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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乔宁《痴儿暴君》(神异志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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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8-7-28 15:36
标题:
乔宁《痴儿暴君》(神异志卷一)
书名:《痴儿暴君》(神异志卷一)
作者:乔宁
出版社:禾马文化
出版日期:2018年8月10日
女主角:朱晓芸
男主角:阿痴
【内容简介】
百年前,北狄国两位神裔兄妹悖德畸恋
天神震怒之下,对北狄的神裔下达诛杀令
此後神州大地上,人类、神裔、天神之间争战不休……
那些杀戮纷扰对朱晓芸来说太遥远了
自姥姥离世後,只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过日子
直到她好心捡了一个受伤的男人带回家
从此生活中多了个他,总算有人能听她说话
虽然他是哑巴痴儿,她还是觉得满心欢喜
原以为她可以和他在这偏僻农村相依为命一辈子
没想到一场无妄之灾,让她感受到命运的无情──
当事实摊在眼前,过去她所相信的一切,尽皆崩塌
他从哑巴痴儿变成了那个引发战争的暴君祸首
而她也从一介凡子成了遭受诅咒的神裔後人……
她根本不想当神裔,也不稀罕身上流着天神血脉
只想跟他回到从前的日子,回到他们相互扶持的家
但爱上他,注定她无法像普通人一般平凡度日
她终究还是得背负起无法逃避的宿命……
第一章
东边天色微微泛白,稀疏的星子布满了一整幕的银蓝色天河,将底下的河川与村庄照亮。
水泥砖砌成的大灶上,一口大锅里正冒着腾腾白烟,一道娇小身影蹲在灶口前,不断将一旁堆起的木柴往里头添。
一道颀长人影缓缓走来,杳无足音,仿若鬼魅一般停在大灶之後。
待朱晓芸添好柴火,站起身欲查看锅里煮沸的米粥,冷不防地被那道人影吓了一大跳。
她一手抓紧大勺,一手直拍胸口,嚷道:「阿痴,你走起路来真没声响,每次无声无息的出现,真会把我给吓死。」
被唤作阿痴的男子,一身宽大的蓝色粗麻长衫,以一条黑色布织腰带系紧,长发以一条长巾系在脑後,脚上一双缝着数处补丁的长靴,看上去甚是落魄。
他就伫立在大灶前,睁着那双绝美的眼眸,静静地瞅着朱晓芸。
朱晓芸被他瞅得心口直跳,脸蛋不知是被热烟燻的,还是害臊,竟热烫烫的红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上他那双眼,阿痴来到她这儿,掐指一算也有一年余,两人天天相对,她早该看烦了这张脸才是。
可她真心感到怀疑,世上会有人看腻那张面庞吗?
朱晓芸一边挥动大勺搅动锅里米粥,一边凝觑着阿痴。
当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时,她尴尬一笑,随口扯话说:「你今天起得这麽早,是不是饿了?」
阿痴面无表情,只是低垂眼眸,望向她搅动的那锅粥。汤水多过於米粥,里头添了芋梗,还有少许肉末,食材虽然乏善可陈,香气却是极浓,甚是诱人。
朱晓芸舀了一碗米粥,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喏,给。」
阿痴也不跟她客气,接过缺了两角的陶碗,不怕烫地大口喝起粥来。
「欸,小心烫舌。」朱晓芸低声叮咛。
阿痴仿若未闻,兀自大口喝粥。
「今天等我把田翻好了,我们进城一趟吧,听曾伯说,玄武大军就快攻破帝都了,若是连北狄的帝都都守不住,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过。」
朱晓芸接过阿痴递来的空碗,又替他舀了满满一碗。
阿痴依然未语,埋首喝粥。
