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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寄秋《姑娘出手富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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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3-17 10:18
标题:
寄秋《姑娘出手富满门》
书名:《姑娘出手富满门》
作者:寄秋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3月22日
女主角:孟淼淼
男主角:莫长欢
【内容简介】
孟淼淼仰天大笑,老天爷待她真是太好啦!
随便捡块大石回家都能挖出金子,
她再鼓励秀才爹开私塾教书,与兄长改良水稻,银子还不手到擒来,
然而意外来得突然,她竟蹦出个出身侯府四房的亲生父母,
听说还被欺压得很惨?没关系,通通交给她处理!
青梅竹马、太傅的孙子莫长欢为免她的亲事被见利忘义的侯府中人利用,
自告奋勇要与她订亲,她这才得知,原来这只大尾巴狼早就想把她叼回窝了!
多了个未婚夫,自是要让他有力出力,她与他合作卖冰生意,
如今说是富得流油也不为过,可钱再多也无用,无权无势就是会受人欺凌,
她的双生姊姊被恶名昭彰的三皇子看上,让一家子陷入困境……
第一章 两家子两样情
喔——?喔——?喔——?
一声鸡鸣唤醒了向来宁静的东山村清晨,一只雄纠纠、气昂昂的大公鸡抖着五彩的羽毛,昂首阔步地从铺着稻草的鸡窝里走出来,气宇轩昂地彷佛牠才是这一方天地的主人。
在牠身後是十来只低头啄食的小母鸡,几颗还热着的鸡蛋安安静静地躺在巢里等人来拾。
不远处,第一道炊烟升起。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很快地,家家户户飘出淡淡的柴火味和饭菜香。
有人蒸着白面馒头,有人锅里煮着粥,有人煎着葱大饼,有人做着鸡蛋羹给牙口不好的老人和小孩。
东山村是一个相当平静的地方,与最近的城镇隔了一座山,要入镇进城,步行得半天,若是坐牛车则约两个时辰,有条村民凿出的小路方便进出,对外往来并不封闭。
可百年来不论外界如何起纷争和战乱,这里都很少受到波及,只偶而加点税,几乎成了被遗忘的地方。
村里的人有八成以务农为主,开垦出一块又一块的土地,处处可见金黄色的稻田和垂地的麦穗,春种香稻,秋洒麦种,再种些生长期短的油菜花,基本上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另有两成的人在镇上与城里打工,走街串巷当个货郎,或是找个师傅学手艺,混个生计。
种田得看老天爷脸色,风调雨顺时饿不死,可就怕来个水灾旱情,收成不如预料,因此农闲时村里的人都会想办法找个活挣两个铜板,存粮防灾。
今日村子东边的孟家也一如往常地拉开大门,一条大黄狗率先跑出来,找了个草丛抬起後腿,撒了一泡尿。
孟家算是村里的富户,早年孟二元一家五个兄弟,没有姊妹,过得还算和睦,但一个个成了亲後,还是产生了变化,开始有了小小的私心,为了自个儿的小家起了分歧。
从孟大元、孟二元、孟三元……到孟五元,家里有三个读书人,可种着二十五亩田地的庄稼人哪有能力供得起几个读书人,那是十分烧钱的事,渐渐地有些吃力。
那时只能看谁念书念得好,尽量栽培了,其他人只好割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巧的是那年孟大元、孟二元同时考上童生,打算进县考秀才,而孟老爹手头上的银子只能送一人进城……
「淼淼,你又在干什麽?」
正在偷吃蒜苗炒腊肉的孟淼淼淘气的一伸舌头,一口咬下冒着热气的薄切肉片,因为烫嘴而张口哈着气,一双灵动的眼儿骨碌碌的转动。
「娘,我没有偷吃。」此地无银三百两。
孟母秋玉容笑着以指在女儿嘴边一抹,「喏!吃得满嘴油,还想狡赖,睁眼说瞎话。」
「我是帮娘嚐味道,看熟了没。」她理直气壮。
「嗯哼!腊肉早就蒸熟,炒着吃多点口感罢了。」灶上的鱼片粥正滚着,秋玉容洒上一点葱花便起锅,四溢的香味勾得人馋虫直叫,把早起练五禽拳的孟家儿郎全吸引过来了,饥肠辘辘地等着吃。
那一年孟二元中了童生,正意气风发,准备和孟大元进城赴考,谁知家里的盘缠不够,只能在两人之中做取舍,考上与否攸关他们的将来。
这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孟二元最疼爱的小女儿孟淼淼出水痘,高烧不退,村里的大夫都说没救了,要他别费心。
可是孟二元夫妻和三个儿子都不死心,齐齐跪地求孟老爹出银子,让他们带孩子进城找更好的大夫医治。
只是孟老爹有点魔怔了,太想家里有个秀才儿子,当时正不知该为哪个儿子出路费的他毅然决然地把银子给了长子,让他们提早进县城安顿,放弃老二家快烧坏的孙女。
见状,孟二元十分寒心,便冷着脸提出分家,他卖田卖地也要救女儿,不让她早夭。
因此五个兄弟中,他是唯一被分出去的,其他四人至今还一个锅吃饭。
家中二十五亩地分成六份,一人四亩地,包括孟老爹的养老田。因孟二元几乎是净身出户,因此多给他一亩水田及铜板五十枚。
对正需要用钱的孟二元而言,五十枚铜板还不够一次诊金,更遑论抓药,他一咬牙卖了两亩地才凑到十两银子,这才急匆匆的向村长借了牛车,带病得只剩一口气的女儿进城。
他不晓得抱在怀中的女儿在半途中已然断气,死了快半个时辰,全身僵硬冰冷,在进城的前一刻才有了微弱的呼吸,面色由苍白转为略有血色,身上的痘子慢慢退去,不若先前般可怖,布满一身。
身体的冰凉降低发烫的热度,等到了医馆时,病情已没原先那麽危急,大夫开了药,让两人在医馆住了一宿,连服三帖药後,三岁大的孟淼淼便退了烧,呼吸顺当的回家休养。
只是他们已分了家,怎好再在家里住下去,於是孟二元拿着看完病剩下的四两银子找上村长,在山脚下找了个一亩大左右的基地,请村里人帮着盖三间土坯屋,勉强度日。
他的童生身分还在,但没钱应考,只好放弃那次机会,靠着三亩田和帮人抄书、写信餬口,一家六口过得艰辛。
同样不好过的还有孟大元,他没考上秀才,入场第三日就因拉肚子的缘故而被抬出考场,止步於童生。
众人都不知道,再睁开眼的孟淼淼已不是孟淼淼了,而是一位来自现代的图书馆管理员,富二代子女。
「淼姐儿,怎麽不多睡会儿?一入秋你的身子骨便不太好,多穿件衣服呀!」宠女儿的孟二元最爱揉女儿头顶,一见她绵软的小模样,心就化成一滩水,乐呵呵的直笑。
因为当年出水痘伤了孟淼淼的根底,因此她怎麽养也养不胖,都十二岁了还不长个子,看来像个十岁大的女童,但是这不妨碍她的脑子比一般人灵活,甚至是聪慧过了头。
换了个芯子嘛!总要有些异於常人。
「我是怕冷,可身子早好了,您看我走十几里山路仍脸不红、气不喘的,我还能扛着一筐子山货跑上跑下呢!」她勤於锻炼,早就不是刚穿来的破身体,走一步喘三声,连到隔壁串个门也要哥哥背着。
「少神气活现了,上一回是谁背了小半筐栗子就喊沉,非要我背不可?」二哥孟明鑫打趣的说道,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满宠溺。
「真的沉嘛!我人小背不动,当然是哥哥代劳,你人高马大,有着一具适合做粗活的壮实身子,不找你找谁?」她言下之意,二哥像是头拖着犁的老黄牛,能者多劳。
孟二元生有三子一女,长子孟明森,十七岁,已取得秀才身分,目前在镇上的书院就读,打算明年考举人,十日一休沐,可回家住上两日,其余吃住都在书院内。
二子孟明鑫十五岁,三子孟明焱十三岁,两人都跟着秀才爹读书,可是读了几年书,发现志不在此,一个喜欢种田,打理田地里的活;一个想当大将军,在城里的武馆学艺,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人,只有农忙时会回来帮上几天。
说来也是时来运转,大病初癒的孟焱焱终是坏了底子,养了一年多才有所好转,四岁那年终於能走出家门口,由几个哥哥轮流背着走了一段山路,在山泉涌出的半山腰稍做休息,看看四周的风景。
想玩水的孟淼淼刚靠近山泉,不意脚丫子踢到一块高出地面一寸半的黑色石头,她牛脾气上来了,非要把这块石头挖出来,让哥哥抱回家。
其实没人发现有何异状,只是一块石头而已,也就六、七斤重,被丢在灶台旁垫柴火,无人问津。
过了约两个月,有一天孟淼淼睡到半夜肚子饿,她想到灶里埋了一颗红薯,便爬起来扒灰找吃的。
可是吃着吃着觉得不对,旁边有什麽东西一闪一闪的,是她扒红薯时不小心把灰烬扒出来,烧着了柴火?
