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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简璎《上选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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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时间:
2017-11-1 14:00
标题:
简璎《上选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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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上选娇妻》
作者:简璎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11月8日
女主角:夏依甯
男主角:宣景煜
【内容简介】
她前世是夏家嫡长女的丫鬟,纵使知道自家主子做了许多坏事,
纵使她对姑爷暗生恋慕,还是选择当一个沉默的帮凶,
最後害得他一家满门抄斩,自己也被小姐逼着当了替死鬼,
所以重生成了夏家庶女,她誓言要矫正所有错误,
一是为了赎罪,二是为了圆满对他的情,
因此她帮着嫡姊嫁给心仪的男人,让嫡姊无法再危害他一家,
自己也想办法成了他的妻,而让她惊喜的是他真的心悦於她,
他从不吝惜在他人面前展现对她的呵宠,两人独处时更是热情如火,
最最令她感动的是他的全心信任,他依她所言打破不和官家来往的陈规,
开始和未来的天子,也就是现今的陵王交好,不但以後从商有了靠山,
连带的两个小姑和小叔的命运也和前一世大不相同,当然是往好的方面发展,
至於她呢,一方面小心防范有心人,一方面收服了府里上下老小的心,
还替他生了个大胖儿子,日子是过得越来越顺心如意,
未料她最担心的最糟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楔子 宁州的叹息
刑场上,正中一座高台摆着一张公案,三十根亡命签牌摆得端端正正,四周布满了严守的衙役,宁州知府立在案後,提着朱笔一一勾牌,再交由司书发下,这场面着实会教不知情者惊骇。
究竟是何等滔天大罪,竟一次要砍如此多的脑袋?
甯儿被推了出来,她跪在刑场上,颈後插了亡命牌,她知道刀斧手在她身後,即便看不到,也感觉得到那磨得雪亮的鬼头大刀。
咚!咚!咚!三声鼓响落下後,她听到一声号令——?
「开斩!」
她知道,第一个要被斩首的人就是宣家的家主宣景煜,她在牢里听杂役说的,知府大人应了才升任右丞、独揽中书省大权的千大人的要求,特意这麽安排的,不让宣景煜和其他宣氏族人一同行刑,要让他单独行刑,好叫百姓们记着警惕逆贼的下场。
她看过去,见他刚毅的脸上连一丁点的表情都没有,平日里俊朗的面容被折磨得极度削瘦,他连眼珠子都没动半分,那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样,像是早已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和喊冤的精神,与事发当时那个极度震惊、愤恨的他判若两人。
甯儿的心一阵紧紧绞痛。
她知道他为何再也不抵抗了,任何人看到摆在面前的是一个又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都不可能再保有坚强意志,何况那圈套又是来自挚友和妻子的双重背叛,且当朝权势最大的那只手要他的命,要他宣家的庞大家产,他又怎能不乖乖地把自己的命双手奉上?
终於,刀起刀落,宣家的家主被斩首了,底下的老百姓一阵骚动,纷纷交头接耳。
他年年发放米粮药材的善举如烟一般的从宁州老百姓的心头不痛不痒的轻轻掠过,他每逢旱灾就捐出万两真金白银彷佛没发生过,他可是私藏龙袍和勾结金人的大罪人哪,死有余辜,不管他曾做过多少善事,不管宣家世代行善积德,都得一笔勾销。
甯儿知道那些人都是这麽将她家姑爷定罪的,明知道接下来她要和其他人一起被斩首了,但她一点都不害怕,看着她家姑爷身首异处,她泪如雨下,揪心到不能自已,明明是日正当中的午时三刻,是一日中阳气最盛的时刻,然而她却如坠冰窖,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是帮凶,她难辞其咎,无论如何辩解,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小姐的所作所为她明明都知道,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如果她曾提点姑爷一星半点,哪怕只是说个几句话,今日宣家就不会是这般凄惨的下场了。
然而,她并没法悲伤多久,因为紧接着,「行刑」两字又响起了。
她的泪收住了,尽管她是代罪羔羊,但她心中无惧无畏,她觉得这样甚好,这样她反而能减少些罪恶感,若是苟活於世,她才真正寝食难安。
刽子手一把揪出插在她身上的亡命牌往旁边一丢,一声大喝,高高举起鬼头刀,甯儿看了一眼那写着「罪妇夏氏」的亡命牌。
夏氏是她自小服侍的夏家大小姐夏依嬛,此刻不知人在何方,或许就躲藏在人群里看她受刑吧,要亲眼看到她以夏氏的名义被斩首才能安心。
不打紧,她不会喊冤,她不会说自己不是夏氏,她甘愿受死,她觉得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她在心中默念,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这辈子,能一块儿死,她愿足矣了。
来生,但愿能做他的妻,不必再谨小慎微的仰望着他、同情着他、心疼着他、爱慕着他,她想做一道守护他的光,让他长命百岁,让他儿孙满堂,让他尽情被她所爱,也让他尽情爱她。
嚓一声,她的人头也落地了。
未料此时天空竟飘起了雪,看热闹的老百姓惊诧的纷纷抬头望去,要命!咋下雪了?这可是炙热的六月啊!
六月飞雪掩盖了宣家曾经光芒万丈的富贵,成了宁州的叹息。
第一章 老天重赏命
清风明月,花落花开,独守轮回,牵念深深。
若有来生,为君倾城,执手红尘,朝朝暮暮,和衣相绻,不弃不离……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大雨让翠玉轩的几个丫鬟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关窗。
都多少年过去了,她还是会梦到那日的刑场……
夏依甯在松软的被褥里打了个寒颤,她动也不动,不着痕迹的等到骨子里那股寒意褪去,这才翻了个身,刻意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下雨了,嗯?」
雨嘉撩了大红罗帐,看着夏依甯抿嘴而笑。「瞧我们几个笨手笨脚的,还是把小姐吵醒了。」
夏依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脸的娇慵掩盖了梦後的心有余悸,她声音微哑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雨嘉笑道:「就快用晚膳了,小姐现在起来梳头穿衣正好。」
夏依甯点了点头。「好,那快些吧,天雨路滑走得慢,不要叫母亲等才好。」
前一世,她死在刑场上,无人收屍,以为要去阴曹地府见阎王,就盼过那奈何桥时与她家姑爷见上一面,然而,当她醒过来时,却重生成了夏家的女儿。
前生,她叫做甯儿,是夏家的家生子,因为早慧伶俐,八岁就被夫人挑中成了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大小姐待她极好,如同亲姊妹一般,待大小姐出阁,她便是理所当然的陪嫁丫鬟;而这一世,她竟成了大小姐的庶妹,开头她虽深感不解,但重生都好多年了,她也渐渐习惯了。
重生後,她努力回想,终於让她想起夏府确实有夏依甯这名庶女。
夏依甯是韩姨娘所出,韩姨娘在一次楼塌的意外中推开了老爷和夫人,自己丢了性命,因此老爷夫人都待夏依甯极好,尤其是夫人,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吃穿用度无一不和大小姐一样。
只是遗憾的是,夏依甯八岁时得了热病,请了城里无数大夫还是药石罔效,就那样病殁了,当时她刚到大小姐身边服侍,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对府里的事也不太清楚,这个人早在她记忆里磨灭,如今她重生成了夏依甯,这才把模糊的记忆拼凑回来。
她重生成了八岁的夏依甯,初初醒来时,身边围绕着一大群嬷嬷丫鬟,程氏握着她的手,喜极而泣地说她总算醒了,立即让人去请大夫,经过一阵子的调养,大夫便宣布她的热病好了。
岁月悠悠,一晃眼,六年过去了,她做为夏依甯在夏家长大,心心念念的却只有一件事——?她要改变前世的一切。
於是,她努力跟着府里的三位女夫子学习琴棋书画,另一方面,她乖巧的跟着程氏,看程氏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待她到了十一岁,她便央求程氏教她算帐掌家,程氏每月见各处管事时,她都会在身边观摩,她努力吃饭,努力长身子,她也细心呵护自个儿的肌肤和乌发,务求以最好的样貌在适当的时机出现在宣景煜面前。
她准备好了,而这一日也终於快来了。
前生的这一年,她服侍的大小姐,也就是她这一世的大姊夏依嬛,芳龄十五,将会和宣家议亲,半年後,夏依嬛就会嫁进宁州宣府,成为宣景煜的妻子。
重生之後,她早打定了主意,她绝对不会再让夏依嬛嫁给宣景煜,不会再让夏依嬛去宣景煜的身边害他、漠视他、糟蹋他,她要自个儿嫁给宣景煜,她要成全自己对他的恋慕,也要补偿前世他遭的罪,她不会再让他家破人亡,不会再叫他含恨而死,绝对不会!
