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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泠豹芝《主子请下跪》(不是BL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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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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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7 18:55
标题:
泠豹芝《主子请下跪》(不是BL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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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主子请下跪》
作者:泠豹芝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月16日
女主角:咪咪(哥舒莲花)
男主角:印唐
【内容简介】
穿越成连续剧的坏心女配哥舒莲花,她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被扔到破败别庄的她意外救了落水的十六皇子,得了皇帝等人的青眼,
还设计出各种好玩小游戏与儿童脚踏车,哄得小皇子们把她当女神,
可这些新奇东西也吸引了最爱赚钱的九皇子印唐注意,
哼,她辛苦规划的游戏楼他想直接分走五成利润也太过分,
既然他夸口表示「有什麽帮什麽」,别怪她挖光他的银子!
哪知他的兄弟大惊失色,她才知道自己竟让铁公鸡拔毛还破天荒请客,
众人都说向来嘴毒心黑又贪财的九爷终於棋逢敌手,
遇上她後不时就脸红脖子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怎麽」了,
知道她会作恶梦,夜夜坐她床边,试图用他皇子的贵命镇邪压梦魇,
甚至不顾门户之差,也要娶她这个小官之女当皇子妃……
第一章 穿越成坏心女配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呀?」
一声直冲云霄的怒吼声传来,吓到了咖啡店里的所有人,忍不住都向那里看了一眼。
只见边角的桌子有两个像是大学生的女孩,青春又娇俏,怒吼声正是其中一个人口里喊出来的,她的肤色有点像是乳白的奶油,头发剪得很流行,整个人很有活力。
另一个则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像太阳晒得有点多,虽然长得不是多美,但她抬起眼来,眼睛黑白分明,气质淡漠沉静,彷佛老人家拜佛的供桌上那被念过几万回经的木头念珠似的染满了灵气与禅意。
她的手指轻柔的抚过书页,像舍不得翻开下一页,很敷衍的说道:「有,你洪大小姐说的话我怎麽敢不听?」
洪园用责难兼怀疑的眼神看向她抚着书页的手指,怎麽也无法想像她刚才有在听自己说话。她双手环胸,不是她爱说,咪咪看书时常常很投入,都没在听人说话的。
她怀疑的眯眼问道:「那我问你,我刚才说什麽?」
咪咪顿了一下,似是不记得,洪园正要开骂,她就扬起柔柔甜甜的笑容,这个笑容洪园了解得很,她都用这一招骗得人团团转。尤其是男的跟公的,她不得不钦佩咪咪,连暴躁的公狗都能被这化为绕指柔,乖乖的跟在她旁边任她为所欲为。
为什麽会这麽说?因为她老家的狗就是这样,见人就吼,见人就叫,看不爽更是追着人咬,自己不知道吃亏多少次。但一看到咪咪,牠马上摇着尾巴跑过去,恨不得能被抱被摸,还连肚皮都翻出来任揉任捏,真是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而且还是冤屈死的。
唉,连狗都这样了,更别说男人了。
教授被咪咪可爱甜美的笑容给骗得说她是他最贴心用功的学生,男同学被她无辜可怜的笑容诱惑,天天帮她买早餐,总是特别对她好。
不过咪咪有个优点,那就是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会对别人好两分,纵然她实在很会「假仙」,但她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友情从高中持续到现在。因为咪咪虽然会假仙又爱装,但那是用来对付一些很烦的男人用的,对於朋友她绝对是义气相挺,绝无二话。
「你说你刚看了一出连续剧,好看得让你马上买了DVD看了一天一夜,还边看边哭边骂,说里面的男主角好帅、女主角好美,而那个恶毒的白花女配活该没个好下场。」
「是恶毒白莲花女配!」洪园满意了,看来咪咪真的有在听她说话,但里面有个词说错了,所以她纠正了她。
咪咪失笑,「为什麽叫恶毒白莲花女配?」
「因为她心肠恶毒,但外表楚楚可怜,像朵清纯娇弱的白莲花,她是女配角,专门为了陷害女主角而存在,她一路陷害女主角,把女主角害得好惨。有一场她落水的戏,所有人都巴不得她死,所以任她在水里浮浮沉沉,喊破嗓子叫救命,众位爷们不但没理会她,连叫仆役下水救她都没有,这场戏实在大快人心,观众直叫好。嘿嘿,这坏女人就叫哥舒莲花,你看,多适合恶毒白莲花女配的名字。」
「嗯,我记得你说这是一个架空的故事,只不过剧情仿的是清朝的九龙夺嫡,你看,我真的有认真听你说。」
「哼,算你的确有在听。」
洪园满意,把手横过桌面,用力一扯她的书,一看书皮,她傻了,咪咪不愧是咪咪,封面上竟然写着《好莱坞特效化妆术》,她知道咪咪很好学,但她啥时喜欢化妆了?
「喂,你又在学什麽新技能了?」
咪咪是她见过最好学也是最聪明的人,只是都掩盖在她那张清秀的表皮之下,最重要的原因,咪咪说了,她不喜欢出风头。因为她的爷爷是有名的算命仙,说咪咪不能锋芒太露,要不然会招来厄运,所以咪咪全家从小告诉她不可出风头,低调就是咪咪的人生哲学。
话说到一半,伴随着一声巨响,玻璃碎片突然朝她们两人的脸部射来,电光石火间,耳边只听到尖叫、刹车声、引擎的怒吼声交错响起——?
一辆大货车朝着洪园的方向驶来,撞破了澄澈的玻璃跟厚重的水泥墙,咪咪不及细想,扑向了她的好友,将她推开,让她远离这场灾祸。
「咪咪——?」
洪园惊恐的叫声在咪咪耳边回荡,黑暗罩下,她忽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小姐,您渴了吗?会冷吗?」
一滴又一滴的水砸到她的脸面,湿湿冷冷的感觉让她惊醒过来,她咬牙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跟黑蒙蒙的夜色,三更半夜的,这屋顶漏水漏得这麽严重,到底还让不让人活?连这屋子最好的床上头的天花板都开始漏水了。
她记得她爷爷说过,人呀,不要不信邪,只要开始倒楣,什麽烂事都会发生在身上,所谓喝凉水也会塞牙缝,甚至会噎死自己。
而这无理取闹的命运实在太让人生气了,若是命运之神在她眼前,恐怕她会当场吐祂口水,而且还会很挑衅的吐在祂脸上。
现在她就处於烂事一连串的悬崖边缘,崖下是万丈深渊,她都能感觉到坠入幻想中的断崖下的流水有多冰冷。
总之,她的处境就是,崖边无路。她几乎可以看见恶魔笑嘻嘻地宣布——?你的人生已经到最低点了,再怎麽烂也不会比现在烂。
看着外头慢慢透出鱼肚般的白,快天亮了,她被冷雨滴醒後大概也睡不着了,乾脆侧着身子坐起。
在她身旁的丫鬟颤抖着手递上巾帕给她擦拭,唯恐她大怒之下把气发到自己身上。
丫鬟那胆颤心惊兼随时会腿软跪下叩头的表情让她很无奈,这几日她都是这种表情。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被滴湿的发丝,丫鬟赶忙服侍她起身到妆台前帮她梳发。
铜镜里出现一张比她之前那张脸更美的瓜子脸,远山般的黛眉,嫣红的嘴唇,小巧的鼻子,皮肤白嫩得像全身都抹了超高级的化妆品,这女的什麽都好,不好的一点,就是、就是……
她在心里哀嚎,几天前,她清醒後发现自己来到了不知名的朝代,细问之下,她无言了,甚至还有一股捶墙的冲动。
天呀,不要这样恶搞我!
简而言之,她现在的状况就是小说写的穿越,而且还穿到了洪园看的那出仿九龙夺嫡的连续剧里,成为里面的女配角,也就是洪园恨得牙痒痒的恶毒白莲花,哥舒家排行老二的嫡女——?哥舒莲花。
她无奈的看着铜镜,这张脸再怎麽美,可这辈子,恶毒白莲花的名头恐怕要挂在她的背後,至死方休,成为她的墓志铭了。
她能说她不是哥舒莲花吗?恐怕大家会以为她精神失常了,这年代对精神失常的未嫁女可没有多友善,所以她只能是哥舒莲花,套句俗话来说,她现在应该要既来之,则安之。
则安之……则安之个鬼,至少活在现代还能吃饱睡饱,看新闻时若嘴贱,还可批评东批评西,或嫌哪个明星头发太假,妆画得太浓,唱歌对嘴等等,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而现在这个时代,哥舒莲花的境遇简直惨不忍睹。
她被家里的祖母给送到这处破破烂烂的别庄,家里容不下她,连贴身丫鬟都不给带,现在身边服侍的是个粗使丫鬟,而且一住就是半年。
原主住了半年,懊恼难忍,自以为只要闹起来,总会让家里屈服,冲回家後却又被家人唤了下人给丢回这里继续住着,还要她别给脸不要脸,原主怒火难消,最後暴毙了。
然後就换她穿来当哥舒莲花。
总之,没人希望她回家,最好她能识相点,在这里自生自灭……呃咳,自力更生。
自立更生没问题,她可不想自找罪受跟人宅斗,对她这个只会死读书的现代人来说,她的战斗力只有十,或比十更低,哪能跟那些大宅门里成日把宅斗当休闲兴趣,战斗力百分百的奶奶小姐比。
她应该一斗就输了,而且铁定输得灰头土脸,只有成为炮灰,被当垃圾的命,所以自己住在别庄,不用跟任何人宅斗,也没人管她,应该额手称庆、心里偷笑才对。
但最惨的是,住的屋子漏水、满屋子霉味,连饭都不让吃饱,原主到底做了多坏的事?