当时她很紧张,连忙把柴火拨离灶旁,看有没有什麽地方着火,毕竟他们家只有三个土坯屋,烧毁了就没有了,到时可无处栖身。
结果她看到那一点闪光是石头发出的。
当下她一阵纳闷,难道里面有宝?
於是和灶台齐高的小女娃用吃奶的力气抱起石头,边走边摇晃的来到房中,叫醒熟睡中的爹娘,让他们瞧瞧是否有蹊跷。
起初孟二元看不出所以然来,在他眼中那就是一块不起眼的黑石头,还比不上能烧、能做肥料的牛粪。
忽地,一旁的妻子惊呼,以指甲刮下石头裂缝渗出的一点金黄色细末,难以置信的说着,「这……这是金子吗?」
闻言孟二元大惊,两夫妻研究了一整夜,过了三天还是觉得不妥当,便以找三儿子的名义去了县城,找上冶金制铁的铺子,让人开石,试着提炼出精纯的金子。
谁料得到直弄出五斤多的纯金,夫妻俩忙拿到钱庄换银子,一斤十六两,一两金子十两银,最终得银九百多两。
这下闷声发大财了,两人反而手足无措,这麽多银子要怎麽办?太伤神了,存着给女儿当嫁妆吗?
他们真是这麽想的,没想过用这笔意外之财改善家计,反倒是孟淼淼看着漏水的屋顶,要爹娘闷不吭声的买下土坯屋四周五亩地当基地,再起一间石瓦砖墙的屋子,顺便把屋子後头的山坡地买下,种她爱吃的水果。
扣除买基地和盖房子的费用後还剩下七百多两,孟淼淼便要他们买田地。她知道孟二元一直耿耿於怀当初为了治她的病而贱卖的两亩地,买地方解父亲的心结。
因此孟二元名下多了三十亩水田、十五亩旱地,平时由一大家子照看着,真要忙不过来才请人帮忙。
待到孟淼淼六岁,有了银子的孟二元终於能进城考秀才了,而他也顺利考中,不过是末几名,心满意足的他便息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念头,决定在村里开私塾。
一晃眼六年过去了,盖在自家屋子旁的私塾收了三十几名学生,一年束修一两银子,笔墨纸砚自备,若要早、晚在此用膳则多加半两银子,由师母掌勺,每日至少供应三素一荤一汤,不让孩子饿着。
不过学生大多是村里的孩子,为省那半两银子,有些村民会自个儿送饭来,或是回家吃,真正吃团饭的不到十五人。
除了私塾的收入外,孟家还有另一笔收入,可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孟淼淼因自己嘴馋想吃果子才怂恿疼她的父亲买几棵果树来种,可是孟二元真是太宠女儿了,一听哪里有不一样的果树便上门去买、去讨要,这几年下来竟陆陆续续种了不下千棵果树,而且品种之多叫人眼花撩乱。
慢慢地,有些果树开花结果了,有些还要再种两年。
一日,一位外乡客到东山村走亲,看到压枝的累累果实十分惊奇,於是开口问能不能由他代卖一些,赚得的钱六四分,主家六,卖家四。
谁也没料到果子能卖钱,便顺口应了,谁知那卖价超乎想像,年年进帐四、五百两,高过他们好几年的收入。
所幸孟二元一家人也不贪心,银子够用就好,守着一间私塾、三、四十亩地与一片山坡地就满足了,钱多易遭嫉,眼红的人可不会少,不患贫而患不均,谨慎为上。
「真把我当牛来使了,臭丫头。」孟明鑫佯怒的板起脸,拉拉妹妹系着头绳的辫子,轻轻扯着玩。
「爹,二哥欺负人。」她要告状。
穿越後,因有一家子宠着,她决定好好享受这难得的童年生活,越发小孩子心性。
一听见妹妹这样说,孟明鑫立即把手放开,装出一副「我什麽都没做,她太娇气了」的无辜表情,「爹,我没碰她,妹妹太杯弓蛇影了,吹阵风就能把她吓着。」
你呀你,还闹,老让哥背锅。
你不背谁背?妹妹我身娇体弱,不堪重负。
娇娇女。
臭牛哥。
两兄妹用眼神交流,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既然知道你妹妹娇弱就别招惹她,要是再害她生病,我用戒尺抽死你。」年纪小小不读书,只想着种田,到底是哪来的志向要成为天下地主,把所有地都种上?
