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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袖胭《贵院真甜》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4-3-19 10:44
标题: 袖胭《贵院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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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贵院真甜》
作者:袖胭
系列:蓝海E1476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4年03月20日

【内容简介】

这个书院每人都有不止一个名字,
每个身分都是不可说的秘密……

丞相独子苏门锦出殡那天,洛阳城几乎所有少女都来吊唁,
人人哭得梨花带雨,唯独首富千金钟若晴没流一滴泪,
身为未婚妻的她不难过,反而拳头硬了,
因为那混蛋根本就没死,她亲眼看见他在清宏书院里逍遥!
双亲跟苏家人以为她伤心过度,思念太甚出现幻觉,
除了克夫她又多背一条疯癫的罪名……拳头更硬了!
她想办法进入书院成为唯一的女学生,自此展开调查,
那无耻混蛋化名纯洁,明明本人一点都不纯洁,
还发动所有师兄替他打掩护,让她一点小辫子都捉不到,
正一筹莫展之际,书院里的神秘美公子云澶却主动帮她,
与她佯装亲密,逼出那混蛋妒意,也挖出他埋藏的秘密,
只是她不知这秘密竟会动摇国本,死伤无数,
也让苏门锦再度陷入死亡危机,真的从此消失不见……
她还是不信他死了,她会再一次找到他,让他再一次「死而复生」!


  楔子 男主已死,有事烧纸

  三月初十,丞相府内一片缟素,哀恸震天。

  钟若晴跟在父母身后,刚进门就被一个丫鬟迎头扑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道:「少奶奶你可来了,我们家少爷他……他死得好惨哪,呜呜呜呜!」

  钟若晴嘴角微抽,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那丫鬟一口气提不上来,竟然哭晕了过去,而苏家下仆们则是训练有素地一拥而上,飞快地把人架起拖走了。

  再看院子里,前来吊唁的人几乎要排起了长队,多半是姑娘,并且每个人都比钟若晴看起来更像是死了未婚夫婿的模样。

  指尖攥紧了袖口,钟若晴感觉心情复杂。

  今天是苏门锦下葬的日子。

  若要问苏门锦何许人也,仅用一句「丞相独子」来概括是远远不够的。

  韦庄的《菩萨蛮》中有一句说得好——「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便是苏门锦生前最真实的写照。

  想当年他一袭青色长衫,打马自街市上悠然而过,眉眼俊逸,气度风流,嘴角一抹浅笑徐徐漾开,更是连带着三月的春风都添了几分甘醇,直让人心醉。

  且不说那副误了多少姑娘终生的皮相,单看他那一手妙绝天下的草书,对于京中名流雅士而言也已经是万金难求的了。

  他若还在世,只怕洛阳城里大半的姑娘每日还在盼星星盼月亮,指望着他和钟家的婚事最后能出个啥意外,好给其他人留点念想。

  只可惜如今连婚事带人一齐没了,她们只好捂着碎成渣渣的少女心蜂拥前来,只为看心上人最后一眼。

  然而和这些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们相比,还没成婚就直接从「准少奶奶」化身为「准寡妇」的钟若晴,此刻却平静得有点对不起她的身分。

  她的神情里有不安,有纠结,有困惑,有茫然,却唯独没有半点悲伤的痕迹。

  「哎,当真是可惜了门锦这样的一个好孩子啊!」远远地望向灵堂,钟老爷站住脚步,摇头叹息,「前不久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钟夫人在一旁攥着帕子抹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见爹娘这就哭上了,钟若晴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见母亲一个抽搭,终于忍不住伏在钟老爷的肩头哭出声来,她只好撇撇嘴,把话咽了下去,再找机会。

  但以她的身分,出现在此地自然是格外的引人注目,眼瞅着越来越多的目光朝自己投来,钟若晴琢磨着,这时候如果太无动于衷似乎也说不过去,便只好掏出帕子遮住脸,装模作样地哼哼了几声。

