,没有发现在游廊拐角处,徐立轩神色木然站了许久。

  在他们说要去梅林赏雪的时候,他就在那儿了。

  第四十三章 房里有「老鼠」

  除夕一早,徐家两房媳妇便忙着准备祭祖的事宜,徐大老爷领着家里的男丁给祖宗擦牌位,下人们也忙里忙外的。

  初宁早早起来,不时会听到院子外头响起管事婆子的呼喝声,大家都十分忙碌,就她一个人拿着话本闲闲地窝着。

  听着动静,她不免想起在家过年的时候。

  祠堂设在长房那里,她和爹爹早起来似乎什么也不干,只喝茶说话,等时辰差不多才往大伯父那里去。出门前,爹爹会让她先去祭拜娘亲,然后在大伯父那儿一直待到晚上用团圆饭,再跟着爹爹回家守岁。

  家里从来没有过像徐家这种热闹,她和徐砚在杭州的时候也过得简单。

  感觉到一丝落寞的小姑娘又有些期待起来。

  虽然她是外人,有些事情不能参与,但听着这热闹,心里也是高兴的。

  马上要过年了,她又长一岁了。

  小姑娘甜甜一笑,继续低头看话本。入迷中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时辰,一抬头,发现屋里绿裳、汐楠都不见了。

  她喊了两声,外头是一个小丫鬟回应,「姑娘,两位姊姊去拿窗花了,您有什么吩咐?」

  初宁闻言,只道「没有」,外头应了一声「是」后,又安安静静的。

  这一提,她才想起来,用过午饭要贴窗花。

  昨天她去了长公主府,没能和徐家姊妹一块儿剪窗花,不过她手笨,也不会。

  正想着,听到有什么东西砰的响了一下。

  初宁抬头,往屏风方向看去。

  屏风后是她的床,是什么东西没放好,掉地上了?

  她思索了一下,搁下书要下炕,结果就看到屏风后似乎有人影一闪,她下意识要叫喊,甚至动作迅速地抓了书就朝那个方向砸过去。

  从屏风后冒出来的人抬了胳膊挡住砸来的书,随即倒抽一口气,发出「嘶」的一声。

  初宁慌乱得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跳下炕就往外跑,下一刻胳膊就被眼明手快跨前一步的徐立安拽住。

  小姑娘吓得尖叫一声,徐立安忙去捂她的嘴,「初宁妹妹,不要叫,是我,是我!」

  外头的小丫鬟紧张地问:「姑娘?怎么了?」

  初宁被捂了嘴,一双眼眸因为受惊睁得大大的,眼里已蒙了雾气。

  徐立安见状,忙松手,压低了声音说:「别让她进来。」

  小丫鬟又问了两声,已经在往房里走了。

  初宁心惊地忙道:「没事,以为看到鼠儿窜过去,没想到只是外头光照过的影子。」

  「那奴婢就不进去了。」

  汐楠规矩严,一般不许小丫鬟乱往内室跑,初宁当即应一声。

  徐立安已经黑了脸。窜出来的鼠儿,是在骂他吧?

  不过小丫鬟那头又没了声音,应该是没起疑心了。

  徐立安好歹松口气,定晴一看小姑娘已退到离他有五步远,瞪着圆圆的双眼警惕地盯着自己。

  他莫名想到小时候养的兔子,给它喂食的时候,吓得缩着耳朵躲笼子最里头,一双眼也是圆溜溜的。

  「我又不会吃了你,跑那么远做什么?」徐立安不敢大声说话,这一压低声音,显得更加凶恶了。

  初宁咬咬唇,要是手里有东西,肯定朝他再砸过去。

  什么人啊,跑来吓她,还有理了不成?

  这臭脾气还是那么讨厌,白长了张清俊的脸!

  她朝他「呸」一声,又往后挪了挪。

  徐立安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把塞在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炕桌上。「凶丫头,给你送礼物来,你还那么凶。」

  初宁先前就看到他胸前衣襟鼓鼓的,是个四方的印子,没想到是个方锦盒。

  徐立安见她一动也不动,朝她招招手,「不来看看吗?」说话语气也平和多了,甚至有着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讨好。

  初宁看看他,再看看盒子,到底是挪了步子过去,伸手去打开锦盒,那九只漂亮的玉猫儿露了出来,每一只都憨态可掬,不像徐砚送给她的那套,全是白玉做的,这里有灰的,有黑的,还有身上有褐色斑点的,维妙维肖。

