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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唐欢《千金命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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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时间:
2017-10-16 10:33
标题:
唐欢《千金命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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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千金命不凡》
作者:唐欢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10月13日
女主角:孙柔嘉
男主角:苏笃君
【内容简介】
她怎麽被人敲了下脑袋就穿越成古代府尹千金?
还因身为正宗嫡女的妹妹走失,她这养女彻底被嫡母恨上了,
幸亏碰上苏笃君这传说中的风云人物後,人生开始逆转,
本以为这斯文公子是救美的英雄,却听闻他和她弟搞暧昧的传闻,
不行,弟弟怎能因这丑闻毁了大好前程,得想办法拆散两人才好!
可该夸他魅力太强大吗,否则为何连她这想搞破坏的人也着了他的道?
眼见他苦心主持的文坛被因爱生恨的爱慕者陷害而停办,
她比他本人更急,不惜得罪高贵的县主,也要为他洗刷冤屈,
她清楚自己对他的关心过了头,但她觉得,他对她也是好得没话说,
当她因管理自家古玩铺卷进官场的阴私勾当,是他出面解决,
没想到这一帮,除了他姑母豫国夫人,连皇上都对她好奇得不行,
於是她被赶鸭子上架地成了他未婚妻,皇上还封她为县主以匹配出色的他,
可当初为安慰嫡母,才和他商量把那与失踪嫡妹有相同胎记的苏家丫鬟弄进家,
未料竟是引进一匹野心大的白眼狼,蹭到了义女身分就开始针对她,
甚至频打苏笃君主意,妄想同进苏家门继续和她做「姊妹」……
第一章 谜团重重的孙府
今日「小满」,谷物开始成熟,但颗粒尚未饱满,谓之小满。
未到萧国之前,孙柔嘉从未如此了解过节气,她这才发现,节气中只有小满,没有大满,似乎在比喻人生。
今日按萧国的风俗,家家户户要吃苦菜。春风吹,苦菜长,荒滩野地是粮仓。小满之日食苦菜,能安心益气,轻身,耐老。
未到萧国之前,孙柔嘉从未吃过苦菜,听这名字似乎十分苦涩,没想到,入口的滋味却苦中带甘,新鲜脆嫩。
孙柔嘉发现,在萧国的这段时日,倒也过得惬意。已至夏初,并不觉得热,身上的绸缎凉爽,庭院里树木清新,偶尔坐在游廊上看雨,听着那滴滴答答的声音,日子便在指尖流淌过去。
她现在的父亲孙仲尧,是萧国染川的府尹,也就是知府。染川是地处萧国西南方的一处州府,她的父亲可谓是执掌一方政要的权贵。
孙柔嘉想,自己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经历了一番生死,却能投身到这样的大户人家,成为了府尹的千金,虽然被困在这一陌生的时空,再也恢复不了原来的身分,不过,能活下来,便知足了。
「大小姐—— 」才过了晌午,丫鬟小映便来禀报,「今日夫人从庵里回来,鞠夫人设了宴,请大小姐和夫人一道儿用晚膳。」
「知道了,」孙柔嘉道,「帮我回覆鞠姨娘一声,就说谢谢她了。我生病之後,脑中总是昏昏沉沉的,若有礼数不周之处,小映,你可要提醒我啊。」
其实,她什麽也不记得了。不,她是对这座府邸里的人和事一无所知。
「小姐,」小映立刻提醒,「鞠夫人是老爷的平妻,不该叫姨娘的,该称太太。」
「平妻?」孙柔嘉一怔,倒没料到这府里的两位夫人竟是这样平起平坐的地位。她一直以为,她的母亲桑夫人是大房。
「小姐您虽然是嫡长千金,但鞠夫人那边可是一位公子,」小映道,「所以,桑夫人和鞠夫人,老爷视为平妻。」
孙柔嘉点点头,对了,她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孙廷毓。这样看来,萧国是个母凭子贵的社会,即使她的母亲桑夫人先进门,却因为只生了她一个女儿,膝下无子,就被後进门的鞠夫人压了一头。
难怪桑夫人长年住在庵里吃斋念佛,只有节气日才勉强回府,看来,是被气着了。
「算起来,我有多久没见过母亲了?」说来也奇怪,她生病的这段日子,桑夫人对她不闻不问,就算是因为与鞠夫人争风吃醋,也不至於扔下她这个亲生女儿不管不顾吧……
「上次夫人回来,是清明的时候。」小映垂眸道,「算起来,小姐也快两个月没见过夫人了。」
「我病了这大半月,母亲也没捎个话来?」孙柔嘉越发觉得有些蹊跷。
小映摇了摇头,彷佛是怕孙柔嘉难过,又补充道:「小姐,你别多想,自从二小姐失踪以後,夫人就是如此。都说她因为二小姐的事险些患了失心疯,如今在庵里安然住着,也算是菩萨保佑了。」
对了,她还有个妹妹,名叫孙柔敏。不过,孙柔敏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见了,据说是去闹市看花灯,不慎走丢的。
「父亲几时从京城回来?」孙柔嘉问。
「京城传话来,老爷朝中事务繁忙,还要逗留几日。」
她父亲虽然官职不算大,但看样子颇得萧皇器重,三天两头奉诏入京。
「为了大公子的事,老爷也是操碎了心。」小映又道,「听说昨日还修书回来,叮嘱鞠夫人要好好管教大公子呢。」
「我那弟弟又犯了什麽事?」孙柔嘉好奇道。
「还能有什麽,」小映一脸神神秘秘,「就是那件……不可说的事。」
什麽事不可说?孙柔嘉想再追问下去,但为免惹小映起疑,只得打住了。
这府中看似宁静平和,然而人与人之间关系复杂,还有诸多旧事的牵扯,孙柔嘉觉得,恐怕以後的日子不会再像她养病的这段时日这般惬意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的魂既然已经入主了孙柔嘉的躯体,顶替了这位染川府尹千金的身分,她,就要好好活下去。
鞠夫人端坐在膳厅里,看样子已等候孙柔嘉多时。她年过四十,依旧是一个清秀的美人,眉眼修长,巧笑倩兮。
「太太,」孙柔嘉上前,施礼道:「给太太请安。」
「大小姐不必客气,」鞠夫人态度十分温婉,「晚膳已经备好,等你母亲从庵里回来,咱们就开席。」
「母亲还没回来吗?」孙柔嘉望向窗外,天色已晚。
「已经派车去接了,」鞠夫人道,「想来一时半会儿就到,来,咱们先说说话。」
说实话,孙柔嘉并不讨厌鞠夫人,觉得对方生得美,待她又客气,心中倒是生出许多好感来。不过,若桑夫人与鞠夫人较起劲来,她该站在哪一边呢?
