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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月色里《和离后的富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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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23-11-21 13:43
标题:
月色里《和离后的富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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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和离后的富贵路》
作者:月色里
系列:蓝海E143701-E1437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3年11月15日
【内容简介】
心机婊亲妹+无脑渣夫=和离万岁!
陆明华:姊就看这出闹剧要演到何时。
燕元华:王妃,本王陪你一起看。
世子丈夫与她那病弱妹妹勾勾缠,爱得死去活来;
偏心亲娘要求她退位让贤,成全妹妹一片痴心,
这彷佛烂戏一般的婚姻,她不要了,爽拿银两地契和离去!
如今她搬去别院逍遥自在,谁想好日子还没过几天,
势利眼亲爹就想强逼她嫁给色胚老郡王,甚至使出龌龊手段,
她只得向隔壁邻居「元公子」借护院以防不测,
(燕元华早有算计:本王已派人令那混蛋马车翻覆撞破头,定然烦不到她。)
说来他俩的缘分也是奇妙,初见面是在花灯节,他自歹人手中救下她,
(燕元华满心欣赏:那簪子都快捅穿歹人的手了,姑娘好胆色!)
七夕夜,他称他俩形单影只正好凑做堆,带她上山浪漫看流萤,
(燕元华十分得意:本王可是撒了特制药粉才有此景,就为博她一笑。)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段友谊变了调,她一见他就忍不住心头小鹿乱撞,
其后日日吹奏的〈凤求凰〉,更是将他的心摆在她面前,
对于她的和离身分,他一句「是我来迟了,你不要怪我」让她瞬间落泪,
如今她终于摆脱内心纠结,接受他的情意,
却在一次不经意间,发现这人竟然一直在蒙骗她……
(燕元华一脸丧气:本王错了,求原谅!)
宁国侯府的祠堂陆明华只去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比起前一次,这一次院子外面守了很多人,气势和带她前来的人差不多,格外骇人,难怪她沿路见着的丫鬟下人们都离得这里远远的。
那些人直接挡住院门口,带她来的人上去低声好几句,才放人进去。
祠堂的大门开着,进了院子,远远就能看见里面跪坐着的背影。
跟来的下人止步,陆明华自己上前,一步步靠近,迈步进入祠堂。
光从身后而来,将她的影子拉长,落在魏云台一侧。
魏云台没有动。
陆明华上前,衣裙扫在青石地面上,绕过蒲团在魏云台身前站定,俯首看去。
曾经光风霁月的宁国侯世子,如今面色憔悴,跪在那里身子笔直,可眼神早已恍惚,显然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终于看到有人来,他抬了抬眼,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好像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
「陆明华?」他声音沙哑,眼神瞬间清明起来,「你来做什么?」
眉轻轻一挑,陆明华不得不感叹魏云台对于她的在意——竟然警惕到只是看见她就瞬间精神起来的地步。
「是侯爷夫人请我来的,用城外十顷的庄子换我来为你说句好话。」陆明华轻轻笑了笑,歪了歪头,一派愉悦快活的说:「你希望我怎么说呢?」
魏云台的脸色更白了些。
「对了,为了你,陆明熙还在我面前跪了小半个时辰,多难得啊。」陆明华感觉自己现在好像个坏人,说的话一句句都是为了让魏云台难过。
不过,她可真开心啊。
「陆明华,她是你妹妹!」魏云台想要发怒,可他这会儿连发怒都没有力气了,只是稍稍一动就向前倒去,要不是用手撑着,怕是已经栽倒了。
「你竟然不是生气你娘为了你付出了一个庄子?」陆明华做惊讶状,看着他这样,心里痛快极了。
「你!」魏云台喘着气,撑在地上的手开始颤抖。
陆明华噙着笑在那儿看着,然后伸出脚踢了一下他的手腕。
本就摇摇欲坠的人瞬间没了力气,立即栽倒在地。
他想要起来,可手按在地上,哪怕指尖都泛白了也起不了身,那张被赞为俊美的容颜贴在地上,狼狈极了。
「世子这样可真是狼狈啊。」陆明华低着头高高在上的说。
魏云台抬眼冷冷的看着她,手背爆起青筋,硬是半直起身,那样的眼神彷佛他只要能动,就会要了她的命。
可陆明华不怕,她曾经怕过许多个夜晚,到最后,她已经不会再怕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魏云台抬起头问她,发冠坠落在地,衣衫凌乱,向来仪容得体的他在这一刻满身狼狈。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有多狼狈。」陆明熙说了大实话,眉梢轻扬,道:「顺便看看能不能清一清世子脑袋里根深蒂固的想法,到底是什么让你认为我爱慕你呢?」
魏云台皱起眉,正要说话,就听她继续说了下去。
「每次想到你会这样想,我就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陆明华凝眉捂住胸口。
魏云台心中一震,愣愣的看着她眼中直白的厌恶。
「如今总算看到了,我也该走了。」心中那口恶气出得差不多了,陆明华懒得再看这人,免得眼睛不舒服。
她转身,裙角微扬,向外走去。
「哦对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为你和陆明熙说好话的,毕竟这世界上最盼着你们恩爱白头的人恐怕就是我了。」她脚步微顿,声音中带着笑意又说了一句,便朝着外面走去。
魏云台不由皱起了眉,她是什么意思?