  徐立安看到小姑娘的双眼亮了亮,闪过惊喜,他来之前的忐忑一扫而空,说道:「以前是我不好,这就当是赔礼吧,你也别再计较了。」

  初宁伸手去摸了摸,确实是喜欢,但她下刻又把锦盒盖上,拿起来塞回他手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而且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哪里还用得着你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来赔礼,你拿回去吧。」

  情况跟想像的不太一样,徐立安看着手里的锦盒愣了半天,然后眉头一皱,又是副凶样子,「你是故意气我呢!给你就给你,你收着就是!」

  初宁忙将他推来的东西再推回去,耐心地说:「确实不能收,我们也不是小时候了,这样私下收了东西,传出去不好。」

  原本有些生气的徐立安听到她这话,眉头先是皱成川字,然后想到什么,居然笑了。

  少年笑起来当真是没有辜负他的好皮相,有种让冰雪都消融的暖意。

  「小丫头,你就是过了年也才十四岁,哪有那么多顾忌?」说罢,也不再管初宁的推辞,又将锦盒放回炕桌上,转身就跑。

  初宁大骇,忙拿起盒子追上去,可是那家伙身手俐落了,一撑窗框就翻了出去,熟练得跟天天都翻窗似的。

  徐立安跳出去后回头,就见到小姑娘拿着东西瞪大眼看自己,那表情可爱得不行,让他又想笑。

  是被他身手吓着了吧?她不在的时候,他几乎每两天就会翻墙翻窗进来,坐坐她坐过的炕。

  徐立安有几分自得,朝她挥挥手,高兴地走了。

  待初宁追到窗边,只能看到他的衣角闪过墙头。

  她眉头皱了起来,觉得手中的锦盒如烫手山芋。

  任氏上回就误会了她对徐大哥有什么,要是被她知道徐立安给她送东西,不知道又要怎么闹腾,她心里一阵烦躁,都想摔了盒子。

  最后她是站在窗前吹了吹冷风,才算冷静下来,准备找一天再偷偷还回去。

  她绝对不能收徐家任何一个少爷给的东西!

  徐立安走后不久,徐砚便到暮思院来寻小姑娘,要跟她一块儿到碧桐院吃饭。

  初宁听到他来,赶紧将锦盒收起,高高兴兴地迎出去。

  她见到他的时候总是满心欢喜,像林间的雀鸟,让人看着也心情愉悦,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他给她拢好披风,牵着她往外走,两个丫鬟忙跟上。

  徐二老爷夫妻正好也从另一边过来,远远便见着两人,等近了,才发现徐砚是牵着娴静的小姑娘在走路。

  余氏脸色古怪了一下,徐二老爷倒没什么感想,只是好笑。

  这个弟弟,还真难得有个亲近的人,小姑娘长那么大了,还跟以前一样牵着她走路。

  初宁忙朝两位长辈见礼,莫名觉得不好意思,再一道往碧桐院去的时候,她故意跟徐砚离得远一些。

  哪里知道徐砚就着她步子,大掌再度包裹着她的小手,根本不让她躲避。

  初宁总有种心虚感,没敢抬头,目光紧盯着自己的脚尖,脸红得厉害。

  徐砚偷偷看她一眼,见她害羞,反倒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清明的眼眸闪过坚定。

  碧桐院里已经很热闹,徐家姊妹和三位少爷都在,围着徐老夫人说话,笑声满堂。

  等到初宁等人来到,徐大老爷和任氏也赶了过来,徐老夫人便让摆饭,说用过了好去贴对联贴窗花。

  小辈们还是坐了一桌,徐立安不时朝初宁挤眉弄眼,十分高兴的样子。

  初宁当作没看到,心里还是记挂着他给的东西。本来她想让徐砚替自己还的,但又想到徐砚先前罚了他们两回,他又是爬窗进来的,估计还得受罚。

  他本意是好的,反倒把她显得太小肚鸡肠,样样都找长辈告状。依徐小霸王的性子,搞不好又要恼她,不知道会再干出什么事来。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还回去,徐立安即便生气,顶多不理她,但至少不会因为有长辈介入,令两人再因此结仇。