  钟若晴素来以「演技派」自居,可一想到膈应在心里的那件事,不管怎么用力,偏偏半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正此时,苏家二老顶着通红的眼眶从远处快步走来。

  苏钟两家虽一官一商,但世交已久,又是姻亲关系,如此情形下见了面,自然又是一番唏嘘,互劝着节哀。

  「哎,咱们晴丫头也是好孩子,」苏夫人拉住钟若晴的手一遍遍轻抚着,哑声道:「怪只怪门锦和我们苏家没这个福分……」话未说完,又忍不住低头抹眼泪。

  苏丞相在一旁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叹气。

  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两家人渐渐地沉默下来,只余下周遭高高低低的哭声,把气氛渲染得无比沉重……

  钟若晴终于忍无可忍了。

  从进门开始,那句话就跟鱼刺似的卡在喉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再不说,她真的快要憋死了!

  「苏伯父,苏伯母,请务必节哀!」眼瞅着附近没有外人,她索性上前一步,低声道:「不知二老是否想过,如果苏门锦……他没死呢?」

  此话一出,其余的四人俱是一愣。

  既然话已开了头,剩下的就没什么好顾忌了,钟若晴清清嗓子,豁了出去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三天前还见过他,他就在——」

  话没说完,却已经被苏相打断。

  「晴丫头,我知道你同门锦是打小积累起来的感情,非旁人可比,」他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啊孩子,可千万要想开些!胡思乱想,思念太甚,可是要伤身子的……」

  等等啊苏伯伯,我、我没有思念太甚啊,我只是……

  钟若晴呆住,还来不及为自己申辩,那厢苏夫人已经接过了话头。

  「晴丫头,门锦的尸身可是我们亲眼看着从河里打捞上来的,现在就躺在灵堂的棺材里。」说着,她用力将她手里的帕子攥紧了几分,瞬息功夫已经泣不成声,「我还记得、还记得那时候他的身子冰凉冰凉的,全无一点温度,那模样……我每天夜里都会梦见……」

  说着,二老已经抱头痛哭了起来。

  见此情形,钟若晴傻了眼,她总不能请苏家当场打开棺材看看人在不在里面吧?思来想去,只好转向自己的父母,语无伦次道:「爹、娘,千真万确,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苏门锦他……他……」

  「孩子啊,门锦已经去了啊!」钟夫人却扑上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哭道:「虽然你这几天一滴眼泪也没掉,可娘知道你心里难过,别钻牛角尖也别把苦憋在心里了好吗?要哭就哭出来,可千万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啊!事已至此,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为娘可要怎么活啊……」

  我我我……我真的没有想他想疯了啊,娘亲你听我解释好吗……我没哭不是因为憋着,是因为他没死啊啊啊!

  眼看着三人已经哭作一团,钟若晴真心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她从钟夫人的肩膀上抬起头,怀着最后的希望看向自己父亲。

  四目相对,钟老爷沉重地叹息一声,「孩子,你的苦爹明白,回去爹一定给你请个好大夫看看。」

  钟若晴:「……」

  为什么宁可觉得她有病也不相信苏门锦没死,这真的是亲爹吗?

  虽然这世上模样相似的人确实是有的,也虽然她三天前撞上苏门锦的地方……确实有点诡异,但钟若晴却十成十地肯定,那绝对是他本人无误!

  她跟苏门锦青梅竹马十六七年,那混蛋就是被碾成了渣渣扔进垃圾堆,她也能精准无误地把人给扒拉出来。

  何况他只是改了个头换了个面而已?