回到正堂,见着魏怀良,陆明华直接道:「世子跪不住,已经倒下了,侯爷慈爱,还请快放他出来吧。」
孙氏先是一喜,而后又皱眉担忧。
「是云台对不起你,你不恨他,还要为他求情?」魏怀良问她。
「侯爷夫人出手大方,城外一座十顷的庄子,够了。」她没直接回答,而是笑着说。
「对于云台和你妹妹的事,你怎么想的?」魏怀良忽然问。
「我觉得侯爷还是答应为好。」她笑了笑。
「胡言乱语。」孙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哦,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魏怀良眼神一动,问道。
「我妹妹的身体不好,此事众所周知,而人死了,活人就只能记住她的好了,并且这辈子都忘不掉。」陆明华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抬眼直视魏怀良,「世子情深,若是再娶,想来新妇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
魏怀良神情一动,说起来,陆明华这个儿媳他并不怎么满意,按照他的设想,最好还是门当户对为好。
然而陆明华这话至关紧要,他是想结亲,为魏家结一个得力的姻亲,而不是为了结仇。
「聪慧透澈,可惜了。」他淡淡叹了一句。
隔壁,燕元华听了全程,轻轻笑了笑。的确可惜,如此佳妇若是能得,少不得家中能福泽三代,看来是宁国侯府没这个福气。
陆明华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魏怀良口中的可惜指的是什么,话已经说了,就笑吟吟看向孙氏,道:「夫人别忘了答应的事,明华还有事,今日就先走了,告辞。」
孙氏刚刚已去准备,一抬手,周嬷嬷就送上了庄子的地契。
银货两讫,陆明华接得干脆,笑了笑就走了。
马车没有回文安伯府,她使人传了信,迳自回了城外的别院。
忆起那座清幽的小院,她竟然有些迫不及待,挑起帘子看着马车将这座繁华的城池抛在身后。
眺望远山,她在心中细细品味着这种可以称之为思念的情绪。明明才离开一天而已,却让她想念无比。
腊月岁末,山上的几株红梅长了花苞,远远点缀在苍翠山间,分外夺目。
半山腰上的别院飘着炊烟,烟火气扑面而来,陆明华只是看着,忽然深深的松了口气。
这座别院她明明只住了半个月有余,可在这一刻,却有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温暖之感,彷佛在无声地对她说「回家了」。
下了马车,李嬷嬷急急迎了出来,伸手扶着她下去,笑着说:「小姐回来啦。」
陆明华恍惚片刻,灿笑点头,声音轻柔,「嗯,我回来啦。」
「快过年了,老奴找了人把别院收拾收拾,已经订好了灯笼红纸,到时候装扮起来,我们热热闹闹过个好年。」李嬷嬷絮絮叨叨的说着安排。
「嬷嬷决定就好,有嬷嬷在,怎么样都好。」陆明华笑着点头,握住李嬷嬷扶在她胳膊上的手,冲着对方轻轻一笑。
这些年一直是李嬷嬷在照顾她,她有时候会可惜李嬷嬷不是她的亲娘,可现在想想,这个想法实在是太不知足了些。不论如何,有一个无时无刻都把她放在心上的人,终究是一件幸事。
李嬷嬷怔了一下,然后笑开,「好好好,老奴啊,一定好好安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姐回去一趟似乎就轻松了许多,但总归是好事,那样一家子臭鱼烂虾,才不值得小姐伤心难过呢。
可没办法,谁让老天不开眼,偏生让小姐生在那么一家子里面吃苦。
第二日,陆成文让人送了几车平日里用得上的东西到别院,跟着一起来的是府中的大管家,再三确定陆明华不准备回去过年后,后面几日又送来许多东西。
都是过年用得上的东西,有了这些,就算没在伯府也能过个好年。
虽然陆明华从来都不缺这些东西,但是为着这份心意,她还是开心了许久。
第九章 上元夜的搭救
时间过得很快,彷佛只是转眼间就过年了。
崭新的红绸悬挂在院中的树枝上,漂亮的灯笼在檐下随风轻晃,红纸黑字的福字贴在墙上,大门上的门神鲜艳神气。
夜色降临时,山脚下的村子爆竹声声,陆明华站在门口看着小小一方村落,听着里面孩童的欢呼声,轻轻勾起了一个笑,手下意识贴近小腹,心想,她要是也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外面下人摆好了烟花,向她禀报过后点燃。
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响,小村子里灯火晃动,掺杂着小孩子们愈加激动的欢呼声,衬得这个年越发热闹。
文安伯府彷佛遗忘陆明华一般,她那对父母只是送了些东西,丝毫不提让她回去的事。
也是,他们现在心心念念都扑在该怎么把陆明熙嫁进宁国侯府,哪里愿意让她回去,徒惹旁人非议。
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城内有灯市,最是热闹。
陆明华没有惊动陆家人,自己带着下人回了上京,住进早就置办好的院子里。
夜色降临,花灯如昼,人潮如织。
陆明华披着杏黄色绣腊梅的披风,领子上嵌着一圈白色的兔毛,拎着一盏兔子灯走在人群中左右张望,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坐在酒楼二楼包间的燕元华恰巧撞见这一幕,也跟着看了看,靠在窗边好奇。
这一切不过平常,她怎么看得那么高兴,那双眼睛那么亮,比这满街的灯火还要璀璨?
忽的,见着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他眼神一沉,翻身下了楼。
几声轻呼响起,燕元华毫不在意,抬头仔细打量,得亏他身量高,总算在汹涌的人群中看到了那道杏色的背影,立即穿过人群跟去。
听说前面有灯王出现,行人立即激动起来,等陆明华好不容易脱身,就发现跟在身边的下人们都已经不见了。
她皱起眉,左右看看,正想着该等在这里还是主动去找,就发现周围的人似乎不太对,心中一凛,假装整理头发,悄悄拔下一支簪子。
往年虽然不能出门,但是她没少听说灯市中丢失孩子和女人的事,这些人……
陆明华佯装不知,准备离开这里,却发现那几个人有意无意地靠近她。
她脚步一快,忽然撞到了一个女人,正要说抱歉,就见那女人眼神不对,不由呼吸一紧,后退一步。
女人愣了一下,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音说:「这位小姐,快跟我走,有人盯上你了。」
情况紧急,陆明华难辨好坏,正要拒绝就被那女人握住了手腕往一边拽去,她眼神一厉,另一只手上攥着的簪子直接插了上去。
那女人顿时一声惨叫,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
周围几个人骂骂咧咧的过来,口中不乾不净,话里话外彷佛陆明华是偷跑出来的,要抓她回去。
陆明华后退一步,心里发紧,四下看去,却发现那些人纷纷避开,也不知是真的没发现端倪,还是不准备多事。
她心中发凉,握着簪子的手越发的紧。
看陆明华这个样子,那女人捂着流血的手,不敢靠近,一个眼神过去,周围几个男人立即上前。
她目光游移,贪婪的落在陆明华的脸上。
生得这样好,气度也不一般,可不管身上的衣裳还是身边的下人都很一般,明显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身边也没有男人,想来是谁家的姨娘偷偷跑出来。
这样的人她最喜欢了,就算人没了,那些正室夫人也不会刻意追究,说不定还得谢谢她帮着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
正盘算着脱手后能得多少银子,就见一道黑影闪过,只是一瞬间,帮着堵人的六个大汉全都倒地了。
她心中一个咯噔,转身要跑就感觉背心一痛,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情势转眼大变,陆明华没来得及回神,愣愣的看着来人。
这是一个俊眉朗目、十分英俊的男子,并非时下崇尚的温润君子,他身形高大,气势迫人,更像是行伍中人。
「你还好吗?」燕元华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中依旧紧攥的簪子上,上面还沾着血,滴滴落在地上,心中一转,想起刚刚捂着手的女人,他就知道了这血的来处,心中不由赞叹。
想不到这繁华锦绣的上京城中,一个柔婉秀丽的小女子也有这样的胆色,还是说,只有她不同?