按理,她是桑夫人的女儿,该帮着母亲才对,但她对桑夫人并无感情,这个冒牌的女儿恐怕是要装得不像。
「弟弟今日不在府里吗?」孙柔嘉看了看四周,果然不见孙廷毓的影子。
鞠夫人脸色微沉,提起这个儿子,彷佛有道不尽的烦心事,半晌,她才支吾地答道:「他……去苏府了。」
「苏府?」孙柔嘉不明所以。
「就是那个……苏笃君的府邸。」鞠夫人声音微颤。
苏笃君?谁啊?为何鞠夫人说到这个名字,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廷毓长大了,不太听我的话了,」鞠夫人眼中哀恸,「他与你自幼感情就好,有空替我劝劝他吧……」
孙柔嘉颇头疼,她倒是愿意帮忙,可是该劝什麽呢?她连这母子两人闹什麽矛盾都不太清楚。然而,她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的。」
这府中的诸多事她还需一一仔细打听,暂时不便显山露水。
「对了,」鞠夫人又道:「前两天,我得了一串白玉佛珠,想着送给你母亲正好。」
婢女上前,打开一只匣子,鞠夫人把那佛珠取出来,递到孙柔嘉手中。
「你看看,这是上好的白玉呢。」她道。
果然,孙柔嘉拿着这白玉佛珠只觉触手生凉,温润光滑,轻轻握着就叫人心底骤然平静,确实是好物。
「太太不如亲手交给我母亲。这是您送的礼,正好让她知晓您对她的关心。」孙柔嘉想着,这两位夫人的关系和睦最要紧。
鞠夫人却微笑道:「傻孩子,就得说是你送的才好,免得你母亲回来,又对你发脾气。」
咦?此话怎讲?她母亲不对情敌发脾气,反倒会刁难她这个亲生女儿?孙柔嘉迷惑地发怔。
鞠夫人倒是误会了她此刻的心情,开口安抚,「你也别难过,毕竟你母亲好不容易才生下柔敏,谁想孩子方养到六岁,便走丢了……今天又是柔敏的生辰。」
今天是她那个失踪的妹妹生日吗?
「我懂得的,」孙柔嘉连忙道:「母亲忆起妹妹,难免心情不佳。」
「说起来,你才是孙家的福星,」鞠夫人又道:「当初你母亲把你从远房接来,没过两年便有了柔敏,我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有了廷毓,连庵里的师太都说,是你给咱们孙家带来了子嗣缘。你母亲怎麽能责怪你呢?我都看不下去—— 」
什麽,她是从远房接来的,并非桑夫人亲生?!虽不至於如青天霹雳,但这着实让孙柔嘉震惊。
「当初……」她清咳了两声,迟疑地问道:「母亲是怎麽想到要把我从远房接来的?」
「那时候,你母亲与我一前一後进了孙家的门,可始终没有身孕,正好你母亲远房有个表妹刚诞下你便去世了,庵里的师太替你算了命,说你会带旺孙家。於是,你母亲便与老爷商量,收养了你。」
弄了半天,她这孙家大小姐还真是个冒牌货,难怪她病了这麽久,孙仲尧一直忙於政务,没来看过她,桑夫人也对她不管不顾。原来,她真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本来她还庆幸自己投生还得不错,谁料想这身世有几分可怜。
「对了,上次你去踏青,怎麽好端端的从岩石上摔下来?还病了一场,真可怜。」鞠夫人怜惜地看着她,「如今头还晕吗?听说有些事情,你都想不起来了?」
「已经大好了,」孙柔嘉连忙掩饰道,「虽然有些糊涂,但大事还是记得的。」
半个月前,她还是一名法律系的学生,正值大四,在律师事务所实习。正好遇到一桩民事纠纷的小官司,她被派去调查取证,然而当事人无理取闹,与她发生了冲突,她的後脑被当事人重击了一下,顿时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以後,发现自己竟来到了这古代的萧国,成为了染川府尹的千金。
事已至此,她只好接受现实,本打算好好扮演孙柔嘉,然而听了鞠夫人这番话,她发现这出戏未必好演。
她正发怔,忽然听到婢女来报——
「夫人,桑夫人的车马已经到门口了。」
「你母亲回来了。」鞠夫人连忙起身,「来,咱们一道去迎接她吧。」
孙柔嘉微笑着颔首,与鞠夫人步出膳厅,行至花园垂藤的拱门处,便见数名仆婢拥着一位贵妇,款款而来。
想必这便是桑夫人吧。看样子,桑夫人比鞠夫人略长几岁,相貌不及鞠夫人美丽,一身深色绸衫显得颇为老气,所幸气质还算高雅。
「姊姊,」鞠夫人上前,与之执手道:「可盼得你回来了,饭菜已经备好,姊姊可饿了?」
「今天没什麽胃口。」桑夫人淡淡答道,「多谢妹妹记挂。」
稍稍抬了一下眼眸,桑夫人的目光落在孙柔嘉身上,原先的冷淡增添了一分凛冽,孙柔嘉心里不由轻颤。
「母亲,」孙柔嘉上前唤道,「母亲路上可辛苦?」
「从庵里到家里,不过一个时辰,谈不上什麽辛苦不辛苦。」桑夫人答道。
果然,桑夫人很不待见她。但这态度也过分生硬了,就算不是亲生女儿,也不至於如此啊……
「大小姐寻了一串上好的佛珠要送给姊姊呢。」鞠夫人在一旁缓解气氛,并向孙柔嘉使了个眼色。
「哦,对了,这串白玉佛珠,想来母亲会喜欢。」孙柔嘉主动上前,捧出那串佛珠。
桑夫人冷眼看着这分明是讨她欢心的礼物,然而整张脸依旧僵着,彷佛丝毫不愿意领情。
孙柔嘉心下更觉得别扭,桑夫人对她似有深仇大恨一般,这究竟怎麽了?莫非二女儿失踪了,就把气都撒在她的头上?好没道理……
「姊姊,先用晚膳吧,」鞠夫人的笑容也略微尴尬,「今日习俗,该吃苦菜,不过厨子特制的苦菜汤和苦菜糕都是十分可口,一点也不苦。」
「菜不苦,我心里苦。」桑夫人却道,「也不知我那可怜的柔敏现在沦落到了何处……她如今也该跟廷毓一般大了。」
「姊姊,师太也说了,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柔敏被好人家收养,正过着好日子呢。」鞠夫人开解道。
「话虽如此,可一日没寻到她,没亲眼看到她,我这心里就像针戳似的。」桑夫人眼中泛起泪光,「今天又是她的生日……」
鞠夫人似乎想再安慰,却无从开口了。
「这串佛珠,你既然寻了来,就留着自己用吧。」桑夫人忽然对孙柔嘉道。
「我?」孙柔嘉一怔,不解其意,「这佛珠本是要送给母亲的……」
桑夫人冷冷地道:「从今天开始,你也修佛吧,替你妹妹多祈些福。别的不会,每日念阿弥陀佛总该会吧?」
「女儿……」孙柔嘉不置可否。
「唯有如此,才能赎你的罪。」桑夫人扔出更令她惊愕的一句话。
这话着实古怪,孙柔敏走丢了与她何干?为何要她来赎罪?
孙柔嘉只觉得旧事如同一团迷雾,她看不清,也绕不开。她陷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里,像坠入蛛网,被缚住了手脚,连脑子都迷茫了……
河堤上一串花灯犹如明珠一般,在黑夜中显得特别璀璨,她看见一个红衣小女孩站在花灯下,正对她咯咯地笑。红衣、花灯相互辉映,她的眼睛彷佛被刺痛了似的,心中亦有烈焰在灼烧……
那个小女孩是谁?为何会让她如此难过?她的脑海中,为何会生出这样一段记忆?