  可现在的问题是,就算她确信那人是苏门锦,可也要有人信她才行啊……

  第一章 在下姓李,大名狗蛋

  京城西南二百里,清晨的清宏书院正沐浴在一派宁静祥和氛围中。

  山长段懿尊捻着白胡子走出房间,看着院子里正辛勤扫着枯叶的学生们,向来热爱清净的他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

  他年逾古稀,德高望重,乃是书院的所有者兼唯一的教书夫子。深吸一口清新甘甜的空气,段山长在心中默默感慨:生命是多么的美好,生命是多么的精彩……

  而就在下一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把一切都毁了——

  「夫子!夫子!救命啊!」

  看着面前刚扫好没多久又被踩得稀烂的枯叶,段山长微一皱眉,冲着来人道:「大清早的,何事大呼小叫?看看这院子被你弄成什么样了,罢了,等会便由你来打扫吧!」

  正在扫地的众学生闻言「耶」了一声,立刻扔了扫帚,一哄而散吃早饭去了。

  「夫子,事情紧急,我、我也是没办法啊!」书院中第二不成器的学生——纯净,一脸无辜地走上前来。

  段山长一听这话,就知道麻烦一定是出自他那个第一不成器的混蛋学生了,便叹了口气,道:「哎,纯洁他又怎么了?」

  「纯洁师哥让我十万火急前来求救,他说他……他要被人强暴了!」

  此话一出,原本正要去饭堂的众人步子登时一顿,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一记肃杀的眼神把人驱散了,段山长抬手在纯净的头上敲了个栗爆,呵斥道:「混帐,一大清早就这么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夫子啊,师哥说他真的危在旦夕、贞洁不保啊,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纯净泪眼汪汪地捂着脑袋,委屈道:「再说这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师哥实在没辙啊,只有等夫子你来解围了!」

  「罢了罢了,赶紧带为师过去吧。」段山长无奈摇头,这纯洁惹是生非的功力他是领教过的,如果不赶紧将麻烦扼杀在摇篮中,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么蛾子来。

  果然,刚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一个断成两截的扫帚正十分凄凉地躺在四散的落叶中,再往远看,门外的老槐树边,一上一下、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哎,纯洁来到书院才不足两个月,这都第几十次了……段山长扶了扶额,无语凝噎。

  树上呈马猴状扒着的那人,一看见他立刻如蒙大赦,远远地挥手哭号道:「夫子,夫子,你可算来了!赶快救学生于水火中啊!」

  树下站着的姑娘则是一身粉色衣裙,容貌娇俏灵巧,只是腮帮子气鼓鼓的,显出了几分凶悍的模样,听了纯洁的呼救,她单手叉腰,伸出一根玉笋似的指尖往树上一指,怒道:「每次都搬你的夫子来当救星,算什么男子汉?苏门锦,有种你下来,咱们今天把话说清楚了!」

  树上那有心好好学习奈何不得清净的纯洁师哥,一听这话又挥舞着四肢,吓得赶紧朝上爬了几下。

  他的确生得相貌出众,即便穿着那千篇一律且半新不旧的书院统一服制,也丝毫不影响眉目间的俊朗清秀,反而平添了几分仙逸出尘的感觉。

  确定了高度安全,纯洁小心翼翼地偏过头,朝下面看去,无奈道:「这位姑娘,在下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我乃无名小卒一个,为了考取功名,才特地背井离乡来到这清宏书院刻苦读书,真的真的真的不是你口中的那什么苏门锦!你便行行好,放过我吧!」

  「少来蒙我!苏门锦那杀千刀的,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更何况只是换了身打扮,改了个名字?」姑娘一脸不信的表情,咄咄逼人道:「有种就告诉我你的本名叫什么,哪里人?」

  因为段山长他老人家记性大不如前,就效仿寺院,强制要求进入书院的学生都得改成「纯」字辈,且只有两个字的名字——这样他实际需要记住的就只有一个字了……

  听了姑娘的要求,纯洁半刻也没有犹豫,马上连珠炮似的道:「在下本名李狗蛋,马栏乡村杆秤镇莲花沟人氏。父亲李铁柱,母亲刘桂芳,家中还有三个哥哥,分别名唤李钢锁、李大锅、李秤砣……」