「可有受伤?」惦记着那血,他又问了一句。
陆明华总算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公子搭救。」
说着福了福身,看着手上的簪子,拧眉扔在地上,抽出帕子平静的擦着手。
似乎一切如常,可燕元华却看见了她微颤的指尖,原来她也在害怕。
「那边茶摊的茶不错,小姐不如过去喝杯茶,想来你的下人等会儿就能找来了。」燕元华左右看了眼后,低声说。
陆明华心里跳得厉害,正需一杯热茶来平复心绪,便点了点头,可眼神扫到地上的人后,她不由迟疑,担心平白放跑了这些恶人,「他们?」
「无须担心,我的好友已经去寻巡防营的人了,小姐自去,我在这儿等等就好。」燕元华眼神顿时一柔,没想到陆明华现在还记得这些人,声音不由轻了许多。
陆明华这才放心,过去摊子点了杯热茶,寻了个视野最好的位子坐下,看到巡防营的人来了才放下心。
眼看来人要行礼,燕元华不想惊动人,一个眼神过去阻止,让他们赶紧把人带走。
他看了眼茶摊,见陆明华已与因这里发生的骚动而寻来的下人相认,他便放弃了过去的想法,反正也只是萍水相逢。
他走出一步,脚下踩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低头一看,赫然是陆明华刚刚扔下的发簪。
簪上镶嵌着的莹润珍珠沾染上了淡淡血迹,忽然就让他想起了她。
迟疑片刻,他俯身将珍珠簪拾了起来。
而茶摊这边,待陆明华从见到晓春几个丫鬟的惊喜中回神看去,便发现那道高大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心中顿时一颤,后怕和不安交织,被她挥散后,又有了些淡淡的遗憾。
还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她本来想着要好好感谢对方的。
好好的上元灯节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蒙上了阴影,巡防营的到来让外面冷清了片刻,不过在一些不知情的人到来后,便恢复了热闹。
有人提及刚才那个险些被绑走的女子,看向茶摊时,才发现人早已经不见了。
小院里,陆明华一夜都不能入眠,每每入睡,总会被梦中面目狰狞的女人和男人惊醒,最后索性不睡了,一醒到天明。
直到第二日,大老远回到别院,她在这满山混合着梅香的冷香中睡了整整一下午。
外面李嬷嬷的声音清脆又响亮,比起在侯府的严肃刻板,她现在明显软和了许多。
「嬷嬷,在忙什么?」陆明华推开窗户问了一句。
「小姐,您醒了,快进去快进去,可不能这样。」李嬷嬷忙过来,担心她刚醒吹了风会着凉。
陆明华笑着关上窗户。
李嬷嬷从门口进来,说:「隔壁院子来了人在收拾,说是缺了东西过来借,老奴索性直接让人过去帮把手。」
「来了人?是主人家要来吗?」陆明华坐在妆台前,由着李嬷嬷为她梳理青丝。
「据说是,也不知道这新来的邻居好不好相处。」李嬷嬷有点忧心,她家小姐孤身一人在这偏远的地方住着,要是遇到不好相处的邻居,那就难办了。
「能让嬷嬷你借出去人手,想来不是什么不好相处的人。」陆明华却笑了笑,李嬷嬷向来严肃谨慎,可来人非但顺利借得东西,还让她差了人去帮忙,想来是个有礼的。
「小姐,老奴是担心您,这里到底太偏僻了,不如我们回京去住?」李嬷嬷劝道。
陆明华摇了摇头,掩鬓上坠着的白玉珠子轻轻晃动,她拿起手上的玉簪端详片刻,插入发间,笑道:「嬷嬷,京中那些人我不想见。这里很不错,清净。」
李嬷嬷唇角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了,只心里忧愁,她家小姐还这样年轻,难道就要在这偏僻的别院度过余生吗?
她抬眼,见镜中的女子肤若凝脂,眼若秋水,只是含笑低眉轻轻一眼,就好像看到了枝头轻颤的花朵一般,不是她自夸,她家小姐的样貌在整个上京都是出挑的。
李嬷嬷心中气闷不止,想不明白那些人怎么就瞎了眼,舍得这样对她。
正月过完,天气越发暖和。
隔壁院子收拾了整整半个月,终于在一天早上,一辆马车过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笑呵呵敲响了别院大门,宣告了主人的到来。
不过这跟陆明华没什么关系,隔壁院子的人知道这个别院中住的是女眷之后,也鲜少再过来打搅,两个别院虽然离得近,却维持住了互不打扰的默契。
枝头的柳枝抽出新芽,苍翠的山上渐渐覆盖上淡淡的青色,梅花尚未落尽,山上几株野杏就抢先开了花。
这样满山青翠,白色花枝点缀其间,简直美不胜收。
陆明华早日起来遥遥看着,忽然就生了出去走走的心思。
她放下手中的绣架,上面一只漂亮的鸟儿正歪着头梳毛,比起一开始的生疏僵硬,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她的绣技已经有了明显的长进。
换下软底绣鞋,陆明华带着下人出了门,循着山道闲散走着。
春天日光熹微,清澈而不刺眼,满山的花草香味融合成一股淡淡的清新味道,落在人身上让人整个身心都放松。
陆明华不急不缓的走着,可在离着杏花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还是不由细细喘起了气,感觉到了久违的疲累。
看来有必要好好养养身体,她若有所思的想着。
遥遥的,已经能看见那几棵生在一起的杏树了,陆明华却不由驻足,有些迟疑的看着树前站着的那道墨青色背影。
这想必就是隔壁的主人家了?她莫名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回头看来。
是他!陆明华不由惊讶。
那边,燕元华的惊讶不比她少,隔壁的女眷竟然是她?她就住在这里?