孙柔嘉从梦中醒来,香汗涔涔,此刻的她像是从前的自己,又感觉有哪里不太一样。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彷佛住着不只一个灵魂,总在半梦半醒之间,相互角力。
难道,从前孙柔嘉的魂魄并没有完全消散?只不过藏在她体内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唯有夜半时分才偶尔觉醒?
咚!
有什麽忽然打在她的窗棂上,吓了她一跳。
是风吗?不,彷佛不太像……倒像小石子击窗的声音。
咚!
那声响又突如其来第二下,孙柔嘉不得不披衣而起,推窗探望。丫鬟们已经睡熟了,此刻整个院落静悄悄的,圆白的月亮挂在天际,连一丝风儿也没有。
「长姊!」有人低声唤她。
谁?!这大半夜冷不防的出声,差点把她的三魂七魄吓飞。
好半晌,她凝聚目光,才看清那窗影处站着一个锦衣少年,这少年生得颇为俊美,不过眼中满是恶作剧般的顽皮神情。
「长姊,你的病好些了吗?」对方笑道:「怎麽像是不认得弟弟似的?」
孙柔嘉眨眨眼,弟弟?这少年便是孙廷毓吗?嗯……看他的年纪约十六、七岁,应该就是了。
「这麽晚了,你才回来?」她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姊姊的架式道:「小心你母亲罚你!」
「我母亲早就习惯了,如今骂都懒得骂了。」孙廷毓轻轻一跃,跳到窗台上,倚窗而坐,嬉皮笑脸的。
「别坐在这儿啊,」孙柔嘉连忙道:「来,快进屋来。」
孙廷毓道:「我刚喝了酒,怕熏了长姊的屋子,就坐这儿吧,咱们一块儿看看月亮,聊会儿天。」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喝什麽酒啊?」孙柔嘉觉得他倒不讨厌,还颇有些趣味,也乐於跟他多聊几句。
「笃君哥哥家里的藏酒可了得呢,」孙廷毓乐道:「改天带长姊你也去喝两杯,难道长姊你不喜欢喝酒?」
她……从前喜欢喝酒吗?孙柔嘉一怔,发现自己真的不能乱说话,言多必失,随时会露馅。
「你母亲叫我劝劝你,别整天到处乱跑。」孙柔嘉只得道。
「我就知道,母亲不喜欢我与笃君哥哥来往。」孙廷毓眉一沉,「外面那些无稽之谈,也亏了她相信,简直愚昧!」
这话让孙柔嘉疑惑,什麽无稽之谈?这个……笃君哥哥是孙廷毓的朋友吗?为何鞠夫人要阻止两人来往?
对了,那人是叫苏笃君吧,先前好像听鞠夫人提过。
「你母亲希望你好好念书,」孙柔嘉斟酌道,「苏先生家里藏酒太多,怕耽误了你。」
「哼,她不就是听信了那些风言风语吗?那些谣言玷污了笃君哥哥,也亵渎了我俩的友情。」孙廷毓忿忿不平地道:「笃君哥哥是染川名士,十五岁便写出了天下闻名的《崎归》,如今身为清县县尹,得皇上赏识。这样的人,母亲却不让我与他来往,可笑!」
这麽说起来,这个苏笃君倒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何会让鞠夫人如此警戒?孙柔嘉百思不得其解。
「廷毓,改天带长姊一道去见见你那位笃君哥哥吧。」她开口道,「既然你说他家的酒好喝,那就去喝两杯。」
有些事情她不能当面问孙廷毓,只得自己去弄清楚了。
「好啊,」孙廷毓不疑有他,当下兴高采烈地道:「不过笃君哥哥身为清县县尹,平时并不在城里,不如我带长姊去清县玩吧!反正也就半日路程。」
她也想趁机领略一下染川的风土人情,自然乐得答应,「那就说定了,咱们过几日便去吧。」
「何必过几日,明日便去,如何?」孙廷毓越发来了兴头。
「明日……」孙柔嘉有些迟疑,「我母亲难得从庵里回来,总得陪陪她。」
「哦,对了,太太回来了。」孙廷毓道:「长姊是得好好陪陪她,以免她又对你发脾气。」
孙柔嘉心中暗笑,呵,他们姊弟两人互相称呼对方的母亲为「太太」,听着颇为好笑。果然是大户人家,就算再亲近,也得遵守这生分的礼数。
「母亲每次看到我,总是不太高兴……」她忽然想到,似乎可以从孙廷毓这里打听到一些事,譬如关於桑夫人对她那诡异的态度。
「这也难怪,」孙廷毓叹了一口气,「谁让二姊走丢了呢。」
「这些年来,母亲待我……就像仇人一般。」孙柔嘉细细观察着孙廷毓脸上的神色。
「长姊,你也别太介怀,」孙廷毓安慰道:「都怪应嬷嬷,整天胡说八道,乱嚼舌根。她自己没看护好二姊,把人弄丢了,却把错推到你身上……」
怎麽,当年孙柔敏失踪的事与她有关吗?孙柔嘉一怔,胸中彷佛被什麽击打了一下,脑海中那关於花灯与红衣小女孩的画面,一幕又一幕模糊地闪现。
难道,那便是……孙柔敏?
「应嬷嬷究竟是怎麽说的?」她连忙追问,「她在背地里是怎麽议论我的?」
「长姊,」孙廷毓缓声道:「你听了不要生气,府里的下人都这样,特别是那些婆子,越老越坏,她们也时常编派我,我都懒得治她们。」
「她们到底说了什麽?」孙柔嘉一颗心被提了起来,怦怦直跳。
「还不就是二姊是被长姊你弄丢的呗。」孙廷毓忿忿不平,「也不想想,当年长姊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有这能耐?一起去看花灯,二姊走丢了就怪到长姊头上,这些婆子怎麽不说是她们自己没尽职?」
是她……弄丢了孙柔敏?怎麽会有这样荒唐的传言?孙柔嘉哑声道:「柔敏是我妹妹,再怎麽样我也不会……」
难不成,那些嬷嬷是怀疑她嫉妒孙柔敏,因为她并非桑夫人亲生,所以就怀疑她?但她当年只有八岁啊,八岁的孩子哪会这般恶毒?
「长姊,别难过了,」孙廷毓道:「改天我把这些婆子都抓起来,痛打一顿替你出气!」
孙柔嘉听了忍不住笑,呵,这个弟弟倒是挺向着她的,想来两人从前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她并不打算找谁出气,只不过关於孙柔敏失踪一事,倒是勾起她的好奇,无论如何,她要调查清楚。
为了了解她的过去,或者,为了证明她的清白,她都得查清楚。或许算是职业病吧,谁让她大学读的法律系呢?