她刚穿越来这里的第一天向丫鬟套话,想知道自己为何会住在这破烂别庄,丫鬟吞吞吐吐避重就轻,但她听完全部,已大概了解事情经过,然後就无言了。
总之,原主破坏了嫡姊的亲事,想把自己推销出去,嫁给嫡姊想要嫁的男人。这两女争一男的戏码无脑至极,连她都不敢相信原主竟是犯了这样的过错而被罚。
嫡姊想要嫁的男人有权有势,还有十分不俗的名声,她这个嫡妹自认是哥舒家最美的女孩,端庄娴淑的大姊外表哪里比得上她?要拢络男人,当然要她这个又美又有手段的嫡女才能帮家族争取最大的福利。
但是家中的人却认为嫡姊比较有可能嫁给那男人,所以硬要原主退让,原主就火大了,用尽心机也要嫁给这个有权有势有名声的男人,搞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
最後事迹败露,便被祖母给一脚踹到别庄来,美其名要在别庄的佛堂为祖母祈福,其实是给她这个惹祸精、搅屎棍一点颜色瞧瞧,而这一切也代表她被踢出了家门,很难再有回家的希望。
梳洗过後,丫鬟端来了一碗清粥,里面的米粒只有半碗,光喝这碗粥,她如果出去做个运动,保证不到中午就会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後背,这几天的食物都是如此。
这样看起来,她哪是大小姐,根本就是个穷人家的丫头,再不自力更生,保证会获得现代社会绝不会有的死法——?饿死。
她没什麽胃口的用汤匙搅着粥,又想起以前在家的快乐生活,父母、爷爷对她的宠爱,不由得一阵心酸。眼前彷佛能见到爷爷经历无数岁月的白发,跟充满睿智开朗的眼神,他会摸摸她的头,跟她说——?
「遇到困难的时候千万不能放弃,人若不与天争,那人类就不可能拓荒,并且有现在的荣景。有时是要顺应天命没错,但是你怎麽知道此刻不是上天给你的磨练,你委顿在这个地方,就等於对不起你原本光辉灿烂的生命。」
人生,还是要有斗志的,至少也要活下去才行,死法千百种,总之不能是饿死这种没出息的死法!
忽然,右後方传来一阵吞咽口水的声音,很细微,同时还有一阵肚子饿的咕噜声。
她转头看去,就见服侍自己的丫鬟直接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小姐,奴婢错了,我、我掌嘴、掌嘴!」
她说的掌嘴,不是那种朋友间开玩笑的轻打,而是重重的搧了下去,一次就红了一边的脸颊,第二下,另一边的脸颊也红肿起来。
哥舒莲花心中怒吼,这在搞什麽鬼?
「住手!」
她用力握紧那粗使丫鬟的手掌,她的手白皙柔嫩,这个丫鬟的手却满是老茧,她才几岁,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吧,纵然皮肤还没出现老态,她的眼神已经疲累苍老,彷佛被生活给折磨得失去了纯真与快乐。
「不要把我发卖出去,小姐,求求您,不要把我卖到青楼里!我会更认真做事,求求您!不要像对阿莲一样,只因为她的名字跟您冲撞了……不是,我、我在说什麽,小姐,您是大好人,是阿莲不好,我会把事情做好,您、您别生气……」
只见她浑身颤抖,显然怕到极点,口齿不清、缺乏条理,手脚都瘫软得几乎倒在地上。
歌舒莲花从她恐惧的眼神里,霎时明白了一件事,曾经有个粗使丫鬟叫阿莲,只因为她跟原主撞名,原主就把她卖到妓院里。
她心里一股寒气猛地涌了上来,这个原主比她所想的更糟糕,被洪园跟所有观众记恨、厌恶,就连落水後都没人肯救她,原主果然心肠恶毒、行事乖戾、名声臭不可闻。
但那是原主,不是她!
她深吸口气,如果爷爷遇见这种事,大概会无奈自嘲的哈哈大笑,然後沉着冷静下来,以不变应万变吧?
她是爷爷的孙女,有他的遗传,她纵然做不到爷爷那般乐天知命,也绝不认输。
她握紧了拳头,把粗使丫鬟拉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维持和蔼甜美的笑容。
那粗使丫鬟不知她要做什麽,看了她娇甜的笑容,却好像看到黑白无常来索命般,竟抖得宛如筛糠,脸色煞白,嘴唇也跟着发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晕了过去。
「这粥我们一人一半,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粗使丫鬟瞪大了眼睛,她想不到小姐会说这种体恤下人的话,米的确不够吃了,但下人怎可能跟小姐平分这碗粥,小姐不饿死她就不错了。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又没外人,没什麽关系,你喝。」
拿来另一个空碗,她盛了一半给丫鬟,丫鬟不知她玩什麽把戏,看那碗粥好像有毒一样,拿着被强塞的碗,粥竟撒出来一大半,在哥舒莲花的微笑眼光下,抖着手喝完。
等叫她出去後,她才如蒙大赦的跑了出去,哥舒莲花对此无可奈何,反正时间一久,她总会知晓她的真性情的。
过了一会,她去看了那空得很悲惨的灶房,若不是丫鬟没东西吃,这几天她根本没想到过来检查。
果然,米只剩一点点,还有一把早晨摘回来、看起来超难吃的野菜,清水倒是有一大缸。
人遇到极大的困难时,不是选择哭,就是选择笑!
她深吸口气,决定选择笑!
「哈哈哈哈哈——?」
她决定把这缸清水拿来换银两,换到银子後就先吃点好的,坐以待毙绝不是她的人生哲学,就像她爷爷说的——?
「你命中必有劫难,而且是年纪轻轻就遭遇死劫,但命运不是不可违逆的,若是只想着自己何时会死,那你就是忧天的杞人,每天看着天,担心它何时会塌下来,反而无法去感受自己人生的喜怒哀乐与为此认真奋斗。
「就算最後活到一百岁,却什麽都没尝试过,完全不了解自己人生的意义,那等於没有活过。如果你只能活到二十八岁,那就精采到二十八岁,而非浑浑噩噩、不知所云的过日子。人生虽然充满苦难与悲哀,但也充满了欢笑与真情,如何对待自己的人生,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哥舒莲花回了那间破烂的房间,翻箱倒柜,每找到一个可装东西的瓶子,就把里头的东西给倒掉清空,然後把瓶子轻轻放在一个乾净的篮子里。
她要活得精采、活出自己的选择!
纵然穿越到这个见鬼的恶毒白莲花女配身上,是别人世界里的女配角,而且是坏到底的那一种,但那又如何?
虽然像她这样的角色在故事结局中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她的死还会引起所有人拍手叫好,甚至觉得大快人心,可就算是这样,她也绝不认输!
她要成为自己人生中的主角,她要乐於接受自己做的每个决定,纵然为了救下好友洪园的性命而死去,她也没有一丝後悔。洪园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相信在急难时,洪园也会愿意为她挡下一切劫难,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而在这不知名的年代,就算戏里的女主角不是她,她也一样要活得精采、快乐跟自信。
她不是用来衬托别人、突出他人,只配当绿叶的女配角。
她要活出自己的路来。
粗使丫鬟的名字叫水儿,她在外头听到哥舒莲花在房内翻找东西发出的声响,以为小姐大概心情不悦,在房里摔东西。前些时日小姐摔碎了无数的瓷盆碗碟,不过她明明已经好几天没这麽做了。
奇怪的是,小姐出来後,她心惊胆跳地进房想打扫,地上却乾乾净净,没有任何东西。
再见小姐出去外头散步,这是小姐这些天新养成的习惯,她远远见到小姐站在老树前喃喃自语,以为她又在恶毒的咒骂家里的奶奶、小姐、少爷跟老祖宗。
以前小姐总是从早到晚骂个没完,还边摔东西边骂,房间里的东西几乎没有完好的,摔完了东西出门後,她的心情会更恶劣,阿莲就是撞上她心情不好才被发卖出去。
本家之前还会在她摔了一轮後补上新的,现在乾脆也不补,一副就是死活不管她,她就砸吧,都砸坏了看她要用什麽。
水儿怕成为哥舒莲花的出气筒,不敢走近又不敢走远,怕小姐唤她时若没听见,小姐的脾气会变得更暴躁,恐怕自己会有苦头吃。
但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小姐用她那修剪得漂漂亮亮的指甲抠着树皮,一股寒气升了上来,小姐莫非是疯了?但她的神情似乎愉悦得很,冷汗缓缓流下了水儿的额头。
那些老树皮小姐不只抠了下来,还拿近看了半天,又拿起来撕撕扯扯,像要揉碎这些树皮,这举动怎麽看都不对,若是小姐疯了,那她就会落个照顾不力的名头,下场恐怕比死更不堪……水儿不禁一阵颤抖。
傍晚时就见小姐提着一篮瓷瓶,在灶房就着水缸蹲在那儿舀水清洗,水儿吓得呆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怎会自己洗瓶子?她是不是眼花了?还是中邪了?怎麽感觉小姐不只奇怪,还很不对劲,就像今天小姐竟分了一半的粥给她,她喝了後惊得直发抖,若不是小姐在她面前也喝了半碗,她铁定以为那碗粥里下了毒,要把自己给毒得肠断肚烂。
「水儿你快过来帮我!」哥舒莲花满头汗,累得招手呼唤。
听她叫唤,水儿马上回神,趋前一把抢过瓶子,唯恐这是小姐要整治她的由头,「小姐,瓶子奴婢洗就好。」
反正也洗得没剩几个,哥舒莲花就放手让她洗,顺便站了起来,舒展一下蹲得太久酸痛的身体。看来要当个万事都要做的丫鬟,没有强壮的身体跟强健的心灵还真做不到,万幸自己没有穿成丫鬟,感觉自己真不是做丫鬟的料啊,她苦中作乐的想着。
她不过是蹲在这里洗个瓶子,就全身累得快要散架了,看来这身子太过娇生惯养,散步还是不构,她以後要把做运动加入自己每日的功课中。
「小姐,洗、洗好了……」
水儿胆颤心惊的洗好瓶子,看小姐好像只有在一旁伸展手脚而已,并没有盯着她,想要用这当由头来处罚她的意思,微微松了口气。
接着她就看到小姐掀开米缸,里头的米不到半斤,她害怕小姐怪到自己头上,急忙安抚道:「小姐,府里迟了几日,应该这几天就会把米送来了。」
「靠人不如靠己。」
「什、什麽?」她惊慌失措,不懂小姐在说什麽,总之小姐最近变得好怪。
「我的意思是,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把水装了,我们明日把这水拿去换银两,弄点好吃的回来。」
哥舒莲花娇俏甜美的笑容像阳光般炫目,水儿却浑身鸡皮疙瘩,上次小姐这样笑的时候,转头就叫来人牙子把阿莲卖了,然後用这笔银两去最好的脂粉铺里买了胭脂回来,画了一个精致美艳的妆容,也没人说什麽,於是她往後更加小心翼翼的侍候着脾气阴晴不定的小姐。
稍後,只见小姐把那些树皮全都搬进了房里,等她煮好饭送进小姐房里准备侍候她时,房里不见小姐,却多出一个矮瘦的中年男子。
怎麽会有男子在小姐房里,这不但於礼不合,若被发现,小姐没有命,她也不用活了!