「爹,您只看到她娇娇柔柔的样子,没瞧见她坑兄的狠劲,无赖得很。」孟明鑫嘴上说着埋汰话,实际上他比谁都疼爱妹妹,妹妹说什麽无有不应。
孟二元一瞪眼,「再狠有小猫的气力吗?你多顾着淼姐儿,再过一、两年她也要议亲了,咱们能宠她到几时?」
一说到议亲,孟淼淼悄悄的翻了白眼。
她才十二岁,是家中最年幼的孩子,上头三个哥哥都没着落呢,几时轮到她冒头了?真是躺着也中枪。
可事实上她爹娘的确在为她物色中,疼女儿的孟二元舍不得贴心棉袄嫁得太远,早已有模有样的盘算起来,村里几个适婚的小伙子都被指指点点一番,连外村的学子也不放过。
孟二元希望她嫁个读书人,起码有功名在身,日後和和睦睦不愁吃穿,举案齐眉凤凰于飞。
而秋玉容只想有个有些许家底的男子和善待她就好,不求大富大贵,入大户人家当主母,只要能笑呵呵过日子便心满意足。
他俩同时盯上邻居家的少年郎,却又有点可惜他是京城来的,总有一天要回去,他们不想女儿伤心。
「爹,大哥十七了。」孟淼淼祸水东引。
孟二元轻轻摇了摇头,「男子晚一点成亲无妨,等他明年中举再说,不急於一时。」
那谁急了,她吗?「爹偏心,说什麽疼淼淼全是哄人的,您巴不得早日把我赶出去,不碍您的眼。」
孟淼淼嘟嘴,一脸不满。
「瞧她,又揣着聪明劲装糊涂了,谁不知道议亲的流程至少要走两年,两家定了亲还要过六礼,等真要出门都十六岁了,爹想留你,你还不一定肯留呢!」女大不中留,是为别人养的。
「女儿这样还不是你宠出来的,好意思腆着老脸教训人,女儿都饿了还不让她吃,回头饿瘦了你又心疼。」三十出头的秋玉容姿容清雅有余,艳色不足。
一听到这话,孟二元就投降了,「快来吃饭,别饿着了,一会儿给爹裁纸,让学生练字。」
他招呼着女儿,无视一旁的儿子。
孟淼淼拿起一颗馒头,从中扳开,夹入腊肉和炒青菜。「我不裁纸,我要上山摘野菜、挖些竹笋。」
「又上山?」他眉头一皱。
「秋天一到,山上的野果子多,摘一些晒乾了当乾果吃,不用每回上城里买一大包等年节用。」她觉得自家炒制的零嘴比较香,外面买的口味淡了一些。
主要是冬天太长,一旦落了雪就看不到绿意,一片银白,她想吃口绿色蔬菜非常难,所以多摘点野菜晒乾,多少换换口中的味道,不至於连口菜也吃不着。
「咱们坡地上的果子也快熟了,你瞎忙什麽劲,想吃就去那里摘。」何必累着自己,晒得粉白小脸都黑了。
她一吐舌,「那是要卖钱给哥哥们娶媳妇的。」
长幼有序,上面的三座大山都搬走了才轮到她。
「咱们不缺钱。」本来种果树就是为了她,哪知本末倒置了,女儿反而爱往山里跑。
「我不要,我自己赚。」他有手有脚,养得起妹妹。
父子俩异口同声,把母女俩逗得哈哈大笑。
「快吃吧你们!咱们地里的稻子过两日就能收成了,接下来的包谷、花生、地瓜也该采收了,一亩地的大豆能榨不少油,供一年吃用了……」秋玉容说着家常里短。
「嗯!老大、老三也该回来了,你杀只鸡给他们补补,出门在外总没在家舒适。」一文一武勤用功,哪日等他老得走不动了,小女儿也有靠山,不怕婆家欺负。
她一颔首,心里也想孩子了,「好。」
「等秋收後再雇几个村里人把土翻了,用牛犁一遍土,洒下冬小麦的种子,明年三月就能有新面吃了。」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他真的什麽也不愁了,只等着儿女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含饴弄孙。
「得了,你的学生快来了,赶紧吃一吃,走百步消食。孩子大了,该放手让他担事了。」看着各有主见的一双儿女,她心中再无所求了,虽然夜深人静时仍有小小的遗憾……
京城,锦阳侯府四房院落内。
「四郎,我们的荷姐儿真的找不回来了吗?」面容憔悴的女子微带病容,但仍可见往日丽色。
「不会的,皇天不负苦心人,总有一天荷姐儿能回到我们身边。你安心地养病,别想太多,我一定会尽全力找回我们的女儿。」文质彬彬的顾四郎面白肤细,宛若一管青竹,风狂雨急不能令其折腰,光风霁月,有着文人气节。
面色发白的女子有气无力的苦笑,「都过了十来年,你不用再安慰我,荷姐儿只怕凶多吉少,我已经不指望了,只盼着她能被好人家收留,别流落到那种不好的地方。」
她真的不贪心,只希望能用余下的性命换取女儿的一生安然,见或不见都无妨,她只要女儿活着。
「翎儿,不许说丧气话,定一大师不是说过吗?你与她有母女缘分,定会相聚,你不要再满脑子胡思乱想,把身子养好了才有力气为她找婆家。」若找得回来,以荷姐儿那年岁也该说亲了,明年开科考,正好可从中挑一个乘龙快婿。
蒋秀翎笑了笑,不发一语。
想当年她是将门儿女,上马能杀敌,手持长缨枪,跟着父兄叱吒沙场,杀出一身血气。
後来她爱上文人出身的顾四郎,两人从此情深无可自拔,有了白首相守的盟约,誓要与君天长地长,永不相忘。
谁知两家长辈都不赞成此事,一为武将,一为文官,文武不相容并且相忌,他们坚决反对,并试图拆散这一对有情人。
情比金坚的两人一心要在一起,以死相逼,相偕在悬崖边往下跳,以偿对方深情,顾、蒋两家被逼得不得不点头,蒋家三姑娘和顾家四郎才如愿以偿,交颈为夫妻。
可是事情真能一帆风顺吗?
一入侯门深似海,嫁入锦阳侯府不久,蒋秀翎很快便发现抽娌间不合,相互勾心斗角,看似风光无限的侯府只剩下好看的门面,里面早就蛀光了,是大厦将倾的空壳子。
因为早年婆婆偏疼么儿,因而四房手里握着不少值钱的铺子和地契、庄子,加上长辈给的赏赐、红封,比起其他开销大、爱挥霍的三个房头,四房过得有滋有味,私产颇丰。
手上有钱易遭人嫉妒,蒋秀翎明显遭到排挤,三个妯娌有意无意的明嘲暗讽,妄想瓜分四房的房产,其他三房联合起来对付她一人,让她应接不暇,身心俱乏。
但是婆婆的嫌弃和刁难才是最令她难受的,她曾在怀孕中期被婆婆罚跪在冰天雪地的庭院一整天,只因她声音太大声,吓得婆婆养的画眉鸟如意掉毛了。
最终那孩子没留住,是个已有手的男胎。
顾四郎找上母亲大吵一顿,母子俩彻底决裂,从那时起,四房的人便被侯府厌弃了,任凭他们自生自灭,虽仍有分例却少得可怜,比打发乞丐还不如。
好在他们还有庄子上的出息和铺子上的租金,以及蒋秀翎自个儿的嫁妆,身处困境中仍可怡然自得,不必求助於人。