又或许,她的身体里果然还残存着从前的魂魄,这让她本能地想去追究真相,容不得自己受半点冤枉。
第二章 苏家公子的八卦
乘着马车出门,在这样融暖的初夏,煦日轻洒,心情也变得明媚。孙柔嘉觉得,这是她到萧国以来最愉悦的一天。
彷佛回到了大学的时候,她和同学去露营也是这样的天气,和风吹动长发,旷野中全是花草的味道。
孙柔嘉掀开车帘,对骑着白马的弟弟道:「廷毓,找个地方,咱们歇一歇吧。」
「怎麽,长姊坐车累了?」孙廷毓笑说,「记得从前长姊就不喜欢坐车,觉得颠得慌。」
是吗?从前她果真是个娇小姐,坐马车也能晕车。孙柔嘉道:「我不过觉得这沿途的景致不错,此处离清县应该不远了吧?咱们先歇一歇,别走太快。」
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她想逛上一逛,悠然欣赏这萧国的山川云树,这样的闲暇不可多得。
「这里就是清县地界了,」孙廷毓道:「天色还早,咱们可晚一些再进县城。这附近有条金河,长姊想去看看吗?」
「金河?」孙柔嘉眨眼,「这名字取得俗气了些。」
「这名字取得贴切得很呢,」孙廷毓神秘一笑,「长姊瞧了就知道了。」
什麽意思?孙柔嘉有些费解。
她跳下马车,发现足下都是圆滑的小石子,险些摔一跤,小映连忙搀着她。孙廷毓带着小厮在前边引路,她便踏着绣花鞋蹒跚地走着,来到了河边。
终於,她恍然大悟为什麽这里叫做「金河」,名副其实,整条河金灿灿的,是因为阳光的折射吗?彷佛又不太像。
蓝天下,碧树林中,忽然蜿蜒而出一条这样的河,而且就像星空落入了凡间,在艳日之中有种夺人目光的惊艳。
「好漂亮啊—— 」孙柔嘉轻叹一口气,沉醉地道:「河水怎麽会是金色的?」
「因为河里的沙。」孙廷毓答道。
「沙?」孙柔嘉一怔。
「长姊,你掬一把河沙瞧瞧。」孙廷毓笑笑。
孙柔嘉蹲下身子,伸手探入河中,捧起一把沙,只见沙子果然是金色的,不,并非整抔土全是纯金的颜色,而是有无数金色的碎屑掺杂在其中。
「金沙。」孙廷毓道。
孙柔嘉吃了一惊,「你是说……这沙子里真有金子?」
「对啊,那星星点点的,就是金子屑。」孙廷毓点头,「染川盛产金矿,而清县便是其中之重地。」
孙柔嘉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金沙呢,原来长这个样子。」
「那边就是矿山,」孙廷毓往北方一指,「河水自金矿处冲刷而下,千百年来,河沙中便积淀了许多碎金,所以在阳光照耀下河水彷佛也染成了金色。」
「那住在清县的老百姓岂不发财了?」孙柔嘉道:「随便在这河里抓几把沙子,就能糊口度日了。」
「倒是没有百姓这样做。」孙廷毓摇头。
「为何?」孙柔嘉诧异,这清县的百姓品格难道竟如此高尚,没人贪财?
「说来复杂。」孙廷毓叹了声,「长姊,你歇一会儿,我与小厮回马车上取些点心和水来。」
「乖弟弟。」孙柔嘉心中暗暗点头,难得他身为男孩子,竟这样体贴,若在现代一定是个暖男,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孙廷毓带着小厮去了马车那边,孙柔嘉望着河中的金沙,心念微动。
假如掬一把回去,装在玻璃瓶子里,肯定漂亮得紧,或者还能做成一个沙漏。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如现代透明度高的玻璃,不过她房里倒有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盏。
生平第一次看到金沙,不带一些留念,实在有些可惜。如此想着,孙柔嘉便起身上前,走到在那河滩金光最璀璨之处,用绢帕兜起满满一抔的沙。
嗖——
忽然,彷佛锐器破空的声音传来,有什麽划过她的肩膀,她身子一麻,随後就是肩上传来猛烈的剧痛。
她怔怔地低下头,发现鲜血沿着手臂汩汩流下,而一枝箭正插在她的肩头,且深度不浅。
「小姐!」小映大叫一声,扑到了她的身侧,慌慌张张将她扶住。
孙柔嘉有些茫然,也不知这箭是从何而来,怎麽无端端的射中了她……
「你们两个,打哪儿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孙柔嘉看到一名彪形大汉自河滩不远处的大石上跳下来,手里正举着弓箭。
「是你伤了我们家小姐?」小映气愤地质问,「好好的,为何伤人?」
「凡盗取河中金沙者,杀无赦!」彪形大汉沉着脸道。
盗取?孙柔嘉霎时明白了,这大汉是把她当贼了,想必他就是守矿者。
难怪刚才孙廷毓说,清县的百姓都不曾擅取金沙,想来有这样凶悍的守矿者,谁也不敢靠近吧?
「这位大哥……」孙柔嘉强忍着害怕道,「我们只是路过,瞧着这沙子极美,想把玩一二,你误会了。」要真承认自己想拿,这人绝不会放过她。
「哼,误会?」大汉不依不饶,「若不是被我发现,你们就逃了!」
「你这个人,为何如此蛮横无理?」小映嚷道,「我家小姐是何等身分,会稀罕你这些破沙子?」
「我亲眼瞧见的,」大汉指了指孙柔嘉,「不然你说她那帕子里兜的是什麽?还说不是偷!」
「就这麽一点儿,也算是偷?」小映不服地道。
「就算只有一粒,也是偷。」大汉瞪着孙柔嘉,「不如我把你们两个逮回去,交给我家主人发落。」
「你敢!」小映大叫,「来人!快来人!强盗—— 这里有强盗—— 」
孙柔嘉心下一紧,觉得这大汉小题大做,恐怕并非守矿者那麽简单。若是盗匪,藉口她偷金沙将她们掳了去,後果将不堪设想……
「救命—— 」她不由得也高声喊道:「廷毓!救命—— 」
「小婊子,别嚷!」那大汉脸一沉,目露凶光,上前就给了小映一个狠狠的巴掌,随後身子一转,一双粗砺的手便朝孙柔嘉袭来。
孙柔嘉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此刻她肩上有伤口,微微动弹就痛得无法呼吸,别说逃走,就算是站起来她都无力支持……
「住手!」忽然,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但不同於守矿的大汉,这男子声音颇为清朗,沉着又带着些肃然,似乎与这粗鲁大汉并非一路人。
孙柔嘉略略睁目,看到一匹白马扬蹄而来,马背上坐着一白衣公子,虽是素净打扮,但衣袖处有上等银丝刺绣的云纹,在阳光下隐隐发亮,一看便知此人应是贵胄。他头发以玉冠束起,玉冠洁白温润,衬得他一张脸格外俊朗。
在这样的险境之中,忽然看到这样的人物,孙柔嘉觉得自己彷佛在作梦一般。
「大人!」那彪形大汉认得这男子,态度变得恭敬,连忙上前给白衣男子行了个礼。
难不成,这就是守矿者的主人?孙柔嘉很好奇这古代的矿产到底归属何人,是归皇帝所有,还是归开矿的老板?