  「好了好了……」姑娘一阵无语,只能打断他道:「那、那你为什么每次一见我就跑?这次都躲到树上去了,分明就是理亏,不敢和我当面对质!」

  「哎,我为什么躲到树上去,姑娘你、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纯洁苦着脸叹了口气,手上越发把树干抱得紧了,「我被你逮到的时候,哪一次不是还没开口就先扒衣服扯裤子的?上次不过是跑得慢了些就被你按在地上,连袍子都给撕烂了!还有上上次,还好我及时扯住了裤带,否则、否则……」

  「如果不是你自己见了我就跑,我干么要拉你衣服?」姑娘听闻此言,一张鹅蛋脸红了红,「再、再说了,我什么时候扯你裤子了?」

  「明明扯了!」

  「明明没有!」

  「就扯了!」

  「就没有!」

  「扯了!」

  「没有!」

  两人这么斗了一会儿嘴,粉衣姑娘一跺脚,对着树上发出最后通牒,「我不和你绕弯子了!苏门锦,你到底下不下来?」

  「姑娘,在书院内,在下叫『纯洁』;书院外,在下名唤李狗蛋,苏门锦什么的,不认识啊。」

  话音刚落,一颗石子就擦着耳边飞过去了。纯洁一愣,还没回过神,又一颗更大的飞了过来,这一次——正中眉心。

  只听「嗷——」、「啪叽——」、「啊——」三声,人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狗啃泥的姿势落了地。

  眼看着那姑娘拍拍手上的灰尘,挽起袖子冲上去,一副要揍纯洁的模样,段山长知道不能只顾着围观了,便赶紧带着纯净挡在了前面。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道:「书院乃是清净读书的地方,不得喧哗,钟姑娘有话好好说,还请不要动手。」

  「夫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只有我和苏门锦面对面才说得清楚!」身为常年上门骚扰清净的「熟客」,钟若晴客客气气地越过了段山长,冲地上的人大声质问道:「苏门锦,你好端端的干么装死?如果不是我那天出游无意中在这里看见你了,你是不是、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让我知道?」

  她说着忽然委屈起来,咬咬下唇,大眼睛里隐隐附上了一层水雾,脚下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变得温柔,反而十分不客气地朝人踹了一脚。

  这一脚下去,地上那死鱼一般挺尸的人却忽然一扭身吐出一口血来,随后身子一抽,满脸鲜血地歪倒在一旁,真成死鱼了。

  「师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师哥!」纯净连忙冲过去要将人驮起,无奈个子太小力道不够,只能招呼着众师哥将人四脚朝天地抬了起来,飞速往院子里跑。

  钟若晴被这一幕惊得呆了呆,原本气得泛了桃红的面容此刻只剩下无措的表情,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段山长,道:「夫子,他、他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宿疾吧……」段山长嘴角抽搐着叹了一口气,只道:「哎,那什么……时候不早了,院中皆是男子,不宜相留,姑娘还请早回吧。」

  留下此言,他看了看身后那抹粉色影子,摇摇头,转身离去。

  关了院门,段山长叹了口气,转头瞅了瞅被人抬着正往房里送的纯洁,厉声喝道:「混帐,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纯洁闻言,起初只是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不放心地往周围扫视了一眼,确认危险已经解除,这才一跃而起,用衣袖将嘴角的「血迹」一把擦了个干净,道:「想不到这不知名的红果子不仅味道不错,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说话间,他俊朗面容满是老不正经的笑意,哪里还有刚才半点要死不活的模样?