不过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蒋秀翎再度有孕,即将临盆前,她还特意回娘家待产,就防大房、二房、三房下毒手,不给一条活路。
谁知熬过一个月的月子,回到侯府的第三日,不知是谁胡乱传她生的是龙凤胎,老夫人不喜媳妇却是爱孙子的人,便命人抱走传说中的男婴,也就是双生姊妹中的妹妹。
阻止不了的蒋秀翎只听小女儿哭了一声,从此她就回不来了。
老夫人发现那孩子并非孙子後,气怒交加,下人看人下菜碟,疏於照顾,导致孩子被一位脸生的婆子偷抱出侯府,再找到人时已两手空空。
婆子说她因欠债而动了心思,原本要将人卖个好价钱的,小小姐粉妆玉琢太得人疼,定能卖高价。但是出了城往南走,她忽地尿急,便把孩子放在停在路边的驴车上,怕孩子被人发觉,还装入车上的空箩筐内,准备等她方便後再来抱回。
哪晓得撒完一泡尿後,连人带车都不见了,地上还留着一坨刚拉的驴粪,她左瞧右瞧就是瞧不见驴车。
泥牛入海,孩子失踪了,下落不明,杖责那婆子亦找不出丝毫线索。
得知此事,蒋秀翎一下子病倒,病情来势汹汹,原来能一枪挑十名壮汉的身子垮了一半,变得虚弱无力,稍一吹风便受凉,药吃得比饭多,巾帼英雄成了病西施,三天两头捧心长吁短叹。
虽然顾四郎请了太医开药调理,可身子骨还是受损了,连着数年都未曾有身孕。
想抱孙子的老夫人在此时落井下石,送了五、六个如花似玉的身边人给顾四郎,要他为顾家开枝散叶。
好在情深意重的顾四郎拒不收用,把娇滴滴的美人儿送回老夫人的院子,并撂下狠话,终身只此一妻,永不纳妾。
老夫人气炸了,威胁说他们再不生出儿子来,便要强行除族分家,不认顾四郎为顾家子孙。
得知此事的蒋秀翎哭了一整夜,为了不让丈夫左右为难,她忍着苦涩服下极其伤身的虎狼之药再与丈夫行房。
果然一年以後诞下一子,恶语讽刺的婆婆才稍做平息。
只是孩子生下来,母子俩的情况都不太好,因为是药物强催的结果,两人时不时的就要请大夫,面色是少了血气的青白,能活几年没个定数,全看天意了。
「定一大师是你相交多年的棋友,虽然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应你所求还是会说一、两句违心话。」人生有几个十年?她等得太久、太久了,也许下一个十年她已经不在了。
在绝望中等待的蒋秀翎不再有盼头,在四面是敌的侯府中她举步维艰,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定一大师不会说谎,即便我们是知交好友,钉是钉,铆是铆,有一句说一句。」是她太失望了才不敢相信。
「或许吧!但我已经没多少心力等下去了。」她累了,想好好地休息,不为红尘俗事烦忧。
听出妻子有些厌世念头,顾四郎面上一慌,紧紧握住她的手,「翎儿,我们还有银子,多派人去找。」
「是吗?」她眼睛亮了一下又熄灭。
「你忘了我们还有莲姐儿和真哥儿,他们还小,需要你的照顾。」他们并非一无所有。
「莲姐儿……真哥儿……」是的,她还有两个孩子,怎麽能任他俩在污浊的世间沉浮。
顾四郎犹豫又小心翼翼的问:「荷姐儿和莲姐儿是双生姊妹,容貌必定相仿,我想能不能以莲姐儿的容貌画张像,让人寻找长相雷同的姑娘?」
「你是说……」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不试试怎知成不成,死马当活马医了。」他豁出去了,不想再憋屈的活着,被人当狗打。
「……四郎,我怕。」她反手握住丈夫大掌。
「别怕,我在呢!」他是个没用的男人,连妻子也护不住,顾四郎面有怜惜和痛苦之色。
她纤细的双肩微微颤抖,「会不会害了莲姐儿?」
他面一沉,「置之死地而後生,我们顾不了许多了,要嘛一家团聚,否则四房分出去,由嫡支变成旁系。」
自古嫡庶有别,嫡子所在处便是本家,享尽家族的荣耀,有本家的扶持可省下不少事,还可利用其人脉和管道,以及银钱上的帮衬,更加无往不利的做自己想做之事。
反之若为旁系则得看人脸色行事,好的升迁位置永远轮不到自己,累死累活的做事只是为人作嫁,还得倾其全力给予助力,不然很快会被无视,想藉助家族上位是不可能的事,如垫脚石般不受重视。
「我受够府里的你争我夺,彼此算计来、算计去,我们想个法子外放吧!」眼不见为净。
「你不怕荷姐儿回来找不到我们又被欺负了?」没有父母在身後撑腰,下场堪虑。
「这……」她一顿。
顾四郎轻拍妻子後背,语气和缓,「这件事交给为夫去办,你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嗯,都听你的。」他是她的天,一生的依靠。
他松了口气,「不要担心莲姐儿闺誉不保,大不了从岳父舅兄的麾下去找一个,武官不在乎这种小事。」
她一听,噗嗤一笑,「婆婆会气死,公公会指着你的鼻头破口大骂,说你是大逆不道的子孙。」
文人向来自命清高,看不起言行粗鄙的武将,当年蒋秀翎要嫁入锦阳侯府也是一波三折,受到不少鄙视和辱骂,皆言她高攀了,不知羞耻,泥里的蚯蚓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即便过了十数年,儿女成双,她还是格格不入的那个,融不进文人世家,始终被拒之在外。
「气就气吧!反正不是第一回……」顾四郎捏捏妻子的手,趁她心情不错时说两句打趣的话,不意眼角一瞟,看见一子一女脸色有异的进了院子,似乎有哭过的痕迹。
「进来。」
父亲一声低唤,身形略有差距的姊弟俩很慢地进入屋内,浓浓的药味一下子冲进鼻翼,让两人原本委屈的眉目更显得楚楚可怜,一副小受气包的模样。
「怎麽了?」
顾清莲、顾清真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相视无语,红了眼眶,鼻头酸涩的轻轻一抽。
「谁要开口?」顾四郎看了看小嘴抿成一条线的儿子,瞧见他身上几个脚印和污痕,再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女儿,怯生生地像是失去羽翼的雏鸟。
「爹,我们……呃,没事……」一想到那些人凶狠的眼神,她话到嘴边又缩回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四房在侯府的地位向来不高,要是为了一点小事被赶出去,他们要住哪里?