水儿尖叫出声,松开手里的托盘,就见这个矮瘦的中年男子一个箭步向前,救了那落下来的托盘,同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哈哈哈,看起来效果不错,果然当时学了好莱坞特效化妆术是对的。」哥舒莲花摸着自己的脸,口气有点自豪。
「小姐,是、是您?」水儿几乎哑口无言,小姐把自己扮成个中年男人,这、这到底是怎麽弄的?
「嗯,瓶子装好水了吗?」
怎麽也看不出这个中年男子是小姐,她呆楞回应,「嗯。」
等哥舒莲花卸了妆换了衣服,分了一半的食物给水儿,水儿惶恐不安的接过,食之无味的吃着嘴里的米饭,她眼前的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都快不认得她了。
隔日天才刚亮,哥舒莲花就又扮成昨日的中年矮瘦男子,还说什麽自己的指甲太好看容易露馅,竟把她那双白嫩小手涂得黑乎乎,沾满了灰土,指甲缝里也全是脏污。
哥舒莲花张开手,对着将亮的天空检视,看着自己那双脏兮兮的手似乎很得意,然後收回手,拿了件道童的衣服叫水儿穿上。
这衣服跟小姐身上那件,还是小姐前些天拿了些旧衣物叫她缝的,她当初不明白小姐为何叫她做这种衣物,现在才知晓这是做给她们两个穿的。
「你跟我出去不要说话,只要装成哑巴,眼睛看着地上,懂吗?要不然你的声音会露馅的。」
水儿早被哥舒莲花的举动吓得六神无主,走路时腿直打颤,只敢看着脚下的石板路。
哥舒莲花则拿着自制的两样东西,一样是丑陋的羽扇,那是用捡来的野生鸡毛,杂七杂八的捆成一圈做的,哥舒莲花拿在右手上摇着,水儿只觉得一辈子都没见过这麽丑的扇子。
哥舒莲花另一手拿着一个非常小的竹筒,里头装了半满的碎石沙土,用布把另一头给封住,使得里面的沙石不至於掉出,摇晃的时候会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哥舒莲花连夜做好这些,水儿也不知道她要干什麽,就见小姐拿着这两样东西,一早就说这是她的两大神器,大摇大摆阔步向前,带着她走去城里。
第二章 巧扮大师赚口粮
天刚亮,不少城里人已经出来活动筋骨,小贩们摩肩擦踵的吆喝着招揽客人。
几个早起的公子哥们让底下的仆役提着鸟笼一起出门,在人来人往的的街巷中聊起鸟儿,此时有人打开窗子,小孩的哭闹声音从窗户内传了出来,好像整座京城在吵杂的声音中慢慢苏醒。
水儿害怕的跟着哥舒莲花的脚步走,哥舒莲花最後停在市场最侧边的角落的巷子,这里没有摊位也没有人流,在这热闹的城里,安静得像一处墓地。
铺了块布,她什麽也不做的在巷子里找个角落坐了下来,水儿虽然不安又疑惑,也只能站在一侧守候,哥舒莲花闭目养神,什麽话都没说,安静沉默。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市集的各种声音越发热闹,她听见了各式各样的声音。
有买家与小贩杀价的声音,也有小贩与另个小贩的说话声,几个公子哥们在远处谈笑,说哪个楼里新来的粉头既美且娇,有人连连打着呵欠,一边斥骂着身边的小厮,也有小孩哇哇大哭的声音。
很快的,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哥舒莲花精神一振,她等的机会终於来了。
机会向来只有一次,她要把握住。
她张开了眼,只见慌慌张张跑来一个长胡子老头,老头手上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玩具,满脸的汗,东张西望的扫视这条巷子。
好像没发现他想要找的东西,在他要离开这条死巷时,哥舒莲花摇了摇她手里的小竹筒,竹筒的碎石装得半满,摇动起来时,沙石撞击竹筒内部,发出的声音刺耳又响亮。
一刹那,声音似乎充满了这条小小的巷弄,那老头被这声音吓得惊跳了一下,脸上的汗流得更急了。
「卜卦吉凶,寻人寻物!」哥舒莲花的声音压得非常低沉,听起来像中年男子沙哑的声音。
那老头犹疑的看过去,就见一块破布上坐着一个穿着道袍的怪异中年男子,胡子杂乱,东边长西边短、好像一整年都没好好修整。手中的扇子更像是孩子随手捡鸡毛做的破烂玩意,还是做失败的那一种。
男子身旁站着一个小道童,他看着地上,眼睛没有抬起,浑身僵硬像个雕像,衣服也不伦不类。
「你这臭乞丐,没的扰了我的事!」
老头满心焦急,忍不住就是一顿臭骂,什麽卜卦吉凶,根本就是路旁的乞丐,害他原本心里涌起了一点点的希望再度落空,更是满肚子火。
「臭乞丐一身臭,您老一身汗,哈哈哈,臭乞丐坐在这里凉凉看天,您老满身汗的满城奔走,到底是臭乞丐的日子过得好?还是您老的日子过得美?」
「你竟敢消遣我?」
听这乞丐意有所指,还颇有讽刺之意,老头挽了袖子,一副要痛揍他一顿的样子,然而眼前的臭乞丐却把小竹筒另一边封住的花布拿了下来,随便一抖,形状不一的碎石头就落在脏污的布上,乞丐还作势掐指卜算,然後望向天空,开始说胡话。
「这大石子是京城,小石子是京城的贵人们,这旁边的沙粒是京城的百姓们……哎,这只胡乱走的小蚂蚁是谁呢?」
沙粒里有一只非常小的蚂蚁,正走投无路似的在沙与石之间奔窜,只见牠在无数的沙石间寻找方向,就像一个孩子在繁乱的京城巷弄里迷路,始终找不着自己的归处。
「小蚂蚁在西处,往西去找就对了。」
那老头本来卷起了袖子,现在又停住动作,他呸了一声,「我从东门进来,小孩怎会跑到西边去,胡说八道!」
哥舒莲花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歪着嘴角道:「我自说自话、胡说八道得十分开心,您老又罗嗦什麽?我说往西,是要了你的银子,还是要了你的金子?既然什麽都没有要,您老就当成我白日发梦,胡言乱语不就得了。」
她又没好气的道:「再说,我有说是你的事吗?也真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老头心想也对,对方随口说说,既没要他的银钱,也没对他有所求,他在这里随口乱说,难不成还犯法不成?只是他心里发急,自己大清早拗不过心肝宝贝小孙子的哭求,带着他来逛市集,怎知他遇上几个熟人,正说得开心,回头小孙子却已不见踪影,他吓得满市集的找,连这种死巷都不放过,就怕小孙子被拐子拐了。
他无暇理他,疾步跑出暗巷,却忍不住回头朝巷内的脏乞丐看了一眼,只见对方依然闭眼休憩,一副悠然自得的高人气场,身後的小道童也维持原样看着地上,一动也不动,像个石雕般。
自己一开始看到的感觉明明是僵硬呆傻,现在怎麽越看越显得是规矩森严,不似一般?
老头的眼皮此时跳了一下,莫非这真是哪里来的高人,只不过故意穿得破破烂烂,浑身脏臭的出来渡化众生?戏文里的济颠大师不就是这样吗?
但这臭乞丐哪能跟济颠大师比?济颠大师可是天上罗汉下凡济世的。
老头忍不住再望一眼,越来越觉得那乞丐浑身似乎散发着不一样的气质,明明坐在阴暗的巷子里,被阴影笼罩的他竟有一种肃穆庄严感,有些像是寺庙里头的神佛。
牙一咬,刚才他没想过往西边去找,但若是孙子跑去西边的话,也怪不得他没找到。
出了巷子,老头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往西走去,毕竟东门这里,他已经来回找了三四次了。
阴暗的巷子里,水儿见左右无人,才敢开口询问,「小姐,那人莫非要寻人?」
「当然是寻人,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小孩子的玩具,跑得满身汗,却没有孩子在身边,连这种没人会来的小巷子也进来瞧,当然是在找孩子。」
「那小姐为何断定那孩子在西侧?」
「我怎麽可能断定?只不过刚才我们从西侧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孩子蹲在一堵墙後看蚂蚁,我赌的不过是机率而已。」
听她说完,水儿傻了,小姐不知晓,竟还胡说一通的诓人!