  段山长无语地摇摇头。

  纯洁却笑咪咪朝他一揖,道:「方才可多亏夫子解围,否则学生可真要清白不保了!」说完又跟个没事人似的,对一旁莫名其妙的众师哥们一一谢过。

  「你自己胡闹,却连为师也拖下水来,实在是……哎!」段山长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头疼,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叹气再叹气,随后放其他的学生先去吃早饭。

  如果不是送他进来的那人身分太过了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样的麻烦学生弄进来的,成天捅娄子不说,还总连累自己一起收拾烂摊子。

  「罢了,罢了!只是看那位姑娘的性子,你怕是躲得了今日也逃不过明日。既然决意入我清宏书院学习,便摒除外物纷扰,不考取功名誓不甘休!至于其他的陈年旧事,你且自己处理妥当,若有下次,为师可不会再替你周全了!」待到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段山长语重心长地劝诫了他一番,才摆摆手道,「今日小惩大诫,你把院子扫干净再吃早饭吧!」

  「多谢师父,师父慢走——」纯洁乖乖地拖着长音,待到人影消失在远门外,他忽然扬声,道,「纯净!快出来!」

  话音落下,一个人慢悠悠地到了近前,正是他唯一的小师弟——纯净。

  既然要好,有难怎可不同当?纯洁将扫帚往纯净手里一塞,道:「快把院子扫干净,夫子说扫干净了咱们才能吃早饭!」

  「夫子说的明明是让你扫地,怎么又赖我身上了?」纯净接了扫帚,一边不情不愿地在地上扒拉着,一边低声抱怨道。

  「你放心,师哥为人仗义,一定会耐心等你扫完了再吃饭。」纯洁全当不曾听见,迳自走到院墙底下站定,随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巾,「你别慌,慢慢扫就是了!师哥绝不催你!」

  话虽这么说,但纯净扫地的过程中,耳根子就没清净过。

  「纯净莫慌,师哥肚子真的没有叫哦!」

  「纯净慢慢扫,千万不要急,记得要扫干净一点哦!」

  「纯净,师哥和你一样,一点也不急哦!」

  「纯净你别误会了,师哥不是在催你哦,真的不是在催你哦!」

  ……

  正当纯净被这聒噪烦得恨不能撞墙的时候,却骤然听到一声「福音」:「师哥去趟茅厕,你继续扫啊!」

  松了口气,心想世界终于清净了,手上动作也顿时变得麻利。

  然而等到纯净打扫完毕之后,纯洁却跟掉进了茅厕似的,还没回来。

  摆好扫帚,纯净四处唤了唤,不见人影,正准备去找,转念一想,决定还是先去饭堂为上。

  一炷香的时间后,纯净捧着从饭量日益见长的大师哥的手中抢来的四个馒头,终于在东院一处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趴在墙头的纯洁。而且,对方因为太过专注,似乎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到来。

  蹑手蹑脚地跑过去,纯净顺着纯洁的目光朝外面一望,恰好看到了院门外,那片刚发生了小小纠纷的空地。

  不过这时候,门外早已没了人,只有那棵万年不变的老槐树而已。

  面上掠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纯净深吸一口气,凑到他耳畔刚准备大吼一声时,却被纯洁抢先着开了口。

  「鬼鬼祟祟的,干么?」那声音懒懒散散的,显然早就知道他来了。

  纯净的动作悬在一半,只好把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憋了回去,挠挠头道:「师哥,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该不会是……偷偷看人家姑娘吧?」

  纯洁闻言,回头看他一眼,不说话,只是嘴角边还残余着一抹慵懒而不羁的笑。

  那算得上是他的招牌笑容了,彷佛被刻在了脸上一般,不管什么时候都如影随形。这种笑容若是带上了街,一定能闪瞎许多花痴少女的双眼,只可惜在这清一色男学生的清宏书院里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不会是真的吧?师哥,夫子说了,既然来到清宏书院,就要心无旁骛地读书考功名,找姑娘娶媳妇什么的,会分散人的心智,是要严令禁止的!」纯净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扬起手上的包子啃了一口,神秘兮兮地笑道:「嘿嘿,不过孔夫子也说了,食色,性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师弟我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要不这样吧嘿嘿,事情我替你保密,包子让给我一个,怎么样?」