「小姐做什麽又咬着牙根子?」大丫鬟雪阶在给夏依甯梳头,她关心的瞅着镜中的主子。「是适才又梦到什麽不好的东西吗?奴婢正想着过两日跟夫人禀了,陪小姐到玉真庵上香,再给佛祖做场法事。」
想到要在庵里住两天吃斋饭,夏依甯就怕,她连忙放松了神情,笑道:「我是在想,若我去得晚了,好吃的都要叫钰弟给吃光了。」
她重生後偶尔会作那日在刑场上的恶梦,醒来後总是大汗淋漓,有一次雪阶、雨嘉两个贴身丫鬟问她梦见什麽了,她只好说梦见鬼了。
因为她这样说,被年纪比她大两岁的雪阶拖着去玉真庵住了两天,潜心向佛,请佛祖大发慈悲,为她镇住不好的鬼魂,那两日就只能吃无滋无味的斋饭,还要一直打坐念经,让她叫苦不迭。
至於钰哥儿嘛,则是雪姨娘所出,才五岁大,老爷夫人都极疼爱他,纵容他在桌上抢食,还常因此打破贵重的碟子,老爷夫人都一笑置之,还赞他活泼,有力气。
说起来,能重生为夏家的女儿是她的福气,她这一世的父亲——?夏家的老爷夏正泰,他身为馨州首富,一向乐善好施,作风海派,广结善缘,五湖四海的友人极多,也不乏一些官场上的朋友。
而她这一世的嫡母——?夏家主母程氏对下人宽厚,对她这个庶女视如己出,对其他几名庶子庶女都很关照,姨娘们也不必看她眼色行事,她大哥、二哥都是程氏所出,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做事了,可说是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除了她这个延命活下来的庶女,这些都和前世无异。
至於夏依嬛,若不是前世经历过,她万万想不到举止有度、知书达礼、向来待她如亲姊妹的大小姐,会是个工於心计、心狠手辣的女人……
夏依甯摇了摇头。
前尘往事,不能再想了,如今既已重生,她该想的是如何改变即将来到的事,如何改变夏依嬛将嫁入宣家的这件大事。
虽然打了伞,但瓢泼雨势太大,夏依甯到上房膳厅时,衣裳还是被打湿了一些。
「二小姐来啦!」正屋外的小丫鬟连忙上前接了伞,另一个小丫鬟去挑开门上的帘子。
下人们深知夏依甯这位二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格外得老爷夫人疼爱,对她不敢轻慢。
夏依甯进了门,先向程氏请安,再向已落坐的夏依嬛问了声姊姊好。
程氏让她坐下,随口道:「今日钰哥儿微染风寒,我便没让雪姨娘带他过来了,你父亲、大哥、二哥还在外头忙商船的事,也没来得及回来用晚膳,今晚就咱们母女三人用膳了。」
夏家是商家,对礼节不太拘泥,并不要求食不言寝不语,席间,程氏问了两人功课,两个人都详细答了。
程氏请了三个女夫子在家里,一个教读书写字,就学些简单的《女四书》、《女诫》和《烈女传》等等,一个教琴、棋,一个专司画,一同学习的还有芳姨娘所出的三小姐夏依媜,她身子较不好,向来都在自己房里用膳,偶尔才来向程氏请安。
问了几个课业上的问题,又闲话家常了几句,程氏才对夏依嬛道:「嬛儿,你爹说,已经确定了宁州的宣家有意向咱们家提亲,你爹直说这是一门好亲事,说宣少爷年纪轻轻,掌管宣家商行有条不紊,你大哥也说那宣家少爷人品极好,娘看着也着实不错,咱们两家门当户对,宣家少爷和三个弟妹都是一母所出,听说三人都对兄长十分敬重,你嫁过去,必能与他们和乐相处。」
夏依甯在心里叹息一声。
前世宣景煜的三个弟妹确实对夏依嬛这个长嫂很敬重,然而夏依嬛的心根本不在夫家,对三人甚是冷淡,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她甚至害死了宣家的大姑娘宣静霞,宣家的二姑娘宣静宸也是她间接害死的……
想到这里,她便不能平静,深吸了口气,心绪才稍微和缓下来,幸而程氏专注在夏依嬛身上,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
夏依嬛本来还笑着的娇美脸庞顿时僵了下。「娘,您想想,如果真像爹和大哥说的那样好,怎会快到弱冠之年了才要议亲?」
这桩亲事先前她娘已提过几次了,她听得极是心烦,今日竟说已确定了,令她的心重重一沉。
「这事你爹也向媒人问清楚了。」程氏不疾不徐的说道:「宣少爷今年十九,迟至今日才议亲是因为守丧三年,宣老爷三年前摔马猝逝,这才耽误了婚事,如今孝期已满,终身大事自然不能再耽搁。」
夏依嬛强词夺理道:「那他三年前早过了束发之年,也该娶妻了,却没有娶妻,一定是有古怪。」
程氏也不生气,只道:「再过半个月便是京里一年一度的花灯会,皇家特地打造了一艘可容纳千人的三层画舫与民同乐,你韵仪表姊邀你去赏花灯,到时宣家人也会受邀,媒人会居中找机会让你看看宣少爷,你爹说了,婚事就待灯会过後再议,你得听娘的话,一定要去那灯会。」
夏依嬛蹙着眉心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便起身朝程氏一福道:「娘,女儿胸闷得很,先回房了。」
她有些赌气,也不等程氏应下,转身领着贴身丫鬟便走。
程氏叹了口气,「听闻那宣家少爷年少有为,三年来接手家业,将商行打理得妥妥当当,未曾出过半点错误,长得又是挺拔俊逸,轩昂不凡,嬛儿怎麽就不满意呢?」
夏依甯自然知道夏依嬛为何不满意,因为夏依嬛中意的是镇江王府的二房的少爷千允怀。
在地理上,京城和宁州、馨州恰成一个黄金三角,三地运河已通,分支四通八达,各项交通运输,往来皆非常便利,港口十分繁华,由馨州搭马车进京不用半个时辰,搭船更快,且三地居民不必接受关卡盘查。
夏家在京里有好些亲戚,其中不乏和官家热络交好者,因此,夏依嬛去京里拜访堂姊妹、表姊妹时,无意中结识了镇江王府三房的庶出七姑娘千玉莹,从她口中听说了千允怀这个人,说他文采斐然,诗词歌赋乃至琴棋书画都十分精通,剑也舞得极好,可说是允文允武,家中长辈都极是看重他,说他定能科举入仕,为家门争光,夏依嬛又远远的在钟楼见过他一面,从此便对他上了心,种下了那相思之豆。
然而,凭她一个商家嫡女的身分,纵然夏家是馨州首富,但要嫁入镇江王府为正妻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且王府规矩大,就算她甘於为妾,恐怕人家还不肯点头。
再说了,夏依嬛可是夏正泰和程氏捧在掌心呵护的宝贝女儿,又怎会答应她去为妾?
所以了,她会助夏依嬛一臂之力,让这一世的她如愿以偿的嫁给千允怀那个卑鄙小人,她自己也要利用同一个机会嫁给宣景煜。
「母亲勿忧,我好好劝劝姊姊,一定让姊姊改变心意,若是母亲同意,我陪姊姊一块去花灯会,如此想来姊姊便不会说不去了。」
「真的吗?」程氏立即拉住她的手,欣慰地道:「还是甯儿懂事,我若没有你在身边分忧解劳可怎麽办才好?」
从上房离开,夏依甯立即去雅竹轩找夏依嬛,果然见她愁眉不展的在弹琴,琴音杂乱无章,都听不出她在弹什麽了,显示她的心情紊乱无比。
「二小姐……」夏依嬛的贴身丫鬟水嫣蹙着眉对她摇摇头。「小姐说不许任何人打扰。」
夏依甯一笑。「你们都下去吧,把门带上,我自有办法让姊姊展露笑颜。」
丫鬟都退下了,连同陪着夏依甯来的雨嘉也退下了,房门被带上,夏依甯走到夏依嬛身边,神情似笑非笑。
夏依嬛见到夏依甯来了,自然不再弹琴,慢慢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却忍不住叹了口气,眉眼俱是烦闷。
「甯妹,你一向聪慧,有没有什麽法子可以让我不要嫁人?我真不想嫁人,尤其是嫁给那个姓宣的,不过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户,我才不要嫁给那样的人。」
夏依甯在心里极不认同地摇了摇头,真是不可取。
说宣家是臭商户,莫忘了她自个儿也是在臭商户里长大的,还锦衣玉食,这话若叫爹娘听见了,不知要多伤心。
她走过去,在夏依嬛身边坐下,亲昵的拉起夏依嬛的纤纤玉手,安慰的拍了两下。「姊姊都及笄了,自然是要嫁人的,若是再不议亲,未免要受人指指点点,与其想法子让姊姊不要嫁人,还不如想法子让姊姊嫁给想嫁的人。」
夏依嬛身子一震。「甯妹……」
夏依甯浅浅一笑。「你我姊妹情深,难道我还看不出姊姊的心思吗?」
夏依嬛脸一红。「甯妹,你可会笑话我?」
夏依甯定定的看着她。如此羞涩的娇花,竟然会在官兵进府捉人时将她推了出去,要她扮成她去受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人心叵测啊……
「怎麽了,甯妹?你冷吗?」夏依嬛有些惊讶,现在天气热得很,平素都要用冰块消暑了,怎麽甯妹还会打寒颤?
「怎麽会?」夏依甯一笑置之。「我是想到我的馊主意,怕说出来要叫姊姊打我,这才打了寒颤。」
夏依嬛急道:「是什麽主意,你快跟我说,会教你如此说的,想必是极好的主意,若能让我如愿嫁给那人,我谢你还来不及,怎麽会打你?」
「这主意说难不难……」夏依甯小声附耳道:「首先,姊姊要设法收买镇江王府的七姑娘,让她站在姊姊这边……」
她说下去,看到夏依嬛听得眼睛发亮,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心里也跟着踏实许多。
只要夏依嬛肯照着她的话做,她就有信心扭转上一世的命运。
想到她能在灯会见到上一世令她至死还在牵挂的宣景煜,她心中也是激荡不已。
如有来生,为君倾城,执手红尘,朝朝暮暮,和衣相绻,不弃不离……她许的承诺,这一世,她一定做到。
程韵仪是程氏的侄女,程氏长兄的嫡女,程家在京城可是大富人家,数代经商,本和官家沾不上边,因一桩亲事而和官家有了走动。
话说程氏的六姑姑程若柳生得杨柳细腰、婀娜多姿,无奈十九岁就成了寡妇,且未生下一子半女,夫家不喜她,她只好回到程家生活,後来被鲁国公给看上了。
年过六旬的鲁国公不顾家族反对,硬是纳了程若柳为第十三房妾室,至今已八年了,仍是专房独宠,程若柳也给鲁公国生了儿子,很受疼爱,两家同在京城,程若柳和娘家来往密切,程家也因此和高门沾上了边。
这一回,京城的盛事花灯会,皇家打造了画舫宝船,门第显赫的鲁国公府自然在受邀之列,除了国公夫人,鲁国公唯一带的妾室就是程若柳了,程若柳要炫耀,便把娘家嫡出的姑娘都叫上了,程韵仪素来和夏依嬛感情好,便派人带信给程氏,要夏依嬛一块儿上画舫开开眼界,夏依甯回想着,这一切都和前世一样。
当时,她陪在夏依嬛身边上了画舫,灯会十分热闹,那媒人也很尽责,果然巧妙的安排了让夏依嬛能远远的看宣景煜一眼,然而不看还好,一下之下更是糟糕。
与宣景煜站在一起的正是千允怀,宣家是商家,原是没有资格上画舫,是千允怀言道他们兄妹孝期已满,力邀宣家人上画舫散心,宣家人遂领了他一番心意。
夏依嬛该看的人是宣景煜,却被旁边曾见过一面的千允怀牢牢地吸引住,还刻意摆脱了媒人,找到机会撞了千允怀一下,假装崴了脚,千允怀只好抱着她去找鲁国公府的厢房,把人交给鲁国公府随行的管事嬷嬷之後,千允怀便走了,而夏依嬛也当即坐了起来说自己没事,当时夏依嬛这大胆的举动令她非常惊讶,她万万没想到不过瞬间,夏依嬛就想到接近千允怀的法子,还付诸了行动。