  用饭用到一半的时候,初宁面前突然冒出一双筷子,夹着一块烧排骨放到她碗里,她一愣,抬头就见徐立轩正朝自己微笑。

  「给妹妹们都夹了。」

  初宁侧头一看,果然见到徐家姊妹们的小碟子里都有一样的排骨,她便欣然受了。

  结果徐立安也抢着要帮忙夹菜。

  徐琇云被逗得哈哈地笑,「我们安哥儿也会疼人了,果然过年又要长一岁。」

  徐立安被打趣得直挑眉,哼哼着说:「说得我有好东西没想着你一样。」

  满桌的人都笑了,引得长辈侧目。

  徐大老爷说:「都长大了,时间真快啊,出了年,云丫头也要出阁了。」是父亲的欣喜和惆怅。

  徐老夫人也笑道:「再等他们兄弟给你娶了媳妇进来,又多两个女儿,云丫头也还是你女儿,你有什么好愁的。」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莞尔,任氏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自打上回她大嫂闹了一出,两家人生疏不少,而且她知道自己的二侄女对长子一往情深,到现在也不愿意说亲。

  昨天她大嫂又派人来,如果不是实在被侄女逼得没办法,她大嫂恐怕不会先提两家亲上加亲的事。

  她细细琢磨着,现在兄长已经是侍郎了,二侄女又是知根知底的,又能给长子助力,确实是好的,虽然一开始她希望的对象是大侄女。

  但这事要怎么跟婆母开口?

  任氏正在发愁,不经意回头,正好看到长子再次给初宁夹菜的样子,笑得十分温柔。

  任氏眼皮一跳,看向将徐家姊妹都衬得失色的小姑娘,咬咬牙。

  不管以前是不是她误会,她还是早些给长子做安排才好。

  而徐立轩此时的心情十分焦躁不安。

  他知道晚上三叔父就会带小姑娘去赏梅,看样子也不会喊上他们。三叔父是什么心思,他最懂,若是有那样的机会,他也想带初宁去做尽风雅之事,看她绽放最美好的笑容。

  所以他没忍住,藉着给妹妹夹菜,也给小姑娘多夹几回,希望她再度注意自己。

  从杭州回来后,他明显发现初宁在故意避着他们三兄弟,尤其是对他。

  他无时无刻都在猜想,是不是三叔父在小姑娘跟前说他什么了?或者小姑娘已经被三叔父迷惑,毕竟他看过她依赖三叔父的样子。

  徐立轩从来没有这么煎熬过,他明明是想护着她,怎么祖母就非得说会毁了她?如果他先三叔父一步说要娶她呢?他说出来之后,三叔父再悔也没有机会了吧。

  他该不该说?

  一顿饭,徐立轩如同嚼蜡,用得没滋没味。

  到了贴窗花的时候,初宁跟着徐家三姊妹先将碧桐院装扮一新,然后手挽手轮着各自的院子贴一遍,玩得一手都是红印子。

  晚上吃年夜饭之前,大家都换上新衣裳,初宁沐浴过后也换上安成长公主送的衣裙。

  等到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连徐砚都看得微微愣神。

  小姑娘一袭红衣红裙,衣襟裙面都盘金绣彩,华丽明艳,将她的肌肤更是衬得赛雪欺霜。

  玉一般的人儿,精雕细琢,每一处都是精致的。

  连徐老夫人都不得不暗叹,小姑娘真是长得太出色了,光是这样貌,走出去就得引得多少郎君心仪。

  也就是她,几乎足不出户,才无人知道宋家有女,姝色无双。

  她突然意识到,连她都心动,何况是幼子和孙子。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俗不可耐,对美好的事物都是趋之若鹜的。

  徐老夫人看着这般娇艳明媚的小姑娘,心里越发不安。

  任氏在众人都感叹小姑娘姿容无双的时候,捏着帕子说:「初宁丫头,你这衣裳是哪里来的?还绣了金线,穿出去可能不太好。」

  皇权至上,讲究规制,用金线绣衣制衣都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是命妇或大臣才能穿着,她可是个罪臣之女,难道是小叔宠她到没边,把这些都忘记了不成?

  她这话其实挺扫兴的,厅堂里安静了一会儿。

  最后是初宁扯了扯裙摆,抬着小脸笑着打破沉默,「是安成长公主赏赐,贵人赏的东西,不穿才是不敬。」

  闻言,任氏张了张嘴,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贵人赏的,自然是穿得,而且安成长公主居然给小姑娘赏这样的衣裙……任氏心里酸得不行,被小姑娘一解释,又显得她有些刻薄,只能尴尬地扯着嘴角。

  是徐大老爷招呼着说该用饭了,才化解这局面。

  众人再坐了一桌,团圆团圆,今晚并没有分桌,大的圆桌,众人围坐着十分热闹。

  徐砚却在落坐的时候喊了初宁一声,「卿卿坐我身边。」

  徐老夫人的手暗中一抖,徐立轩的眸光亦沉了下去,手都握成了拳。

  三叔父这是什么意思?让小姑娘坐他身边,是在暗示什么吗?