「真哥儿你来说。」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大女儿为求全而屡屡退让,让人不由得失望。
真哥儿看了二姊一眼,吞吞吐吐的说得结巴,「是……七弟弟推我,他……他说他才是六少爷,我长得又、又小又矮,应该是最小的,我……我不同意,他……他就踢我……」
锦阳侯府的老夫人相当厉害,而且善妒,没有容人之量,因此府中四位老爷都是由她肚皮生出来的嫡出,没一个庶出。
七弟弟指的是三房的庶子,在府中排行第七,长得虎头虎脑,有点胖,气力不小,因为其母是受宠的姨娘,是某亲王所赐的贵妾,因此母子俩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除了长房、二房的嫡出外,见谁都颐指气使,不放在眼里。
「莲姐儿,你是姊姊,又比他俩大六、七岁,你为什麽不护着弟弟?」维护两句也行,庶出打嫡出就是不对。
「我……我……我怕七弟,他打人很痛,叫他别打了他还是打……」一双惊惧的水眸蓄满了泪,彷佛在说「我没错,为何要骂我?我阻止了呀!但没人听,阻止不了」。
顾四郎闻言一眯,「他也打你了?」
「我……我……」她咬起唇,泪珠儿直落,好似梨花带泪,柔弱地需要呵护。
「欺人太甚,黄口小儿也敢爬到我儿头上撒野,三哥是怎麽教孩子的?我去找他理论……」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人越来越过分了,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四郎,别呀!我们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们的。」独木难支,大房、二房、三房都想吃掉四房。
「爹,三伯只会偏袒杨姨娘,他听不进去您的话。」去了只会自取其辱,何苦来哉?在吵嘴上爹一向说不过人家。
妻女的劝阻让顾四郎有气难抒,一口气憋得胸口发疼,若他的儿子再大一些就不用孤军奋战了,「你们要我忍气吞声,当没这回事?」
蒋秀翎眼露苦涩,「不退让又怎样?你能带着一把刀冲进三房院子,见人就砍,不怕见血?」
那是武人的作风,全然不跟人讲理,先砍了再说,她的父兄便是这种人,谁受了欺凌便带人杀上门。
不见得真是杀人,而是震慑,打败对方,对方自然心存惧意,下回想踩武将家的脚就得衡量看看自个儿的命有几斤几两重。
「这……」他一噎。
都是一家人,干麽喊打喊杀的,大家都懂礼识趣,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把理掰开了讲。
「四郎,我们争不过人家,别再痴心妄想别人会当你是兄弟看待。」自从娶了她之後,锦阳侯府就成了文人世家的笑柄,本就不怎麽响亮的名声更加一落千丈。
他沮丧的垂下头,「翎儿,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你们受苦,我太没用了……」
第二章 邻居哥哥欺负人
「二哥,你快一点,拖拖拉拉的干什麽,四肢不勤老得快,你再慢下去都能跟老牛结拜了……」
猴儿似的孟淼淼一下子窜到最前头,穿着旧衣衫和哥哥穿不下的旧裤子,一束头发绑在脑後,一副野小子的打扮,背後背着比哥哥的箩筐小一半的小箩筐,嘻嘻哈哈的双手插腰,脚踏大石头高声叫嚷。
尾随在後的孟明鑫背着半筐的野生栗子,还有二十多颗有点酸的金黄橘子,上头再搭上几把野菜。他的箩筐已快满了,再装也装不了多少,只能用手拿着。
反观小人得志的妹妹,她的箩筐里就一把野莓,连片菜叶子也没有,难怪她身轻如燕,手脚俐落,一爬就爬到十人合抱的大石头上。
「你给我小心点,别蹦蹦跳跳,留心点脚下,你要是硌破一点皮,我回去会被爹打到吐血……」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一钻进山里就像回家似的,毫不矜持。
「二哥,你别叨念了成不?这条山路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百回了,哪里长蘑菇,哪里有兔子洞我都一清二楚,绝对出不了错。」她说着原地跳了三下,表示此山任她踩,她蒙着眼走路也不会走岔,熟得跟自家菜园没两样。
「难不成你还想打只野鸡回去加菜?」孟明鑫揶揄妹妹的淘气,她什麽都敢玩,人家是上树掏鸟蛋,她是烟燻蜜蜂,再摘下比她重的蜂巢;下溪摸虾她嫌小,捉来约莫手臂粗的鲈鳗,差点被鱼给咬掉小指头……
总之,他有个令人头痛不已的妹妹,古灵精怪又活泼好动,他常说她是个假小子,野起来比谁都疯。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摇头晃脑,「一只不够吃,最少要两只野鸡,你忘了大哥、三哥要回来吗?」
「呿!谁记得他们,少吃一口、两口饿不瘦,让娘蒸两个窝窝头就够了。」省下来给妹妹买新裙子。
孟明鑫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妹妹,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妹妹是世上最可爱又最可恨的宝物。
「二哥,你变坏了。」她咯咯笑着往草丛奔去,先用手中的竹枝拍打草叶,再把杂草拨开,里面藏了七、八颗野鸭蛋。
所谓的山其实并不高,也就两、三百丈的高度而已,因为腹地甚广,野草丰美,因此有很多的野兔、山鸡和一些獐子、麃子、田鼠和蛇类,至於什麽老虎、熊瞎子一头也没有,要到更远的深山才能见到。
所以出入的村民并无被野兽撕咬的危险,最多因天雨路滑,或是自个儿不留神脚一滑,跌个四脚朝天,十余年来尚未听闻有人死在山里,孟家人才允许金疙瘩似的小女儿上山玩耍,摘摘野菜野果当野趣。
「哪里坏了,普天之下找不出比你二哥更老实的庄稼人,瞧瞧我这一身结实的肉,锄土耕地两不误,年年都是丰收年。」孟明鑫拍拍胸膛,少年的身体已有男子的雏形。
「二哥,你为什麽喜欢种田?」她顺手把拾来的鸭蛋往他筐里堆,底下垫着野菜不怕磕破。
他想了一下,摸摸妹妹的头,「那一年我们刚和大伯、二伯、三伯他们分家,因为要治你的病,家里银钱不多,田地又只剩三亩,缴了税根本不够六口吃用……」
那时饿着肚子的他便发下宏愿,要种出好多好多吃不完的粮食,喂饱他的家人,让大家不用挨饿,三弟可以尽情吃冒尖的白米饭,妹妹不必再吃向人借来的碎米粥。
种田好,有粮食吃,肚儿饱饱精神好。
不过要不是妹妹福泽深厚,随便一踩踩到包金的石头,他们可能还得饱一顿、饿一顿的忍受饥寒,哪来今日的好日子,更别提有几十亩的水田。
为了让妹妹吃好、穿好,天天有肉吃,他要更加努力,种出妹妹口中亩产九百斤、一千斤的田地,还要改良稻种,种什麽杂交水稻,使一年一获的稻米能一年收成两次,好买下更多的田地再种粮。
民以食为天,百姓吃饱了就不会造反,国泰民安。
「二哥,你们辛苦了。」都是因为她拖累了大家。
她穿来时年岁实在太小,想帮忙改善家计也有心无力,那时的她连张凳子都搬不动,只能看着漏水的屋顶兴叹,这家人真穷呀,住的地方还没她以前的浴室大。