花灯会结束,回到馨州,夏依嬛对千允怀更加念念不忘了。
她满心以为千允怀会打听那因他崴了脚的姑娘是谁,但并没有,不久就传来千允怀成亲的消息。
千允怀加冠後曾娶洛阳侯府三房的嫡女为妻,对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两年後病死了,再娶的是安国公府五房的嫡三女卓容臻,这卓容臻曾被退亲,因此才甘为继室,她也是後来弄死宣静宸和宣静宸肚中胎儿的人。
如果没有夏依嬛,如果夏依嬛没有嫁入宣家,那一切都不会发生,宣家会像过去百年一样安安稳稳的,也会是宁州人人提到时会竖起大拇指的大善之家。
前世的一切都因宣景煜娶错了人,引狼入室,才会导致一连串的悲剧,才十年,宁州首富宣家就因夏依嬛而遭遇大祸,大厦一夜倾倒,无一幸免……
夏依甯想到这里,看了身边的夏依嬛一眼,又得深深吸气平复心中那翻腾的情绪。
此刻夜幕低垂,天际繁星灿烂,巨大的雕龙画舫光彩夺目,画舫停在凌河上,两岸游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老百姓们虽然不能登上画舫,但来瞻仰也是好的,几乎都是一家老小出动了来赏花灯,更何况操办的礼部还十分用心,沿河的杨柳树上悬了万千彩灯,层层叠叠的花灯相映交错,随着微风璀璨摇曳,光耀得有如白昼,更有无数的花灯漂浮在凌河水面,就好像在河里盛开了一朵朵的花似的,且这回的花灯盛会并没有皇帝出宫的仪仗,皇家不凑热闹,旨在要让百姓们好好地玩。
夏依甯和夏依嬛正手挽着手跟在程韵仪的身後,随着诸人登上绳梯,四周人声鼎沸,甚是喧嚣,因人数有限,她们只各自带了贴身丫鬟,她刻意带了行事较为粗心大意的雨嘉,夏依嬛则带了水嫣。
前世,水嫣和她一样是夏依嬛身边的大丫鬟,不过水嫣长得美丽又天生善舞,在夏依嬛出阁时被留在了夏府,没有成为陪嫁丫鬟。
後来她才知道,是程氏的奶娘吴嬷嬷出的主意,说是怕水嫣的容貌太出挑会引得宣家少爷心动,若是在夏依嬛还没有身孕前就把水嫣抬为通房,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她因此成了夏依嬛的陪嫁丫鬟,也是日後的通房人选,她是要代替日後有了身孕的小姐伺候姑爷的。
说实话,她到了宣府之後,原是不太敢直视那向来脸容端凝、不怒自威的姑爷,可後来对他渐渐从同情到心生仰慕,每每看到他总是心跳不已,对於能成为他的通房也抱着极大期待,她多想投身在他的怀里,想着她一定会好好待他,绝不会像小姐待他那样冷淡厌恶,那样伤人。
只是,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成为他通房的那一天,因为夏依嬛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这也不奇怪,夏依嬛很排斥宣景煜,几乎不让他近身,他常吃闭门羹,成亲才半年,他就乾脆睡在书房里了,夫妻俩相敬如「冰」,最後夏依嬛是怀上了,但却是怀上了千允怀的种。
这一世,她很高兴自己的容貌不再平凡,她的样貌随了生她的韩姨娘,弯眉大眼,五官精致,有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双眸看人时华光闪烁,半点也不输给明艳照人的夏依嬛,甚至还更耐看些,且前世她娇小玲珑,如今的她身材修长,体态婀娜,十四岁的大姑娘,眉眼均长开了,丰胸细腰,真是穿什麽都好看。
老天爷从了她的心愿,令她重生,又赐予她夏家庶女的身分和姣好的容貌,她绝不会辜负老天的厚爱。
第二章 重生再相见
雕龙画舫上灯火通明,各色花灯灿烂炫目,其中一盏特制的巨型金色琉璃花灯上一个大大的「齐」字,代表着大齐朝繁荣昌盛,傲视天下的气势。
此时是祥光二十年,天家姓李,当今皇上李令天已过了知命之年,如今身子看似硬朗,问政井井有条,在皇家围猎还时能一箭射中山虎,但夏依甯知道,皇上六年後会身染恶疾,一夜之间,缠绵病榻不起,驾崩後,继位的并不是此刻的太子李翊冠……
夏依甯和夏依嬛随着程韵仪进了上层阁楼舱室,三面垂挂着一层竹帘和一层浅粉纱帐,等同一间间的雅间,将各贵族世家分隔,又保留了通风,里头的迎枕靠垫都是出自京城第一绣庄,几上摆着时令花卉,荷叶盘里放着蜜柑、红枣、生梨、苹果等什锦果盘,各项茶水点心则是由京城第一名楼「点食楼」负责,每间雅间可坐得下二十来人。
国公夫人去和其他夫人寒暄了,国公府的几个小姐很有教养的轻声交谈,夏依嬛姊妹和程家的小姐坐在一块儿,自然也不敢喧譁,个个都正襟危坐的做端庄模样,其中夏依嬛的妆扮比国公府的小姐更胜一筹,梳了彩瑶髻,戴着玉石花头箍,插着一支镶宝花的累丝金簪,耳朵上坠着贵重的珍珠耳环,一身簇新的桃粉衣裙是新裁的,彷佛雨後海棠一般,这身妆扮自然不是为了给宣景煜看。
夏依甯心里有点急,她要做的那件事得算好时辰……
终於,外头忽然鼓声大作,传来喧譁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原来是施放烟花的时辰到了,各家小姐再也坐不住,纷纷带着贴身丫鬟出去看烟花,程氏安排的媒人这时也由人领到了。
程韵仪早先得了程氏口信,知道媒人是要领夏依嬛去看宣家少爷一眼的,便笑着对夏依嬛眨眨眼,附耳悄声道:「嬛妹,你可要好好看个清楚,我听说宣少爷是万中选一的青年才俊,若不是我早定了亲,肯定要跟你抢。」
夏依嬛没心思理会程韵仪的戏谑,她对夏依甯一使眼色,两人便带着雨嘉、水嫣跟那媒人而去,外头已经有些凌乱,所有人都想要登上甲板看烟花,人人争先恐後,唯恐没看到第一发烟花。
「两位小姐好好跟着我,可别走散了。」媒人一边紧张的吩咐,一边步履不停的领着她们往镇江王府的舱室而去,经过她们身边的人都是要往甲板上去看烟花的。
这紊乱的场面,夏依甯自然早就知道了,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夏依嬛忽然甩脱了媒人去撞千允怀。
而此刻,夏依嬛不会再莽撞行事了,她不会再去撞千允怀,她要做另一件事,一件让她非嫁给千允怀不可的事,而自己同样有自己要做的事,一件可能会让自己嫁成宣景煜的事。
她转身对雨嘉略蹙眉心。「糟糕,我的披风留在雅间里了,待会儿我还想上甲板看烟花,那里风大,怕会受凉……」
雨嘉果然自告奋勇道:「奴婢记得路!奴婢去取披风便来!」
夏依甯点了点头。「好,你快去吧,小心看路。」
支开了雨嘉,镇江王府的舱室也快到了,媒人一股脑的往前走,夏依嬛忽然「唉哟」了一声。
媒人吓了一大跳,猛然回身,瞪着夏依嬛。「大小姐这是怎麽了?」
夏依嬛紧拧着眉心。「我……腹痛如绞……」
夏依甯连忙附和道:「姊姊莫非是适才吃坏了肚子?我见姊姊吃了许多蜜饯,是不是那蜜饯惹的祸?」
夏依嬛整个人靠在水嫣身上,虚弱地道:「我不知道……」
媒人面露急色。「这可怎麽办才好?兴许大小姐还能再忍忍,咱们看宣少爷一眼便走……」
夏依嬛神色痛苦的摇了摇头。「不行,我一步都走不了……」
夏依甯在心中叹服夏依嬛作戏的功力,知道该千玉莹登场了。
果然,千玉莹适时出现了,她从镇江王府休息舱室那头走了过来,见到廊道上的夏依嬛,她故作惊讶的停了下来。「这不是夏家姊姊吗?」
夏依嬛如见到了浮木一般。「玉莹姑娘……」
千玉莹关切的看着夏依嬛。「你这是怎麽了?」听她说了腹痛之事,千玉莹明快地道:「夏家姊姊随我走,我知道哪儿能如厕。」
夏依甯急忙说道:「姊姊就快随玉莹姑娘去吧,我去找韵仪表姊,跟她说你身子不适,免得表姊找不着咱们。」
夏依嬛点了点头,便对千玉莹道:「我实在难受得紧,那就有劳玉莹姑娘带路了。」她让水嫣扶着,人就跟着千玉莹走了。
「可是……」媒人还想阻止,这样乘乱相亲的机会可是极为难得啊,错过了,要安排下次便难了。
夏依甯搭住了媒人的手,轻声道:「我姊姊此刻身子难受,哪里还有心情看宣家少爷,想来这事禀了母亲,母亲也是能理解的。」
人都走远了,媒人也只得作罢,夏依甯称自己要去找程韵仪,趁着雨嘉还未取披风来,快步离开。
前世夏依嬛为了知道千允怀的事,往千玉莹那里塞了不少银子,她也是那时才知道千玉莹的手头并不宽裕,月银只有五两银子,一季两件新衣,其他的没有了,京城的东西又贵,小姐们之间比行头,往往买几样胭脂水粉就没了,千玉莹要炫耀,想添件首饰都不能,才那麽容易被收买。
今日的这一场戏,夏依嬛用了两千两银子收买千玉莹。
自然了,对夏依嬛来说,两千两银子不算什麽,她是夏家大小姐,唯一的嫡女,月银就有一百两,她名下也有祖母留给她的铺子,程氏疼女儿,将几间铺子的收入全归她,逢年过节,夏正泰、程氏和夏依嬛的兄嫂给的红包都很大,还加上夏依嬛外祖那里给的,程氏给女儿添置珠宝更是不手软,夏依嬛的小库房里起码有十万两的真金白银,不是千玉莹这样的小庶女能想像的。
再说那镇江王府更是个空架子,镇江王的爵位并不是世袭,爵位五代而斩,如今千允怀的大伯父是第五代了,没了爵位之後,府邸和封地都要归还朝廷,而千家子孙没有一个有建树,像他们这样的五代王府,前程要靠自己争取,若是子孙都不争气,只能衰败。
所以了,这也是千允怀堂堂王府出身的嫡公子,却乐意和宣景煜这样的商人结交的原因,他一直在觊觎宣家庞大的家产和那遍天下的商铺,宣景煜却从不怀疑人,以为千允怀是倾心与他相交。
抛开脑中的思绪,夏依甯随人潮登上了甲板,急忙搜寻宣静宸的身影。
前世的这场盛大花灯会,工部特制的精巧烟火误伤了宣静宸,在画舫上的她们并不知道,事後消息传到夏家,程氏很是惊讶,夏依嬛听了不过「嗯」了一声便没表示什麽,可因是板上钉钉的准亲家,程氏还备了珍贵药材派大总管送到宁州宣府慰问。
宣静宸伤得颇重,当她随夏依嬛嫁入宣家後,宣静宸还在养伤,宣夫人陆氏每每提起来还是心疼不已。
如果一切照前世的走,她就是要利用烟火误伤宣静宸的机会……
甲板上人很多,夏依甯仔细小心地找,终於让她找到宣静宸的所在,她身边是她姊姊宣静霞,夏依甯认出了两人的贴身丫鬟绿柳、平儿,她们伺候在主子身旁。
她连忙走到宣静宸身边去,没人注意她的刻意靠近,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天际,黑幕上,无数奢华的烟火闪耀着,天青、明紫、玫红……夜空犹如画布,漫天烟火同时爆开,光辉四散,众人都啧啧称奇。
夏依甯很紧张,她就靠在宣静宸左边,眼看着一团不知打哪儿来的火球果然朝她们的方向落下来。
她闭起眼睛,不管不顾的把宣静宸往旁边一堆,自己生生受了那火球,也不知道是身子的哪个部分在痛,她歪倒了下去,耳边听到此起彼落的尖叫声——?
「有人让烟火炸到了!」
「快来人帮忙啊!」
夏依甯眼前模糊,好像有很多人围着她,要看她的伤势,最後有个人蹲在她身畔,头顶上的烟花还在漫天绽放。
失去意识前,她努力睁开眼,看到了宣景煜那张眉目英挺的面孔,她松懈下来,露出放心的笑容,微微抬手想摸他的脸,「终於再见面了……」
宣景煜锁着眉峰,他确定自己不识得眼前的姑娘,她说的这句话是何意思?她识得他吗?