她害怕的道:「若是找不到人,他回来兴师问罪怎麽办,小姐,我们还是快逃吧!」
哥舒莲花正色道:「逃什麽,我就是告诉他一个可能的方向,加上我一没有拿这个人的银两,二也没说这是指他的事,他要怎麽兴师问罪?」
何况她肯定对方能找到孩子的,其中有个孩子的衣服质料和旁的孩子不同,却与那老头穿的差不多,长相更和那老头神似,反正距离也不远,乾脆指点他去西侧看看。
哥舒莲花绽出了笑容,「但若是我说对了,那老头真的找到小孩,还不把我奉为座上宾?他势必会四处宣扬我是个神机妙算的高人,以後我们就靠这神算的名号吃香喝辣,不必再过着吃糠咽菜的穷困生活。」
水儿只觉得她的脑子都不好使了,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小姐说的是对是错。
哥舒莲花抬头从这狭窄的巷弄里望着远方的天空,蔚蓝天空还是那麽广阔,彷佛包容着世间千千万万的众生。
天无绝人之路,既然给她这个机缘,她相信,老天总不会饿死她的。
她笑着望天,嘴里发出豪爽清澈的笑声,「哈哈哈,他就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而且将会是最忠诚的那个,到时候我们不只饿不死,还要等着发大财呢,哈哈哈——?」
「大师呀,我那媳妇家世比我家好,我儿子又管不动她,她根本就是来虐待我的,我好苦命呀——?」
「大师,我朋友找我一起开家小店,我心中不安,能否指点一条明路?」
「大师,我夫君一天到晚拈花惹草,有没有什麽好方法可以断他的桃花?」
一方小小的天地,却挤满了人,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里头男女老幼皆有,而且每个人都是早早就来排队的,他们知晓,大师卜卦问事只有两个时辰,一天只接二十组客人,更让人惊奇的是,大师问事不受金银,只收点米。
「排好排好,你跟他是一块的吗?好,那就是第十二组。这是你媳妇吗?问什麽?斩桃花,好好,你们是第十三组。哎呀,就是你,你就是今天第二十组客人。明日请早,大师只接待有缘人,今日的缘分就到前头第二十组,不好意思,让你白走一趟了。」
在这里管理秩序的,正是哥舒莲花第一个客人——?久爷爷。
他果然在西侧找到了小孙子,立刻就带了大礼来拜谢,这可是家里的独孙呀,若是走失了或是被拐卖了,恐怕他就算躺在棺材里也死不阖眼,一辈子死不瞑目了。
那日,他带着礼物跟小孙子来此拜谢,小孙子被大师给摸了两下,说有文采,以後一定是个好命之人,得大师吉言,还不笑咧了他的嘴。
大师又叫小孙子要好好念书,小孙子好像长了智慧一样,现在读起书来大有进步,从那之後,他都自愿来这里管理排队秩序,报答大师。
大师不是个俗人,不看重世俗之物,每次问卜,都只要一碗装在麻袋里的米,但是他们这些受他帮助的人看不下去呀。
大师都已经面黄肌瘦,还说自己是为了度化众生一心济世,他这麽大慈大悲,他们这些信徒们也得有点诚意。所以小麻袋里装的的确是一碗米,但有些人会放上一些碎银,算是感谢大师。
若是再更有钱些,就会放上点金子,据说有个蒙脸的女人,满身的香风,还带了个标致的丫头过来,那妖妖娆娆的娇态,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府上得宠的妾,只不过她娇弱不堪,那身子也像才刚生产过。
她带了一瓶平安水回去,那个麻袋里奉上的,照颗粒的大小来看,里面绝对不是米。
说到平安水,他也有幸得了一瓶,那水喝起来甘醇甜美,简直像甘露一样,据说喝了能保平安,他某天夜里去上茅厕不小心磕了头,幸好有喝平安水,不然就要摔到粪坑里去了。
总之,能帮上大师的忙,他与有荣焉,这平安水一定能消灾解厄,他深信不疑。
此时他在一旁帮忙,大师低沉和缓的声音传来,他瞥去一眼,问卦的是个老妇人,脸庞有点沧桑,问的就是她媳妇的事。
「夫人,你这个媳妇,虽说是攀上高门,想必对你儿子有些用处帮助,你不妨放宽心胸,你儿子虽是独子,但爹亲早逝,你儿子的福分原本是不够娶到这门媳妇的,是你日夜祈求菩萨替你儿子找份好姻缘,菩萨念你一片诚心,为你牵了线,换了好的人,你若是这样常常诅咒你媳妇,这份好缘就断了。」
这席话吓得那个年过半百的妇女脸色发白,她期期艾艾道:「这、这……可是我媳妇她、她对我一点儿都不敬重,我在她面前端不起婆婆的架子,她早上不敬茶、晚上又煽动我儿子说什麽分家——?」
「你怕端不起婆婆的架子,她刚嫁来时是不是你对她横眉竖目的?」
「我……我、我怕她以後瞧不起我,当然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老妇人迟疑了一会才说出事实,自己身家不丰,媳妇在家时穿金戴银,这门第高下,让她在媳妇刚进门时就想好好摆一下婆婆的威风,以免被媳妇瞧不起。
「她是菩萨帮你引进门的有福媳妇,你摆脸色给福神看,福神就跑了,你说你媳妇想分家是不是也有点道理?」
白发妇女低着头拭泪,想起过去种种,例如好几次她给媳妇下马威瞧,却弄得事情越来越大,家里气氛也越来越糟,想起媳妇刚嫁过来时,也曾拿出好东西孝敬她,她出身贫穷,一见她这样,忍不住想媳妇是不是瞧不起她?虽非本意,但说话的语气就变得尖酸刻薄了。
「大师说的没错,是我眼光心胸狭小,媳妇也是一心为我儿子想,从她丰厚的嫁妆里拿出一大笔钱帮我儿子扩展了生意,这样一想,她确实是个福神。从她进门後,我儿子的生意越做越顺,她还回娘家要她娘家多关照我儿子,我、我怎麽就糊涂了?以後我定会对她笑脸相向,绝不为难她。」
「你想通就好,这瓶平安水让你带回家,说你求了平安水要让你媳妇喝,祈求她平平安安,一辈子跟你儿子相守。」
「好、好。」
妇人感激的接过,然後掏出麻袋,因为节俭的关系,麻袋不是新的,她将之放在桌上,就像松了心结,连表情也不一样,印堂竟有些发亮发红,整个人的感觉也温和了起来。
另一个愁眉苦脸的青年男子,长相憨厚,递补上她的位置,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己的烦恼。他与友人合夥开店面,却在找店面时起了冲突,不安涌上了心头,忽然觉得自己是否不该这麽快与人合夥开店。
「陈公子,你认为你这友人的优点是什麽?」
自称陈哥儿的青年楞了一下,他想了一下才回答,「晓地兄能言善道、做事冲劲十足,像只老虎一样,往前冲就不会回头。」
「那你的个性是否温吞犹豫,总要有万分的把握才肯出手?」
陈哥儿再度想了一会,「是,我与晓地兄恰好相反,他风风火火的找起店铺,位置在巷弄底,买胭脂水粉的姑娘怎会走到那麽深的巷子里,但好地段与店面都早已被人租去……」
「东门附近有个叫作万客香的酒楼,你去打听看看。」
「咦?万客香?」
「这事是你们的缘分,成与不成我不能断定,但贫道想,若是这间店面用来卖脂粉,应该还不错吧?」
青年半信半疑,献上了麻袋,哥舒莲花却摇手推却,「陈公子,这事若不成,我收了你的谢礼也没有意思,若是成了,你再送上这袋米吧。」
「谢谢大师!」
青年千恩万谢,果然是救苦救难的大师,事未圆满之前,连点米粮也不肯收,肯定不是招摇撞骗之徒。
脸带疑惑,青年嘴里念着万客香的名字,不解的离去,走的方向正是前往东门。
他是这二十组客人中唯一一组哥舒莲花不收麻袋的。
等二十组客人看完後已经接近中午,水儿将十九个麻袋收进包袱,哥舒莲花压低了声音跟久爷爷闲话了几句,就带着她离去。
一路上提着沉甸甸的包袱,水儿忍不住用赞叹的眼光看向自家小姐,自家小姐竟这麽有办法,她们这些日子再也没有挨饿受冻。
自从摆了这算命的摊子後,小姐就不收银子,她本来觉得很古怪,起初收到的麻袋装的都是白米,品质不差,香得让她口水直流,她们总算有米可吃,虽然有银钱也不错,但收到了米也稍可止饥。
她当初还不懂的问过小姐,「为何不要银钱只收米呢?」
「别人都要银钱,我不要银钱,这才显得我清高呀,这不过是一种心理作战而已,越清高,人家就觉得你一定是真正的世外高人,所以才不要世俗之物。」她一顿又道:「但对某些人而言,世俗之物是他们唯一能感谢你的方法。」
水儿似懂非懂,但过了好几日,算命摊前越来越多人排队,麻袋里不再只有白米,甚至还放上好几块银锭,那都是真金白银,看得她都眼花了。
没多久,有个漂亮的蒙脸女人来问些隐私事,她给出的漂亮花色的袋子里,装的全都是金叶子。水儿这才有点懂什麽叫世俗之物才是别人感谢你的方法,小姐的想法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她不懂的,她全都懂,不愧是小姐!