朱晓芸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说,这仗都打了快两年,玄武王朝那个暴君要什麽时候才肯罢休?我们北狄国不过是个偏僻小国,什麽也没有,土地也不丰饶,经常闹天灾,皇帝爷自个儿都快吃不饱了,我就不信国库能有多少银两,若不是有神人国师留下的那批半人半神的精兵,替北狄国挡住玄武王朝的百万大兵,只怕这时我们北狄国早已灭了。」
自言自语间,阿痴搁下了不留一粒米的空碗,转身离去。
朱晓芸嘟囔道:「又假装没听见……」
阿痴步回石砌小屋里,坐在临窗的冷炕上,闭目养神,缓缓运功调息。
朱晓芸端着米粥尾随入屋,不晓得冷炕上的人正在运功,只是在竹凳上落坐,小口小口地啜喝米粥。
「阿痴,你说,今年冬天会不会很冷啊?」朱晓芸话痨似的,边喝粥边叨叨絮絮不停。
阿痴半睁美眸,冷冷瞥了那道娇小人影一眼。吵死人了。
窗口透入的微光,照在面窗而坐的人影身上,将她小巧的脸蛋染亮。
她穿着一席丹红色布裙,腰间系带,佩着一串色泽极劣的碎玉,一头乌亮青丝缠成五股发辫,垂落於胸前。
她眉眼巧致,杏儿眼,挺鼻,樱红小嘴,乌黑的瞳仁,看上去水灵清澈,微笑时翦水双瞳盈盈有神。
许是自幼便下田耕作,她经常得扛背重物,个子特别矮,加上瘦弱,整个人比同龄孩子还显得娇小,远远看去就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丁点也看不出她今年已届十八岁。
「阿痴,你真的不能说话吗?」朱晓芸喝完了粥,托腮望着冷炕上的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多麽可惜啊,这麽漂亮的男儿,却是个哑巴痴儿。
阿痴淡淡回瞥她一眼,随即又闭上眼,兀自调匀内息,运功养气。
朱晓芸将碗收拾乾净,挽起袖口,拾起倒挂在门外墙上的铁锄,来到小屋旁井然有序的一畦畦菜田里,将新生的杂草挖除,翻松旧土,播下种子。
天色已大亮,艳阳徐徐高挂,她直起腰,抬手拭汗,一阵风起,将脸旁散落的几绺发丝吹起,风声过耳,犹若哨音。
阿痴立於石屋门外,静静凝视这一幕,看着女孩一身红衫,在一片青翠如茵的农作物中,辛勤耕作。
放眼望去,此处遍布农田,阡陌交织着田埂小道,再过去一些则是一道新月状的大河,名曰「娑夷河」。
很难想像,隔着这条险恶的大河,再过去便是另一个强盛富庶的玄武王朝。
朱晓芸所居的这个村落,正好位在玄武王朝与北狄国的交界处,虽是交界,却因娑夷河而形成一面天然的防御墙,饶是玄武王朝的人再凶悍,万不可能傻到涉河而过,攻打北狄国。
村落因为这条河,暂且躲过了战乱,村落之外的世界,正是狼烟四起。
北狄国,一个被神人眷顾过的遗世小国,却也是一个被神遗忘之境。
传说,约莫一百多年前,上古天神九凤一次偶然来到神州大地,意外与北狄国君相恋,却不受众神祝福,於是在北狄国君老死之後,九凤最终仍是离开北狄,返回了天界,却也在这儿留下了两名被後人称为神裔的孩子。
这两个孩子是兄妹,半人半神,一同继承了北狄国的王位,怎料,这对兄妹在及长之後,竟然兄妹畸恋,悖德亦违反世俗伦常,遭受世人挞伐唾弃,众神无法忍受神裔之子有这般行径,便派遣使者降世,欲灭这对神裔兄妹。
为了躲避使者,这两名神裔兄妹遂抛下王位,仓皇离开宫殿,消失在众人眼里,此後再无踪影。
然而,一日不见屍身,众神便不肯罢休,於是,哪怕已过了一百多年,哪怕那两位神裔兄妹在北狄国已罕少有人提起,北狄国早已被上古众神遗忘,可仍有一小批,当初受众神旨令留在此地等待,半人半神的不死精兵,守着北狄国。
於是,每当世人提及北狄国时,总会有所感叹,这是一个曾被神眷顾的地方,亦是一处被神遗忘的大地。
反观位在娑夷河之东的玄武王朝,一直以来便是强盛大国,土地丰饶,子民富庶。
最重要的是,玄武王朝一直是被上古之神选中的应允之地。
相传,上古之神带着坐骑玄武来到此地,看中了此地的壮丽风景,便在此挑选了一批子民,赐与他们一分神力,虽然比不上神裔,可比起凡人要强得多。
有了这群获得一分神力的先人带领,玄武王朝越来越强盛,甚至并吞了周边几个小国,尽管这些先人并不能将那一分神力传承给子孙,可这些先人大多年过百岁,几乎不老不死。