「哥哥,怎麽办?她会不会死?是她推开我,我才没被炸伤的……」宣静宸急得都哭了。
宣静霞也看得清楚,那火球原是直直朝着妹妹而来,当下她惊呆了,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没想到有人在眨眼间推开了妹妹。
「别胡说,她不会有事!」
宣景煜迅速抱起夏依甯往舷侧而去,那里有小舟可接应去岸边。
甲板上的人都看见了这场意外,纷纷自动让出了路,宣家两位小姐和她们的丫鬟也连忙跟上去。
夏依甯并没有真正的昏死过去,她知道宣景煜抱着她,她一点都不怕,宣家不只在宁州富甲一方,在京城的势力也很大,肯定能有法子治好她。
现在,她只想在他怀里多待一会儿,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感受他是真真实实的活着,不是冰冷的屍首,不是死无全屍的孤魂野鬼,他穿着暗绣盘锦的常服真是好看,不是那白苍苍的囚服……
思及此,夏依甯喜悦又心痛,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宣景煜已抱她上了小舟,见状,为她拭去了泪,柔声道:「姑娘,是不是很痛?再忍一会儿,很快就会有大夫为你诊治。」
他低沉有力的嗓音近在耳畔,夏依甯贪心的想看看他,明知道再见他,她会多激动,这份激动还有可能会泄露她重生的秘密,可她还是鼓起勇气睁开了眼眸。
宣景煜一愣。怎麽回事?这双湿润的眼眸怎麽饱含情感地瞅着自己?这姑娘当真识得他吗?
她的眼神太过不寻常,宣景煜禁不住问道:「姑娘是否识得宣某?」
夏依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慢慢闭起了眼,在心中叹息,曾经相识,可是但愿不曾相识,如此他便不会受到伤害。
宣景煜这才暗道自己真是糊涂,她哪里是识得他,明分是痛迷糊的,将他错认为认识的人。
登上小舟时,他便已吩咐船夫划快一点,这会儿已到了岸边,一等船夫撑篙近岸,他便抱着她跃上岸,岸边,宣家大总管宣仲元已接获消息备了马车在候着,一见主子,连忙开了车门。
顷刻间,马车在围观人群的注视和议论纷纷下,匆匆朝医馆而去。
「太和堂」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医馆,孟大夫曾是宫中御医,寻常人他还不看诊,宣景煜自然不是寻常人,听闻他送来的姑娘是被工部特制的烟火所误伤,他更不敢等闲视之,这事涉及了工部的失误,官府肯定会来查问。
孟大夫要为夏依甯敷药包紮,留了小药童在侧,让其余人都出去,宣景煜在房外,紧锁眉峰,忧心不已。
宣仲元上前宽慰道:「少爷放宽心,孟大夫有不少宫里秘制膏药,肯定能治好那位姑娘。」
宣景煜依然没有松开眉心。「打听到是哪家小姐了吗?」
宣仲元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都尚未回报。」见主子抿唇不语,他又道:「今夜画舫上有近千人,非一时半刻能打听到这位姑娘的来历,老奴见这位姑娘的穿着打扮不似下人,人不见了,家里肯定要寻,到时自然会有眉目。」
宣景煜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她一个姑娘家,若醒来见到身边有家人在旁,也会安心些。
宣仲元见主子如此,便又吩咐下去,让宣恭、宣畅他们从京城宣家庄的人手里再调派五十人去画舫周边打听消息,因那画舫他们不能随意登上,只能如此做了。
没一盏茶功夫,太和堂前一前一後又匆匆来了两辆豪华大马车,前头马车下来的是宣静霞、宣静宸姊妹,後到的则是宣家主母陆氏和贴身丫鬟红叶。
陆氏今日也一同来京城了,主要是为了拜访几个亲戚,且她嫌灯会人多并没有去,此时是听闻了消息,从宣家位在京城的宅邸「宣园」过来的。
宣静霞、宣静宸进到堂中,还没与兄长宣景煜说上话,陆氏便进来了。
「静宸……」陆氏脸色苍白,见到好端端的宣静宸,她腿一软。
「娘!」宣景煜、宣静霞、宣静宸忙扶住她。
陆氏拉着宣静宸上上下下地直看。「吓死我了,静宸没事吧?我听闻烟火往你身上飞,一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路上都不知道是怎麽过来的……」下人向她禀报时,只急急忙忙地道烟火飞到二小姐身上。
宣静宸脸上泪痕未乾,听见陆氏的话又哭了出来。「女儿没事,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替女儿挡了灾难,女儿好怕,若那姑娘若有个不测该如何是好?」
「什麽?」陆氏吓了一大跳,倏地看向儿子。「景煜,静宸说的可是真的?有人替静宸挡了烟火?」
宣景煜点了点头。「孟大夫正在诊治。」
「怎麽会有这种事?」陆氏喃喃道:「老天可要保佑那姑娘平安无事才好。」
夥计知道他们是宣家人,上来奉茶,但没人有心情喝茶,都不安的在等待结果,过了半个时辰,孟大夫总算出来了,几个人齐齐围上前去。
宣景煜沉声问道:「孟大夫,那姑娘伤势如何?」
孟大夫道:「炸得皮开肉绽,伤得极重。」
闻言,几个人心都是一沉,宣静宸更是不安极了,想到那陌生的姑娘半边脖颈染了血躺在甲板上的模样,这都是为了救她……
孟大夫又道:「烟火伤到肩处,许多细碎烟火炸到肉里,要将那细碎烟火夹出,方可敷药,因此用了许久功夫,幸好姑娘坚强,尽管额头都迸出冷汗了,却忍着痛,未曾喊痛一声,实在难得。」
宣景煜听到了要点。「您是说,她已经醒过来了?」
孟大夫点了点头。「一会儿你们可以去看看她。」
宣静霞心细,问道:「大夫,那位姑娘的伤处可会留疤?」
孟大夫一挑眉。「这是自然,伤势极为严重,十之八九会留下疤痕,即便再好的伤药也难以复原,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老朽适才已对姑娘说过了,但她面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还开口向老朽道谢。」
宣静宸暗叫一声惭愧,换作是她,一听说会在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不哭得死去活来才怪,日後她要学那姑娘,坚强一点。
孟大夫吩咐药童去煎药,宣家人则去诊室。
宣静宸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打起帘子前,她紧张的清了清喉咙,问道:「姊姊,我、我是你救了的那个人,我能进去看看你吗?」
夏依甯早做好了准备,柔声道:「进来吧!」
她是伤得很重,比她预期的还要重,但她觉得越重越好,如此才能「恩重如山」,一次就收买了宣家所有人的心。
宣静宸打起帘子进去,绕过屏风,莲步慢了下来,她侧边是宣静霞,後面跟着陆氏,宣景煜因为男女大防没有进来。
夏依甯透过屏风的碧纱,见到前世故人一一出现眼前,她心中盈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她再度告诉自己,这一世,这些人一定都要好好的。
「姊姊……」宣静宸走到床边,见她衣上沾染了大量血渍,泪水又掉了下来,她郑重地朝她施礼。「多谢姊姊的救命之恩,我真不知要如何才能回报姊姊这份恩情,你我素不相识,姊姊却为我挡此大难……」
夏依甯却是对她展颜一笑。「你呀,可要给我做件漂亮衣裳,像你身上这件一样漂亮。」
她的语气就像两人十分熟识般亲昵,听着没有丝毫违和之感。
前世,虽然夏依嬛对夫家人都极为冷淡,但宣家人却对夏家陪嫁过去的下人都极好,像是陆氏从未苛刻过他们的月银,即便夏依嬛做出再出格的事,宣家人也不曾迁怒於他们。
「啊?」宣静宸一愣。「姊姊的意思是……」
夏依甯瞅瞅自己,半真半假地道:「喏,你瞧,我的衣裳都沾了血,还破了洞,肯定是不能穿了,没有一件漂亮衣裳,我如何走出去呀?」
宣静宸这才知道她在说笑,陆氏却已意会过来,她走上前,微笑道:「姑娘贵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家人肯定着急,若知姑娘本家,我们好派人通知一声。」
夏依甯规规矩矩地道:「多谢您了,我姓夏,馨州夏家,目前在四合胡同的程家做客,劳烦您派个人到程家说一声,找程家大姑娘,请她派人到这里来接二表妹即可。」
陆氏心中一动。「馨州夏家?可是夏正泰夏老爷府上?」
夏依甯自然要做惊讶状了。「正是。」
宣静宸惊呼了一声,嘴快道:「我哥哥正和贵府的大姑娘在议亲!」
「你这丫头莫要胡说。」陆氏笑瞋了宣静宸一眼,又温言谦和地对夏依甯道:「也说不上议亲,还没正式请媒人到府上呢,听闻大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且又知书达礼,秀外慧中,也不知是否能中意我家儿郎。」
夏依甯这时怎麽也要挣扎着坐起来。「那麽……您是宣夫人?」
陆氏知晓她要起身问安,连忙摁住了她。「快别动了,你的伤处才刚包紮好,这一动,若再有个差池,可怎麽得了?」
「我娘说的极是,姑娘万万不可坐起,牵动伤口可不好了。」宣静霞眼也不眨地瞅着她,像是想要看出什麽子丑寅卯来,最後只是问道:「姑娘可是夏家二姑娘,闺名夏依甯?」
她们家有意和夏家结亲,自然该打听的都打听过了,知道夏家有三位公子、三位小姐,大少爷夏展飞、二少爷夏展扬是嫡出,小少爷夏展钰是庶出,她兄长要议亲的大姑娘夏依嬛是嫡出,二姑娘夏依甯、三姑娘夏依媜是庶出,夏家主母程氏的娘家在京城,便是那四合胡同的程家。
夏依甯还未回答,便听到一阵呜咽哭声由远而近,众人一愣,紧接着又传来帘子叫人打起的声音,屏风後头一下子进来许多丫鬟婆子。
「小姐!」雨嘉第一个奔到床前,一双眼睛早哭红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姐才是!」
夏依甯见到同来的还有夏家候在岸边的李嬷嬷和管事夏福的媳妇儿方氏,另外四个是她院子里的二等小丫鬟。
这回她们姊妹来京城,程氏很是慎重,派了府里的二等管事夏福领着护院十人护送,还有李嬷嬷、吴嬷嬷,夏依嬛那里跟来了水嫣,也一样另有四个二等丫鬟随行伺候。
她思忖着,她出了这麽大的事,人在医馆躺着,却没见到夏福和吴嬷嬷,可见得他们正在焦头烂额的找夏依嬛,夏依嬛应是成事了……
「老奴该死!」李嬷嬷诚惶诚恐,「明明见着甲板上出了事,也见着有人抱着伤者上了岸,乘了马车离去,可就没想到是二小姐,真是罪该万死!」
这次他们陪同两位小姐来花灯会,却出了这样的事,虽然事情是在画舫上发生的,可他们还是得担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陆氏见这些下人如此紧张,想到外头都说夏家主母待庶子庶女极为宽和,想来传闻都是真的。
「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怎麽能怪嬷嬷?」夏依甯温言道:「回头我跟母亲说,母亲一向明理,肯定不会怪罪的,嬷嬷就快别自责了。」
陆氏暗暗赞了声,这女孩儿怎麽说的话如此好听,态度如此从容,又如此善解人意,她打从心里喜欢。
互相介绍一番後,陆氏请他们到宣园去休息。
李嬷嬷却很是为难的样子。「多谢夫人一番好意,不过我们人多,这两日在我家夫人的娘家府上做客,就不叨扰夫人了。」其实她是有话急着要向夏依甯禀告。
陆氏见李嬷嬷一脸焦急,知晓她们主仆有话要说,转念一想,夏依甯伤得如此重,为了养伤,一定会暂时留在京里,明日再去程家拜访问候也可,她们在这儿反而叨扰了她歇息,母女三人便告辞了。
果然,宣家人一走,李嬷嬷便哭丧着脸道:「不好了!二小姐,大小姐不见了,怎麽找都找不到人!」花灯会都结束了,众人都从画舫下来了,但大小姐没去和他们会合,找到表小姐,也说不见大小姐,夏福和吴嬷嬷带着人分头去找了,真是快急死她了。
第三章 如愿结成亲
隔天,陆氏先派管事到程府送拜帖,没想到得到的回答是夏依甯已经回去馨州了,而且是夏家主母程氏亲自到京城接两个女儿回去,行色匆匆的,好像有什麽急事似的。
宣静宸很是惋惜。「我还想与夏姊姊多亲近些,没想到她这麽快就回馨州了。」