「你为何刁难这两名女子?」白衣男子问那彪形大汉。
「回大人,并非小的故意刁难她们,而是她们想盗取这河中金沙。」彪形大汉答道。
「你胡说!」小映抢白道:「我们家小姐是用手帕盛了些沙子来玩,这便算偷?」
白衣男子瞧了瞧小映,又瞧了瞧孙柔嘉,目光落在孙柔嘉肩上的伤处。
「谁允许你擅自伤人的?」白衣男子脸色一凛,对那彪形大汉厉声道,「你们主人让尔等来守矿,若真遇到了贼人,逮到送至县衙便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人,附近的百姓都不敢靠近这金河,这行径与悍匪有何两样?」
「大人……」彪形大汉紧张地讨饶,「小的不敢,她们真的是想偷金沙……」
「行了!」白衣男子打断他,「两个柔弱的姑娘家能偷多少?你当我愚昧,很好糊弄是不是?」
「小的不敢……不敢……」彪形大汉终於服软地低下了头。
「好了,今日之事,不必罗唆,」白衣男子对那彪形大汉道:「你回去吧,等你家主人来清县之时,我再去拜会。」
「是。」彪形大汉老老实实地答道。
孙柔嘉听着这对话,想来这男子并非这守矿者的主人,那他究竟是谁呢?为何这大汉竟惧他三分,且他与守矿者的主人似乎颇为熟识。
「两位姑娘,受惊了,」待大汉走後,白衣男子拱手道:「你们也是清县人?在下可送你们归家。」
「多谢公子,」孙柔嘉微微笑,「我们只是路过,不过近几日要在清县驻足,舍弟就在附近,不劳公子相送。」
「令弟就在附近?」白衣男子一怔,「为何方才却不见他现身?」
「他……」孙柔嘉正想回答,就见孙廷毓引着小厮匆匆奔跑而来。
「长姊!」孙廷毓气喘吁吁地道:「长姊,出什麽事了?方才怎麽听到呼救声—— 你、你怎麽受伤了?」
「廷毓?」白衣男子诧异地唤道。
孙廷毓亦是错愕,意外地瞪着那白衣男子,「笃君哥哥!」
孙柔嘉听闻这声呼唤,大为吃惊,笃君哥哥……他就是传说的苏笃君?清县县尹,廷毓的挚友?
突然间她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一阵晕眩,霎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最後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县衙的後面有一座小院,本是给各任县尹的家眷居住,但苏笃君尚未成亲,这院落就一直空着,此刻正好打扫出来,让孙柔嘉疗伤,她昏厥一事可把众人吓得不轻。
孙柔嘉在床上养了几日,敷了苏笃君赠的金创药,伤口渐渐痊癒。虽然遭遇了这无妄之灾,但她很喜欢这座清雅的小院,在此多住一些日子倒也无妨。
初夏傍晚时常下雨,孙柔嘉喜欢坐在窗边,听雨打芭蕉叶的声音。苏笃君还特意叫婢女在她屋里点了怡神香,有着非常清新的花果香气,稍稍一闻,心情就会一点一点好起来。
「小姐,这清县的石榴可真是又大又甜。」小映把鲜红透明的石榴籽剥出来,盛在盘子里,加上一些碎冰,供孙柔嘉用银勺舀着吃。
「你现在跟这县衙的人都处得很熟了?」孙柔嘉笑盈盈地问道。
「嗯,厨房的嬷嬷、打杂的小婢、跑腿的小厮都很熟了。」小映得意地道。
「苏公子到底是什麽出身?」孙柔嘉接着问道,「怎麽年纪轻轻就能做得这清县县尹?」
小映奇怪地问:「苏公子是染川名士,诗名满天下,如何做不得县尹?」
孙柔嘉眉间若有所思,「普通的县尹倒也罢了,但这清县可不同寻常,这里可是产金矿的地方,如此重要之地,朝廷会随便派人来治理?」
「这倒也是……」小映虽然不懂朝政,但大道理还是懂得的,「听闻苏公子的姑母很尊贵,被皇上封为豫国夫人,大概苏公子也是因此而受益吧。」
「哦?」孙柔嘉一怔。所谓豫国夫人是多高的头衔,她暂时不太明白,但不打紧,她会慢慢弄明白。
孙柔嘉又道:「苏公子既然出身高贵,有才学,又有官位,为何咱们家里不允许廷毓跟他来往?」
小映瞪大眼睛,错愕道:「小姐忘了?」
「什麽?」孙柔嘉装傻。
「上次奴婢跟你提过的。」小映道。
「我病了那一场,什麽都不记得了,」孙柔嘉故意扶着额道,「你从前跟我提过什麽?」
「就是苏公子与咱们家大公子……」小映有些难以启齿,「同宿同眠的事……」
「那又如何?」孙柔嘉依旧不解,男子共睡一榻也不是罕事。
「那个……龙阳什麽好,」小映道,「断袖什麽癖,小姐可懂得?」
孙柔嘉呆了一呆,是说这两人是同志吗?她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从前耽美小说看得多了,她倒是不以为意,只不过在这保守的古代,要真遇到这样的事,只怕就没那麽多乐趣了。
「小姐,府里为了这件事都愁死了,你还笑?」小映着急道。
「两个男子就算同宿同眠,也属正常,或许出自兄弟友情,」孙柔嘉安抚她,「我看是你们想多了。」
小映似是不相信,「苏公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媒人都快把他家的门槛踏破了,他就是不肯娶。」
「哦?」孙柔嘉暗道,这倒是有点可疑。
「鞠夫人就怕大公子跟着他会被带坏了。」小映补充道。
「传言只是猜测而已,未必可信,」孙柔嘉摇摇手道:「如今我们住在苏公子府里,是客人,要知礼数,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这个奴婢懂得。」小映连连点头。
「孙小姐—— 」忽然,门外响起婆子的声音。
小映立刻噤了声,掀帘而出,换上盈盈笑脸道:「杨嬷嬷啊,请进,快请进。」
杨嬷嬷是苏笃君身边的管事,平素一直在前面县衙内当差,今天也不知为何,会忽然到访。
孙柔嘉发现,她并非独自前来,身後还跟着一个丫鬟。那丫鬟穿着蜜藕色衣裳,长得颇为清秀,不过她一身湿漉漉的,彷佛刚刚淋了雨。
孙柔嘉亦笑道:「嬷嬷又是送东西过来的吗?这儿什麽也不缺,苏公子太客气了。」
杨嬷嬷指着身後那丫鬟道:「公子怕孙小姐这里缺人手,便差了个人给小映姑娘使唤。」
小映一愣,「嬷嬷,我忙得过来。」
「这丫头名叫小暖,」杨嬷嬷却继续道:「这院子里有什麽打杂的事务都交给她吧,扫地浇花之类,小映姑娘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孙柔嘉心下诧异,仔细打量那丫鬟,怎麽看也不像个粗使的婢女,或许因为她生得太过漂亮,或许因为她的衣着甚是讲究……总之,看着她头上还戴着支精细的银簪子,应该算得上是上等丫鬟。
杨嬷嬷又道:「後面有空屋子,你自己去收拾吧,这些日子便在这里伺候。」
那丫鬟神情楚楚可怜,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敢反抗,只低着头,默默退下去了。
孙柔嘉瞧着她的背影,心中琢磨着,好一番玩味。
「嬷嬷,」她抬眸问:「外面又下雨了?」