年轻一辈长大之後,面对这些占去王权上百年的先人,自然不会心服,於是乎,一场关於新旧之争的内哄,於焉开展。
原以为在那些拥有神力的先人面前,这些妄自尊大的年轻人,不过是以卵击石,岂料,结果教人大为吃惊。
拥有神力的先人纷纷惨败,甚至惨死於一名来历成谜,出身凡间的男子之手。
历经一场内斗,玄武王朝以鲜血改写历史,那些残存的先人被逐出王朝,流落至北狄国,求得北狄国君的庇护。
於是,上百年来不曾更迭过的玄武帝位,终於换了另一人。
一个身分成谜,没有人知晓他的过去,无亲无友,拥有神力一般的男子,登上了玄武王朝的帝位。
此後,玄武王朝成了腥风血雨的杀戮之地。
为了歼灭那些逃亡至北狄国的先人,这个来历成谜的暴君,开始举兵攻打北狄国,甚至下令杀光那些北狄国的半人半神精兵。
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这场仗已打了近两年,本就不怎麽富庶的北狄国,在战火肆虐之下,农物大损,百姓颠沛流离,成了无家可归的灾民。
这些灾民流窜各地,烧杀抢掠,为了填饱肚皮,为了存活,坏事做绝。
如今,两国对峙,难分高下,若非有那批半人半神的精兵抵挡,只怕北狄国早已守不住。
然而这一切,对於远在娑夷河旁的偏僻小村落,依然非常遥远。
阿痴冷眼望着红衫少女背起一篓满载的豌豆,另一手扛着铁锄,矮小身影走在狭仄的田埂小径上。
稻禾在风中摇曳晃动,彷佛浪涛一般,几欲将她娇小的个头淹没。
察觉了他的注视,她兴奋地抬手挥了挥。
阿痴只是嘴角微微一扬,依然面无表情,那双异常黝黑的瞳仁,泛着冰冷光芒,仿若野兽之瞳。
可当少女来到他面前时,他又恢复成那副木然的模样。
「阿痴,你看,今年的豌豆长得真好,加入麦饭里一块儿煮,不知道要有多香。」
朱晓芸将铁锄挂回小屋外墙,再将背後的竹篓往地上一搁,献宝似地捧起两手满满的碗豆。
阿痴只是淡瞥一眼,面上无动於衷。
朱晓芸早已习惯他的冷淡反应,杏眼儿一弯,兀自笑得开心,将竹篓背进屋後的灶房,给自己拧了条湿帕子,擦了擦汗。
听见马儿的嘶叫声,她才呀喊一声的从凳子上跳起来,赶紧端起一旁石磨上的整篓牧草,急急忙忙奔入後院专辟的小马厩。
马厩里关着一只四肢矮短的迷你马,正努力把嘴巴挤出栅门的缝隙,两个大鼻孔嘶嘶地喷气。
「福气,来,开饭了。」朱晓芸拉开栅门木栓,放出了迷你马,将手里满竹篓的牧草往地上一搁,马儿埋头便啃咬起来。
她摸了摸马儿柔软的鬃毛,好声好气地哄道:「多吃点,吃饱些,一会儿才有力气拉我们进城。」
彷佛抗议一般,马儿发出了嘶鸣声,朱晓芸只好奶声奶气地安抚道:「咱们的小福气最好了,是村里最英勇的马儿,一会儿进了城,我买些玉米给你补补好不?」
彷佛真能读懂人语,迷你马发出低鸣,好似向她妥协。
阿痴站在不远处,如同一抹影子般,静静望着这一幕。
翻腾的稻浪中,迷你马驮着一辆没遮顶的手拉车,车上坐着朱晓芸与阿痴,小小拉车在田埂上摇摇晃晃,徐徐前进。
朱晓芸眯眼微笑,手里握着一把狗尾草,顺风摇曳。她轻启朱唇,用着没人懂的古怪语言,小小声地唱着音调奇特的儿歌。
阿痴直挺挺地坐在她身侧,仿若未闻,美眸直视不见尽头的前方路程。
「阿痴,以前姥姥在的时候,每回我们进城,姥姥都会给我唱儿歌,而且那是已经没人会唱的儿歌,你想听吗?」
记得她第一次唱这首儿歌时,曾如是说过。他原以为,这不过是老人家随口编造的儿歌,哄骗孩子,可不知为何,这歌听着听着,竟勾起心中一抹熟悉感。
熟悉?他能对什麽感到熟悉?一抹迷惘,在阿痴眼底冉冉浮现。
缓慢而规律的行进之中,阿痴蓦然忆起初次见着朱晓芸的情景。
「啊,你可终於醒了!」
那时,他甫睁眼,看见的便是一张孩子般的可人脸蛋。
朱晓芸手里捏着湿巾,长发缠辫,脸蛋红扑扑地,似急似慌,大大的杏眼儿有些畏戒,又充满欣喜地瞅视他。
他看着她,良久,脑中一片茫然,空白。
她却兀自说个不停:「你是哪里人?怎麽会来这儿?你身上的伤是怎麽来的?」
他瞪着她不停张合的小嘴,下意识抬起手想甩她一巴掌。
然而,那只手最终硬生生地僵在半空,被他的理智及时拦住。
「你是不是渴了?」傻乎乎的朱晓芸,还以为他是伸手讨水喝,连忙端来一碗凉水。
他僵硬的接过,低垂眼眸,望着倒映在水面上的那张惊艳面庞,一愣。
……这是谁?