随着时间过去,她们每日收到的麻袋里的金银不算少,算算都有好几百两,小姐不过是把别庄的清水烧开装进瓶子里,卜卦完後说是平安水送给别人,就有大把大把的金银收入,让她见识到小姐的绝世聪明。
「小姐,那个老妇人您为何要跟她说对她媳妇好声好气呢?说不定那媳妇真的不把她看在眼里。」
哥舒莲花一边走在回去的小路上,一边扯掉脸上的伪装,她回来的路上都会卸去变装,以免遇见客人认出她来。
其实这事出乎她预料,她也没想过这算命摊子竟然会生意好成这样,她原本只是想要做点没本的买卖,反正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她就是听听客人的烦恼然後给点意见,她所求的不过是不饿死而已。
现今的生意好得有点令她不安,所谓祸福相倚,人世间的祸都是跟着福来的,总有一股不祥预感让她觉得怪怪的。
而水儿不懂的问题,她倒是好好的回答了,「人呀,只要给予好的契机,也许就能够产生好的结果,我看那妇人身上衣服是旧的、簪子却是新的,而且是好的玉,手臂上的玉镯也是又新又好,所以我猜也许是那妇人的媳妇送的。儿子一般不太会顾虑到母亲的喜好,所以这一定是女人送的,而且眼光极好,想想应该就是她媳妇了。她们也许都想讨好对方,却又不知该怎麽讨好,所以才造成了反效果,只要给她们一个和好的契机,也许她们就会变成很好的婆媳也不一定。
「再说,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们又都深爱同一个男人,一个为人母,一个为人妻,媳妇嫁的是年幼失怙、单靠母亲拉拔长大的丈夫,在丈夫心里,母亲的分量必定是重的,她难道不想跟婆婆打好关系吗?而对老妇人而言,自己儿子生意越做越顺,媳妇一定对他是有帮助的,谁想看自己的儿子落魄,而不是步步高昇呢?所以两人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而已。」
「那、那个问店面的汉子呢?小姐您怎麽又知道东门的万客香会想要租人?」
这个更好回答,哥舒莲花在小溪旁停了下来,掬水洗了洗脸,水儿连忙递上了帕子,她擦擦了脸,转头嘻嘻一笑,「当然是因为每次我们中午经过万客香时,厨子们都在外头打屁啊,哪家生意好的餐馆在正中午时,厨子会有时间在外头打屁?」
小姐这嘻嘻笑的声音与表情,严格些的会说缺乏礼仪,一点也不像名门淑女,但水儿觉得她这样笑起来真是好看,比以前那娇贵又礼仪俱全的千金小姐还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而小姐说的「打屁」,她一开始也听不懂,现在已稍稍能听懂了,「就是生意好的餐馆,不会在中午吃饭时,厨子还有时间在外头谈天是吗?」
「没错,所以我肯定它生意不好,既然生意不好,迟早会开不下去,那店面就得重新租赁,只不过我不敢说得太绝对,万一老板是个口袋很深的人,说不定赔得起租金呀。」
「口袋很深的意思是?」又听到一个不懂的词汇了,水儿歪了歪头。
「一个人如果口袋很深的话,是不是就能装很多的金子,所以这代表这个人很富有的意思。」
水儿笑了出来,小姐讲的话都好俏皮、好可爱,让人听了直想笑。以前她一点都不喜欢小姐,看到小姐就忍不住的发抖,纵然她妆容精致、举止高雅,还是让她忍不住打颤。
但现在小姐蹲在小溪旁,她换过了衣服,去掉了胡子,小小的绣鞋溅上了溪水弄湿了,像个野丫头一样,小姐却全然不在意,在溪水旁边玩着小鱼,高兴得咯咯乱笑,她却觉得这样的小姐可爱。
「水儿你看,这水这麽清,竟然有鱼呀,我这辈子都没看过水里有这麽小的鱼的。」
「小姐,哪条溪里没有鱼?」她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小姐说话好好笑,果然是深闺里出来的。
如果哪条都市里的溪水如此清澈还有鱼,新闻还不大报特报?
哥舒莲花没把这话说出来,说出来水儿也不会信的。她仰头吸了口乾净的空气,她来到这里已经一两个月了,终於比较习惯这里的生活。
而且好佳在,这里的男人的发型也不像清朝,试想男人剃了半个光头,又绑了根长辫子,要称他们英俊潇洒似乎也太高难度了,而且那种审美她恐怕也欣赏不来。
还好,这里不过是普通的长发束冠而已。
没有电脑、没有网路、没有手机,天色暗了就是暗了,就算点上油灯依然朦朦胧胧,跟家里随时有电,灯要开几盏就开几盏的方便比起来的确差了些。
但是空气好、水质好、看过去都是绿草萋萋、蝶影蜂来,也别有一番乐趣,她终於有点习惯这里的环境了。
第三章 来者不善的贵人
溪水涓涓,哥舒莲花把小巧可爱的绣花鞋脱下,光盈洁白的脚掌轻触冰凉清澈无污染的溪水,霎时间,凉意拂过心扉,带来一股拂平燥热的清凉。她享受的微眯着眼,感受耳畔的轻风,还有青草的气息。
忽然间,一道骂声传来,「滚开滚开,这里有人了,小娘皮给我滚!」
来人虎背熊腰、身强体壮,拳头握起来就像个大碗公一样,呼喝她们滚的口气十分无礼,像驱赶可厌苍蝇般的赶走了她们。
一回身,面对身後的人,他像是变脸般,一张老脸笑得像菊花开放,说有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他後头跟着一位小厮,那小厮显然眼高於顶,对这高壮男子的谄媚巴结视而不见,举止麻利的对身後一云纹青衫的男子低下头禀报,「主子,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再来就出城门了。」
「嗯。」
被唤作主子的男子面容严肃、不苟言笑,一双眼却是熠熠生辉,他长相英俊、眉飞入鬓、鼻若悬胆,但这股英俊却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冷肃,那不怒自威、悍然冷洌的气势,宛如高山白雪,溅不上脏污的九天白云,凛然不可侵犯。
哥舒莲花跟水儿被赶至远处,水儿不满低喃,「怎有人这麽野蛮,小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不是打扮得像个村姑似的,怎会被个粗鲁汉子如此轻慢。」
哥舒莲花倒是想得很开,重新脱下绣鞋,将脚丫子浸在透明清凉的溪水中,一边还笑得贼贼的。
水儿没想到小姐受这陌生男子的驱赶与谩骂,心情还如此开怀,她马上就检讨了自己的不是,自己怎能这麽沉不住气。
小姐果然心胸开阔、娴德静慧,嫡出小姐通身的气派与高贵气势实非凡人,自己果然是个见识浅薄的小丫头,以後自己得要更冷静才好侍奉小姐。
至於哥舒莲花真像水儿说的,是个心胸开阔、娴德静慧的好姑娘吗?
当然不是!
只见小溪下游面容稍嫌稚嫩,脸上乾乾净,没有一根胡须的小厮,将洁白的布巾沾了溪水拧乾後,十分恭敬的递给自家的主子,「主子,擦擦汗,今日热得很。」
他口里的主子接过手巾,一贴上额头,确实觉得燥热减轻了不少,他远望连绵绿山,山水如画,忽然间,他眼睛眯了起来,眼眸深处厉光荡漾。
见状,小厮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主子,怎麽了?莫非是刺客追来了?」
说着手放上腰间,眼见就要拔刀护主,却被手上略有薄茧的主子按住刀柄。
他冷道:「不是。」
那主子为何神色大变?他们好不容易派出了几拨人马乔装,分散了刺客的注意力,连马也不敢骑,只敢步行出城。小厮忍不住望向主子观望的方向,然後一股不知该说是傻,还是怔的心情涌上了心头。
若照哥舒莲花来说,此刻小厮的心情,应该只能用现代网路用语来表示,第一个字叫冏,第二个叫OTZ。
只见灿烂阳光下,那上游被驱赶走的无知无识的村姑,因为怕热,又不在乎礼节,遂将白皙的脚丫子泡入清水之中,一切是自然纯朴,只除了——?他们在下游。
也就是他苏永刚给主子拧乾的白帕,是用村姑的洗脚水洗的!
苏永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站立不住,主子刚抹上额头的汗巾在太阳底下是那样的纯白无瑕,结果那白巾沾过村姑的洗脚水?
苏永差点就跪下请罪了,自己怎会如此不察。
「无妨。」
苏永还未说话,他就知道苏永底下想说什麽,他回了句,将白巾捏紧,只见青山之下,溪水之侧,曼妙身姿的少女对他扬起一抹狡猾顽劣的笑,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得让他以为是幻觉,然後带着那抹笑的村姑便带着小丫鬟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这可恶的村姑,竟让主子受此大辱!」
苏永压低声音,不想让粗野大汉知晓这等丑事,但若不是大汉喝斥,又岂会把村姑往上游赶,让自己铸下大错——?这不长眼的混帐东西!
「村姑吗?」
一声低喃,没晒过阳光的雪白柔嫩肌肤、没做过粗活的纤纤素手,这不是个村姑,而是那家高门大户偷溜出来玩的小姐吧,哪里有需要丫鬟服侍的村姑?
还有那敢戏耍男人的大胆,戏耍完後还不慌不忙的从容离去,料定男子吃了闷亏也不敢大声嚷嚷声张的心计……毕竟有哪个堂堂男子,用了女人洗脚水洗过的巾子擦脸,还敢嚷叫得众人皆知,让自己丢脸丢到姥姥家的?
再瞥见那赶走两名女子,自以为厥功甚伟的五城兵马副指挥使,他冷酷的嘴角忍不住弯起了。这粗壮男子啥事也不知,正用女人的洗脚水泼得满脸去暑热,观看到这一幕的小妮子,可想而知有多解气、多开怀,又多得意了。
也是,被无礼赶走的这等闷气,当然总要想方设法找回场子,而迅速的反应,兵不血刃,令人只能吃闷亏的心计,连男子也未必有,这小妮子倒是有趣得很。
「真是个妙人。」
「什麽?」苏永一时没听清楚。
「没什麽,走吧。」
「是的,主子。」苏永想要将白巾收回,想不到主子却收进了袖子里。
「四爷,您说皇上派您查江南这案子……」
「住嘴,陈大人,别让人知晓了主子行踪,江南正派了一批人打听呢。」
「是是是。」粗野汉子小力的掌了自己的嘴,一行人很快骑上了早在附近藏好的马匹,乔装打扮後往南方疾奔。
而哥舒莲花根本就没记住这个小插曲,她照样做自己的算命仙,准备捞完这一票就走人。就在她因为一切太过顺利隐隐担忧时,平地一声雷,降下了件能让她赚得盆满钵满的好机会,但这赚得的钱财,恐怕是她的买命钱了。
果然人不能随口糊弄别人,否则报应不在天堂也不在地狱,而是不知何时会从在眼前逼来要命。
此时小巷角落的算命摊被一群侍卫给团团围住。
初秋时的烈阳如火,晒在人身上,顿觉後背出了一层滑腻的汗水。
一向维持秩序的久爷爷被侍卫推到一旁,等待算命的男男女女全都一脸惊慌害怕。
侍卫中显然是头子的人开了口,「此地我主子占了,闲杂人等散了吧。」
见这群人似乎来意不善、杀气腾腾,平民百姓惹不起也不敢惹,立刻就鸟兽散。
久爷爷却因为深信大师的缘故不愿离去,就算知晓这群凶人看起来像大富大贵人家的打手,依然两股颤颤的硬要留下,不肯走开。
「去吧。」哥舒莲花唯恐他出事,毕竟他也一心信她,她不想要拖老人家下水。
「大师!」
久爷爷还待再说,哥舒莲花连忙摇头,这些人既是为她而来,顶多就是算命而已,若是是她算不了的命,难道胡扯几句逃跑还难吗?