  「让你个大头鬼!刚才厕所满员了,师哥我在这里偷偷解决一下不行吗?」纯洁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然后顺手把属于自己的两个包子抢了过来,顿了顿,又抬手一指纯净脚下,笑得人畜无害,「哦对了,刚好就在你脚下这个位置解决的。」

  纯净吃包子的动作瞬间僵硬。

  而那厢纯洁已经伸着懒腰走远了去,声音因为嘴里塞着包子而有些含糊,「骗你的!走啦走啦,去饭堂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稀粥。」

  说完他停下脚步回过身,彷佛是要等纯净过来,然而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放远抬高,越过那道矮墙,虚虚地望向空中。

  只可惜,以他现在的位置,能看到的只有院子外那棵老槐树上若隐若现的树冠而已。

  他微微眯了眼,唇边惯有的那抹笑意略略凝固了几分,片刻之后,才恢复如常。

  钟若晴一路狂奔着回到了家,等爬自家后院的墙头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耍了……

  她又不是武林高手,对方也不是病弱少女,哪至于一脚就踹吐血啊?

  于是她以骑在墙头的姿势,狠狠地掰断了近处的一根小树枝,以泄心头之愤。

  这不大的声音却惊动了房内的人,窗户很快被推开,丫鬟诗琴探出脑袋,小心地朝周围看了看,瞅见墙头上的影子,赶忙压低声音道:「小姐,快下来啊!小心被人看见!」

  钟若晴扶着墙边的梧桐树,轻车熟路地跳下墙根,飞快地回了屋子。

  诗琴十分配合地掩上了门,边递上了茶杯边问:「小姐,今天情形怎么样啊?」

  「别提了,居然被他装吐血混过去了!」钟若晴气鼓鼓地摇头,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又重重地放下,「哼,要不是我怕爹娘发现赶着回来,一定跟他死磕到底!」

  诗琴被她的气势震慑到,忍不住问:「小姐啊,你真的确定那就是姑爷吗?会不会……只是长得像而已?毕竟如果真的是他,又为什么会对小姐避而不见呢?」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啊!没准儿他是坠河失忆了,或者……」钟若晴也跟着拧了眉,想着想着,忽然一拍桌子,道:「难道他想装死悔婚不成?」

  「怎么会呢,小姐,能摊上这门亲事,姑爷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诗琴笑嘻嘻地安慰道:「想过去咱们府门外,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小姐答应提亲,都……」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瞬间捂嘴收声。

  钟若晴却已经猜到了什么,瞪着她问:「是不是今天媒人又被打回来了?」

  诗琴咬着下唇,点点头。

  钟若晴眯起眼,「怎么说的?」

  诗琴小心地问:「小姐,你……真的要听实话吗?」

  钟若晴一狠心,「说!」

  诗琴弱弱道:「媒人说,她跑遍了京中几大家族,都……都没答应。」

  苏门锦下葬后不久,苏相便认了钟若晴为乾女儿,怕她因为苏门锦的事情而被牵累,反而积极主动地联系媒人,替她说亲。

  只可惜,结果不甚理想……

  所以对于诗琴的话,钟若晴已经毫不意外了,想了想,却到底还是不死心地问:「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还不是那些陈词滥调,」诗琴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说什么小姐还没出嫁就克死了未婚夫君,这克夫的功力不是一般的深厚,没人……敢答应。」

  钟若晴脸色难看了一点,嘴上却还在问:「还有呢?」

  诗琴的声音已如蚊蚋,「还有的说,你因为思念姑爷,终日精神恍惚,不太正常,所以……也不敢答应。」见自家小姐的脸已经黑得跟锅底似的了,忙又道:「不过、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人答应!还是有一家表示对小姐颇为有意的!」

  钟若晴的双眼亮了亮,「哪家?」

  「西街猪肉铺的熊掌柜在乡下有个亲戚……」

  「不能忍,简直不能忍!」钟若晴拍案而起,终于破了功,「苏门锦这个杀千刀的混蛋!」

  想当年,钟若晴凭藉着京中首富的出身,加上虽然不算天仙绝色但也属于上乘的容貌,怎么着也称得上是「京中一枝花」了,在和苏门锦订亲前,上门提亲的媒人就从没断过。

  后来和青梅竹马苏门锦的亲事定了下来,虽然他俩从小就不怎么对盘,离琴瑟和谐什么的还差得很远,但钟若晴心里却还是很得意的,就冲着苏门锦那样貌身家,闺中密友里的那些富家小姐们,谁不是对她羡慕嫉妒恨,恨不能咬碎一口贝齿?