他,是谁?
听着女孩在一旁喳呼不休,他只是瞪着那碗水,迟迟未有举动。
「你怎麽了?这是水,乾净的水,你不渴吗?」朱晓芸推了推他的手,催促他饮下。
这一碰,却好似碰着他痛处,忽焉之间,却见他表情丕变,一把将那碗水砸落在地,原先半躺在木榻上的颀长身影,一个起身擒拿,眨眼间,手已掐上了朱晓芸细瘦的颈子。
朱晓芸瞪大了杏眼,低低喘息,总算闭上了嘴。
可下一瞬,他陡然松了手,躺回了榻里,那茫然的表情,好似也让自己的这番举动愣住了。
正是这般反反覆覆的诡异举动,教朱晓芸萌生误解。
她惊诧又恐惧的紧瞅着他,喃声问道:「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榻上的绝美男子不作声,只是瞪着破了洞的榻顶。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她又问。
此时,男子徐徐撇眸,面无表情的投睐一眼。
「所以,你听得见,只是不能说话。」她自以为是的下定论。
男子没反驳,只是转回眸光,兀自瞪向榻顶。他压根儿没想反驳,只因他没打算跟这个野丫头说半句话。
他是谁?他来自何方?又将前往何方?
光是这些问题便将他困住,他哪来多余心思理会这个野丫头。
於是,他闷不吭声,任由这个自称名唤朱晓芸的丫头片子说去。
渐渐地,他身上莫名的伤势,在她悉心照料下好全,可他依然不曾开口,更不曾对她的话有任何反应。
朱晓芸这丫头竟然误以为他是痴儿,还给他起了一个难听至极且愚蠢的名字。
这丫头片子个头虽小,却是个话痨,平日一个人能说一整天的话,也不嫌口乾或自讨没趣。
她以为他什麽也不懂,便一古脑儿的对他拚命说话。
她说,她原本与姥姥相依为命,自幼便住在这座村落里,靠着农耕自给自足,虽然贫困却也安乐。
两年前,姥姥不堪衰老久病,於寒冬之中长眠,打从出生到现在,不曾离开过村落的朱晓芸,便独自一人住在小屋里。
「我不记得爹娘的长相,姥姥也没提过他们的事,兴许是太穷了,他们才会把我扔下,自个儿去别的地方讨生活了呗。」
托这个话痨丫头的福,当时他才来这儿短短月余,便将她的大小事听了个遍。
而他,压根儿不想知道关於她的事。
他只想弄清楚,他是谁,来自何方……可他的内力尚未完全恢复,功力不过回升一半,对於村落之外的事,乃至於北狄国与玄武王朝的战事,全是一知半解。
直觉告诉他,在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之前,只能等待,忍耐,蛰伏。
於是他忍受了朱晓芸,亦从她身上探知,关於村庄之外的世界,关於玄武王朝挑起的战祸,关於北狄国这一块被众神遗忘的土地,关於那个受众神应允的瑰丽王朝。
「阿痴,到了。」朱晓芸摇了摇身旁高大的人影。
阿痴缓过神,望向前方飘摇着旗帜的红色楼塔,以及巍峨大敞的城门。
可当他们的马车驶进城门,却见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稻谷,折半的旗帜残体,被风吹翻的空竹篓,空气中似乎还有股腥臭味儿。
朱晓芸愣住,小手揪住了阿痴的袖子,目光怔恐的左右张望。
「……发生了什麽事?」她喃喃自问。
上一回进城约莫是半个月前,那当时,眼前的城镇可不是这副宛若鬼城的模样。
那时,市集正热闹,散居在附近的人家,全带着自家耕种的农物来此兜售,城镇上的店舖应有尽有,街上满满人潮,挤得水泄不通。
勒停了马儿,朱晓芸惶然地望着空荡荡的街道,以及一间间大门深锁的店舖。
「阿痴,你在车上等着,我下去瞅瞅。」
说着,娇小的红衫人影已翻下马车,往前方一间店舖走去。