「公子,上次的事,在此谢过。」陆明华忍不住笑起,上前屈膝深深福了一礼。
自从上元灯节后,她一直想再见对方一次,不为别的,只为认真感谢他,谢谢他在那个时候愿意伸出援手。
「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那次的事我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燕元华侧身避过,面上笑道。
「可也只有公子顺手而为了。」陆明华笑了,抬眼注视着燕元华,认真的说。
燕元华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正好看见了,就顺手解决。
不欲再多提,他扯开话题,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姐。」
「我姓陆,名明华,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的名字。」陆明华鲜少有被称之为小姐的时候,哪怕对方礼貌又谦和,可很少和男子交谈的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就提了一句。
「原来是陆小姐。」燕元华不动声色,只当做自己之前从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般,笑道:「我姓元,名济安。」
「之前没想到隔壁的主人竟是元公子,倒是我怠慢了。」陆明华笑了笑,「之前一直想找到你好生致谢,这次遇见,回头我便让家人奉上薄礼聊表谢意,还请公子不要拒绝。」
「这倒不用。」燕元华失笑,「陆小姐这样实在是太过郑重了。」
「我一条性命,这些薄礼我还嫌不够呢,莫非公子也是这样觉得的?」陆明华不想他再推拒,就说了句俏皮话。
出一次手而已,燕元华不曾放在心上,也没太在意,不过看着陆明华执意要送,他不欲再拒绝,应了下来。
「陆小姐也是来看花的吗?」他后退一步,让出地方,侧眸看了眼旁边的几株杏花,弯眸一笑,说:「这杏花倒是开得热闹。」
「没错,我晨起就看见了,正好春日和畅,便想着出来走走,结果竟遇到了元公子,真是意外之喜。」陆明华上前,说到最后一句时正好走到燕元华让出来的地方,没忍住侧头冲他轻轻一笑。
大概是那夜他出现的时机正好,陆明华明知不对,可一见着这个人,心中还是瞬间就多了许多安定。
大概是今天的日光太亮,燕元华眨了眨眼,只觉得连着眼前这小女子眼中的星子似乎都更亮了些。
她侧脸去看杏花,露出的那一小片脸颊白皙如美玉,他的目光不由停驻在那,惊觉自己的意图后骤然收回,没着落地在空中转了一圈,伸出手随意折了一枝杏花。
等花在手,他才回神,捏着花枝的手顿了片刻。
「元公子很喜欢花?」陆明华转过头看去,笑吟吟的用那双好像含着星子的眼睛看他。
燕元华掩下那点莫名的尴尬,点了点头。
见他神情似乎有些僵硬,只当他是不自在了,陆明华体贴的收回目光。
的确,男子很少有爱花的,尤其是元公子这样一个身材高大、气势洒脱疏朗的人。
没有多说,陆明华自然的伸手指了指枝头上她觉得更好看的几枝给燕元华看,「我看看,这枝很不错,还有这枝,公子可以多带几枝回去拿花瓶养着。」而后又思量道:「我那里有一只青瓷花瓶就很适合。」
她指了,燕元华只好去折了。
这杏花开得实在是热闹,哪怕折了这几枝也依旧葳蕤。
摘完花,两个人正好结伴回去,陆明华先到家,燕元华却还要再走一段。
目送她回去,燕元华捧着花无奈的想着,他就这样回去了,那些下属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他。
大门甫一打开,侍卫赵十一就惊住了,有些傻眼的看着自家王爷怀里的那一捧杏花,再看一眼那张脸。
没弄错,这就是他家王爷。
燕元华撇了他一眼,有心想扔了花,可想了想刚才陆明华认真的样子,到底把花拿了回去。
刚坐下,赵十一就飞快的跑进来,捧着花瓶放在了桌上。
燕元华抬眼看去,青瓷花瓶,敞口,这个……
「隔壁下人送来的,说是她家主人吩咐,送来给主子您养花。」赵十一看似目不斜视,实际上余光一眼接一眼的扫着,心里好奇得不得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自家主子出去一趟,不止带回了花,还引得隔壁送来了花瓶?
没想到陆明华动作竟然这样快,燕元华伸手扣了扣花瓶,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他笑了笑,把花放下,给了赵十一一个眼神,「去,把花养上,养不好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喝酒。」
赵十一神情一震,小心翼翼的拿着花瓶和花下去,在外面转了一圈,忙找来匠人侍弄。
好不容易弄好,他本想找自家主子问问花放哪儿,却没找到人,索性直接放去了卧房。
铺天盖地的血色,断壁残垣,尸山血海。
一道人影冲上前挡住了从暗处飞来的利箭,吐着血说:「王爷,快走。」
「快走!」
「走啊——」
「走!」
无数道人声混在一起,拚命呐喊。
燕元华呼吸急促,豁然睁眼,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没错,是梦,那些战事已经过去,燕国大获全胜,他不再是当初那个见了战场还会整日作噩梦的小王爷。
可那些人,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燕元华怅惘抬眼,即使回京已有两个月,却依旧无法从布满硝烟的边关中回神,每每梦回,都是那些抹不掉的记忆。
眼神一动,他忽然看见花瓶中插着的那一束杏花。
春日的花朵被养在青瓷瓶中,枝头的花瓣娇嫩,他看着,那些仍旧在脑海中翻滚的记忆忽然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杏花树下含笑为他挑选花枝的女子容颜。
那女子生得美,眼若点星,肌肤白皙,是只有在这繁华之地才能养出的娇嫩,和满目疮痍的边关截然不同。
可他还记得那夜她攥着簪子的模样,他看过卷宗,那个妇人的手背险些被捅穿,可见她当时是如何的果决厉害。
这可是京中很少能养出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燕元华嘴角噙起笑,外面夜色正深,他不知不觉再次入睡,梦中只有枝头热闹的杏花,和杏花下看不清面目的含笑女子。
与此同时,隔壁的陆明华也在作梦。
上元夜中那些人的面容越发模糊,却仍旧会让她在梦中惊醒,可今日,梦中多了一个苍青色的身影,她没有惊醒,睡得更沉了。
第十章 幼时的执念
山上的翠色弥漫开,嫩柳新芽初绽,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小童们放起了纸鸢,在山间欢呼。
别院中有一小楼,四面开着窗户,坐在里面可以将山间的风景尽收眼底。
陆明华平日最喜欢在这里打发时间,如今见了纸鸢,心中不由微动,竟也有了些许心痒。
她还从未放过纸鸢呢……不,幼时似乎放过一次,那时母亲帮她扯着线,耐心的告诉她该如何放,然后陆明熙就摔了一跤,母亲失手扯断了线。
纸鸢飞了,母亲带着陆明熙回去,她舍不得想请母亲去找,被母亲斥了一句不懂事。
陆明华握着线轮站在那里看着,不明白她哪里不懂事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想认。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碰过纸鸢,可她现在想玩了。
既然起了心思,陆明华就找来李嬷嬷,问家里有没有纸鸢。
别院虽然东西齐全,但是纸鸢还真的没有,李嬷嬷眼见自家小姐眼中失望划过,忙又说:「不过老奴知道怎么做,要不小姐我们试试?」
闻言,陆明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主仆两人说干就干,准备好了材料,忙活半晌,终于做出了一只差不多的。
细竹为骨,绷着红色薄绸,她们一开始本想做个复杂的,无奈做不成,只好选了简单的样式。
陆明华细心锁了边,这会儿刺绣太耗费时间,她就提笔在上面写了一首颂春日的诗词。
带上丫鬟,在她们的帮助下努力半晌,红色的纸鸢终于乘着春风摇摇晃晃的升上天空。
这些年因为陆明华不感兴趣,晓春这些丫鬟们就也没怎么碰过这些东西,眼下瞧着纸鸢飞在空中,都笑了起来,一开始还顾忌着陆明华,可见她眉眼含笑,李嬷嬷也未说话,就都大了胆子,笑得越发高兴。
欢声笑语不断,连隔壁的院子都能听见。
赵十一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墙头,旁边的院子向来清净,很少会有这般大的动静,这是怎么了?