  暗示谁,祖母,还是他?

  初宁不知道已经暗潮汹涌,但明白这不合规矩,徐砚下首应该是坐徐家小辈三兄弟,于是她摆摆手,说:「不行,坐在您身边有压力,我得放开了肚子吃。」

  徐老夫人闻言松口气,去打量她的神色,发现小姑娘杏眸清澈明亮,除了娇俏可爱,哪里有一点她想的那些情情爱爱。

  果然如同小儿子说的,小姑娘还是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真是被这对儿孙闹得太过紧张。

  初宁一句调皮话,暂时解了危机,她跟徐家三姊妹挤到一块儿高高兴兴吃饭。

  吃完了饭,众人都待在碧桐院守岁,任氏和余氏陪着徐老夫人打叶子牌,徐琇云去凑数;徐大老爷跟徐二老爷在下棋,徐家三位少爷站在边上看,希望能偷些师。

  初宁也在徐老夫人跟前,看着她们打叶子牌。

  她不会打牌,但她过目不忘,最会记牌,偶尔看准机会偷偷跟徐老夫人耳语,叫徐老夫人赢了不少,徐老夫人面上一直笑,心想着这么个小姑娘她是真喜欢,但想到儿子和孙子又忍不住叹息……

  徐砚是家中最安静的一个,捧着茶,看着外头的庭院出神。

  昨天下的雪,这会儿已经停了,却是将天地都盖得一片白,积雪厚厚的,没有个三、四天化不去。

  那头叶子牌打了几圈,徐家姊妹终于坐不住了,要去放烟火,再一会儿就该到时辰了,长辈们也由着她们闹,于是小姑娘们穿好斗篷,涌到院子里。

  长辈们把男孩儿喊去帮看着,就怕小姑娘们玩得过头,烧着碰着。

  徐砚在这个时候也一撩袍子跟了出去,还在摸叶子牌的徐老夫人抬眼一看,又默默继续打牌。

  在烟火还没点着的时候,极远的地方突然响起砰的一声,一道亮光升空,在天空炸开。

  初宁眼里映出五光十彩,嘴里高兴地喊道:「新年了!」

  小姑娘们都「哇」的一声,然后哈哈大笑。

  那是皇城放烟火了,那样的绚丽,与百姓家买的那种小烟火根本不一样,连徐老夫人都被长子扶着出来仰头看。

  众人都看着天空,只有徐砚望着笑得明媚的小姑娘,嘴角也扬着笑。

  小姑娘十四了。

  守过子时,又放过烟火,徐砚不动声色带着小姑娘往暮思院的地方走,准备等会儿人散了,再拐到梅林去。

  徐立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徐砚警觉,察觉到徐立轩不太对劲,他皱了眉头,面无表情回头看他一眼。

  但徐立轩不为所动,依旧跟在两人身后。

  任氏心里头记挂着长子的亲事,下意识寻他的身影,结果就看到长子谁也不跟,就跟在小姑娘身后的一幕。

  她一下就抓紧了帕子,扬声喊:「轩哥儿,你来,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徐大老爷回头,奇怪地看了妻子一眼,「什么事情要现在说?明儿再找孩子说就是。」

  任氏勉力笑着说:「老爷,您也一块儿听听,就两三句。」

  于是徐砚藉着这个机会,摆脱了这一行人,带着小姑娘绕过暮思院,从女学堂后方穿去了园子。

  初宁被他带着走,拥在身边,竟觉得有种异样的刺激和紧张。

  他们这样甩开大家,好奇怪,好像他们才是一派的,谁也插不进来。

  初宁被他的体温暖着,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

  两人顺利到达梅林,初宁以为越往里走该越黑才对,不想皑皑白雪,将整片梅林都照亮了,他们甚至可以弃灯笼而行。

  「徐三叔,雪夜的梅林居然这般美。」小姑娘由衷地赞叹。

  她从徐砚的大氅中出来,张开双臂在雪地间转圈,像是落入凡间的小仙女,满片梅林都夺不去她的一丝明艳。

  徐砚静静看着,看着她裙裾沾上雪色,看着她眉目如画,一颦一笑刻骨。

  他听到自己的心在跳动的怦怦声响,并不剧烈,可他全身血液都不安分的涌动着,那股藏匿在体内已久的冲动在他抬步朝她走去的时候爆发。

  初宁正仰着头看枝上红梅,突然被人揽住了腰,顺势一带就被抵在了梅树下。

  她背后是树干,腰间是他有力的胳膊,而身前是他贴上来的身躯。

  初宁眨眨眼,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而且她还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不是实地,有些不平,好像正好踩在一块石头上。