阿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身影。
「有人在吗?」砰砰砰!朱晓芸抬起粉拳,轻敲着店舖大门。
一片死寂。
她心下闹慌,忍不住回眸望了後方马车上的阿痴一眼,确认人马俱在,这才又重新敲起门。
砰砰砰!「有人在吗?」她拉高娇嗓喊问。
蓦地,远处传来马儿嘶叫声,紧接着是撒蹄奔来的剧烈声响,且声势浩大。
朱晓芸愣住,撇首望去,却见一群身穿丹红戎甲的精悍军队,浩浩荡荡地包抄了整座城镇。
登时,福气发出害怕的嘶鸣声,在原地绕起圈子,马车上的阿痴依然无动於衷,冷眼目睹一切发生。
朱晓芸惊慌不已,正欲奔回马车上,冷不防地,一支银亮长枪打横砍来,抵上了她的颈,她大口喘气,及时煞住脚步。
自幼长於与世无争的农村,甭说是眼前这票气势骇人的大军,就是村外的花花世界,朱晓芸只曾听闻,未曾见识过,眼下这阵仗自然将她吓得惊呆了。
「什麽人?」手握长枪的官兵斥问。
朱晓芸傻乎乎的,浑身频发抖,连话都答不出来。
与此同时,几名官兵亦将马车上的阿痴包围,并朝他挥舞长刀。
阿痴眉眼未扬,不动如山。
那些官兵直盯着他的面庞,个个眼中透着惊艳之色。
「别……别!他是痴儿,什麽都不懂,别杀他!」瞥见长刀挥向阿痴,朱晓芸霎时找回声嗓,急慌慌地尖声求饶。
「你们从何处来?来此地做什麽?」那戴着黑色铁面罩的军官,丝毫没有拿开长枪的意思,冷声质问起朱晓芸。
朱晓芸浑身发抖,颤着嗓子答道:「我们就住在娑夷河周边,是进城来买粮的。」
「难道你不晓得,玄武大军来犯,朝廷早有令,要城镇居民撤退,以避免无谓的伤亡。」
面对军官的质疑,朱晓芸惨白着小脸,摇了摇头,却不慎让横在颈前的锋锐长枪划破一道血痕。
马车上的阿痴霎时扬眸,鼻尖微微掀动。
「大人,我们真的不晓得……我们住得离城镇有段路,平素那儿少有人迹,上回我们进城已是半个月前,那时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些事。」
恐惧淹没了疼痛,朱晓芸急巴巴地解释着,连颈子被划破了一口子也不自觉。
「朝廷发布命令下来是五日前的事。」那军官解释道。
「大人,我们只是一般百姓,不是什麽坏人。」朱晓芸慌张地求饶。
「有传言玄武大军派了一支精密军队,乔装成平民混入民间,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两个得先随我们回部队一趟。」军官厉声疾色的喝令道。
「我们真的不是什麽坏人……」
朱晓芸亟欲解释,岂料,远方蓦然起了骚动。
只见一群浑身浴血的士兵乘马而来,嘴里大声嚷叫:「玄武大军来了!」
这班团团围住他们的大军,闻声躁动起来。
「这麽巧,你们一来,玄武大军便出现。」军官冷笑一声。
朱晓芸当下哑巴吃黄莲,只能拚命摇首。
「这两人肯定是玄武人乔装的,杀了他们!」军队中有人起哄。
躁动一起,那军官也不打算平息,握住长枪的手臂微微一动,似准备朝朱晓芸颈上砍去。
此时,阿痴凌空跃起,一脚踢断了直指着他的长刀,落地时,人已在朱晓芸身前,一掌推开了手握长枪的军官。
「喀」的一声,胸口挨了阿痴一掌的军官,当下胸椎断裂,玄铁面罩下的双瞳瞪得死大,双膝一跪,倒地不起。
见此景,这班大军霎时乱如一锅粥,纷纷抽刀指向阿痴。
与此同时,远方传来气势磅礴的马蹄声,隐约挟带着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
混乱中,只闻有人用着满怀恐惧的声嗓嚷道:「玄武大军来了!」