别院这头,陆明华扯着线,小心翼翼的放了半晌,眼见纸鸢飞得越来越高,不由笑得更开了。
这般在花园中消磨了一上午的时间,她都有些累了。
「小姐,小姐,别玩了,该用午膳了。」看她高兴,李嬷嬷也高兴,膳食早就做好了也没舍得催,眼看着再不用就该凉了才开口。
「好啊嬷嬷。」陆明华应道,开始收风筝,这是她第一次做的,她准备好好收着。
谁知她刚收到一半,一阵风吹过,线忽然断了,红色的纸鸢摇摇晃晃往东边掉了下去,她握着手中的线轮,顿时就怔住了。
又断了。
「哎呀,断了?」李嬷嬷本来没怎么当回事,可瞧见陆明华脸上的失神,心里一惊,忙说:「快快快,你们赶紧去找找。」
她又安抚陆明华,「就这么点地方,飞不了多远,一会儿就找到了,小姐别担心。」虽然不明白只是一个纸鸢,自家小姐怎么这么在意,不过不管怎么说,找回来就好。
「真的?」陆明华有些迟疑,小时候她也曾经让丫鬟们去找那断了线的纸鸢,但是没找回来,还被母亲斥责多事。
「当然,小姐先去用膳吧。」李嬷嬷也不确定,但是看她的模样,仍旧信誓旦旦的说。
然而一直到傍晚,那些下人们始终没找到,纸鸢到底还是没找回来。
「小姐,没事,我们再做一个。」看着陆明华安静地坐在窗前,神色淡淡地注视着外面,李嬷嬷有点担忧的说。
陆明华回头笑了笑,说了声好。
其实她不是舍不得那个纸鸢,只是找不回来的纸鸢总让她忍不住想起幼时的记忆,心情不由得就糟糕起来。
李嬷嬷忙不迭的捧上来材料。
看她早有准备的样子,陆明华忍不住笑了笑。
晚上,陆明华又作梦了。
梦里是不停远去的背影,她没有追赶,平静的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周围迷雾包裹着她,天地间彷佛只剩下她一人。
这个梦境让陆明华醒来后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她不想让李嬷嬷忧心,勉强维持住笑容,用完了早膳索性直接去外面走走。
山间晨起的薄雾渐渐散去,草木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门口顿了一下,陆明华往东走去。
东边是个山涧,小路崎岖难行,往日她都是往西走,很少过来这边。
一路上,她目光移动,想要找到那一抹显眼的红,可不论如何都看不到踪影。
也是,那样显眼的颜色,要是能找到,昨天下人们也不会无功而返了。
最后,她止步在山涧前,可以遥遥看到山脚下的炊烟,唯独不见那抹红色。
陆明华上前一步,低头去看脚下的崖壁。
「小姐!」几个丫鬟心里一颤,忙轻声唤道,生怕惊着了她。
陆明华轻声说了句没事,仍旧看着。
别院中,燕元华喝了药,嫌药味太苦,索性出去透透气,一抬眼就看到那抹黄色身影。
那是——
没有细想,他直接往那边走去,刻意加重了脚步,见着引得人回头看过来,他眉眼轻扬,笑着打了个招呼,「陆小姐。」
「元公子。」陆明华后退一步,转身笑道,关切的问了一句,「你身体可好些了?」
偶然的几次接触中,她发现他身上总带着药味,才知道他身上有伤,来此是为了休养身体。
「每日药石不断,想来应该好些了。」燕元华歪头沉思了片刻,灿笑着说。
这位元公子不论何时见到,总是一副含笑的模样,在他身上根本看不见忧愁烦扰等情绪,彷佛一切都很有意趣般,她每每见了,心中都忍不住随之一松。
「想来无用。」看他开玩笑,陆明华也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元公子还是好好喝药,认真疗养,真的好了才算好。」
燕元华就是在京里被太后和皇帝说得烦了才避来这里,没想到还是被说了,可看着陆明华脸上的盈盈笑意,他无奈之余竟没感觉到厌烦。
不过这个话题他是不想继续下去了,索性轻咳一声,上前跟着看了眼脚下,又转过头看着陆明华,问道:「陆小姐这是在找东西?」
陆明华有些惊讶,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看着燕元华只是随意一问,她也没有深思,笑道:「我昨日……」迟疑了一下,继续说:「纸鸢线断了,看样子应该是掉在这边,就想来看看。」
一个纸鸢而已,燕元华正想笑,就看见了陆明华眼底淡淡的怅惘,口中的话一顿,转而道:「原来如此。不知道那纸鸢是什么样的?我整日在山上走,说不定能遇见。」
「哪里好麻烦元公子。」陆明华立即拒绝,心中有些赧然,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纸鸢,最多是承载了她的一点执念,哪里好让恩人去找。
「顺手而为罢了,若是我瞧见了却因为不知道而错过,岂不可惜。」燕元华抬眼朗笑,可惜两个字说得真真的。
陆明华听了竟也觉得有些可惜,想了想便告诉他,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我随手做的,实在一般,想了想,也没有找回的必要,还是不劳烦元公子了。」
这般细细说来,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确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是个纸鸢而已,那不是当年的纸鸢,她也不是当年的陆明华了。
瞧见她释然一笑,燕元华心中突然就有了点好奇。
见着陆明华拒绝,他没有多说什么,含笑点了点头说好。
心中有点感激他没有坚持,陆明华面上笑意更浓,又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虽然在山野之中,没那么人多眼杂,可男女之别终究是需要在意些的。
这时候的陆明华丝毫没想到,在当天下午,她就看到了她的纸鸢。
上面的墨迹因为夜露已经微微晕开,绸布略皱,红色也不那么鲜亮了,可的的确确是她丢失的那个纸鸢。
听下人说是隔壁赵管家送来的,陆明华捏着纸鸢,垂眸出神,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
当初的遗憾彷佛随着这个纸鸢的归来而被抚平,她所在意的终究得到了回应。
「替我谢过元公子。」她抬头,眼中盈满笑意,彷佛星子落在春日的水面,温柔又璀璨。
想着隔壁看样子什么也不缺,十分富贵,若是送寻常的礼,难以表示自己的谢意,陆明华左思右想,一时间竟然有些为难。
「小姐,不如送些您亲手做的点心去?」李嬷嬷看着好笑,又有些心酸,上前建议了一句。
她家小姐那么细致妥帖的一个人,这会儿竟然有些无措,说到底还是感受到的善意太少,只是这样一点就让她心生感动。
陆明华回神,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又有些迟疑,说:「会不会太轻了?」
李嬷嬷正要说话,就听着自家小姐若有所思的说——
「我记得曾经收过一本兵书,在哪儿?」
陆明华记得隔壁的元公子是军伍之人,想来会对这兵书感兴趣。那本兵书是兵道大家所着,世所罕见,她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
书籍这样珍贵的东西,李嬷嬷自然带了来,闻言忙去找了出来。
陆明华拿过来翻看了两页,找出木盒妥帖放好,又去亲手做了点心,随着食盒让人一并给隔壁送去。
踌躇了一下,她又道:「等等,我亲自去吧。」
说完便带着人直接去了隔壁。
刚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就打开了。
赵十一等了好一会儿了,眼见着终于来人了,还是陆明华亲自前来,不由惊讶了一下。
「赵管家,元公子可在?」陆明华轻轻笑了笑,客气的问。
赵十一实是燕元华的侍卫,在别院这边为了掩饰身分才扮作管家。
「在的,小姐这是?」他眼神闪了闪,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她,之前只知道她仪容不凡,如今见了才发现对方的容色实在是非同一般。
「劳烦元公子为我寻回纸鸢,我准备了些点心聊表谢意,望元公子莫要嫌弃,还要烦劳赵管家代为转达我的谢意。」终究是别人的府邸,陆明华没准备进去,接过李嬷嬷手里的食盒,准备递给赵十一。
看着她温柔含笑的神情,赵十一眼珠子一转,没接食盒,让开了路,笑呵呵的说:「陆小姐客气,都是我家主子的意思,您里边请。」
陆明华迟疑片刻,到底迈步进去了。
夕阳西下,日近黄昏,燕元华用过晚膳,躺在软榻上翻出话本子来看。
忽然听得外面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他手上动作一顿。
「主子,陆小姐来了。」赵十一进了院子,扬声说一句。
李嬷嬷眉梢跳了跳,只觉得这个管家礼数实在生疏,一府的管家谁会像他这样咋咋呼呼的。
她心中思量着,能用这样的管家,想来那元公子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应该是商户人家。
燕元华迅速坐起,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裳,心中有些恼,这个赵十一怎么都不知道提前通报一声。
他起身出门,就见天边绚丽的晚霞中,陆明华一身青色衣裙,站在院中抬眼看来,轻轻一笑。
「陆小姐,快请。」燕元华没忍住也笑了一下,上前道。
说着话,一行人进了正堂坐下,丫鬟们忙把提来的食盒以及木盒放在陆明华手边的小几上。
寒暄过后,陆明华笑道:「劳烦元公子为我寻回纸鸢,本想送上谢礼,可公子已经帮了我好几次,若是寻常礼物便有些浅薄了,思来想去,只好送上我亲手做的点心,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
说着话,她站起身,准备亲自送去。
说来也奇怪,这位元公子屋中竟连个丫鬟都没有,她又不好反客为主让自己的丫鬟去,只好自己来了。
燕元华站起身接过,「不过是顺手而为,竟然还劳烦陆小姐送上亲手做的点心,倒是我的荣幸了。」
赵十一泡好了茶送来,闻言心里呵了一声,什么顺手,明明是一大早就使唤着他们这群亲兵去东边翻山越岭,爬到崖壁下去找的,这叫顺手?