宣静霞将心比心地道:「许是在别人家里养伤不便,这才连夜赶回去。」
红叶不禁赞道:「夏夫人还亲自来接人,足见真把夏二小姐当亲生女儿看待。」
这两日,因着救了宣静宸,夏依甯成了宣园上下谈天的主要人物,关於她的点点滴滴,众人都津津乐道,包括她的生母韩姨娘是如何牺牲自己,保全了夏老爷和夏夫人的命,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两人一样舍身救人,真是菩萨心肠等等,说的都是她的好话。
宣静宸长长叹息一声,幽幽地道:「既然夏姊姊不在京城了,娘,咱们也回宁州吧!」
陆氏点了点头。
他们原是打算在京里住半个月的,可一场花灯盛会弄伤了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路上马车里都是静悄悄的,宣静宸几次欲言又止,而陆氏也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只有宣静霞的举止如平时一般平和,她微微笑道:「很奇怪,我觉得那夏二小姐不像陌生人,好似从前见过一般,有种熟悉的感觉。」
宣静宸眼眸一闪一闪的,马上附和道:「我也这麽感觉!」
宣静霞微笑看着陆氏。「娘,您觉得呢?」
陆氏点了点头。「嗯,那姑娘的眼神特别讨人喜欢,我也与她一见如故。」
宣静霞微笑,有意无意的道:「难得咱们都喜欢夏二小姐,但愿夏大小姐和她妹妺一般讨人喜欢,那便是咱们家的福气了,若是进门的嫂嫂都不搭理咱们,那可会难受得紧。」
宣静宸反驳道:「怎麽会不搭理咱们呢?以後进门,咱们就这麽一个嫂嫂,咱们敬重她,她爱护咱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宣静霞笑了笑。「若是这样,自然最好。」
宣静宸又心直口快地道:「可是若夏姊姊能做咱们的嫂嫂那就更好了!我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也甘心!」
宣静霞取笑道:「你呀,什麽都不会,绣条帕子都成问题,还做牛做马呢,肯定要被嫌弃。」
宣静宸叹了口气。「总之,我希望夏姊姊当我的嫂嫂……娘,不能改向夏姊姊提亲吗?」
陆氏有些无言。「快别胡说了。」
这就是她魂不守舍的原因,她有个想法,知道不应当,却是一直冒出来。
回到宁州,陆氏备下了许多补身的珍贵药材和西域来的除疤药膏,另有好几身她在宁州第一绣坊「锦织堂」订做的衣裳,以及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珍贵瓜果——?冰梨、玉葡萄和拳头大小的蜜桃等,专程派大总管宣仲元送到馨州夏府给夏依甯。
陆氏万万没想到夏依甯会亲自回信给她。
那回信送来时,宣景煜刚刚回府,外头下起了雨,他回房,换下被雨水打湿下摆的外衣,来到正厅,外头雷声隆隆,又闷又热,丫鬟刚给他倒了一盏凉茶,就听得宣静宸看着信赞道——?
「夏姊姊的字也写得这样好啊!」
信不是宣仲元顺道带回来的,是夏依甯又派人专程送来的,还备了礼,给宣老夫人的是个正红色的荷包,丝线绣着「摸牌发财」,这是因为夏依甯前世在宣府住了十年,知晓宣老夫人最爱打叶子牌,专程绣了这个讨喜的荷包。
给陆氏的是块绣工极巧的长方形锦织,绣的是象徵富贵的牡丹花,针脚整齐,配色清雅,线条流畅,两条绣帕是给宣静霞、宣静宸的,绣的分别是海棠和樱花,也是极为雅致,而给宣景煜的是个蝠形丝绣香囊,给正在梨山书院苦读的宣景扬是一枝刻着青竹的白玉紫毫,各人的礼物都是极为恰当的。
宣静霞见那锦盒里的香囊忍不住笑了。「夏二姑娘挺有意思,男子的香囊荷包绣的多半是山水,要不然就是一只麒麟,可她送予大哥的香囊上绣的却是只白鹤,这鹤不是有长寿的寓意吗?一般是送给长辈的,莫不是二姑娘要大哥长寿无疆?」
宣景煜微扬起眉,从母亲手中接过那封信,月白的素纸上,字迹确实娟秀圆润。
他又看了给他的香囊,针脚十分细致,下面缀着沉香缨穗,如同宣静霞所说,绣的是白鹤嘹唳九天的图案,不只如此,白鹤还脚踏灵龟背,祥云环绕,小小的香囊,将图案绣得栩栩如生,确实寓意着长寿。
「夏姊姊字写得好,绣工也这样好,说是才貌双全也不为过。」宣静宸对救命恩人满口的好话,对那条给她的绣帕也是看了又看,十分喜欢。
宣静霞抿嘴一笑,刻意说道:「夏家二小姐教养这麽好,想来大小姐只有更好,爹爹挑的这门亲事肯定是稳妥的。」
宣景煜拿起凉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在一个府里长大,性子未必相同,你与静宸不就一静一动吗?」
宣静宸就像是在等他说这一句,忙不迭地道:「哥哥说的不错,夏姊姊好,不代表夏家大小姐也好,依我看,哥哥你不如娶夏姊姊吧,夏姊姊的人品摆在那儿,咱们都看见了……」
「静宸!」陆氏对女儿抛去一个嗔怪的眼色。「不许胡说,夏家大小姐是你爹看中意的人,怎可胡乱变更?」
宣静宸不服气。「可爹爹又没见过她们,怎知谁比较好?」
宣静霞不疾不徐地道:「静宸,你莫说了,谁比较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家大小姐是嫡女,咱们哥哥是嫡子,父亲去了之後,哥哥又是咱们宣家的主心骨,婚姻大事,自然要讲究门当户对,否则岂不叫人笑话?即便那嫡女进门之後冷待咱们,在外人看来,也是胜於娶一名庶女。」
宣静宸没好气地反驳道:「可若是嫡女缺条胳臂少条腿怎麽办?难道因为爹爹在世时中意便要娶了她吗?」
宣家没有庶子庶女,因此她对嫡庶之分极为无感,现在一心就偏袒着她的救命恩人,巴望着人家能成为她的嫂嫂。
宣静霞好气又好笑。「静宸,你莫忘了,咱们都是嫡女,若娘要把你嫁给庶子,看你不哭鼻子去。」
宣静宸虽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她还是闷闷不乐。「人家是担心夏姊姊嘛,若是日後她的夫婿嫌弃她的伤疤,都是我害的。」
「你就别想这麽多了。」陆氏开导道:「娘给夏二小姐送去的膏药里,有许多上好的去疤药,这几日娘再派人四处打听打听,若得了什麽好的膏药,再立刻给她送去,好好调养,未必一定会留下疤痕。」
宣静宸忽然坐到宣景煜面前去,托着腮,正经八百地问道:「哥哥,不说别的,你呢?你可喜欢夏姊姊?」
见她那张可爱的鹅蛋脸近在眼前,宣景煜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女夫子是这麽教你的吗?说话不经脑,这话若让外人听见了,岂不有损夏二小姐闺誉?」说完他才松手。
宣静宸没好气地揉着鼻子,嘟着嘴娇嗔道:「哎哟,好痛!哥哥好坏,真捏啊!」
宣景煜一笑。「不痛何必要捏?」
其实对於要不要与夏家大小姐订亲,他不置可否。
夏家大小姐是父亲过世之前看中的媳妇人选,也没特殊理由,说是馨州首富夏正泰的嫡女,未来两家能互相帮衬,母亲向来听从父亲的意思,因此孝期满後,便请了媒人探问夏家的意思,媒人回道,夏老爷对这门亲事很是中意,就等他们家去提亲了。
这婚事原是水到渠成,可偏偏从京城回来宁州之後,他也经常想起夏依甯,那时她微微抬手想摸他的脸,露出的放心笑容虽是叫他不解,却又撩拨着他的心。
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时不时便会浮现在他脑海,带着晶莹水花的睫毛浓长黑密,像把小扇似的。
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宣静宸,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若是将来因伤疤而让夫婿嫌弃,或不得夫婿疼爱,岂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既然他娶夏依嬛只是遵从父母之命,他对夏依嬛并无特殊感情也无执着,那麽他的妻子就未必一定要是夏依嬛,夏依甯也是夏家的女儿,娶她也是一样,最起码,现在他心里是对夏依甯的感觉多了一点,不否认自己想再见到她。
他把信收好,回过身,对陆氏道:「母亲,既然尚未正式登门提亲,那麽就请媒人改向夏家二小姐提亲吧。」
「哥哥!」宣静宸兴奋惊呼。
宣静霞一愣,不该是这样的……
「景煜,兹事体大,你可想清楚了?夏家二小姐虽然让家里看重,可毕竟是庶女……」陆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夏依甯很合她的眼缘,她一见就喜欢,何况又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忧的是,夏依嬛是她丈夫生前看中的媳妇儿,她贸然更动,若是丈夫怪罪……
「庶女又如何?」宣景煜淡淡地道:「她的为人处世做得了我的嫡妻,这便行了。」
宣静宸简直喜出望外。「哥哥,你真的要向夏姊姊提亲?!」
宣静霞有些出神的看着身材颀长、眉目英挺的兄长,心中涌过许多情绪,她的好哥哥值得有个好姑娘来爱他,而夏依嬛绝不是那个好姑娘,夏依甯或许可以。
「你们先别闹腾。」陆氏有些不放心。「这事还要问你们祖母的意思。」
老人家对唯一的孙子要娶庶女,肯定不会没意见,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说人人到,外出的宣老夫人叫贴身丫鬟石榴给扶着回来了,而且一脸的不悦,彷佛还可以看见她鼻子在喷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宣老夫人一进门就气急败坏的嚷嚷。
陆氏连忙迎了上去,好声问道:「谁惹您生气了?」
「我说媳妇儿,咱们和夏家的亲事究竟如何了?」宣老夫人压根没法按捺住怒气,还没顺过气来就劈哩啪啦的说道:「我今儿在吴家打叶子牌,在那儿听到一件极荒唐的事儿,说夏家的大小姐要给镇江王府的二少爷做妾!唉哟我的老天爷啊!我说夏家大小姐要给咱们家做媳妇儿,那帮人却一个个都不相信,我气得差点没昏过去,牌也不打了,直接便回来了。」
宣静霞、宣静宸心里同惊,这事极大,饶是平时会跟宣老夫人没大没小说说笑笑的宣静宸也不敢随意搭话。
陆氏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娘,您说的是什麽话?这不可能,花灯会前我才请人探过夏家的意思,夏家确实有意与咱们家结亲。」
她生性文静内敛,虽然平时会和其他家夫人交际应酬,但向来不会主动说人家长短,因此别人也不会主动来跟她说闲话。
「我说不清楚,让石榴说吧!」宣老夫人指了指石榴,自己则气得一屁股坐了下来,连喝了两盏凉茶才顺过气来。
旁边的小丫鬟忙给她搧风,另一个则伶俐的去端了水来,绞了帕子给她净面,可见她真是气得不轻。
宣景煜面色一肃,对石榴道:「你好好说,将听到的一字不漏说清楚。」
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都和他有关,一个是他好友千允怀,一个是他家有意议亲的夏家大小姐,他必须慎重其事。
「是。」石榴福了福身道:「奴婢听那些太太夫人们说,花灯会那日,夏大姑娘身子不适,在镇江王府七姑娘的舱室里休息,衣衫给丫鬟泼了汤水,正在更衣,不巧镇江王府的千二爷走错了舱室,撞见了衣衫不整的夏大小姐,好似……什麽都看到了,这事在灯会後飞快地传了个人尽皆知,夏大小姐失了清誉,一心求死,故此,千二爷派人提亲,纳夏大小姐为妾,待下个月千二爷与安国公府的卓三姑娘成亲後,便会迎夏家大小姐进门。」她是个口齿伶俐的,说得前因後果有凭有据。
陆氏听完,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宣景煜则是沉默不语,他思忖着,千允怀就快和卓三姑娘成亲了,却是这麽快就要纳妾,可能不知如何向他启齿吧,而他和夏家大小姐议亲之事目前还没有传出去,千允怀不知晓也情有可原,故此,定了纳夏家大小姐为妾之事,便没有特意来与他说。
「景煜,你怎麽看?」陆氏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才在说要改向夏家二小姐提亲,夏家大小姐就出了这事,莫非注定?