闻言,那班北狄的军队也顾不上朱晓芸与阿痴,面罩下的脸孔布满恐惧,却又不得不抽刀自卫。
「阿痴,我们快走!」朱晓芸紧抱着阿痴的手臂,将他拖向马车。
局势实在太乱,对於方才阿痴的异举,朱晓芸已无多余心思好奇,只能拉着他拚命跑。
可当他们上了马车,欲从混乱之中离开时,远方身穿玄黑铠甲的玄武大军已杀至。
登时,一场血腥混战於焉展开,小小马车被卡在两方对峙的军队之中,动弹不得,险象环生。
蓦地,阿痴一个抬手,替朱晓芸挡下了一箭,而她只顾着东张西望,丝毫不察。
刀剑无眼,两军对峙,不分敌我,逢人便杀。
一名玄武士兵,见朱晓芸与阿痴挡住去路,纵身一跃,跳上了福气的马背,长剑直指他们二人。
「不要……不要杀我们……」见状,朱晓芸流下了惧怕的泪水。
长剑直劈而来,却见阿痴站直身,一个挪步便挡在朱晓芸身前。
那剑,硬生生的插上阿痴胸膛,下一瞬,却如同碰上刚硬玄铁,剑尖应声断裂。
那名玄武士兵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反应回神,阿痴陡然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掐住了士兵的脖子,顺手一甩,士兵跌落马背,颈子已被扭断,死状可怖。
从未见过这般怵目之景的朱晓芸,双手紧紧摀耳,怕得瑟缩成一团。
怎料,一只不知从何冒出的手,竟粗暴地一把将她拖下马车。
「还不住手!」一名玄武士兵将朱晓芸扯到身前,手中长剑抵住她的胸口,以此逼阿痴罢手。
阿痴侧着身,瞥见朱晓芸遭到挟持,便不再有任何举动。
「给我下来!」玄武士兵喝斥。
阿痴顺从听令,脚步轻杳地下了马车,当他准备暗中出手杀了那士兵时,忽见天空有群黑压压的鸟儿飞来。
再定睛一看,却是一群背後长着单翼,面戴铁罩的红衫士兵,自天空而降,仿若神人入世,然而这群神人个个手持一把两端尖锐的晶柱,脚一沾地便朝玄武大军杀去。
挟持朱晓芸的玄武士兵未能幸免,同样遭受晶柱穿胸,当场惨死。
朱晓芸跌坐在地,浑身不停冷颤。
阿痴上前将她拉起,将她护在身後,以单手抵抗刀剑。
「阿痴……我们得救了,那些肯定就是半人半神的精兵……是了!肯定是的!听说他们有一分神力,不比凡人,他们有半边鸟翼,肯定是神兵了。」
满脸泪痕的朱晓芸,双手紧揪阿痴的衣衫,慌得语无伦次。
阿痴不作声,美眸估量着当下局势。
那一批神兵一来,原本占了上风的玄武大军,立刻兵败如山倒。
不出多时,身穿玄黑戎甲的大军几乎半数遭歼灭。
待到朱晓芸情绪稍缓,脑中有了头绪後,她才恍然想起什麽似的,抬头望向阿痴。
她紧瞅着面无表情的阿痴,茫然问道:「阿痴……原来你会武功?」
阿痴回瞥她一眼。
此时,一名北狄士兵像发了疯似的,手握长刀朝他们二人砍来。
「阿痴!」朱晓芸尖叫,紧紧抱住了他。
阿痴反手一挥,当场将长刀弹飞,随後他弯起手肘,以肘震开了那名士兵。
这一幕,恰好让一名神兵撞见,他眯了眯眼,手中沾血的晶柱蓦然转了个方向,竟然瞄准了阿痴的左胸刺去。
阿痴微眯眼,以他的功力本是可以躲开,可他心念陡起,竟然不闪不躲,就这麽任由尖锐的晶柱刺穿左胸。
他稳稳站立,脚下不曾挪移半寸,彷佛那把晶柱不是刺在他身上,彷佛此刻滴落而下的满地鲜血,与他无关。
那名神兵一诧,眸内掠过一丝失望。不是神裔。相传神裔是不死不灭之身。
「阿痴,你受伤了……」朱晓芸睁开眼便看见阿痴胸口被刺穿,鲜血不断渗流而出,她慌张地哭喊。
阿痴却屹立不动,仅以一臂将她搂紧,双目直视着那名神兵。
「对不住了。」神兵毫无悔意的道了声歉,随即抽出了晶柱。
晶柱一抽离,当场鲜血如注,飞溅到朱晓芸脸蛋与身上。