他瞅一眼自家王爷,见对方笑容依旧,可看陆小姐那眼神,却比看他们时柔了不止一点两点,心里没忍住又呵了一下。
陆明华送完食盒,又取了木盒送去。
燕元华抬手去接,忽觉指腹触感不对,下意识抬眼,便对上了陆明华惊讶看来的双眼。
四目相对,两人都僵住了。
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陆明华呼吸一促,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魏云台,她还是第一次和男子这样接触,便是父亲,也因为关系生疏,从未有过。
燕元华有些赧然,他肩上有伤,手便没有那么灵活,谁知道这么不凑巧……
他忙移开手挪到一边,捏着木盒的一角收起。
陆明华也忙不迭收回手,缩在袖中,然而粗糙指腹碰触过的感觉却久久不能散去。
唇角动了动,燕元华有心致歉,可刚才的动作一触而逝,无人察觉,他怕说出口反而徒惹尴尬,令陆明华不自在。
想了想,他到底没说话,只歉疚的看着陆明华。
陆明华垂下双眼,半晌总算抬眼,对上燕元华带着歉意的双眼,下意识挪开,回神后又挪了回去,忍着羞意轻轻笑了笑,表示她没事。
可她到底不自在,闲说几句话后就起身告辞了。
「我送你。」燕元华起身。
陆明华拒绝未果,只得一道往门口走去。
男人高大的身影走在她身侧,一时无语,微妙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
陆明华想要打破这尴尬,左右看了看这个院子,随便找了句话说。
燕元华有心配合,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起来。
一直到门口,陆明华心中才总算松了口气,可一抬眼,对上燕元华神采飞扬的双眼后又下意识避开。
她眼神落在空处,道了别,转身走了。
淡青色的身影渐渐远去,燕元华低头看着指尖,彷佛还能感觉到那温软柔嫩的触感。
自那日后,陆明华好几天都没出门,燕元华倒是日日都出去,却没再看见那个笑容温软的小女子。
一直到二月过半,他才再次见到她。
上午阳光和煦,院外马车已经准备好,燕元华刚出门就见隔壁别院的大门打开。
陆明华穿着一身雾紫色的衣裙出了门,双眸沉沉,面上没有笑意,一副要远行的模样。
他眼神一动,大步走了过去,「陆小姐,要出门吗?」
陆明华眼尾早就瞥见了他的身影,经历了这些时日,她已经能维持住平静,便笑看过去,说:「元公子早,昨日家里来了消息,我要回去一趟。」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
「多谢元公子。」陆明华谢过,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刚一转身,面上的笑意就再次淡了下去。
马车渐远,淡淡的茉莉香味被风吹散,燕元华忽然没了出去的心思,转身回去,叫来赵十一问:「最近文安伯府有什么事?」
「宁国侯世子求娶文安伯府四小姐,婚期就定在明日。」赵十一心里腹诽,主子早就说了要静养,不管这些小事,可现在问的也是他,不用多想,肯定是因为隔壁那位陆小姐。
燕元华眸色微动,魏云台和陆明华妹妹的事情他之前就知道,却没想到……
「可真是急不可耐。」他轻嗤了一句。
赵十一不清楚事情的始末,见他面带讥讽,顿时摸不着头脑。
燕元华眉心微皱,魏云台如此作为,置陆明华于何地?也不知道京中那些人会如何议论她?