「啊?」杨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雨早停了。」
孙柔嘉暗指小暖离开的方向,「你们过来的时候没撑伞吗?怎麽我看那小暖姑娘身上湿漉漉的?」
「她啊……」杨嬷嬷尴尬的笑,「她被公子罚了,跪在院中半日,所以淋了雨。」
「原来是为了处罚她,才让她来这里的?」孙柔嘉道。
杨嬷嬷连忙道:「小姐别误会,确实是怕小姐这里缺人。」
「她到底犯了什麽过错?」孙柔嘉趁机问:「你们公子平素和善,怎麽也不像是会处罚下人的。」
「唉,怪不得我家公子,」杨嬷嬷有些难以启齿,「都是这丫鬟……心太高了。」
「到底怎麽了?」孙柔嘉越发好奇,「嬷嬷,你不跟我说实话,这人我可不敢收。」
「这……」杨嬷嬷犹豫再三,终於开口道:「其实也不算什麽秘密,我们公子尚未婚配,漂亮丫鬟摆在跟前,总不太方便。」
「这话可怪了,」一旁的小映亦忍不住道,「漂亮丫鬟苏公子若是喜欢,纳为房里人也不打紧啊。」
杨嬷嬷摇摇头,「我们公子一向守礼,总说在正室夫人进门前不宜有其他女人,素来也不近女色。」
孙柔嘉与小映相互看了一眼,忆及方才两人私下谈论苏笃君的话题,彼此心中都有了些领悟。
孙柔嘉莞尔道,「苏公子怕是眼光太高了,二十多岁尚未娶婚,这在咱们萧国也属罕见的了。」
「可不是嘛,」杨嬷嬷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他喜欢怎样的女子……昨晚这小暖打扮了一番,本想去亲近公子,却被他罚了跪,打发到这里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孙柔嘉掩嘴笑。
「嬷嬷别担心,姻缘天注定,是苏公子的缘分未到罢了,我们会好好照顾小暖的,嬷嬷放心去吧。」
传说苏笃君有龙阳之好,方才还觉得或许以讹传讹,但现下看来,娇俏佳人在侧却不动心,难怪惹人怀疑。
孙柔嘉心想,虽然她不歧视同志,可看鞠夫人及小映的态度即可知道,萧国人并不能接受这种事,为避免孙廷毓越陷越深,日後痛苦,她还是找机会早早将这份不被容许的恋情幼苗扼杀了才好。
第三章 隐逸坛盛会
孙柔嘉穿过圆拱门,远远的,便看到苏笃君与孙廷毓坐在廊阶上喝酒。
两人皆身着白色的中衣,发髻垂散,一派慵懒惬意,这两人在一起倒也赏心悦目,皆是清俊男子,坐在这有各式花草的庭院里谈笑畅快,良辰美景也不过如此。
孙柔嘉本想上前,却忽然觉得不便打扰,便退到青罗蔓蔓处,犹豫了片刻,正巧听到两人的对话。
苏笃君吟诵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哀弦微妙,清气含芳。流郑激楚,度宫中商。感心动耳,绮丽难忘。」
他的声音带着醉意,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一些,却格外动听,彷佛夜风吹过纱帘,暗香浮动。
孙廷毓笑道,「笃君哥哥,听这诗句,彷佛你是在想念心上人呢。」
「这是前朝的诗,并非我所作。」苏笃君亦笑答,「不过,我最喜欢其中的一句。」
「哪一句?」孙廷毓问,「感心动耳,绮丽难忘?」
苏笃君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妍姿巧笑,和媚心肠。」
「这有什麽特别吗?」孙廷毓不解。
苏笃君解释,「妍姿巧笑的女子,世间多见,和媚心肠的女子却不多见。」
孙廷毓听後抚掌赞叹道:「笃君哥哥说得极是!世间女子,美貌者多矣、艺高者也不少,且两者可经由後天雕琢精进,唯品德心性加者最为难得。」
苏笃君不答,只点了点头。
「难怪笃君哥哥不愿意成亲,」孙廷毓恍然大悟,「原来是一直遇不到这样的女子。」
苏笃君却摇摇手,「我几时说过不成亲是这个原因了?你也说了,和媚者,世间罕见,我岂会抱此奢望?」
这两人什麽意思?言语间一来一往的,在相互试探吗?孙柔嘉彷佛听到一对小情侣在调情,不由想难怪鞠夫人会这样紧张,两人互动间确实暧昧了些。
「那是因为什麽?」孙廷毓追问。
苏笃君却沉默了,只道:「说来话长……」
孙廷毓却不甘地追问:「究竟因为什麽?听闻慕容县主对哥哥你一往情深,这位县主可算得和媚心肠?」
苏笃君答道:「县主身分高贵,我官职低微,不敢高攀。」
「哥哥谦虚过甚了,」孙廷毓笑道:「依我看,十个县主也配不上哥哥你啊—— 」
忽然一阵风来,吹得树影摇动,苏笃君抬眸,正巧看见孙柔嘉的匿身处,不由微微一怔,「孙小姐?」
迫不得已,孙柔嘉只好自藤蔓後走了出来,盈盈笑道:「廷毓,你又偷偷喝酒了!」
孙廷毓吓了一跳,连忙踉跄地站起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不由得微微脸红,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手足无措。
而苏笃君也连忙掩上敞开的衣襟,略略理了理散乱的发髻。
「苏公子这院子里倒很凉快,」孙柔嘉缓缓踱上前去,抬头看了看天际,「每到傍晚都像要下雨了似的,总觉得闷热。」
「孙小姐若是热得难受,只管使人添冰盆,我这地窖里藏冰足够。」苏笃君道。
孙柔嘉欠身道:「多谢苏公子,只是住了这些日子,我身子也好多了,想来也该跟舍弟回家去了。」
毕竟他们待了这麽久,她身子恢复了还不走,这可说不过去。
「回家?」孙廷毓满脸不情愿,「长姊,我们都还不曾在清县游玩一二呢。」
「不是在金河游玩过了吗?」孙柔嘉道,「清县还有更好的景致吗?」
「景致多了!」孙廷毓急道:「长姊,这县城你都还没逛过呢。」
「县城有染川城热闹吗?」孙柔嘉问道,「想来也没什麽可逛的。」
「怎麽不如了?明日便有隐逸坛,那可是染川城也瞧不着的热闹。」孙廷毓道。
「隐逸坛?」孙柔嘉一怔。
「对啊,笃君哥哥任清县县尹以来,便开设了此坛,每月十五,各方文人墨客至此,将自己的诗文张贴出来,供观者品评,相互交流学识,取名『隐逸坛』—— 拾天下才子隐逸之作,弥遗珠之憾。久而久之,连皇上都知晓此坛,异邦学子也慕名前来,岂是寻常得见的热闹?」孙廷毓提到苏笃君此番事绩,很为之自豪的模样。
「廷毓,你这样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彷佛都是我的功劳。」苏笃君笑了,「其实,起初不过是看着清县地灵人杰,想多添些机会给才子文人表现罢了。」
孙柔嘉听了,心里生出钦佩来。
这隐逸坛听来既文艺又有趣,就算是现代,如此的盛事也鲜少听闻,难得萧国一个小小的清县却有。
这苏笃君看来绝非普通人物,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思想着实超前,比她更像个穿越时空的人物。
「长姊,咱们就留下来瞧一瞧吧,」孙廷毓向她撒娇,「弟弟前些天作了些文章,本就想在隐逸坛会会文友的,你就成全我吧!」