她喘着气,一时难以承受这一连串的冲击,才想抱住阿痴,眼前却猛然刷下一片黑。
「阿痴……」她惊喊,可意识已沉入黑幽幽的海。
暖热的米粥自嘴里喂入,朱晓芸下意识张开嘴吞咽。
当她睁开眼时,只见一名长相刚毅的女子,长发束髻,一手端粥,一手执着调羹,表情凛然地盯着她。
她饱受惊吓的折腰坐起,一双杏眼儿红通通的,肿得厉害,恐惧地瞅视女子。
「你可是北狄国的子民?」女子厉声问道。
朱晓芸惶恐又茫然的点了点头。
得了答案,女子这才放柔了声:「莫怕,此地是空桑,我们是北狄军队。」
「……空桑?」朱晓芸一脸迷茫。
「你不知道空桑吗?」女子皱眉。
「……我只晓得隅阳村。」
「隅阳村。」女子喃喃复念一遍,又道:「想必便是那个靠近娑夷河的小村庄吧?」
朱晓芸点着头,而後急慌慌地追问道:「阿痴呢?他在哪里?」
「阿痴?」女子惑然的反问。
「就是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一年多来的朝夕相处,朱晓芸早已把阿痴当作家人般看待。
闻言,女子眼中掠过一丝古怪,单纯如朱晓芸,自然未曾察觉。
「喔,原来你口中的阿痴,指的是那个不会说话的男子。」
「他受伤了!他人在哪里?我得去找他─」
女子伸手制止了朱晓芸,道:「你莫慌。将军正在帮他治伤。」
朱晓芸微怔。「将军?」此时,她傻乎乎的目光才看清女子身上的丹红戎甲。
原来,这些人是北狄国士兵。
傻愣的目光复又将周遭环顾一遍,才发觉这并非是房间,而是一座不小的营帐,自己身下躺的是简陋的竹榻。
与此时,有人掀开布帘,杳无声息地步进帐里,女子尚未惊觉有人闯入,朱晓芸已先她一步跳起身。
「阿痴!」她兴奋地朝那道颀长人影奔去。
阿痴停步,任由娇小的红色身影将他抱紧,一双纤手不停地在他胸前摸索。
「你的伤─你的伤呢?」她惊诧地抬起脸,追问起面无表情的阿痴。
女子在一旁静静望着。
那样惊艳绝俗的容貌,那样的身手,却不是神裔……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将军帮他治好了伤口。」见阿痴不能答,朱晓芸却拚了命的追问,女子不禁好笑的开口解释。
朱晓芸这才迷惑的撇首回望女子。
女子为她解惑道:「我们是孟翼神兵,我们将军有着为人疗伤的神力。」
朱晓芸面露恍然。
「我是吕惠。你叫什麽名字?」女子边说边将手里的粥碗搁在一旁竹篾小几上。
「我叫朱晓芸。」朱晓芸拽紧了阿痴的手臂,像个迷路的孩子终於寻着亲者,小脸蛋明显松了口气。
吕惠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两人的互动,笑问:「你说此人名叫阿痴?」
朱晓芸点头,阿痴漠然。
「你与他是何关系?」
「我……我跟阿痴相依为命。」朱晓芸答得有些结巴。
「所以,你们是兄妹?」吕惠的目光始终落在阿痴面上。
阿痴仿若未觉,平视前方,绝美俊颜一迳的木然。
「不是。」她歪首,小脸困扰,好半晌方挤出声嗓:「阿痴受了伤,我捡到了他……阿痴是哑巴,又是痴儿,我跟他正好都没有亲人……」
「你从何得知他没有亲人?」吕惠一针见血地问道。
朱晓芸小脸刷白,抿紧了唇瓣,不吭声了。
反倒是阿痴缓缓转眸,望向了吕惠。
见此景,吕惠眉心微拧,不禁试探性地低问:「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阿痴冷冷回睇,毫无反应。
朱晓芸连忙替他回道:「没用的,阿痴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真是如此吗?吕惠心中抱疑。