君不见历史上做这一行最会晃点人的老前辈徐福,他晃点的乃是自称始皇帝、暴虐无道秦始皇,等晃点好几次後秦始皇不耐了,他就使出最强绝招——?带了五百童男童女出海去找蓬莱仙岛。
表面上是为秦始皇求长生不老药,私底下应该是逃跑了吧,反正出了海就远离政治与皇权的中心,自然多得是时间想生路。
既然以前就有唬人大师珠玉在前,她这後辈也不能落了下风,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三魂七魄散了一半也太没出息,务必要折腾得来人糊里糊涂信了她为止。
久爷爷有点迟疑,哥舒莲花见状倒有点感动他的真心,她助他寻孙本就是恰好,况且此中也有她的私心,眼前的阵仗看来,对方非大富即大贵,久爷爷只是略有家产的平民百姓,她不想他为自己惹上麻烦。她做了手势示意无事,叫他赶紧走,久爷爷才满脸担忧的走了。
侍卫将这小天地的阴暗角落围得水泄不通,一片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原本刺目的阳光,影子落在黄土上,令小巷越发漆黑。
侍卫忽然分站两侧,伫立一旁,只见後头站着一个人,侍卫头子恭敬的走到来人面前禀报,「大爷,一切已安排妥当,只等您来了。」
来人一身黑玄华衣,拇指戴着剔透青绿的贵重扳指,刀斧凿刻般的脸上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贵气。
他走上前,侍卫头子为他拉开摊子前的小板凳,他身边的白脸侍者似乎嫌脏,擦了许多回才觉得乾净,让来人坐在哥舒莲花面前。
哥舒莲花与对方只隔了张简陋桌子,一股威猛霸气扑面而来,对方双眼寒光四射,开口便不怀好意。
「听说你这老道颇有些观人妙法?」
水儿哪曾遇过这种情况,在一旁吓得发抖,哥舒莲花力持镇定,越是危急,脸上越不能露怯,因此只是抬了抬眼皮,一副百无聊赖、无视权贵、视金钱如粪土的隐士风范。
「妙法称不上,只知道尊驾命格贵之又贵、显之又显,定是不同凡俗之人。」
对这种奉承,对方脸色有些变化,「如何知我贵之又贵、显之又显?」
废话,能在京城横着走,并且带一批侍卫无缘无故的赶走平民百姓,不够显贵行吗?
这人脑袋是装垃圾的吧?
当然哥舒莲花不会这麽说,而是摆足了高人姿态,说了有讲跟没讲一样、讲正讲反都通用的答案,「面相。」
听这两字,来人将微露的喜意马上压了下去,抚摸着扳指,沉吟道:「哼,胡言乱语,竟敢在京城里说谁贵之又贵、显之又显,我看你的脑袋不想要了。」
这次哥舒莲花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了,虚张声势的吓谁呢。
「贫道只说实话,脑袋可以不要,实话不能不说。」
「夸口!」
风驰电掣,锵啷一声,对方在桌上砸了可把人一刀劈成两半的大刀,一旁的水儿看得脸色苍白,已快昏死过去。
「吾道虽是小技,但不可欺不可辱!」哥舒莲花硬撑着气势,不动如山的回道。
「好!」
对方冷傲的脸孔,终於露出一丝笑,眸子精光四射,「本王先前多有得罪,真人虽有盛名,但世上沽名钓誉者众,本王略试上一试,真人不动声色、巍然若山,真有仙人之风。」
「好说。」
虽然脸上平静,但哥舒莲花却焦躁不已,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涌上心头,心脏也剧烈的跳动不停。
这麽大的阵仗,再加上自称本王的威势,还有此刻他一挥手就屏退了众侍卫跟侍卫头子,连水儿也被侍卫名为请,实则强押的押到巷头,此间只留两人。
这明显不是为了算命而来,该不会是什麽要命的勾当吧?
很快的,她就知晓她的预感有多灵,也就是她有多倒楣了。
「本王有一事烦忧,真人专擅卜挂面相,不知对魇魅之术是否也知晓一二?」
「上天有好生之德。」哥舒莲花摆出一身高洁姿态,她不说自己懂不懂,只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她不做杀生之恶。
其实她心里已经在落泪,古代搞魇魅的都没好下场,想想看汉武帝那时候,因为巫蛊连自己的儿子都杀,自己不会这麽倒楣吧?她做这算命仙只是因为饿到不行,无奈讨口饭吃,老天爷不要这样搞她啊!
「呵呵,真人不必推辞,本王必有重谢。」
她真心不是客气,是她不懂也不会,她就是招摇撞骗讨生活,怎麽会惹上这麽大的麻烦,她心里的小人都快跪地痛哭了。
对方此时将一张红纸轻飘飘的从袖里翻出,哥舒莲花只觉得眼皮一跳,纸上的生辰八字在她眼里彷佛一片模糊,唯有大大的印仁两字跃入眼底,刺痛她的眼睛,令她浑身冰凉。
她听洪园说过一点剧情,知道她穿进的这部连续剧是仿九龙夺嫡的故事,而里头的太子就叫印仁。
她稍微了解历史,也知道九龙夺嫡中那个倒楣得要死的废太子,虽然在将近被废又没事的历程中往返数次,但成年的兄弟不断在他背後耍阴捅刀子,把他捅得头破血流,最後连他老爸康熙後来也玩不来父子情深这套,大笔一挥,他就被废了太子之位。
有人说其实废太子胤礽也没那麽差,是康熙活得太久,掌权也掌得太多,他等着那个位置等得焦躁不堪,堂堂预备皇帝一直坐冷板凳,前头的皇帝却死也不退位,他这才疯了、狂了、躁了的想要逼宫,却被康熙下旨废了,连冷板凳也不许他坐了。
於是其他兄弟就开始为这冷板凳杀得刀刀见骨、血流成河,多少阴私残酷与屍骨就这样被埋在皇位之争的史实之下。
至於现在眼前这位自称本王,又被侍卫叫大爷,再加上轻易就能拿到太子印仁生辰八字的人,身分昭然若揭——?
他一定就是元熙帝的庶长子印堤,而在历史上,确实有大皇子胤禔对太子胤礽使用厌胜术的事情发生,致使康熙大怒,将他圈禁,是首位被圈禁的儿子。
卷入九龙夺嫡简直是找死,嫌活腻了才会没事找事干。她虽然是穿越来的,但只想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完这一辈子,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但她既然看了这张红纸,不管答不答应,这条命已经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在她看了红纸上的名字跟八字後,她已经不算活人了。
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印堤都要斩草除根,以免後患无穷,自己就是那根倒楣要被铲除的草。
天啊,没有这麽耍她的,她只是想要每餐吃白米饭,哪知这时代赚口饭吃还得拿着脑袋来抵,真是够了!
细想下去,她冷汗涔涔、汗湿後背,眼前的贵气男子眼光深沉的看着她,她既惊且惧,还想不出方法逃掉的时候,忽然巷口外头传来骚动声,她立刻眼睛一亮。
「九爷,那卖胭脂水粉的汉子,说的就是这里。」
一个清朗嚣张的声音嗤道:「那还等什麽,打进去!」
另一个声音跟着响起,显然是印堤的侍卫头子,他语气虽恭敬,却坚持不放人,「大爷有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
「不过是老大的狗奴才,也敢拦着爷,活腻了你!」清朗嚣张的声音不悦的阴沉下来。
「老九!」印堤咬牙切齿,将那张红纸飞快的收入袖中。
「唷,这不是大哥吗?这算命仙是你的手下吗?竟敢造谣来坏弟弟我的生意?简直是不要命了!」
一袭绿衫,边缘全都绣上闪闪发光的金线,像身上自带金元宝光芒,这个号称皇帝儿子里面最会赚钱也最爱赚钱的儿子,一双狭长狐狸眼,下巴略尖,双眼皮像会勾人似的,眼珠子亮晶晶的,极为清秀俊美,看得出来遗传了父母俊男美女的基因。
「大哥不地道啊,看见九哥赚了点银子就眼红。」
九爷印唐身边走过来一个肌肉比他更健硕,却也更矮一点的男子,只是他的眼神没有印唐那麽灵活,显得蠢呆多了,他一抬手立刻就把那侍卫头子推去一边。
粗鲁的举止、满脸的恶意,立刻激怒了印堤,只是他自恃自己的大哥身分便没动手。
「老十你跟着老九吃香喝辣,哪里知道穷巴巴的滋味!」
老九会赚钱是众所皆知的秘密,要不然老八哪里来的那麽多资金。
「那也不是你掀翻九哥生意的藉口,阴险的手段,就跟你那张脸一样讨人厌!」十爷印峨怒道。
「我何时掀翻了老九的生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印堤也怒了,这两个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吧,有没有把自己大哥的身分看在眼里。
「就算是你做的,表面上你也不敢承认吧。」
三人唇枪舌战,说起话来夹枪带棍,两派人马各排开一列,双方对峙,人数恰好也不相上下,就在气氛火爆之时,忽然传出一声吼叫——?
「畜牲,竟敢动我兄弟!」
又有一声响起,「王八羔子,我们可是九爷的人,瞎了你的狗眼!」
另一尖细声音响起,语气尖酸刻薄,可说是拉仇恨的代表——?
「九爷又怎麽样,只是个会经商的白身皇子,我家大爷都封王了,跟我家大爷比——?」
这话一出来,印唐的脸色黑沉,他竟被老大的人给瞧不起,他现在跟老十只是皇子,还未有封号,等同於父皇还没有认可他们。
印峨跟印唐感情非同一般,年纪又相近,可说是穿同条开裆裤长大的,印峨同仇敌忾,恨得怒道:「给我上,非打断刚才说话的人狗腿不可!」
「打!」
一时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两派人马动起手来,瞬时把窄巷挤得水泄不通,究竟是谁先动手已不可考,但斥骂怒叫声已传出千里。
水儿蹲在墙角,哪曾看过这麽多大男人打群架,吓得脸上挂着两行泪,突然被一只脏手捉住手腕,她差点尖叫出声,随即一张胡子参差不齐的老脸对她挤眉弄眼,眼光示意她往巷口跑。
是小姐!