她前世的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因此她是祖父一手带大的。祖父藉着家族留下的大笔钱财开了间私立图书馆,任职馆长,每年都会在她户头存入一百万当她一年的零用金,所以她打小生活富裕。
她很喜欢图书馆,一放学就往图书馆里跑,念大学时选的也是图书馆管理系,一毕业就进入图书馆工作,从基层做起,一直做到主管阶级,祖父打算把他的馆长之位交给她,他要退休了。
谁知一场七级地震毁了一切,当时她正在图书馆内安放新添购的书籍,地震来时一阵天摇地动,站在梯子上的她被震倒在地,成千上万的书由上往下砸在她身上,她活生生的被埋在书堆里,最後压下来的书架断了她所有生机,呼吸一滞便眼前一片黑。
她醒来时以为获救了,下一刻便有一口很苦的汤药往她嘴里放,苦得哇哇大叫的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变小了,满身一粒粒的小水痘,一个「娘」为她上药,轻声的哄她睡觉。
「不辛苦,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会辛苦?大哥想出人头地便去念书,通过科举找到立身之地;三弟一心保家卫国,习武是很好的出路。我们找着自己想走的路便是一件好事,哪敢言苦。」他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只想守住自己的小家。
「那我该做什麽呢?」人人都有远大的志向,就她混吃等死,实在太丢脸了。
看妹妹一脸苦恼的样子,孟明鑫大笑着捉弄妹妹,以指弹她鼻头,「你当一头猪被我们养着就好。」
她不满的一哼,推开他的手,「坏哥哥,你才是猪,脑满肠肥的祭天猪,我要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卤你的猪耳朵,然後……啊!有兔子,好肥的一只,快捉住牠,不要被牠跑掉了……」
「淼淼,小心,後面是陡坡,没有路……」眼看着妹妹一溜烟的往前冲,孟明鑫惊得脸色大变。
常走山路锻炼出反应灵敏的好身手,一把逮住肥兔子的孟淼淼正想得意地回头炫耀,哪晓得脚下踩的泥土非常松软,她才一动脚下就空了,整个人跟着松垮的泥土往下掉。
她想死定了,这下不死也半残,爹娘又要为她伤神了。
蓦地,下坠的身子忽然停住,不知哪儿伸出来的手倏地捉住细腕,手上微疼,她忙往上瞧。
「咦?长欢哥哥!」
她家隔壁的邻居,六年前搬来的。
「把你手上的兔子丢掉。」她是有多想吃牠,危急时仍死不放手,紧紧捉着。
「什麽兔子……啊!牠还在。」她手一提,十分惊喜自己的手里还捉着兔子。
「放开。」面色冷峻的少年俊雅清逸,瞳眸深邃且有神,透着一股清冽和冷意。
「放……放了牠吗?长欢哥哥,我很瘦很瘦的,轻如羽毛,你一使劲就拉上了。」她吸了口气瘪颊,意思是她变瘦了,没多少重量。
「你想死还是想要兔子?」他故意松了松手,让她向下滑了一寸。
她摇着头,「不要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话骗我,三岁孩童也不相信,有银子什麽东西都买得到,你快拉我上去。」
「丢掉兔子。」他很坚持。
「长欢哥哥,你看这只兔子多肥,能炒一大盘红烧兔肉,我给你留最有肉的後腿,咱们不吃独食。」她拎得手有点沉了,再不上去真要纵兔归林了。
「我不吃兔肉。」她还真是不死心。
「骗人,你上回明明跟我抢肉吃,抢得我都想用盘子往你的脑门砸。」他很过分,专夹她看上的大块肉。
「你想用盘子砸我?」原来是头白眼狼。
瞧他似乎想松乎,求生意志强烈的孟淼淼赶紧捉住他的手。「没有,没有,我说笑的,长欢哥哥长得这麽好看,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少年,我哪敢狠心下毒手。」
趴在斜坡上往下瞧的莫长欢嘴角微勾,没人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你到底要不要放掉手里的兔子?你越来越沉了,我快捉不住你了。」
「不放,你每次都骗我,上回你说瞧见长了双翼的飞天牛,结果害我跌到水池里,又说有幼虎崽在山边转,害我跑去瞧的时候被山猪追得满山跑……」她一口气举出此人不可尽信的十几个实例,由不得狡辩。
「原来你都这样欺负我妹妹,难怪我叫她到你家借几两盐她都不肯。」真相在此,水落石出。
莫长欢腿上一疼,他回头瞪向咬了他一口的孟家老二。「她运气差也能怪别人吗?」
他趴着,左腿由老管家莫福抱住,右脚刚被孟明鑫拉住,一人抓一脚防止他救人不成反陷险境,一起下滑。
「先把我妹妹拉上来再说,她在下面一定很害怕。」孟明鑫重重捏他脚踝,警告他再不照做就掰弯脚脖子,让他无法行走,当跛子。
「对呀!对呀!长欢哥哥你是好人,天上地下第一好,你好人好上天,帮人帮到底,我这般吊着很难受。」脚不踩地的感觉很空虚,好像自己快掉下去了。
「没力气了。」他猫逗耗子似的静止不动。
「莫长欢……」孟明鑫怒视。
「你再不拉我上去我要开始哭了,你确定要我使出杀手鐧?」她作势要放声大哭。
「等等,不许哭。」他头皮一麻。
「我偏要,谁叫你见死不救,哇呜——?长欢哥哥欺负人,呜——?呜——?哇——?哇——?莫爷爷,快来打死这个不肖子孙……呜哇……他仗势欺人,强男霸女,见到老婆婆踢翻人家的菜担子,见到黄狗洒尿也跟着尿,还偷大婶婆的肚兜……」说得像个穷凶恶极的二世祖。
「够了,别再说了,我拉你上来。」败给她了,这丫头的不要脸太叫人发指了,什麽话都敢往外倒。
怕了吧!他还没完全领教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好人有好报,长欢哥哥一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你确定这不是讽语?」他手臂用力一扯,聒噪的小身影连人带兔往上高了几寸,他再往後挪了几步,吓白的小脸近在眼前,再一拉,半个身子上坡了,惊魂未定的大喘气。
「淼淼——?」孟明鑫手一松放开莫长欢的脚,飞快的拉住妹妹往後扯,半抱半挟的远离危险区。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也不想想他还在陡坡边上,顺手拉他一把会少掉一块肉吗?
「是你先不仁不义,明明我妹妹吊在那里吓得脸都白了,你一使劲便能拉起来,可是你故意吓她,存心让她夜里作恶梦,功过相抵,打平。」谁也不欠谁,相互抵消。
「啧!你们一家都姓赖,无赖的赖帐,救命之恩即使不做牛做马以身相许,至少也要泉涌以报,没有我急伸援手,她能毫发无伤的和你站在一起吗?」末了他又嫌弃的一瞟,「还有那只蠢兔子。」
「啊!晚上加菜。」孟淼淼提起被晃昏的兔子,喜孜孜的想着一会儿有兔肉吃了。
「嗯,我会过去吃饭。」吃垮她。
闻言,她愕然,「你要过来?」
莫家的主子就两个,一个是平时爱与村民闲聊,为人风趣的莫爷爷,他的全名为何没人知晓,只知年岁已高,他要别人喊他一声老莫,或是小辈口中的莫爷爷。另一个便是眸色如墨,神色如冰雪般的莫长欢。
他们还有个老管家叫莫福,一位富态的厨娘富大娘,平时由富大娘到村里买菜,或是莫福使人送鱼肉来,两位主子不管事,由着下人们侍候。
祖孙俩的宅子与孟家就隔了一道墙,听说是座三进院的房舍,没人被邀请进入过,只能道听涂说。