  原先她只到他肩头,如今身子垫高了,她可以无比清晰地平视他的面容。

  他明明剑眉锋棱,明明眸光锐利,可他凝视着她的时候,所有的气势都化作水一般的柔和,温柔缱绻。

  初宁虽然看得入神,但还是有些吓着,不安地喃喃喊道:「徐三叔……」

  徐砚深邃的眼眸里顿时窜出一簇火光,他微微侧头,唇轻触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喊嘉珩。」

  初宁觉得自己不能思考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呼吸又在耳边,她颤颤的,因为他灼热的气息而乱了心神。

  她还期待着他会跟以前一样,说完话便离开,却是突然身子一软。

  徐砚非但没有离开,还含住了她的耳垂,舌尖轻轻打转舔拭,贴着她的身躯承受着她突然压来的重量,他在她耳边含糊不清地道:「喊嘉珩……卿卿,喊嘉珩。」

  压抑已久的感情释放出来便如雪山崩塌,把徐砚的理智都掩埋了。

  初宁从来不明白什么叫男人的感情,如今都深刻在她面前展现出来。

  她被他热热的呼吸缠绕得双腿发软,被他亲吻耳垂的唇舌烫得打哆嗦,身子酥麻,甚至连手指都不自觉蜷缩起来,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裳,她对突然变得有侵略性的徐砚感到害怕,却没想着推开他。

  只是小姑娘承受不住,在怕极了的时候喊,「徐三叔……不要……」

  抗拒的声音比奶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颤颤巍巍的,支离破碎。

  徐砚却更用力搂住她的腰,哑声在她耳边说:「卿卿可知道我在做什么?」

  初宁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眼角有泪珠摇摇欲坠,颤抖着唇,没能回答。

  徐砚微微抬头,温柔的吻去她的泪,呼吸又再度游离在她耳边,「卿卿可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怜的小姑娘在摇头,好害怕他跟刚才一样亲近她。

  偏她越害怕,徐砚越不依不饶,再去咬她的耳垂,仍问道:「我在做什么?」

  初宁终于呜咽出声,「你欺负人——?」

  「对,我在欺负你。」

  徐砚似乎笑了一下,初宁脑子里快成浆糊了,心里又羞又怕又气。

  他欺负她,为什么还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徐三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姑娘嘤嘤的抽泣起来,可即便如此,她的手还是紧紧揪着他的衣裳。

  徐砚为此心头狂热,「我都这么欺负你了,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初宁闭着眼,一边哭一边摇头。

  徐砚见她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竟更想欺负她,他诱哄道:「卿卿为什么不推开我?卿卿是不是喜欢我,喜欢我这样欺负你?」

  不、不是的!初宁心里呐喊,却说不出口,因为她确实喜欢徐三叔,可是……

  「不喜欢徐三叔欺负人。」

  徐砚又笑了,微凉的唇轻轻贴在她额头,叹息一声,「不喜欢我欺负你,但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可是我都欺负你了,你也喜欢我,所以卿卿嫁我,好不好?」

  卿卿嫁我好不好……初宁在这一瞬间彷佛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回响着这一句话,而紧贴着他的徐砚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她又惊得尖叫一声,双手忙圈住他脖子。

  徐砚就那么抱着她坐在雪地里,倚着刚才那棵梅树,他仰头看着在夜色中绽放的梅花,又低头看小姑娘如花瓣一样娇嫩的脸颊,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间,说:「我欺负你了,你只能嫁给我了,哭也没有用。」

  他第一次用这种霸道又带着几分严厉的语气同她说话。

  初宁眼泪落得多了,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襟,身子也颤抖得厉害。

  徐砚就那么抱着她,任她哭,她落一串泪,他就吻去一串。

  他说过不放手的,所以,她害怕、她哭,他也绝不放手。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初宁终于哭不出眼泪了,他的唇还贴在她眼角,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朝他怀里焐,好可怜地哑着嗓子说:「徐三叔,冻到手了,冷……」

  徐砚险些要被她逗笑了,他忘了她的手一直圈着他的脖子,结果小姑娘哭够了,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冷。

  他任她的手钻进怀里,贴在他胸膛,将她又往怀里紧了紧,追问道:「所以,想好了吗,嫁还是不嫁?」

  初宁莫名又想哭了,最后死死忍着,瑟缩着摇头,心颤颤地说:「喜欢,但不嫁,我还没有及笄呢,不能嫁。」

  徐砚愣了一下,随即再也忍不住地大笑。

  好没有面子啊,小姑娘居然说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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