「走!」
哥舒莲花拉起她,旁边的汉子早已打红了眼,几个人被人压在墙上痛打,她们趁兵荒马乱时逃出巷子。
一冲出去,两人立刻换掉装扮,後头很快有人追了出来欲找老道士与道童,但没人对两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有多一眼的关注,她们就这样顺利逃了出来。
第四章 皇子打架她遭殃
元熙帝的御书房里跪着三个人,元熙帝气得把奏摺往他们身上丢,上面全是状告这三个儿子在京城里竟动武乱斗,直到五城兵马司过来压制住才停了这场骚乱。
「给朕长脸了,让那些臣子笑话我养了三个好儿子,不想为国为民、尽忠办事、放心力在正事上,竟然互相对骂、聚众械斗、大打出手,你们是要活生生把朕气死吗?」
「是老大底下的人先讽骂九哥的。」印峨忍不住出口辩护。
「蠢货,给朕闭嘴!」
印峨被这一句蠢货给激得满脸通红,印唐对他微一摇头,要他不要再说下去,他才握紧拳头的低下头去。
「都下去,闭门思过一个月!」
「皇上,喝点茶水润喉。」
太监梁得宝端着热茶过来,元熙帝皱紧眉头,「真是一群不省心的混帐,这明显里头有诈,要不哪个不要脑袋的敢在皇子面前讥刺辱骂皇子?」
「皇上圣明,定是那算命师的诡计。」梁得宝毕竟在元熙帝身边久了,也有些见识。
元熙帝沉吟道:「老九的饭馆被砸了,他去寻衅还有点道理,老大为何会去找那个算命师?给我严查!」
此刻被元熙帝念着的哥舒莲花正满心哀叹,就打扮成算命师赚那麽一点点口粮过日子,也能牵连到魇魅太子的事,老天到底给不给活路,她真想用手指比着老天,骂一声贼老天!
她唉声叹气,所幸之前存了一些银两、金叶子与米粮,暂时还没有饿死的危机,但闲下来真的很痛苦。
原本胆小的水儿因为上次两方恶斗打架,被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听小姐竟长吁短叹着想去酒楼吃好吃的压压惊,难以置信。
小姐的胆子跟脑袋到底是怎麽长的呀,她有一种甘拜下风的感觉,小姐真的太厉害了,一点也不怕,自己还是太胆小了,这麽胆小怎麽当小姐的丫鬟?不行,她得坚强勇敢起来才行!
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被水儿美化过头,哥舒莲花的性子本就是说干就干,来到古代就算没混得风生水起,至少肚子也不能饿得扁扁的。
进城找了家酒楼,叫了几个店小二推荐的菜色,古代没有电视,酒楼也算是传播消息的好地方,哥舒莲花顺便打听起那日的事情。
得了银子,店小二讲得口沫横飞、比手画脚,这可是京城里的大事儿,瞧热闹谁都不嫌事大。他说得好像自己在现场一般活灵活现,什麽九爷的侍从一拳打向大爷侍卫头子的肚子,大爷的侍卫又一脚踹飞了九爷的另一个侍从,谁拿了棍棒又打在谁的腿肚子上,差点把人给打跛了,总之现场就是群魔乱舞、拳脚齐飞、棍棒痛打声不断。
「这场斗殴到底是为什麽?」哥舒莲花嗑了个瓜子,终於问了最重要的一句,也是她最想要知道的问题。老大印堤是想魇魅太子才来找算命师,但老九印唐、老十印峨为什麽会来找自己假扮的算命师,她可疑惑了。
有人在一旁听了,飞快插嘴,「大爷、九爷、十爷向来是有点不和,但这一回可怪了,不为金不为银,也不是为了漂亮的姑娘家,竟是为了一个丑算命师。」
「此话何解?」有人不知此事,听到这里也好奇心大涨。
「听说是那算命师说了东门某家酒楼生意会做不下去,要人去等那家酒楼倒闭好接手开脂粉铺。」
提了个头,後头大家全想到了,没错,东门热闹的地段确实有家生意不怎麽样的酒楼,平日也没看多少人上去吃喝,却依然屹立不摇。可不是吗?这酒楼生意这麽差,却位在最好的位置,成日小猫两三只的,大家心里算了算,开张一天就赔一天的银子,掌柜、食材、小二全都白养着,客人不来哪来的银钱养,细想起来倒是桩怪事。
有人家里头是做着生意的,忍不住拿手沾茶在桌上写上几个数字算帐,越算越是摇头,「我若是那一家的掌柜,只怕早就急红了眼,哪有那麽松快的。」
「就是这样,所以啊……」
说话的人一副你不知这後头的缘故,却又怕被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那店是九爷开的,这酒楼明面上是酒楼,暗地里是八爷党平日宴请达官贵人商讨要事的地方,想不到竟被那算命师一语参透了玄机。」
大家都知道所谓的八爷党是八爷、九爷、十爷凑一块的小团体,专门对付太子。
「参透了什麽玄机?」其他人更好奇了。
「哎呀,就是那个算命师铁口直断说这一家会倒,叫想开脂粉铺的人在那儿等着,想不到说完的第三天,这一家酒楼果然被掀翻了。」
大家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如此曲折离奇、高潮迭起,一波三折,纷纷发出惊叹声。
说话的人竖起了手指,比了比上面,又比了比二,「是太子爷派人砸了那家酒楼,说是捉拿嫌犯,但嫌犯在哪儿没人看见,只听说太子爷脸色铁青的进了那家酒楼,一进去就让人死命的砸,砸得酒楼破破烂烂,大概是知晓八爷党在这儿商讨了许多捉他把柄的事,他这储君不开心,就过来砸得八爷、九爷、十爷脸上无光,何况太子是他们的二哥,就说是教训几个小的,谁敢吭声?」
众人哇的一声,谁都不知道里面竟然有这样惊天的内情。
「大约是九爷生气店被砸了,又不能找太子麻烦,又听前些日子那个打算开脂粉铺的汉子说,因为神算师说了这家会倒,他便来这儿等它倒。九爷那样的爆炭脾气,酒楼被砸了已经够倒楣了,被砸前两天还有人说一定会倒,想起这事还不气得仰倒,立刻就冲到那神算的摊子去,结果却看到神算跟大爷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说着话。
「哎哟,这不是一切线索都合上了吗?那神算是大爷底下的人,叫那汉子去散播谣言,又捅出点什麽让太子爷知晓消息来砸九爷的店,大爷这招借刀杀人,不可不谓厉害啊!」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细思皇家中的兄弟,别说是兄弟了,根本就是仇人,你坑我我坑你的。
哥舒莲花对广大民众的脑补功力霎时有了新的认识,这也扯太远了,也太阴谋论了吧,这些人到现代都可以靠着捕风捉影当一流的狗仔啦!
她也是此刻才明白事情的前後顺序,老大来找她是为了魇魅太子,然後老九、老十是因为酒楼被砸的事来兴师问罪,却看到老大跟她正在「密谈」,立刻就误会大了。
她这乌鸦嘴,什麽铁口直断,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害得半死,早知道当初那想开脂粉铺的汉子来找她时,她就该闭紧嘴巴。
「不不不,那算命师绝不是大爷的人,此神算顺应天命,救人救命,深不可测,跟皇子们不可能有关系,不瞒各位说,我也是之前运气不顺去求了这神算,求了後那可是一帆风顺,这算命师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天师!」
众人听这个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七嘴八舌的追问起来,想不到还有人跟他一样点头。
「没错,我也承那神算恩情,那神算绝不可能插入这些俗事,他跟九爷、大爷、太子爷绝不会有关系。」
「没关系都能惹出这麽大的事,听说皇上都在派人暗中查找这算命师的下落。」
哥舒莲花在一旁听得一抖,她怎麽觉得自己捅的娄子,好像越变越大。
「他是天师下凡,算得可不是一个准字了得。」
有人不屑回道:「恐怕是招摇撞骗的骗子,自称天师,好大的口气。」
哥舒莲花在一旁直点头,星星眼的看向此人,真想说你是我的知己啊,再多说一点,再贬低一点,要破除迷信、信仰科学,我全靠你伸张正义了。
「不是天师,会视金钱如粪土吗?」另一个不满的说了。
不知情的人凑上来问:「此话怎讲?」
「天师卜封算命不只是准而已,人家还不收银钱,只收一个小麻袋的米,说是度化众生,哀悯穷困、怜伤扶弱,不只不收钱,还说只度有缘人,所以一天最多只看二十组,就收二十个巴掌大的米袋,这样的人还会招摇撞骗吗?」
一个小米袋能吃一顿就了不起了,一个不要钱又算得准的算命师,霎时很多人心中都觉得这确实是天师无误。
哥舒莲花听得眼角直抽,她不过是装神弄鬼的讨口饭吃,怎会被人传得神之又神,她苦笑不已,这绝非她的的本意。
「所以这百算百准的天师被大爷跟九爷、十爷给冲撞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忍不住问:「这该不会指……」他手指翘起,也隐晦的比了比天,「天命说能得到那个位置的人,不是这三个?」
所有人面面相觑,眼神都冒出同样的结论,却没有人敢出声赞同,甚至有人破口大骂,「你说什麽瞎话,这话能胡乱说吗?你不要命啦!」
其他人霎时噤若寒蝉,四周安静下来,大家没啥心情再说闲话,立刻就散了。
但这个流言却开始在街头巷尾流传,元熙帝听闻後,更是下令必须要找到那个算命师,却也因元熙帝这个举动,消息更加的广为流传。
哥舒莲花也知道这次玩过头了,但谁知晓流言会传成这副德性,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些爱乱传八卦的百姓吧。
虽然深信天无绝人之路,但哥舒莲花又开始担忧起自己的肚皮,也不知府里是出了什麽事,竟然从她穿越後就再也没让家仆送东西过来,摆明放弃她这个人。