传闻很多,越传越邪乎,连狐狸化身都有了,但是没人敢上前问个明白,怕被狐妖一口吃了。
「怎麽,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你不是允诺要给我一只兔腿?」小气神附身,抠门。
「可你说不吃兔肉呀!」她睁着大大的杏眸,想着如何打发老和她抢肉吃的邻里。
孟家大概是东山村唯一和莫家祖孙走得近的,不知为什麽,这一老一少总往孟家串门子,顺便送上一块肉、一坛酒蹭饭吃,两家人莫名其妙越走越近。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我不吃红烧兔肉,但吃麻辣烧兔,多放点麻椒,整只烧匀,用手撕扯才够味。」莫长欢很高,比孟家兄妹高出许多,他朝下睥睨,脸上挑衅的神情让人想往他身上打喷涕。
孟淼淼回以天真无邪的神色,「长欢哥哥真挑嘴,我娘只会做红烧兔肉,没做过麻辣烧兔。」
到人家家里做客就规矩些,别让人看出教养不好。
「那你做。」看他有多挑。
她把双眼睁得又大又圆,「你敢吃?」
「你不会做菜?」只要吃不死人,他都敢咽下肚。
她忽地嫣然一笑,「我娘从不让我下厨,她怕我烫着手,你看我这双纤纤玉手比雪还白嫩。」
「妹妹。」孟明鑫面色不善的瞪向盯着妹妹小手直看的莫长欢,将她往身後一拉。
「姑娘家不会做饭,以後找不到婆家。」她的手真的很细、很白,一点也不像做粗活的乡下人。
事实上孟淼淼做过最重的活是端盘子吧!她娘连小衣都不让她洗,一家人娇惯着唯一的女儿,他们只想宠着她,没人舍得让她做家事、干农活,宁可自己带乾粮去吃,也不让她日正当中送食物,晒黑了他们更心疼,说是集三千宠爱於一身也不为过。
孟淼淼十指不沾阳春水,七岁那年学针线手指扎出血珠子後,家人严禁她再碰针尖物,使得她无聊得只能看书、每日练字打发时间。
不过也因为她常习字,写得还不错,隔壁的莫爷爷给了一句评语——?有大家风范。
「你管太多了吧!我妹妹要不要嫁人是我孟家的事,你姓莫,没事一边凉快去。」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呀!对着人家的闺女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孟明鑫不喜欢别人靠近妹妹,大哥出门前有交代,凡是男的一律杀杀杀……斩草先除「根」,谁都休想跨过三步的距离。
「你还是学好厨艺,日後起码给你夫婿下碗面。」热呼呼的汤面暖胃也暖心。
孟淼淼正想回一句「懒得理你」,她哥哥的手已伸了过来,一把拉住她,「回家,娘还在家里等我们。」
「嗯!回家。」她还有家可回。
兄妹俩一前一後顺着平缓的山路往下走,两人都没回头看,不然他们会看见堂堂太傅嘲笑自家孙子的嘴脸。
「到底是把你养坏了,养出个不中用的小白毛。」猴子都比他长进,摘花送果子,梳毛捉蝨子。
发色半白的老人以驱蛇棍往满脸阴色的长孙身上虚挥两下,棍不落身,却是恨铁不成钢,没调教出一流的采花高手。
「祖父,京城那边催得紧吗?」六年了,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也急了,不可能任他们逍遥太久。
「催得紧又如何?我白发人都不急,你毛头小子急什麽,赶着回去送死。」他好不容易带出个子嗣,哪能让他再往虎穴里冲,伴君如伴虎,都是个「险」字,虎口中求生存。
「倒是你真认定她了吗?一个乡下出身的教书先生之女,你爹娘那关过不了。」而且才十二岁,太小了。
十六岁的莫长欢若长在京城,只怕已是孩子的爹了,即使正室未入门,也小妾、通房一堆。
目光坚定的布衣少年抿着唇,「祖父不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吗?看似性情温和,却是一把锋利的尖刃,只要她想,足以让平静的水沸腾,翻覆所有人的自以为是。」
一生放纵的莫放野捻着胡子低笑,「你这眼光呀!说是挑剔还是不挑呢?总能在砾石中找出璞玉。」
山野中,一声轻轻的感慨,被风吹散了。
当了六年的邻居,情谊不能说不深厚。当初莫长欢祖孙来到东山村定居时,莫放野头发尚未泛白,莫长欢也就比拴马柱高不了多少,轻车简出,三、五个服侍的奴仆,看来较一般人富贵而已。
在他们来之前,隔壁的孟家刚新屋落成不到一年,两人在村子里走动三天,最後才选定与夫子家为邻。
砖瓦、梁柱运来得极快,好几班泥瓦匠同时开工,像是限时完工一般,占了少弄一堵墙的便利,红瓦白墙的三进宅子在短短一个月内盖好,连屋内的新漆都散了味道,搬进简约的家俱後便可入住了。
这段期间他们便借住在孟家的砖屋里,由於莫放野的学识丰富,令孟家人十分欣喜,乐於与之往来,孟二元更是不时的讨教学问,差一辈的两人倒是和睦得像一家人。
但是孟二元自知资质有限,没有考举人的奢望,便将希望寄托在长子身上,由莫放野教导了一阵子,不求光耀门楣,只求习得为人处事的道理,学得一手好文章锦上添花。
所以说孟家长子孟明森是老太傅莫放野一手教出来的,由帝师亲手教育的学生能差到哪里去?他如今已是本县最年轻的秀才。
不过莫放野还是不太满意,觉得太慢了,他教出来的孩子怎麽会不是奇才呢!若换成孟家那个小女儿,只怕十岁不到已是案首,再努力三年定是解元公,不到十七榜上有名,名列前三。
这才是他想要的学生,当夫子的多风光呀!他想想都美得胡子直颤,又是朝廷一栋梁。
可惜是个女儿身,埋没了一身光华,倒叫明珠蒙尘,美玉未琢,平白的浪费才能。
若是由他引荐,日後位居三公不是难事,偏偏猪不肥肥到狗肚子了,让人徒增感叹。
「啊!我的兔肉……」为什麽家里有强盗,专门抢掠她下箸的每一道菜肉!
很简单的土豆炖肉、炝炒扁豆、凉拌苦菜、一盘清蒸鱼和黄瓜炒鸡蛋,最後是洒上黄酒的生炒兔肉,酒香拌着肉香,未食已先口水直溢了,几个孩子盯着那盘肉不放,看得下厨的秋玉容好笑不已。
果不其然,盘子一上桌便是好几双筷子直抢,比的是谁眼明手快,动作慢的只能含泪嚼辣椒片了。
「好吃。」抢来的食物辣得够味,有嚼劲。
没吃到兔肉的孟淼淼气呼呼的扭头,「你是生来的土匪头子呀!专门打劫老弱残病。」
「你是老弱残病吗?」十六岁少年挑眉。
「我是弱女子。」她大言不惭。
「看不出来。」看着弱不禁风,实则强悍如虎。
如果是他刚进村的那一年,她的确柔弱得风一吹就倒,长年吃得不好导致身子单薄如纸,他看了都想在她腰上绑一条绳子,免得风一大整个人如纸鸢似的飞上天。
可是在她家家境改善了之後,孟夫子开始授课,有了固定的束修,滋补的药膳一盅又一盅,瘦小如猴的小娃儿居然有了令人咋舌的转变,枯黄的细发变得乌黑如墨,黑得足以照人,瘦不见肉的双颊渐渐长出莹润。
短短的一、两年间,昔日有点弱相的小姑娘多了红润血色,本来走三步就喘的情形不再发生,健步如飞的满山跑,追鸭子、赶鸡子,去河边捞鱼等顽皮事层出不穷。
初到东山村的莫长欢有些适应不良,以往从早到晚排满课业,如今忽然空下来,他很茫然,不知该做什麽,每天闲坐在屋里发呆,心想,回不去了吗?这个村子静得吓人。
一日夜里睡不着,他觉得闷,爬上屋顶吹风,双手枕於脑後往後躺,学着书里写的坐看牛郎织女星,赏星观月。
忽地,隔壁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他一时好奇,下了屋顶拿了梯子爬上墙头,往墙的那一端看,透过打开的窗子,入目的是一截雪白莲藕……