她知道千允怀和儿子这两年走得很近,虽说他们与夏家的亲事八字才有一撇,可说好了要给他做媳妇的人突然成了好友的妾,怎麽也会有疙瘩吧?
然而宣景煜却是淡淡的说道:「我与那夏大小姐既无婚约,也无口头约定,不过请媒人探过夏家口风罢了,婚事成不成,我半点也不在意,既是允怀损了人家姑娘闺誉,自当负起责任。」
宣老夫人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的说道:「好!好!大丈夫何患无妻?凭咱们的家世,要娶什麽样的姑娘没有,那夏家损了闺誉的大小姐,不要也罢!媳妇儿,你快派人把城里最好的媒人找来,让她说说城里和咱们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有哪些姑娘是与咱们景煜般配的,媳妇儿你给挑个最好的人家,马上请媒人去提亲!」
陆氏心中忐忑,不敢开口。
宣景煜却是轻描淡写地道:「祖母,孙儿心中已有适合人选。」
宣老夫人眼睛一亮,脸上骤然带着笑意。「是吗?原来你这小子有喜欢的姑娘啊!平时深藏不露的,我这老太婆还以为你有啥问题,看都不看姑娘一眼哩!快说,是哪家的姑娘啊?明儿个就派人上门提亲去!」
宣景煜自己也觉得奇妙,只要想到夏依甯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他心里就淡定了。
「祖母,孙儿适才已与母亲禀报过了,欲向夏家的二小姐提亲。」
陆氏瞪大了眼,他这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叫她担半点责任,让婆婆没责怪她这儿媳妇的理由。
「你说什麽?!」宣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眉头略皱,很是不以为然。「那夏家的二小姐不是庶出吗?娶不到嫡女就算了,也不能娶个庶女啊!」
她也听说了夏家二小姐搭救孙女儿的事了,她也是万分感激,可感激归感激,庶女还是庶女,这嫡庶差别可大了,虽然他们不是官家,没那麽多讲究,可脸面总是要顾全。
「祖母,」宣景煜淡淡地说道:「所谓长嫂如母,二小姐能为陌生人不顾自身安危,必定也会孝敬祖母、母亲,待静霞、静宸如亲姊妹一般,担得起主母大任,为孙儿分忧解劳。」
宣老夫人低低哼了声,不说话,心里还是嘀咕再怎麽贤良也还是庶女。
宣静宸瞧见祖母不以为然的脸色,马上拿着那荷包跑过去抱着宣老夫人的胳膊撒娇。「哥哥说的极是!祖母,您都不知道夏姊姊有多好,若是您见了,肯定会喜欢的,瞧,夏姊姊还给您送礼物来了,您看看喜不喜欢?」
宣老夫人接过那荷包来看了看,自然是喜欢的,她平时不是去别人家打,就是邀牌搭子来府里打叶子牌,她在手里反覆把玩着那苞包,语气已缓和了不少,「那姑娘,倒是个有心的。」
陆氏再下一城,「娘,娶妻娶贤,如今这世道,嫡庶已不是那麽重要了,您想想表叔父娶的那韩家嫡女的作为,岂不叫人不齿至极?」
宣老夫人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哎呀,你说的对。」
她那表侄子娶的是簪缨世族的嫡女,教养夸到天上去,结果竟偷人,还生下了野种,让夫家丢脸丢到城外去,她那表侄子没脸见人,先把那孩子掐死,自己也吊死了,弄得一个好好的家愁云惨雾。
这麽说,嫡女也不见得就是顶好,那夏大小姐竟然会大意到让自个儿身子给外男看了,骨子里肯定就是个轻浮的,保不定入门之後就会出做那偷人的下贱事儿。
陆氏见婆婆动摇了,忙又说道:「而且那夏二姑娘救了静宸一命,身上肯定留了疤,这还怎麽嫁人?景煜既是觉得她好,那必然是好的,景煜的眼光,您难道信不过吗?」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宣老夫人摆了摆手。「我不知道,这事儿甭问我,你们自个儿看着办。」说完,起身就要石榴过来扶自己,嘴里又嘀咕了两句就往房里去了。
众人知晓宣老夫人这回答算是不反对了,宣静宸笑得眼儿都眯了起来,宣静霞唇角弯弯,也是乐见其成。
陆氏松了口气。「你们祖母居然这麽快就同意了,倒是叫我意外。」
宣静霞笑道:「还不是娘说到了表叔公,祖母这才不再坚持。」
宣景煜正色道:「娘,虽说夏二小姐是庶女,但咱们礼不可失,一切照嫡女的规矩来,不让任何人看轻她。」
他始终难以忘记夏依甯看他的那双眼眸,想到那双眼眸的主人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心头莫名的一热,首次对自己的婚事有了些许期待。
夏家的两个女儿在备嫁,府里一下子忙了起来,尤其是程氏,同时操办两个女儿的婚事可不轻松,除了定下嫁妆,还要慎重的挑选陪嫁丫鬟和陪房。
然而夏正泰和程氏却始终闷闷不乐,千家虽然是王府高门,但掌上明珠要给人做妾,他们怎麽能舒坦?
程氏更是後悔不迭,当日若她没叫女儿去花灯会就好了,嫁给宣家做正室夫人比嫁入王府做妾好太多了,再过几日便是千允怀迎娶正妻的日子,她心里都不是滋味了,女儿又怎麽开心得起来?
程氏越想越放心不下,让贴身丫鬟玉梳去厨房拣了几样刚做好的点心,便往雅竹轩去看女儿。
夏依嬛正在备嫁,她和夏依甯姊妹俩的嫁衣和鸳鸯锦被等等嫁妆都由馨州的「百绣坊」承接了,她自己只消绣点送给未来婆家人的见面礼即可。
程氏看着女儿那待嫁的雀跃写在脸上,她的心就更沉重了。
她曾请人探过千家口风,心想着说不定对方能迎嬛儿为平妻,然而千家一口回绝了,还道他们是商贾之家,本是不可能和王府结亲,若不是王爷和王妃顾念女孩家的闺誉,凭他们夏家的女儿要进王府为妾也是身分不符。
「娘!」夏依嬛见程氏来了,搁下绣活,亲自给程氏斟了一盏茶,神情尽是喜悦。
程氏没心情喝茶,愁眉不展的看着女儿。「嬛儿,过几日便是千二爷娶妻的日子,你心里当真不介意吗?」
夏依嬛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愁色,反倒自信满满地道:「女儿知道娘在担心什麽,不过娘就不需要操心了,女儿自有定见。」
她打听过了,那卓容臻的容貌只是一般般,千允怀会娶她完全是因为她的家世,只要她得了宠,让千允怀休了卓容臻,再将她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有信心,凭自己的花容月貌,千允怀一定会为她倾倒,若她比卓容臻先怀上孩子,胜算又多了几分,加上她透过千玉莹都打点好了,千府里不少人都得了她的好处,那些下人若个个将她奉为主母,卓容臻肯定会气炸了肺,自然也没心情跟千允怀新婚燕尔了。
「你这孩子……唉。」程氏想说些什麽,却不知从何说起。
出了事後,她还极力想要保住和宣家的婚事,可女儿执意要嫁给千允怀,不然就要去寻死,女儿态度贞烈,口口声声只认定千允怀一人,说是身子叫他看了,只能嫁予他一人,她真是没办法了才会同意这门亲事。
程氏唉声叹气的出了雅竹轩,思忖了一会儿,又转到翠玉轩去。
嬛儿要入千府为妾後,她以为宣家肯定会不谅解,正在苦恼要如何登门致歉时,万万没想到宣家竟然向甯儿提亲。
两家是门当户对,可甯儿是庶女,宣景煜是嫡长子,他的妻子将来是要掌家做主母的,他竟会愿意娶个庶女为妻?除了感念甯儿救了宣家二姑娘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不过,这倒叫她松了口气,两家人不必为了嬛儿之事撕破脸,她问了甯儿的意思,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说是如此能化解两家疙瘩,甚好。
甯儿是如此的懂事,可她还是怕甯儿心里会不舒服,虽然宣景煜是一等一的好,可是他和嬛儿谈婚事在先,如今嬛儿和千允怀出了那种事,这才改为向甯儿提亲,不免让人产生联想。
见程氏如此挂怀,夏依甯反过来安慰道:「母亲莫担心,能嫁给宣少爷是我的福气,是我高攀了,我又怎麽会不开心呢?再说了,我受伤时也见过宣夫人和宣家两位小姐,都是极为和善的,想来我进门之後,她们都会善待我,母亲就专心操办姊姊的婚事吧,毕竟王府大,规矩也多,给姊姊的嫁妆千万不要失了礼数才好,莫叫姊姊让人笑话。」
夏依甯真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些日子以来,她深怕宣家一气之下改为求娶别家的姑娘,幸好一切都如她所愿,宣家真的向她求亲了,想到自己就能如愿嫁给宣景煜,她整日的嘴角都上扬。
「你放心。」程氏轻拍她的手道:「你和嬛儿我都是一般看待,嬛儿有多少嫁妆,你就有多少。」她对两个女儿真是一视同仁,嫁妆都是一模一样,不会谁越过谁去。
虽然人人都跟她说,她再怎麽疼爱甯儿,还是要嫡庶有别,可她不这麽想,若没有韩姨娘,她老早不在世上了,甯儿做为她的女儿又懂事贴心,今日以庶女身分嫁进宣家,更是要十里红妆才不会让人看轻。
第四章 洞房见郎君
中秋过後,宣家、千家的彩礼同时送来了。
千家虽为镇江王府,可原就家底不丰,今年府里可用的现银都用在给安国公府下聘了,因此给夏依嬛的彩礼是少得可怜,打开箱笼一看,还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程氏见了,在房里叹气了一整个下午。
女儿给人做妾,唯一能对人说的就是镇江王府的门第了,王府和商家差了何止十个级别,她对彩礼是有所期待的,可堂堂王府,纳妾的彩礼竟然只有十二抬,寒酸得叫程氏看了心酸,自己捧在手心疼爱长大的女儿,竟只得了十二抬彩礼,她不仅为女儿不值,也没脸见外人了。
反观宣家,竟是足足到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彩礼,打开後是琳琅满目的珍品,将偌大的院子铺得满满当当,府里上下都来看热闹,众人的眼珠子都要跌出了眼眶。
大总管在唱宣家的礼单,礼单长得几乎要拖地了,拳头大小的东珠就有一箱,白玉也有一箱,珠宝首饰里,金首饰头面一箱,玉首饰头面一箱,银首饰头面一箱,宝石首饰头面一箱,云锦蜀缎和江南绡纱各一百疋,竟还有上好的杭绸也是一百疋,众人以为杭绸便是极限了,哪知道後头打开的箱子里还有宫锦宫绸,其余精美的玉器摆设和古董珍本字画无一不足,最後是一对肥嘟嘟的活雁。
按礼数,以木雁或白鹅替代皆可,可宣家却寻来一对活雁,可见宣家有多重视这门亲事。
对於彩礼的差别,夏依嬛非但没嫉妒之情,还真心诚意的向夏依甯恭喜,镇江王府家底薄,这是她早知道的事,否则她如何能收买得了千玉莹?未来,等千允怀走上仕途,有她的财力为他打点,让他一帆风顺,他还不待她如珠如宝吗?