  谁料风水轮流转,如今的她背了个克夫以及精神失常的名头,不仅没人提亲,就连派出去的媒人也无功而返。

  总结起来,就是她从此嫁不出去了……想到这里,钟若晴身形一晃,只觉头顶炸起一道晴天霹雳。

  可问题是,如果人是真死了也就罢了,偏生那个始作俑者此刻正优哉游哉地躲在某个书院里过着小日子,自己却要在这替他收拾烂摊子,钟若晴越想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混蛋,不把他揪出来老娘誓不为人!」趴在桌上牛似的喘着气,她咬牙切齿地道。

  诗琴在旁边帮她顺着气,小心道:「可是、可是就算那个纯洁就是姑爷,他不认帐,又要怎么办才好啊?」

  钟若晴咬着下唇想了半晌,忽然坐起身来,神神秘秘地朝她招了招手。

  诗琴凑过去,听她小声地说完了自己的计划,表情立刻变得十分复杂,「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入虎穴,焉得汉子!」钟若晴眼里闪烁着「这么好的主意哪儿找去啊」的光芒,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定了!」

  仲夏时分,一大清早的太阳便格外的烈了。

  清宏书院的大门外,纯洁睡眼蒙胧地打了个大哈欠,一边拿扫帚在地上胡乱划拉着,一边琢磨着待会儿早膳要怎么从大师哥手里抢回自己的包子,再说服三师哥从二师哥那儿多骗一个包子回来,好拿来献给四师哥拉拉关系。

  正想着,忽然听见车马声从远处传来,车轮滚滚,在这清晨无人的时候显得格外分明。

  为了让自己的学生们远离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段山长特地将书院建在了一个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这地方离京城远了十万八千里,绝对清净无扰,就算是有学生想半途而废也没办法自己跑回家去。

  而今天书院竟然有人找上门来?这实在是件稀奇事!这样想着,纯洁停下手中的事,伸着脖子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很快,一辆马车从蜿蜒的小道那头出现,往这边而来,不多时便停在了眼前。

  那马车极为宽大,装饰也十分富丽华美,一看就是出自有钱人家,然而在看清赶车人模样的时候,纯洁却跟见了鬼似的扔了扫帚拔腿就往院门里冲,却发现段山长穿着他那件簇新的外袍已经站在了门槛内,四大师哥以及各种小喽罗也各自打理得人模狗样地跟在后面。

  「今日有贵客来访,」段山长抢在纯洁之前开了口,「快整整你的衣裳,跟为师出门迎接。」

  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车马,纯洁咽了咽口水,道:「夫子,学生……学生拉肚子!」

  「憋着!」段山长目光瞪了他一眼,十分威严地扔下这两个字,然后迳自朝外面走去。

  小伎俩被识破,纯洁没了法子,只得拿衣袖遮了脸,藏头露尾地跟在最后。

  院门外的空地上,那辆大马车已然稳稳地停了下来,车帘被撩开,一对老年夫妇从里面徐徐走出,两人衣衫华贵精致,举止文雅,同这马车的档次十分相称。

  段山长迎了上去,拱手一礼,道:「钟老爷同夫人别来无恙。」

  钟家夫妇也客客气气地还了礼,双方寒暄了几句,倒也没有绕圈子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山长,小女此刻就在车内。」钟老爷朝马车内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自打苏家公子出了意外后她便跟丢了魂似的,全无精神,前些时日更是大病一场,卧床多日,近来稍稍好转些许,忽然提出要寻个去处避世清修,在下一时便想到了段山长这里。」