「那就再打扰苏公子几天。」孙柔嘉欠身道。
其实她也好奇,这古代人开的Party到底是什麽景象,难得机缘巧合,就见识一下也无妨。
「我这里一向冷清,因而常盼着客人来小住,你们愿意多留几日,在下求之不得。」苏笃君依旧温和的道。
明明只是些客气话,但不知为何,孙柔嘉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诚意,大概是他那张俊颜太讨人喜欢,无论说什麽,人们都愿意相信吧。
隐逸坛有如赶集一般热闹,碧玉山下,大常寺旁,每逢十五本是庙会之所在,自苏笃君任县尹以来,在此地举办隐逸坛,每至此日,不仅文人骚客至此,商贩也云集,更有百姓载歌载舞,场面好不热闹。
孙柔嘉与孙廷毓轻便打扮,带着贴身的婢女小厮,顺着一条街边走边看,两边道旁有卖吃的,有卖喝的,而文人骚客便将自己的诗文张贴在指定处,围观者谈笑评点,气氛和谐。
而山边则搭建了一方高台,台下设听众座席,台上则是数名评审官在列,若有文人愿意将自己的诗文呈上,评审官现场评析,听者服之,抚掌称好,听者不服,则上台来辩,公正公开。
孙柔嘉长这麽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盛事,心中无比感兴趣,看到什麽都觉得好奇,孙廷毓是隐逸坛的常客了,一路行着,一边与孙柔嘉讲解。
「台上那些评审官是何人呢?」孙柔嘉问。
「都是咱们萧国的文学名士,还有朝中重臣。」孙廷毓解说道,「比如左侧那长须者,便是前任礼部乔大人,如今告老还乡,闲时至此,与後辈品诗论文,也算晚年的一点乐趣。」
「昨日我翻阅史籍,听闻前朝也有过类似的评坛,」孙柔嘉回忆着,「不过,那是为了选拔官员所设。」
孙廷毓接着说︰「从前没有科举制,文人想入仕,得靠中正官选拔,不过笃君哥哥开设此坛,对於想入仕途者,也有助益。比如去年有一位陈举人,因为写了《桑田赋》在隐逸坛闻名,皇上破格录选了他为进士。」
「竟有这样的事?」孙柔嘉诧异,「难怪这里这麽热闹,原来也是有利可图的。」
「不过这样的事也不常有,偶尔一两个走了大运而已。」孙廷毓笑道,「否则科举还有何意义?」
孙柔嘉语气钦佩,「这麽说来,你的笃君哥哥很受皇上青睐啊,他开设的文坛能破格让人入仕,吸引四海八方的文人游客,这并非普通人能办到的。」
「笃君哥哥之所以受皇上青睐,是因为他的姑母是豫国夫人。」孙廷毓还是那句话。
「豫国夫人又如何?」孙柔嘉越发奇怪,「像这样的诰命夫人,朝中比比皆是。」
「豫国夫人与皇上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听说是远亲。」
「哦。」原来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吗?孙柔嘉不由得微笑。
总不至於萧皇从小暗恋这位豫国夫人,所以长大之後,对她的侄儿格外喜爱吧?
「长姊……」孙廷毓忽然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长姊与慕容县主向来交好,下次见到县主的时候,长姊可否求个情,请县主不要再逼迫笃君哥哥了?毕竟,婚姻之事要两情相悦才可共携白首啊。」
啊?慕容县主不就是苏笃君的那位追求者吗?怎麽,她和这位县主认识?听廷毓这语气,彷佛还是她的闺蜜?孙柔嘉很是惊讶。
这位县主究竟缘何与她一个府尹的女儿来往?看来她须不动声色,赶快搞清楚自己周边的人、事、物……
「说来,也怪你笃君哥哥太招女孩子喜欢,」孙柔嘉笑道:「县主虽与我有几分交情,但终身大事岂会听我的?慢慢来吧,且待我想个法子劝一劝。」
孙廷毓呶呶嘴,「听闻上次县主回京之後,便让她父亲去求皇上赐婚。不过笃君哥哥不喜欢她,也去求了豫国夫人,皇上终究没有勉强。」
孙柔嘉憋着笑道:「你这笃君哥哥眼光太高了,慕容县主都看不上,也不知将来会中意怎样的女子。」
「咦?」孙廷毓看了她一眼,「长姊,今日你彷佛对笃君哥哥特别关心,该不会也对他有了好感吧?」
「我就是好奇,」孙柔嘉怕他误会,连忙道:「你母亲特意嘱咐我,要好好了解一下你交的这些朋友,我今日就想问个明白。」
「母亲就是对笃君哥哥有成见,」孙廷毓嘟囔道,「不,她对我交的任何朋友都有成见。」
孙柔嘉正想劝说几句,忽然看到苏笃君迎面而来,连忙止住了话语。今日盛会,苏笃君本为隐逸坛的主评,然而他没有着官服,而是如孙柔嘉初见他之日,一身白衣,银丝云纹在袖间闪闪发亮。
孙廷毓上前道:「笃君哥哥,你怎麽现在才来?」
苏笃君笑道:「今日我不做主评,把重担全扔给乔大人了。我自个儿乐得清闲,可以在台下喝茶聊天了。」
「笃君哥哥,原来你不当主评了?」孙廷毓的脸上颇有些失望,「我连日写了一篇赋,本来还想着请你点评呢。」
「给乔大人看也是一样的。」苏笃君摆摆手,「凭着咱俩的交情,若我来评,别人或许还会质疑我不公正。」
「苏公子真的会不公正吗?」孙柔嘉从旁莞尔道,「凭着你的品格,真会徇私吗?」
「我自是不会,但若旁人都觉得我徇了私,岂非对廷毓不公平?」苏笃君抬头看着她道。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正视她,四目交错,能感受到彼此瞳中的微光,孙柔嘉心下像是被什麽灼烧了一下,双颊有些泛红。
「苏公子平素喜欢什麽样的文章呢?」她很想与他谈论一番风雅,虽然她对古典文学知之甚少。
「我不喜欢看太花哨的文章,」苏笃君竟认真答道,「平素一些骈文、赋,因为辞藻华丽,雕琢太过,倒喜欢一些乐府民歌什麽的。」
孙柔嘉点点头,原来,他不喜欢装模作样,而喜欢直率的乐府民歌,看来他个性颇为朴实。
「我也是呢,」孙柔嘉附和,「骈文、赋,有些用字生涩冷僻,我都读得不太顺,甚至是不太懂意思,乐府民歌之类才真挚可爱。」
「哦,孙小姐喜欢哪首民歌呢?」苏笃君好奇地问。
呃,古文古诗她一时也背诵不下来,就拾几个熟悉的句子说说吧,反正这里是萧国,据她了解与历史上的朝代有所差异,似是异次元时空,她胡诌几句,应该不会露馅。
「比如——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假如她没记错,这应该出自《西洲曲》。
苏笃君怔了一怔,似是回味,片刻之後才抚掌道:「好,此句真好,思念之情如跃眼前了。」
孙柔嘉一颗心稍安,看来他没有读过《西洲曲》,此刻得他一句赞叹,她心下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听来是不错,」一旁的孙廷毓傻呵呵地道:「虽然我不懂得男女之情,不过也能感受到。笃君哥哥,你可曾有过此等相思?」
「世间男女之情,大抵差不多。」苏笃君答道,「只觉得这其中意境,与我偶尔在午夜梦回时相似呢。」
他这话什麽意思?他也有过喜欢的女子,或者,所谓的男女之情……便是龙阳之情?