另一边,夏依甯在翠玉轩里,听完雨嘉喜孜孜的形容彩礼有多少又多少,她满心的感动。如此贵重的彩礼,说明了宣家对她的看重,不因她是庶女而轻慢,也说明了他们很欢迎她成为宣家的一分子。
「甯妹!」夏依嬛过来了,身後跟着水嫣。
「大小姐好!」雨嘉忙请安斟茶。
夏依嬛笑吟吟的,随手脱下一只玉镯子塞给雨嘉。「日後你跟二小姐过去,可要好生护着二小姐,莫叫二小姐给宣家人欺负了。」
雨嘉原是不敢收的,见夏依甯点了点头,她这才收下,又对夏依嬛福身道:「奴婢一定好生记住大小姐的话。」
夏依嬛点了点头。「你们两个都先下去吧,我还有些体己话要跟二小姐说。」待水嫣和雨嘉下去了,夏依嬛这才收了笑,正色道:「甯妹,你要懂得收拢人心,尤其是咱们的贴身丫鬟,一定要让她们打从心里觉得你当她们是亲姊妹,半点都没拿她们当下人看,如此她们才会忠心耿耿,为咱们死都行,身边就是要有一个这样赤胆忠心的下人,若是必要做什麽时,也才方便,你不要小看了我说的这些,这些都是祖母教我的,祖母在世时能把咱们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整治得祖父身边那几个姨娘都不敢作怪,她说的话必定是要听的。」
夏依甯闻言,心里一颤。原来是这样,所以前世夏依嬛才会对她那麽好,才会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下人,就因为她认为自己和夏依嬛情同姊妹,明知道夏依嬛做了许多错事,她还是说服自己要守口如瓶,以致让宣家招来大祸……
「怎麽了?甯妺,怎麽如此看我?」夏依嬛见她神色有异,顿觉奇怪。
夏依甯回过神来。「没什麽,只是深觉姊姊的话十分有理,在反覆思量罢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咱们平时对下人好点准没错。」夏依嬛见她受教,也是开心,又道:「不过,我今日过来不是要跟你说这些的,我是来给你添妆的。」
她笑吟吟的将带来的一个描金退光匣子打开,里头一件件的首饰闪烁着绚丽夺目的流光,不管是发簪、步摇还是耳环、花翠,都十分精细。
夏依甯认出来那都是馨州的「钰宝斋」打造的首饰,钰宝斋往来客户非富即贵,东西也比别的珠宝铺子贵上三成,她的眼神像锥子似的盯着那些首饰。「姊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前世她已知道夏依嬛惯用钱银来收买人心,现在她只要装作震撼,再万分感激的收下便可以了。
夏依嬛见她如此反应,果然满意,脸上得意一闪而过。「你别推辞,你为了成全我,还被炸伤了,吃了许多皮肉之苦,又为了不让爹娘和宣家结下仇怨,答应嫁给宣景煜,你一心为我,不过区区一盒首饰算什麽,你此去可是宣家少夫人,若没有些贵重行头,可要叫人看轻了。」
夏依甯一脸动容。「姊姊既然这麽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却没什麽可以回报姊姊的,实在惭愧。」
「姊妹俩还说什麽回报?」夏依嬛一笑。「咱们各自幸福就是最好的回报了。」
夏依甯看着她,在心中信誓旦旦地道,会的,我会幸福的,我一定会幸福的!至於你,希望你不会後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过了腊月,适宜婚嫁聘娶的大吉之日只有一日,因此夏家在一日里嫁了两个女儿。
卯时,天色还未大亮,夏依甯、夏依嬛便让下人唤起,沐浴净身,在各自的院子里任人折腾摆布,整座夏府灯火通明,上上下下皆为两位小姐忙个不歇。
梳头化妆,皆是要费番功夫的,梳新娘髻尤其繁琐,好一阵精挑细选,这才把钗钉簪环都戴上去。
收拾好头面,夏依甯换上大红嫁衣,颈脖和双手都挂上了首饰,待梳妆完毕,外头天色早已放亮,吉时也到了,响亮的炮竹混合着喜乐声,翠玉轩的丫鬟都兴奋了起来。
雨嘉出去外头探消息,不一会儿喘着气进来,大声道:「小姐!宣少爷……不不,是姑爷,姑爷亲自来迎亲了!」她眼眸闪亮亮的,一股脑的又道:「迎亲队伍就来了四、五十人,可把咱们府上的高墙围了大半圈,姑爷骑在枣红色的骏马上,那品貌真真叫人移不开视线哪!」
夏依甯闻言,不禁心跳加速,却也很是感慨。
前世宣景煜亲自来迎亲,就是她报的喜,可夏依嬛听了只是撇撇唇,丽容似冰,没半点动容,直到出嫁那一日都还显得不情愿。
如今,镇江王府一顶粉轿便将夏依嬛抬走了,饶是夏家送上千里红妆,可见女儿连大红嫁衣都不能穿,程氏来看她时还红着眼眶,适才肯定是哭过了。
夏依甯忙起身见礼。「母亲。」
程氏摁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程氏端详着她,眼中浮现欣慰之色。「甯儿,嫁做人妇,谨遵妇礼,谦卑恭让,日後侍奉好婆母与夫君是你的本分,娘晓得你是有分寸的,以後也一定福气相随,若有什麽委屈,一定要派人送信来,爹娘一定为你做主。」
夏依甯恭顺道:「女儿明白,多谢母亲的养育之恩,此去宁州,不能再日日给您请安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程氏又拉着她的手殷切叮咛了几句。
夏依甯想到两人数年的相处,真像母女一般,也不禁红了眼眶。
前世她虽为家生子,可爹娘早早就因水灾去了,从没享受过父母疼爱,这一世得程氏温暖相待,也是她并不想对夏依嬛报仇的原因。
夏依嬛是程氏珍爱的女儿,若有个差池,程氏怎麽承受?所以了,她不会报仇,只盼夏依嬛好自为之,不要再重蹈覆辙。
程氏亲手将大红盖头披在夏依甯头上,夏依甯眼前一红便看不见其他了,雪阶、雨嘉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待出了翠玉轩,一声「吉时到,上轿」,依规矩新娘足不能沾地,夏家的长子夏展飞接手,背着夏依甯跨出门槛,将她送上大红花轿。
夏依甯坐在轿里,沿途百姓对她嫁妆的惊叹之声不绝於耳,此番离家嫁到宁州,她有一种终於要回家的感觉,宣府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想到再过几个时辰便能见到宣景煜,她的心便片刻都无法定下来,虽然知道此刻他人就在她的身边,可是她盖着红巾看不到他,仍有不安。
很快便到了码头,由馨州到宁州,坐船不用半个时辰,宣家派了自家大商船来迎亲,又是一番敲打锣鼓的热闹,夏依甯不必下轿,八抬大轿直接抬上了大船,知晓宣景煜就在身边,她虽然看不见外面,倒没有半点儿不安。
扬着宣字的商船缓缓行驶在虹河之上,夏依甯因为没事可做,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吴嬷嬷来对她说的话。
吴嬷嬷是程氏的奶娘,奉程氏之命,来教导她闺房之事。
前世她未曾嫁人,也没人跟她讲过夫妻的房中事究竟是如何,但她记得清楚,夏依嬛在洞房第二日晨起时,哭得梨花带雨,半点都没有新嫁娘娇羞的喜悦,还说她的清白给宣景煜糟蹋了,说他是禽兽,听得她们几个贴身丫鬟又惊讶又无奈,宣景煜也好似听见了那一席叫他情何以堪的话,那一日一直脸罩寒霜。
而今夜,要和宣景煜洞房的人是她,她一定不会叫他失望难受,她会尽全力好好表现,讨得他的欢心。
没一会儿,雪阶来了,在轿前禀道:「小姐,姑爷担心您会晕船,命奴婢拿薄荷膏来给您,让小姐擦在耳後,便不会那麽难受。」
夏依甯由轿帘下接过薄荷膏,她根本舍不得用,像看什麽订情之物似的,一直搁在手里端详。
他分明是知冷知热的好男儿,是夏依嬛不懂得珍惜,从不曾对他敞开心房,一心就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千允怀。
罢了,今夜夏依嬛便能得偿所愿,成为千允怀的女人,她应是能知足了,日後她要做的便是让宣景煜看清千允怀的真面目,让他知晓千允怀与他友好交往都是有目的的。
花轿下了大船,喜乐一路伴随,新娘子丰厚的十里红妆再度成为百姓品头论足的焦点,行了约莫一刻,轿子停住,稳稳地落在地上,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竹声。
夏依甯知道接下来要做什麽,前世她就守在这花轿旁,看着宣景煜来踢轿门,那时他脸上挂着俊朗的笑容,大概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娶了个冰山美人回来,非但与他同床异梦,还害得他身首异处……
夏依甯的思绪让一声「新郎踢轿门」打断,就听轿帘外的人象徵性地踹了下轿门,她的心一跳,还来不及想什麽,喜娘已打起轿帘,将她扶下了轿。
她踩着红毡,跨过马鞍子和火盆,缓步慢行,进了喜堂,她知道喜绸的另一头是宣景煜在引导着她,所以她的心很是淡定,不管这繁锁的仪式要多久,她都甘之如饴,这是她求了两世才得来的姻缘,自然每一个瞬间她都点点滴滴的珍惜在心头。
「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待听到夫妻交拜时,夏依甯让喜娘牵引着往右边转了小半圈,她慢慢矮下身子,深深一拜。
她的对面是宣景煜,从此举案齐眉,白首不离,这不只是她对婚姻的誓约,也是她对他的誓约。
「礼成——?送入洞房——?」
终於仪式完毕,夏依甯被送进了新房。
房里的味道是她前世所熟悉的,燃着宣景煜惯用的怡州白丹香,他会用白丹香是因为他的姨母,也就是陆氏的胞妹,其夫家在怡州经营香料铺,每年都会送几种不同的香料过来,他用惯了,也就不换了。
她一直觉得这白丹香很是特殊,好似置身在清晨的竹林里,又彷佛能听见高山流水的琤琤琴音,会让人想到「风瑟瑟以鸣松,水琤琤而响谷」,闻了心里很是平静。
可惜,此刻她无法好好回味过往,闹洞房的宣家亲友挤了满屋子。
「新郎官来了!」有人兴奋的喊道:「要给新娘子掀盖头了!」
众人都很识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夏依甯心里一紧,知道宣景煜就拿着喜秤站在她面前,她不由得紧张。
虽然他们已经见过了,可她还是心里悬着,担心他不满意她的容貌,担心他会不会後悔向她求亲?