  在此之前,清宏书院是从未收过女学生的,然而段山长早年曾经历过一段窘迫的时光,险些饿死在路边,亏得蒙钟家接济才保住一命,故而前几日收到钟老爷的书信时,他虽颇有些为难,却也只能答应下来,谁让他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呢……

  「人倒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老朽却不这么认为。女子读书虽无法考功名,却能增长才学,修身养性,调理心智,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小姐能有此愿望,老朽之心甚慰。」段山长和蔼一笑,稍稍侧身,「西院的厢房已然备好,只待小姐入住。」

  「有山长这句话,我们便放心了。」洛阳首富钟老爷释然地叹了口气,实则他倒没有想这么许多,只希望自家女儿能在旁的事情上分分心,不要再每日念叨那苏门锦便好。回过头去,他对着马车唤道:「诗琴,快将小姐扶下来。」

  声音落下,钟家小姐便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走下了车。

  看清对方的面容,段山长额上突突一跳,隐隐觉得自己头疼病又要犯了。

  哪怕此时的钟若晴面色比鬼还苍白,行动比西施还娇弱,但那张脸对他于来说却是熟悉得不想再熟悉了……

  段山长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事情纵是偶然间听过也不怎么上心,更不会细想,这个时候他把前事来回地琢磨了一遍,这才痛心疾首地发现,「对未婚夫婿思念成疾的钟家小姐」和「院门外叫嚣着要找苏门锦的钟姑娘」……竟然是同一个人?

  而与此同时,众学生中有见过钟若晴的也立刻恍然大悟,窃窃私语地表示同情,难怪这姑娘前些时候每天都来这里围追堵截,找什么「苏门锦」,原来是因为死了未婚夫而精神失常吗?那还是可以理解的……

  钟若晴对一切恍如未见,只专心发挥着自己的演技,摆出一副娇弱非凡且绝对不曾见过段山长的模样,她幽魂一般地飘上前去,弱声弱气地道:「小女子见过段山长,今后……还请夫子多多关照了。」

  欠身的时候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又将周围人惊出了一阵鸡飞狗跳。

  段山长脆弱而老迈的小心肝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忙不迭道:「钟小姐身子不济,就不必多礼了,外面风大,赶紧进屋,赶紧进屋!」

  说着便请神一般地把钟家三人拥入了院子。

  「喂,你看到人没有?」钟若晴用手背挡住前额,娇弱而缓慢地走着,一双眼却不住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诗琴在一旁搀扶着她,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没看到模样类似姑爷的人啊。」

  钟若晴只得暂时作罢,心中暗想那混蛋果然狡猾,一看她带着爹娘来了就赶忙躲起来了。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都混进这清宏书院来了,还愁以后没机会挖他老底吗!

  等到众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门,纯洁才从大门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来,朝里面瞅,在人群中搜索了片刻,终于定位到病歪歪的钟家小姐,想起钟老爷刚才说的「大病一场」,他不禁皱了皱眉,明明几天前还那么生龙活虎的,怎么说病就病,还病成这副模样了?

  正此时,却见钟若晴微微侧了过头,冲旁边一个师哥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那一笑的瞬间,脸上「唰」地掉下一层白粉来。

  纯洁:「……」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吗……不过人居然都追到这里来了,以后的日子怕是有点麻烦了。

  钟老爷同钟夫人在屋内小坐了片刻,又拉着钟若晴的手叮嘱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临走之前,钟老爷还主动提出给清宏书院捐助五百两的银子,以表对段山长的感谢之情。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段山长手捧银子站在院门外,风中凌乱……

  已经有了一个麻烦的纯洁还不够,现在居然连他那个说不清楚的冤家也掺和进来了,他这清宏书院还能继续保持清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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