第十一章 糟蹋人的安排
马车上,陆明华脸色很不好看。
陆明熙的婚事,她根本不想回来,可父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遣人过来,昨日来的亲随竟说出了她若不回去,老爷便要亲自过来的话,她这才不得不动身。
马车一路不停,很快就到了文安伯府门外。
往日清雅的文安伯府眼下张灯结彩,来往的下人们都喜气洋洋,可在看见陆明华后,全都下意识收敛了些,忍不住在背后偷偷看她。
「明华,你回来了。」秦氏在二房院中忙活着,督促着下人们细心布置,见着陆明华进来,忙笑着招呼一句,精神焕发的样子彷佛年轻了几岁一般。
陆明华见了,不由得想起她成婚的时候。
彼时陆明熙好巧不巧病了,秦氏一心扑在陆明熙身上,根本无暇管她,成婚的一应事务都交给嬷嬷下人们处理,后来下人又求到了她那里。
说来好笑,她的婚礼竟差不多都是自己准备的。
抬眼看向秦氏,陆明华勾起了一个笑,惊讶的发现心中竟然毫无波动。
不,也是有的,是厌烦,才刚回到这个本应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她就开始想念起自己的别院了。
「母亲。」陆明华上前温声说,不急不缓,礼数周全。
看着她那双含笑的眼眸,秦氏心中骤然空了一下,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有了。
她有些慌,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慌些什么,上前握住陆明华的手,「明华,你在山上住的怎么样?心散得差不多了就回来住吧,那荒山野岭的,我总是不放心。」
「李嬷嬷她们都是一直照顾我的人,母亲无须忧心。」陆明华淡淡一句,引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秦氏欲言又止,到底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
母女俩聊了几句,就一起去看了明天的新娘子。
喜事将近,陆明熙常年不见血色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她见着陆明华,一抬眼就是灿烂一笑,「姊姊,你总算回来了,我之前还担心……你回来了就好。」
她纤瘦的身子翩跹而来,宛如一只舞动的蝴蝶般,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和新嫁娘的羞涩。
「妹妹大喜,我自然要回来。」陆明华因为要面对这糟心的一切,回来的路上一直不高兴,可眼下看着快活的陆明熙,她忽然就笑了,她的好妹妹还真以为侯府是什么好地方。
「多谢姊姊。」陆明熙垂下头,脸颊泛起红晕。
陆明华又轻轻笑了下,说:「祝妹妹和魏云台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这句祝福她说过好几次,可每一次听到,陆明熙仍旧忍不住心中一跳,身上泛起一阵寒意。
暗自嗤笑陆明华的虚张声势,她口中一转,笑道:「姊姊,别光说我,你呢?」
秦氏似乎被提醒了一般,跟着看向陆明华。
陆明华暗自警惕,微微笑了笑,说:「我如今一个人逍遥自在,暂时没有其他想法,以后再说吧。」
秦氏欲言又止,陆明熙眼中划过微妙的笑意。
看她们这样,陆明华明了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顿时警惕更甚,想着回头得查问一遍。
然而不等询问,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在陆明熙暗含愉悦的笑意中,秦氏拉着陆明华回了她的小院,坐下后踌躇片刻,问了一句,「明华,你可知道昌平郡王?」
陆明华点了点头,这个人她自然知道,贪花好色,一后院的美人,死了三任妻子,府中乱得不成样子。
等等,母亲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她心中一紧,就听秦氏继续说了下去。
「你父亲说昌平郡王有意娶你为继室,你意下如何?」
陆明华面上的浅笑渐渐消失,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氏。
每次在她以为自己对于这对父母已经足够失望的时候,他们总能及时告诉她,他们还能让她更失望。
「母亲,昌平郡王有十几个儿子,长子的孩子只比我小几岁,后院的美人足有几十个,您让我嫁给他?」陆明华直勾勾看着生身母亲,只觉满眼陌生,竟彷佛从未认识过这人一般。
「若是嫁去,你就是郡王妃了。」秦氏劝了一句,见陆明华不理她,又说了一句,「你是和离之身,有宁国侯府在,谁敢娶你?如今郡王愿意,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亲事,莫非你往后都要独自一人不成?」
「那又如何?」陆明华冷笑,她就是去庵里做姑子,也好过嫁给那所谓的昌平郡王。
「你主意大了,为娘管不了你,不过这亲事你父亲已经应下,你好好想想吧。」见她这样不听劝,秦氏也有些恼了,撂下一句后就走了。
院中寂静,因着刚才两人的争执,下人们都避得远远的。
陆明华一甩衣袖关上房门,坐在妆台前怔愣出神,这样的父母……
外面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扣响门扉,陆明华回神,才发现铜镜中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何事?」
「小姐,该用午膳了。」丫鬟恭敬的说。
「不必。」陆明华一口拒绝。
见主子不吃,晓春本来想让膳房的人离开,可有一名嬷嬷坚持要等会儿,说担心主子一会儿饿了想吃。
她也没多想,只当这个嬷嬷是想躲懒,便没有多说。
嬷嬷似是闲着没事在院中转了一圈,经过茶房的时候看了眼茶炉,夸了两句,手指悄无声息的在茶壶中洒下粉末,然后守在院中,直到看见丫鬟送了茶水进去才放心。
陆明华的确有些渴了,可思及刚才秦氏说的话,她忍住渴意,不准备动府里准备的东西,叫来几个亲信,低声吩咐几句,又要了水洗漱,然后叫人备好马车就准备离开。
「你这是做什么?」陆成颂带着人拦在院门口,沉着脸问陆明华。
方才妻子告诉他陆明华的反应后,他就知道这个女儿肯定要闹事,没那么容易听话,遂命人下了药,结果她竟然没事,而且还想走!
他瞪了眼躲在一旁的嬷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女儿思来想去,看着曾经的夫婿和妹妹成婚,到底是让人笑话,这便准备走了。」陆明华神色淡淡,对着这个父亲,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准备做了。
「胡闹!你妹妹大喜的事,哪里会有人笑话,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儿都不许去。」陆成颂挥袖命人守住门口就准备走了。
「父亲,您没发现我身边少了几个人吗?」陆明华淡淡提醒。
陆成颂身形一顿,皱眉看去。
「我已经命人去京兆府,一会儿若是不见我出去,他们少不得要敲一敲登闻鼓,说一说我们伯府的事了。」陆明华扯了扯嘴角,笑了。
「你!你这孽女!难道就不怕被人耻笑吗?」陆成颂抬袖指着陆明华,不可置信的说。
他早知这个女儿心有反骨,可没想到她竟然真豁的出去。
「父亲都准备把我卖了,我还顾忌那些干什么?」陆明华冷笑,她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还顾忌什么孝道,纵使会被人唾骂,她也不管了。
「滚!滚滚滚!」陆成颂死死盯着陆明华,看着她眼中的决然,暗自心惊,到底命人退下。
陆明华大步出去,没往府外走,而是去了陆成文的书房。
没有耽搁,她直接说了陆成颂干的事。
「什么!竟然、竟然如此荒唐?」这次换成陆成文气得浑身颤抖,直接摔了往日里最喜爱的狼毫笔,扬声叫来下人,带着人直奔二房。
思贤院中,陆成颂还在生气,冷不防看见自家兄长满脸怒气地进来,心中一头雾水,再见到跟在陆成文身后眼眸冰冷的陆明华,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孽女!你这个孽女!」心里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怒气又翻腾上来,涨得他胸口都在疼。
「混帐东西!」陆成文打下他的手,也不废话,直接命人捆了他去祠堂。
挥退了下人,他才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成颂,「你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啊?那昌平郡王是什么人,你竟然舍得将明华送去给他蹧践,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他几乎捶胸顿足,死活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兄弟。
「她和离在家,没人敢娶,能做个郡王妃还不好?」陆成颂不以为意。
「你,你……」陆成文没想到他竟然丝毫悔过之心都没有。
「兄长你别说我,你不想想你的孙女,有个和离在家的姑姑,以后亲事上肯定要生波折,她嫁出去对谁都好。」陆成颂说得理直气壮,「我正要为耀哥儿说亲,对方听说明华在家,就有些迟疑。可偏偏她之前嫁的是宁国侯府,一般人谁也不敢娶,也就昌平郡王不在乎,这不正好?」
「住口!」陆成文一声怒喝,再也忍不住,「明华和离,是谁的过错?那些人在意是那些人愚笨不通情理,可你呢?你是她的亲生父亲啊,竟这般蹧践明华!我们自幼读书,夫子教的礼义廉耻,你都忘了吗?卖女求荣,人所不齿!」
他明白,弟弟说这么多,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昌平郡王给了他好处。官场中人不敢娶,可以明华的品貌,完全可以嫁去书香人家,那些人不会在意这些。弟弟这么做,不过是没把明华当回事,能换好处就忙不迭的许出去而已。
陆明华安静站在一旁,心中丝毫不觉得难过。比起还曾给过她两分温柔的母亲,父亲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她这个长女。
陆成颂被陆成文这么毫不客气的一顿说,直接戳破了他的目的,还是当着陆明华的面,脸色顿时一僵,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一个女儿而已,昌平郡王说了,得了她,他就可以给耀哥儿安排一个官位,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看着丝毫不在意的兄弟,陆成文逐渐失望,叫人进来上家法。
「兄长?」陆成颂这才惊了,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被打屁股,颜面何存!