孙柔嘉心里憋着笑,表面上却镇静,仔细观察苏笃君的神情。
他眸间似有一丝忧愁,嗓音和悦,却听来有些沧桑之感。他像是一个谜,吸引她去猜度。
「大人—— 」
这时,县衙的一名公差快步奔来,满面焦急的神色,汗水涔涔。
「何事?」苏笃君蹙眉。
「孙府尹来了,持有皇上圣谕,」公差禀报,「请大人速去评台处接旨。」
「孙府尹?」孙廷毓诧异道,「我爹?」
孙柔嘉亦错愕,这个孙府尹是她的父亲吗?这个时候他忽至清县,还持有圣旨,不知所为何事?
莫名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孙柔嘉不便多问,只见苏笃君整理衣冠,领着公差匆匆离去,她亦与孙廷毓紧步跟随而上。
碧玉山下,高台之上,孙仲尧肃然伫立在那里,孙柔嘉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父亲」,他与她想像中的一模一样,青须轻拈,一身周正,不怒自威。
「清县县尹苏笃君听旨!」孙仲尧朗声道。
「臣接旨。」苏笃君当即跪下行礼。
在场众人皆齐刷刷跪在地上,孙柔嘉亦与孙廷毓俯身於其中。
「隐逸坛从今日起停办,钦此。」孙仲尧简短地念道。
这麽短短的一句话,引得四下皆是瞠目结舌,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麽事,都面面相觑。
苏笃君亦是惊讶,然而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没追问缘由,只道:「臣领旨。」
「苏县尹,请挪步,本官有话要讲。」孙仲尧低声道。
苏笃君心知孙仲尧是要悄悄告诉他,萧皇停办隐逸坛的缘由,他也想知道萧皇之举到底是因为什麽。
孙柔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脑中飞转—— 她该不该去打听打听?来传旨的既然是她的父亲,想来要知道真相也并不难。
其实这一切本不关她的事,但她却很想多管闲事,然而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担心好奇心会杀死猫……
手里捧着刚采下来的杨梅,孙柔嘉推开客居的门。今晚,父亲与他们姊弟一道儿住在县衙後面的院落里。孙柔嘉这是第一次与孙仲尧说话,心底不由紧张,毕竟是个冒牌货,生怕露出破绽。
「父亲,」她垂眸道:「女儿给父亲盛了些果子。」
「搁下吧,」孙仲尧对她的态度倒是十分和蔼,比起桑夫人强了十倍,「自你病後,我便去了京城,咱们父女俩好久没见了。来,坐下说话。」
「父亲尝尝这果子吧,」孙柔嘉微笑道,「女儿特意在里边搁了盐,保证不酸。」
「盐?」孙仲尧一怔,「杨梅若是怕酸,不该搁些糖吗?」
「搁糖反而会显得更酸,」孙柔嘉解释,「撒些盐却能将酸味压下去,提出甜味来。」
「你什麽时候竟知晓了这些?」孙仲尧打量她,「病了这一场,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似从前那般娇气了。」
「病中闲着无事,研究了些饮食。」孙柔嘉怕露出马脚,连忙转移话题,「父亲近来在京中可好?听闻父亲十分繁忙。」
「不过是替皇上办差,」孙仲尧道,「跑跑腿而已。」
孙柔嘉一时间也不知该接什麽话,多问一句,恐怕会引起怀疑,但少问一句,她又有些不甘心。
「为父知道你要说什麽。」孙仲尧却道。
「父亲……」孙柔嘉微愣。
「是廷毓叫你来的吧?」孙仲尧挑眉,「想问隐逸坛的事?」
「女儿也是好奇,」孙柔嘉只得接话,「好端端的,隐逸坛为何要停办?」
「说来话长。」孙仲尧一叹。
「廷毓写了一篇赋,本想在隐逸坛扬扬名,」孙柔嘉趁机道,「现下这评坛停了,他好生失望。」
「哦?」孙仲尧颇讶异,「他几时变得如此长进了?」
「最近廷毓一直认真读书,父亲进京的这段日子,他都规矩得很。」
「叫他以後去正正当当考科举吧,」孙仲尧叹了一口气,「这隐逸坛就别指望了,大概近年都不会再开设了。」
「为何?」孙柔嘉追问道:「父亲能否告诉女儿?好歹也该让廷毓知晓缘由,以免这孩子傻等。」
孙仲尧犹豫再三,终於开了口,「一年前,有位陈举人本来科举落了第,然而他写了篇《桑田赋》在隐逸坛扬名,皇上便破格录他为进士。」
「此事女儿听说过,」孙柔嘉又疑问:「有什麽不妥吗?此事早已传为佳话,也正因为如此,隐逸坛才如此受天下学子推崇啊。」
孙仲尧凝眸,「可是……近日有人向皇上揭发,这篇《桑田赋》是抄袭之作!」
「什麽?!」孙柔嘉骇然。
「皇上震怒,但碍着面子,又不好将此事公诸於世,所以只得下旨停办隐逸坛。」孙仲尧叹气。
「这……会不会弄错了?」孙柔嘉对此表示怀疑,「说抄袭就是抄袭吗?抄的是何人之作、有何凭证?」
孙仲尧无奈摇首,「那位陈举人入选进士後,得了一个县尹之职,一日醉酒,他自己说出来的。」
「他自己说的?」孙柔嘉惊愕得无以言表。
她本来还以为,此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但若当事人自己亲口承认……这便没转圜余地了。
「可惜了,」孙仲尧语气惋惜,「我也觉得隐逸坛是一个不错的所在,八方学子以文会友,就算无关官场功利,也值得举办,可现在,恐怕苏公子也会受牵连。」
「怎麽会……」孙柔嘉心下一紧。
「毕竟那篇《桑田赋》是他主评的,也是因为看了他的评语,皇上才对陈举人青睐有加,如今事发,苏公子难辞其咎。」
「那位陈举人既然喝醉了,」孙柔嘉猛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当时与他对饮的是何人?便是此人向皇上检举的吗?」
「听闻是他府中的一位客人,也是朝中官宦之子。」孙仲尧道。
「这位客人平素与陈举人相交甚好吗?」孙柔嘉问道,「陈举人既然已被任命为县尹,前往辖地赴任,这位客人千里迢迢离京去找他相聚饮酒,听来是深交挚友所为,但既是深交挚友,没道理把陈举人的醉话偷偷禀报给皇上,害了他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孙仲尧眼神微动,「不过,事情究竟怎样,皇上也没有细述,听闻只是撤了陈举人的官罢了。」
「想来也不是什麽挚友,而是早已心存嫉妒吧?」孙柔嘉进一步推测,「又或者,是太过刚正清廉之人,所以容不得做假?」
她很想把此事弄个明白,否则这麽难得的隐逸坛盛会就此绝迹,实在可惜可叹。
况且,还会连累苏笃君……
想到这里,她一顿,奇怪了,她与苏笃君不过泛泛之交,用不着为了他担忧,但此刻心中却有一股感慨之感,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帮帮他。
因为廷毓吗?呵,她还想拆散两人呢,怎麽这会儿竟为苏笃君焦急?孙柔嘉发现,她这突兀的心思,连她自己也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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