「换句话说,当初是朱姑娘捡到了阿痴,对於阿痴的来历一概不知?」
在吕惠的追问下,朱晓芸只能咬了咬下唇,轻轻点头。
「朱姑娘出身农村,怕是未曾出过隅阳村,又怎会晓得阿痴没有其他亲者?如今隅阳村居民已被朝廷撤离,朱姑娘不如随军队一同回帝都,兴许在帝都会有人认识阿痴也说不定。」
闻言,朱晓芸小脸惶然不安地问道:「我们不能回隅阳村了?」
吕惠道:「玄武大军已经大肆进攻北狄国各地,为保北狄子民的安全,已被撤离的村庄不得再回。」
朱晓芸一脸饱受打击,眼眶泛红的喃喃自语:「怎会这样……姥姥的墓还埋在那儿……福气也不见了,该怎麽办才好?」
不知所措的慌乱涌上心田,她浑身泛寒,乱了头绪,忽焉,一只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微怔,抬眼望进阿痴那双星曜般的美眸,心下迷惘。
阿痴只是定定的望着她,那眼神彷佛是在安慰她。
「阿痴,我们会好好的,对不?阿痴会武功,你会保护我的,对不?」
朱晓芸抱紧了阿痴的手臂,鼻尖泛酸的喃道。
吕惠望着这一幕,只当小姑娘是一相情愿的绑着阿痴,毕竟那来历不明的男子分明毫无表示。
「你们先歇着吧,明儿个孟翼神兵便会拔营回帝都。」
「姑娘,等等!」
临出营帐时,吕惠被朱晓芸喊住,她停步转身,纠正道:「别喊我姑娘,喊我吕副将军吧。」
原来她也是将军。朱晓芸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吕惠的背上。
彷佛洞悉了朱晓芸的好奇,吕惠笑道:「不是每个神兵都带翼,那可是承袭上古之神九凤的神兵者,才拥有的神力。」
阿痴美眸微微闪烁。
朱晓芸却一脸恍然,颇为惊奇的低呼:「原来是这般……」
「朱姑娘可是有事问我?」
朱晓芸一脸赧色的问道:「方才吕副将军说这儿是……」过去她的世界不过是一个隅阳村那麽大,对於村外的世界,她一概不知。
「空桑。」吕惠答道。「此地距离帝都不过一天路程。」
「可是,我跟阿痴去了帝都之後,我们能住哪儿?」思及前途迷茫的未来,朱晓芸不禁心生旁徨。
吕惠安抚道:「朱姑娘且放心,既然相逢有缘,又是我北狄子民,我们将军说了,去了帝都後会好生安置姑娘与阿痴。」
「那麽……你们也会帮阿痴找他的亲人吗?」朱晓芸小小声地追问。
「那是当然。」吕惠微微一笑,随後便掀开帐帘离去。
朱晓芸陡然泄了气,眼圈红红的望着阿痴,喃声道:「阿痴,你还记得你有其他亲人吗?」
阿痴只是回视着她,不语。
「阿痴,万一你真的还有其他亲人,你会扔下我吗?」
薄泪盈眶,她鼻音浓重的问道。明知道他听不懂,不可能答覆,可她早已习惯对着他自问自答。
姥姥离开她之後,她已经孤单好久,阿痴来了之後,她总算有人能说话,哪怕对方是个哑巴痴儿,她亦感欢喜,甚至觉得这是上天可怜她,方会让阿痴来到她面前,陪着她在那个与世无争的小农村过活。
想着阿痴可能离开自己,不禁勾起当初痛失亲人的那股椎心之痛,朱晓芸难过地掉下泪水。
「阿痴,不要离开我,好不?」她傻气的边掉泪边自言自语。
阿痴一脸冷漠的望着她,良久,良久。
「我没有亲人。」
一声低沉沙哑的嗓音忽尔响起,听愣了傻傻掉泪的朱晓芸。
她仰着小脸,杏眼瞪圆,小嘴微张,泪珠犹挂在眼角。
阿痴冷眼凝视着她,读透了她眼中的震愕,复又重新提嗓:「我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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