既然算命师不能做了,她百无聊赖的在街上遛达,看能否有点灵感,想想下一次该做什麽安稳的生意,算命师这职业太容易招祸,她承受不起。
走着走着,她忽然看到一个小摊子,地上摆着一个大土盆,里面装了不少小鱼,很像现代的捞金鱼,但比现代的简陋多了。土盆里的小鱼儿个个摇头摆尾,那大大的头、两颗黑色喜人的黑眼珠,金红色的鳞片像沾了金粉似的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忍不住付钱想玩一玩。
「可恶,你这纸糊的东西有鬼,怎麽小爷捉都捉不到。」
眼前的小屁孩穿着喜庆,戴着红色的瓜皮小帽,身上蓝衣的绣边也是红色的,衬上他红通通的脸颊,像是过年会看到的可爱年画娃娃,让人恨不得搂过来亲两口。
不过他自称小爷的时候,眼睛上吊,一副嚣张霸道相,倒让那种可爱褪去不少,看来就是个被宠坏的小男孩。
老板被质问,眼都不抬,「哎,小公子,话不是这样说的,这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你是在讥刺小爷我没本事吗?」
他一副就要翻桌的恐吓表情,简直要从可爱的年画娃娃变成无恶不作的小流氓,就像是川剧的变脸绝活,浪费了那张可爱的好脸蛋。
也在捞鱼的哥舒莲花忍不住对他说:「咳……小朋友,不过是捞几只鱼儿,有必要这麽凶吗?」
「你懂个屁……」
嚣张的话,说到最後一个字,小屁孩接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一个青绿衣衫的姑娘,打扮并不花枝招展,就一身普普通通的青绿色衣裙,没有首饰、耳珠,簪子像是木头做的,但她眼睛笑得眯眯的,就像天空里的小月牙,且她浑身带着暖意,让人看一眼,愤怒就会土崩瓦解。
更让他讶异的是,她也在捞鱼,但她手里那个小木盆里已有许多的小鱼,鱼儿个个自由自在的摆动着漂亮的大尾巴,快要看瞎他的眼。
他虎吼一声,小屁股一下就蹲到她身边,一副高手在民间的崇敬模样,那副想夸奖她又怕掉了自己身价的傲娇做作表情,萌死了哥舒莲花。
「你是怎麽捉鱼的,弄给小爷我看。」他矜持的道,实际上满身散发浓浓的「求你教我」的气息。
就见哥舒莲花纤细素手停留在水面上,鱼儿不知危机将至,依然自在悠游,下一刻,她手掌一翻,纸网以刁钻的角度切入水面,阻断了小鱼儿的行进路径,瞬间一只小鱼儿就落在她的纸网上,她立刻小心的将小鱼放进盆里。
动作之快速,预测之准确,行云流水的手法,恐怕那只小鱼还没搞懂自己是怎麽离开大盆子的就到了这个小盆子来,依然悠然的在小盆里摇晃着自己的火红尾巴。
「哇啊啊啊,就这麽简单吗?我试试!」
小孩兴冲冲从袖里拿出一小锭银元宝,朝着老板丢去,「给我一百个网子,小爷我就不信今天捞不完你家的鱼,敢瞧不起小爷我,今日要让你一只鱼都带不回家。」
一支小纸捞网也才一枚铜钱,老板看着那锭小银元宝,不敢置信的拿起来啃——?是真银的没错,他立刻眉开眼笑,别说一百个,他又多加了十个送给眼前挥金如土的小孩,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就是大方。
狠话放得畅快,像吹一口气就能压死人似的,但事不经过不知难,看别人做都是很简单的,轮到自个儿时才知道有万分的难处。
过了几刻钟,地上破掉的小纸捞网堆积如山,但小孩手心里的小盆子仍只有一盆清水。
小屁孩涨红了脸,哥舒莲花看着他尴尬欲死的可爱表情,她忍住脸上的笑容,再笑下去,大概对方脸都要烧起来了。
她伸手接过对方的小纸捞网,唰唰唰,一下就捞了三只鱼,小孩皱紧的眉头越来越开,老板的脸色却开始不好看起来,最後哥舒莲花捞了满盆的鱼,让小孩笑咧了嘴。
「这些鱼够了吧。」
她站起来,捶捶发僵的肩背,老板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她不想让老板血本无归。
「你再捞,银钱我出,我今日就要捞光他的鱼!」
小孩子的意气之言,让哥舒莲花微微一笑,「那我问你,你捞这麽多鱼,你要放哪儿呢?」
「皇……呃,我家很大,可以放很多很多的鱼。」大不了把这些鱼都偷偷丢进御花园的池子。
「那你会每天喂鱼,而不是贪图一时新鲜,三天就忘了吧?」
「小爷手下的人会照顾。」他一个皇子,找几个宫人照顾鱼还会难吗?
「所以意思是,你过两天就会忘记这些鱼了?」
面对这些质问,小孩觉得烦腻,双手叉着腰问:「你到底要不要给我鱼?」
「给你也无妨。」
跟老板要了个简陋的小桶子,里头只装了三只鱼,但这三只鱼特别小,尾巴却特别的漂亮,摇动的着尾巴时,上头闪着红金色的光芒,就像晚霞。
之後哥舒莲花将其余的鱼全都倒回了老板的土盆里,小孩脸色一下就臭了,哥舒莲花又将桶子递给他,「送你的,不是这三只鱼,而是这个桶子。」
「什麽?这个破烂桶子要送我?」
这话勾起了小孩的兴趣跟好奇心,他睁大眼看着这个简陋的木桶,还有里头的三只鱼。
「但这个桶子不能白送,你要付出一些代价。」
「代价?」
小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几乎要掉出眼眶,彷佛第一次听见这种话,他偏头想了一下,这个动作让他可爱度加倍。
哥舒莲花解释,「吃饭要付银两吧?」
「咦?我在宫里……啊,不是,我在家里吃饭不用银子啊。」
哥舒莲花绝倒,换了个方向,问道:「那你在外面买东西,是不是要银子呢?」
「好像要。」
小孩有点不太肯定,他出外有贴身太监随行,以前总有人打理这些,要不是这次是偷偷溜出来,身上又带着银两,他才知道万事都要付银子。总之吃饭要付银子,玩乐要付银子,买了东西更要付银子,这似乎有点道理。
父皇总说人要讲道理,所以他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因此他用力的点点头。
「既然没错,那就请……」哥舒莲花沉吟了一下,对方马上就接下去。
「家中我排行十五,就叫我小十五吧。」
於是哥舒莲花拐了这个自称小十五的幼童东奔西走,他们首先到城外的小溪旁,哥舒莲花捡起溪边平平无奇的石头,小十五见状很不耐烦,走了这麽久,竟然是为了捡石头。
这姑娘是人傻了吗?明明看她动手捞鱼时还挺精明的呢。
「你到底在干什麽?」他口气不佳。
「挑送你的东西,就说送你的是木桶,不是鱼,但这个桶只有三只鱼太单调了,所以要把桶子里装满漂亮的东西再送给你。」
「就这颗乌漆抹黑的烂石头,你这是瞧不起小爷我吧。」
哥舒莲花把这个奇形怪状,也就是小十五讲的烂石头拾起,又在桶子底部铺上了一层溪旁特有的细碎白石子,再放入这颗石头。
石头呈现黑灰色的不规则状,中间镂空一个洞,那洞也不大,却像一扇美丽的小窗。只见三只小鱼起先在石头旁观望,没多久,似乎对这个小洞好奇,钻进了这个小洞,到达另一边去,其余两只也跟着这样做,只见牠们东钻西弯的,颇有奇趣。
哥舒莲花指了指这块怪石,「这叫别有洞天。」
终於看出了门道,小十五惊呼,「欸,这倒是有点意思。」
「你下面还可以铺些你喜欢的石头。」
一看到这块不起眼的丑不拉叽石头,竟能创造出这样富有趣味的画面,勾起小十五的好胜心与好奇心,他忘了刚才自己的不耐烦,蹲在小溪旁埋头东挑西捡,找得满头大汗。
哥舒莲花在心里捧腹大笑,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她拿起一颗奇形怪状的石头,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这像星星耶。」
想不到这颗石头被小十五嫌弃得要命。
「丑死了,这哪儿像星星,这麽多棱角,我看你眼睛得洗洗了。」
哥舒莲花窘然,古人想必没有星星是六个角的画法,也怪不得他认不出来,自己反而被嫌弃了。
小十五找得十分起劲,连大石头都被他搬开,挑着下面的石头,接着耀武扬威的拿着一颗圆石,对着她摆出一脸「你没见识,小爷我来教你」的嘴脸。
「这颗石头才像星星。」
哥舒莲花就看到颗白白圆圆的小石头,她心里道,这不是月亮吗?
幸好她没说出口,要不然肯定会得到一个大大的白眼,因为小十五兴高采烈找到一个更大更圆更扁平的石头来当月亮了。
耗了一个下午,捡了丢,丢了捡,才终於满意的小十五,开心至极,小心翼翼捧着小木桶的表情满是骄傲与满足,可他一看天色,大惊失色,惊惶道:「我要回去了!」
他急不可耐的跑了两步,忽然回头看着笑咪咪站在原处的哥舒莲花,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哥舒莲花。」
「嗯。」
小十五拔下随身的玉佩扔给她,她接住後还来不及反应,小小的男孩就跑了,只是跑的速度不快,因为他手里提着个小木桶,里头装了好几颗漂亮的石头和那三只小鱼,全都是他下午忙得汗流浃背後的满意之作。
「真是个小孩子。」
捏了捏手里沉甸甸的玉佩,哥舒莲花笑了,大概这小孩家境优渥,想也不想就把这贵重的玉佩送给她了。
她迈着轻松的脚步回家,水儿一见她就泪眼汪汪,说她怎麽可以一个人跑出去,万一遇见危险怎麽办?
哥舒莲花被她哭得受不了,只好摸着鼻子说下次一定会带她出去,绝不会再私自一个人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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