「打!」陆成文直接喝道。
陆成颂受绳子束缚,挣扎不了,被人按在地上,等到板子落在腰背上,剧痛传来,忍不住一声哀嚎,「兄长,别,别,我知道错了!」他忙不迭的求饶,飞快的说:「明日明熙出门,我还要出席,兄长!」
「没事,就说你病了。」陆成文毫不在意,命人接着打。
陆成颂又是一声哀嚎,「别、别打了!」他看向陆成文,拚命想要求饶,可一抬眼却看见满眼畅快的陆明华,心口那股气顿时开始翻滚。
「孽女,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孽障!」他恨恨的说,气得嘴唇都在抖。
「和明华有什么关系,若非你为父不慈,何至于此?」陆成文上前一步挡住陆明华,甩袖说道。
又是一板子下去,陆成颂痛得已经没有力气再喊叫。
常年养尊处优的人,哪里经受得住一下下竹板,伤不了人,但是每落一板都疼得要命。
就这样,在陆成文的坚持下,陆成颂被打了十板子,最后哀哀叫着被送回了思贤院。
看陆成颂这样子,明日好女婿来接新娘的时候,他怕是不能出去享受被人吹捧的风光了,陆明华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下。
「你啊,你不该跟来的。」刚才怒气上头,陆成文没发现陆明华一直跟到了祠堂,竟眼睁睁看着他打完陆成颂,心中顿时复杂,最后说:「他到底是你父亲。」
看着亲生父亲受罚,不说以身相替,她竟然连句话都没说,这实在是不孝顺。
他有心责备,却又说不出口。为父不慈,又哪里能强求子女孝顺。
察觉出陆成文话中的不满,陆明华顿时心凉,连伯父也觉得她错了吗?
「你啊,今天的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说你的不是,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陆成文叹息一声,到底还是怜惜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
她愣愣的看着他,伯父这是在教导她?
「世人的口舌有时甚至能杀人,你还有好长的日子,终究要克制一些。」陆成文轻声说。
陆明华从来都无依无靠,走到今天只是凭着胸中那一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
她认同伯父的话,可她已经一忍再忍,一再退让,那些人尤不知足,想拉她下万丈深渊,既然如此,她索性直接豁出去了。
可面对着长辈的关怀,她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还有昌平郡王那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注意到你的,以后你要多加小心。」陆成文默了一下,惭愧的说:「伯父没用,护不住你。」
伯府已经没落,而昌平郡王纵使再不得帝心,终究是个有爵位的王室中人,他们伯府招惹不起。
「明华会小心的,伯父放心。」陆明华浅笑道,随即向他告辞。
这次陆成文没有挽留,还嘱咐她最好少回来,有什么需要的就给他送信,他为她准备。
这种种嘱咐是陆明华从未经受过的,她心中感动,乖巧应下。
从书房出来,外面马车早已经准备好,陆明华正要过去,可没走多远就在路上遇见了慌张的秦氏和扶着她的陆明熙。
她驻足,只见陆明熙抬眼看来,嘴角飞快一勾,满是幸灾乐祸。
府中张灯结彩,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入目满是喜色,这大好的日子,秦氏不想坏了女儿的好事,强行忍住泪意,见到陆明华后上前问道:「明华,刚才怎么了?你爹他怎么就受了家法了?」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手。
陆明华侧身避开。
秦氏一顿,疑惑的看着她,「明华?」
陆明华不想耽搁,三言两语说完刚才发生的事情,越过她们就想离开。
「明华,你、你怎能如此!」秦氏已经惊呆了。
陆明熙眼中也闪过诧异,没想到陆明华竟然如此决绝。
「不然呢?」听着秦氏那种不赞同的语气,陆明华心中怒气翻滚,驻足回眸冷笑,「难道要任由爹卖了我吗?」
「说什么呢!你这孩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明华谢过,但是我不用。」陆明华直接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初嫁从夫,再嫁从己,我以后如何,就不劳陆二夫人和陆二老爷操心了。」
说出这个她早就想叫出的称呼,她心中一块悬坠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下,她由衷的从心底最深处深深松了口气。
就这样吧,她既倦怠又带着些许放松的想。
「你、你叫我陆二夫人?」秦氏愣了。
「陆二夫人,明华告辞了。」陆明华微微福身,转身就走。
「姊姊!」陆明熙叫了一声,见陆明华理都没理,直接走远,她不由失落蹙眉。
若是以往,秦氏看见她这副样子,早就要过来安慰,可她垂眸半晌,身边的人竟没有动静,眼神一动看去,只见秦氏愣愣的看着陆明华离开的方向,失魂落魄。
她眼神一冷,讽色划过,握住秦氏的手臂,开口轻咳起来。
秦氏立即回神,关切地揽着她回去,可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陆明熙见了,一口银牙险些要咬碎。
陆明华将文安伯府抛在身后,搭乘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朝着山中的别院驶去。
在傍晚来临之前,她遥遥看见别院,不由安心的舒了口气。
下了马车,直入府内,李嬷嬷高兴地让人准备洗漱。
坐在亲手装点的卧房内,陆明华的胸口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之前凭着一口悲愤之气,她什么都没觉得,直到现在安全了,才惊觉自己都做了什么。
威胁父亲、和伯父告状、眼睁睁看着父亲受罚一字不发……她当时甚至觉得只是如此还不够,现在回神才发现情况有多凶险,她做得有多大胆。
但凡她迟疑一点就会被关在小院,伯父到底不好越过父亲来管她的事,说不定她会一直被父亲关着,直到被送上花轿。
后来找伯父告状更是大胆,如果她看错了人,伯父也赞同送她入郡王府呢?
愣神半晌,她竟把自己吓出了冷汗。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神,陆明华叫水沐浴,准备好好去一去在伯府沾染上的晦气。
听着安静了一天的隔壁别院忽然热闹起来,燕元华放下了手里的兵书,扬声问了一句,「外面在吵什么?」
候着的亲兵打听了一下,说是隔壁家的主人回来了。
「这么快?」燕元华有些惊讶。
他站起身,想着今早陆明华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不由微动,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过去拜访似有不便,他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两家别院挨着的院墙旁。
两个别院的布置大体相似,都是三进院子,正房在二进,他从这里抬头看去,能看见隔壁小楼的一角。
之前好几次,他都隐约在里面看见了陆明华的身影,她似乎很喜欢那座小楼。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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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3-12-21 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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