呃,不是,是莲藕般的小腿肚,倒着贴墙。
又过了一会儿,孟家小女娃躺在床上,两手扶腰,双脚往上踩呀踩的,像在走路,又似踩着什麽,一下一下地踩得规律。
接着她又做了好几个古怪的动作,盘腿、下腰、双腿往後折……最後把腿往颈後盘……
莫长欢看得瞠目结舌,他将邻居家的六岁小女童列为「观察」对象,每日一得空便往墙头钻,看看她做了什麽,又想出什麽新花样捉弄人,谁是下一个倒楣鬼。
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几个春秋过去了,孩子自是有长大的一天,日积月累,看着看着生出兴趣的小少年有了别样情怀,他把人家的女儿当成自家的,想占为己有。
「那是你眼瞎了,只看见牛老二家的大蜜桃。」孟淼淼暗讽他眼睛长歪了,眼中只有波涛汹涌。
「大蜜桃?」什麽意思。
「牛月桃呀!你不觉得她胸脯很鼓吗?而且她还在村头放话,说她是你未过门的媳妇,让其他女的离你远一点。」没修没臊的牛月桃还说了一句羞人的话,叫他洗乾净等她,她好奸他。
言下之意他是她的囊中物,仗着胸前那两坨沉手的肉团,哪个男人不手到擒来,拜倒在她的巨峰之下。
牛月桃是牛老二唯一的孩子,他和老婆努力了多年才得她一个,因此将她宠上天,有求必应。
以村里的女子而言,她算是长得不错,有些微胖,眼睛偏狭长,扁鼻、润嘴,肤色稍微黑了点。
牛老二是赶车的,家里种了五亩田,生活上还过得去,家有盈余供得起女儿花枝招展的打扮,涂红抹绿好不吓人,半两银子一盒的胭脂水粉全被糟蹋了,抹出一张花脸。
不知丑的她还自以为美如天仙,常常顶着惨白墙面向人炫耀,逢人便自夸生不逢时,投错了胎,若能生在高门大户,她好歹是一品皇妃的命,哪瞧得上在黄土上讨生活的粗人。
「噗!他和牛月桃……」嗯!嗯!绝配。
正在喝汤的孟明鑫噗地一喷,忍着不笑出声。
而某人的脸黑了一半。
「咳!咳!姑娘家说话要斟酌,不可随意说出有损他人名节的话。」故作冷静的孟二元口头上数落了女儿两句,实则忍俊不禁。
牛月桃是众所皆知的「桃花女」,见到谁家儿郎俊俏就想插花,要人家做上门女婿。前两年孟明森也有这种困扰,被牛月桃追得无处可逃,恨嫁的她大喊「非君不嫁」,让十分头痛的孟二元赶紧把人往县城送,离得远了总不好再纠缠吧!他还真不想有这样的媳妇。
好在莫长欢越长越俊俏,的确是招蜂引蝶的面容,花儿开、蜂儿来,牛月桃终於「移情别恋」了,庆幸、庆幸。
「喔!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是好话了吧!孟淼淼眼底闪过一丝淘气。
莫长欢的脸全黑了,一箸子夹走她最爱吃的鱼腹,「百年之後我再来找你吃炒兔肉。」
「那时你还咬得动吗?」已是一堆白骨。
「咬不动就咬你。」她肯定在他身边。
闻言,她一瞪眼,「我不是兔子。」
「一样美味可口。」都是肉,他不介意。
她红唇一噘,气得粉颊酡红,「不给吃。」
「偏要。」他要吃一辈子。
「我敲碎你一口牙。」看你如何下口。
「我煮成肉糜。」照吃不误。
「长欢哥哥,人肉不好吃。」她咬牙切齿。
「你吃过?」细皮嫩肉的,从哪里吃起好呢?
「酸的。」她说得慎重。
莫长欢又快她一步夹起她要的扁豆,看她一脸不甘的扁嘴,本来要放进碗里的扁豆转了个弯落入她碗中,这才有个令人心花一开的笑脸,「多吃点才长得高,小豆芽。」
「你一天不损我会嘴破呀!」好时如春风,恶似六月雪。
「我是盼着你好,不识好人心,瞧你葱、姜、蒜不吃,还特意挑出来,个头不高事出有因。」他蔑视的看了看她尚未抽条的身形,早年的亏损导致她较常人发育得晚。
孟淼淼同龄的玩伴中,有不少已来了癸水,甚至有年纪比她还小的,而她却毫无动静,身材也是众人中最娇小的。
偏偏她几个哥哥都长得很高大,连爹娘也是高?的,全家人就她一颗冬瓜,让人很不是滋味。
「莫爷爷,我要告状。」人长得不高,有脑子就好。
正在和孟二元行酒令的莫放野乐呵呵的转头,「告什麽状呀,小淼儿。」
让孙子吃苦头他向来乐此不疲,这熊孩子常气得他跳脚,不让他挨几回闷棍不知姜是老的辣。
淼儿就淼儿,为什麽要加个「小」字,她有那麽小吗?真教人沮丧,「您孙子欺负人。」
「喔?怎麽欺负人?」他好脾气的配合。
「嘴贱。」欠抽。
「嘴贱?」嗯!是贱了点。
「他说话伤人。」她受伤了,心灵。
孟淼淼考虑要跳跳绳把身子拉长些,发育晚的身体老被人取笑,她也是一肚子不甘心。
她穿越前身高有一米七五,是模特儿身段,偶而接几个平面拍摄的工作,在业界小有名气,集美貌与智慧於一身。
可惜人美易遭妒,连老天爷都容不下,搞什麽穿越,让她带着前一世的记忆,附在手小脚短的三岁女童身上,有一段时日几乎是以汤药为饭,苦得舌头都麻了。
「他欺负谁了?」莫放野笑开怀。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头。
「那你想要怎麽罚他?」他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彷佛孙子不是自家子嗣,而是路边捡来的假货。
「不准他吃饭……」饿他几顿。
「我吃饱了。」饿不着。
莫长欢风卷残云的吃光了桌上的剩菜,还非常张狂的打了个饱嗝,重重地打脸,好像孟淼淼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屁话,听过就算了,用不着当真。
莫家祖孙在村子里算是很神秘的大宅主人,看来很随意、好相处,可是嘴上功夫再厉害的妇人也问不出他们的来历,家里有几个人、做什麽生意的、以後有什麽打算等等,口风比死结还紧,完全撬不出话来。
唯一能与之往来的大概只有孟家了。
这一家人从来不问东问西,探人隐私,君子之交淡如水,以礼相待,你来我好酒好菜上桌,你不来我也不趋炎附势,当一般邻里有来有往。
莫放野啜了口黄山汾酒,「你看,没得罚了,过两天我叫人弄些野物来赔礼。」
「蛇鼠一窝……」孟淼淼小声嘀咕。
「嗯?你说什麽?」想吃蛇羹?
明天多捉一些蛇来。
她心口一跳,忙打马虎眼,「没说什麽,我是咕哝这天不知道能晴几天,我们过两天要打谷了。」
秋雨烦人,一下雨便无法晒谷,打下来的粮食都发霉了,她想吃新打的白米饭,特香糯。
说到秋收,莫放野转头看向孟家的一家之主,「孟夫子,你需要人手帮忙吗?我那边还有几个手脚勤快的下人。」
孟二元想了一下,「也好,就劳烦老爷子了,早点收割完早点收拾出土地,好给我家二儿挪出地,让他试种二期稻。」
「二期稻?」是一年种两次稻吗?那可是利民利国。
「是我家淼姐儿说南方有些地方天儿热,稻米早熟,能有二获、三获收成,老二听了心就热了,您也晓得他喜欢弄稻种地,反正我们不缺口吃的,就让他捣鼓看看。」
最多一年无收,晚秋洒点麦种也有白面吃,包谷磨成粉做成大饼,一样饿不死人,孩子有想做的事就放手让他们去做,为人父母者只希望儿女一生顺畅、平平安安。
「哎!你真疼孩子,民生大事也敢由着他们。」果然是个好爹爹呀!对孩子的疼爱形於外,不像他那孽子,对待亲生儿子像捡来的,不假辞色,从没一句好话。
孟二元笑着给女儿剥花生吃,「他们也是吃过苦的,如今日子好过了,就想宠宠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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