她心跳如擂鼓,红盖头已被挑下,她的眼前一亮,应该娇羞低下头去的,可她却抬眸望着他,对四周涌来的赞叹之声恍若未闻。
他着了猩红喜袍,模样就与她记忆中的一样英挺轩昂,他的身形挺拔修长,为人正气凛然,做事决断有力,是她能倚靠一生的郎君。
想到所嫁之人便是前世系了整个心思的人,她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心里充斥着幸福之感。
宣景煜低头凝视,对上一对炽热眼眸。
他的媳妇儿脸蛋酡红,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竟像是在顷刻间便将心交给了他一般,让他由心底涌起一股热意。
「煜哥哥,嫂子如出水芙蓉,你看嫂子都看傻了,忘记要去前厅应酬宾客了。」
也不知是哪房的妹妹出言调侃,宣景煜这才回过神来,对自己适才瞬间的失态感到莞尔。
他们在起哄声中饮下交杯酒,喜娘连忙把备好的金豆子发给屋里的每个人,见者有份,得了金豆子,闹洞房的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新房终於安静了,宣景煜笑了笑,说道:「我出去应酬宾客,你若累了便先洗漱歇会儿,若饿了便先吃点东西,我让你的丫鬟进来服侍你。」
夏依甯点了点头,就见他出了房门,把喜娘也唤出去,不一会儿,雪阶、雨嘉都进来了。
雨嘉掩不住兴奋之情,叽叽喳喳地道:「小姐,姑爷看起来人好好,适才赏了奴婢们荷包,叫奴婢们进来伺候,怕喜娘在,小姐会不习惯,还把喜娘支走了。」
夏依甯微微笑道:「他原来就很好。」
雪阶笑道:「小姐这麽快就帮姑爷说话了。」
夏依甯也不分辩,让她们给自己卸下钗环首饰,心里想的是前世她在府里的荷花池边跌了一跤,把爹娘留给她的玉佩弄不见了,他见她在池边哭,问明了原由,叫人连夜打捞,将她的玉佩找了出来。
他真的……是个好人。
她不过是个下人,他却能将心比心,若是前世夏依嬛肯好好做他的妻子,他必定会珍惜呵护。
「每次小姐露出这样的神情,奴婢都猜不着您在想什麽。」雪阶笑着说道,将钗环放回匣子里,叫外头的粗使丫鬟抬了热水进来。
夏依甯沐浴过後,换上一身轻便的大红织锦缎绣衫,雪阶用乾帕子将她的湿发轻轻绞乾,也不梳头了,就让青丝披在肩上,再洗去脸上厚粉,抹了层雪凝露,虽然一日并未进食多少,但此刻她也不饿,只吃了一块糕点,喝了小半碗加白糖的马奶子便回到榻上,此刻她一心一意想做的,就是一个人静静的等待宣景煜回来,雪阶、雨嘉见状,便收拾了东西退出去。
新房里只剩夏依甯一人了,起先她还坐着,待龙凤烛已燃去三分之二,屋里仍是静悄悄的,她不免也感到倦了,忙乱了一日,她的眼皮子渐渐沉重,最终熬不住地沾上了锦榻。
宣家是宁州首富,又是百年望族,守了三年丧期,好不容易今日办了喜事,道贺的宾客络绎於途,席开了百桌还不够,喜宴一直闹到亥时才散,饶是宣景煜的酒量向来不错,此时也有几分醉意。
「少爷还好吧?」宣安扶着主子往新房里去,脸上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少爷得清醒点,少夫人还在新房等少爷哩,保不定待明年这时,咱们府里就能听见小娃娃的哭声了。」
宣景煜忽然脚步一止。「不是她。」
宣安一愣,心里咯噔了声。「您是说……」
宣景煜点了点头。
宣安松了口气,下意识举目看了看四周,才道:「不是少爷梦中的女子,那真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虽然知道少爷先前就见过夏二小姐了,可小的还是担心得紧,真怕那盖头一掀,就是少爷梦里那蛇蠍美人,怕夏家二小姐莫名其妙在路上给人掉包了,换了那蛇蠍女子来顶替。」
他打小伺候少爷,少爷成年後也没要通房,还是由他伺候,因此他最清楚主子的事了。
主子一直被一个恶梦所扰,起先主子不肯说,有一回,主子由恶梦中惊醒,浑身汗湿,身子却是冰冷的,是他急了,说要去禀告老夫人和老爷夫人,主子这才缓缓吐实。
主子说,梦里宣家遭罪,满门抄斩,无一幸免,他梦见自己在刑台上人头落地,有个女子冷眼旁观着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梦里是他的妻子,也是她亲手将他推上断头台。
老天爷啊,那时主子不过才十岁,竟会作这样可怕的梦,饶是他听了也胆颤心惊。
後来的几年,少爷断断续续一直作这个梦,他觉得不安,也觉得不祥,几次要禀告老爷夫人,可少爷不让他说,这麽多年来,他自个儿憋在心里,可快把他给憋死了。
好不容易,少爷的亲事定了下来,虽然由两位小姐的口中听到那夏二姑娘多好多好,可他还是忐忑不安,深怕主子的梦境成真。
如今,盖头都掀了,少爷亲眼确认过新娘子和梦中不同,从今尔後,他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落了地,再也不必担心那无稽的梦境会成真了。
「看来这些年是白白担惊受怕了。」想到自己竟会对一个梦耿耿於怀,宣景煜不免失笑,认为自己小题大作了,甚至在掀盖头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加速,害怕见到的会是他梦里的女子。
他以为他不会没来由地一直重复梦到同样的梦境,但如今看来,确实是没有理由,再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个梦,因为他太在意,才会挥之不去。
「少爷,恕小的多嘴,您的梦千万不要告诉少夫人,以免少夫人多想。」
宣景煜的嘴角浮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你都还没娶媳妇儿,怎麽会明白这些?」
宣安振振有词地道:「小的家中有五个嫂子,女人家最爱胡思乱想,就是这份胡思乱想时不时就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小的看多了,自然明白。」
宣景煜忽然笑道:「你这倒是提醒了我,你五个哥哥都娶媳妇了,你也该娶媳妇儿了。」
宣安啧了一声,「再说吧,小的眼光可是很高的,说实话,少爷您也知道吧,咱们府里没有好看的丫头。」
宣景煜一笑置之,这倒是实话,他母亲心善,挑丫鬟时专挑身世可怜的,正好那些身世可怜的都略略清秀而已。
宣安将主子送到新房门口止步,守在外间的雪阶、雨嘉见了他,齐齐福身叫了声姑爷。
宣景煜微微颌首便进入内室,随手将房门拴上。
如他所想,他的新娘子已经睡着了,红烛高烧映照着她的睡容,光影下,她的娇颜显得格外动人,让他又想起在画舫上初见的那一个片刻,她的双眸里流动着毫不掩饰的悸动,那悸动中带着重逢的欣喜,绝不是对陌生人会流露的。
她是把他当成别人了吗?是当成什麽人了?这问题他自然是想不通的,日後再问她便是。
喜房里侧的六扇琉璃屏风後有个相连的梢间,改建成了净房,是与她的亲事定下之後,他母亲寻了能工巧匠来改建的,说是这样方便些。
见她睡得熟,他便迳自去净房沐浴,换去一身喜服,改着与她相同的大红锦缎中衣,这是她的嫁妆,也是她亲手所绣,照大齐朝的规矩,洞房之夜,新人需得穿上新娘亲自绣的大红中衣,这般才能早生贵子。
他上了床榻,打量着躺在身边的丽人,洁白秀丽的脸颊,如画的眉目,就像个美玉雕刻的人儿,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额前几丝乌黑的刘海垂着,更显得动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麽近的看她,但先前在画舫上,四周吵杂,她身上还伤着,不似此刻,房里只有烛火在燃烧的声音,帷帐里只有他们两人,他能够好好地看她,看这往後将为他侍奉长辈、生儿育女、操持内宅的女子。
越是看她,他越是感到不可思议,她一个大家闺秀,如此娇柔,如何有勇气不假思索的为静宸挡下烟火?她就不怕若是有个差池,会损及自己的容貌吗?
就在他定定看着夏依甯的同时,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她缓缓睁开了眼眸,又眨了眨眼,这一瞬,娇美的她像是花苞,叫人生出正在盛开的错觉,令他的心猛然一跳。
霎时,彷佛天地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与她。
她又来了,又是那种跨越千山万水,终於得以与他相见的悸动流转在眼眸之中,就好像想伏在他的怀中,因为太过喜悦,或者太过委屈,彷佛她的心口又酸又涩,又欢喜又感触,想好好哭一场对他倾诉似的。
夏依甯正是压抑着这种念想。
八岁重生,走过多少个寒暑,她独自在夏家熬了许久,等待自己长大,也等待他长大,她每日盼着与他再见,如今终於走到他面前来了,她的心阵阵地揪痛,她多想扑进他的怀里把一切都告诉他,但她不能,若他知道她是前世的甯儿,怕是连她也会恨下去,所以,不管她有多想要对他诉说一切,她都得忍住,她是来助他逢凶化吉,不是来扰乱他心神,令他痛苦的。
可,她以为她努力地在压抑,不想串串泪珠已不由自主的滑落。
宣景煜心头一震,他什麽都还没有做,她为何落泪?
难道,这是一桩她不情愿的亲事?众人自然都会认为她高攀了,可焉知道她是否早有意中之人,却叫他的求亲硬生生给拆散了……
他心头一沉,面色有些复杂地问道:「娘子为何彷佛识得我?又为何落泪?」
他们是要相处一生的,他不想一辈子存着这个疑惑,也不想她藏着心事,落得同床异梦的结果。
前世之事像流水般缓缓淌过心底,夏依甯眸底水润,凝视着他道:「我在梦里见过夫君几回,像是前世相识,今世再见,不由自主的高兴,我一心想再见夫君一面,幸好夫君向我求亲了,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话原就是她的肺腑之言,她说得极是真诚、诚恳,叫人生不出半点怀疑。
宣景煜听着她这番柔情的告白,凝视着她如天山湖水般的眼眸,只觉浑身血脉涌动。「你送我的香囊太过特殊,我把你娶进门就是想要问问你,为何在香囊上绣了鹤、龟,是让我长寿之意吗?」
她轻轻点头,目光微微闪亮。「咱们一起长寿,以红尘为纸,岁月作墨,天长地久,永不离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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