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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木子苏《喜迎攒金娇娘》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2-8-16 11:54
标题: 木子苏《喜迎攒金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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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喜迎攒金娇娘》
作者:木子苏
系列:蓝海E124601-E1246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2年08月19日

【内容简介】

沈家三小姐名声极差,这辈子很有可能嫁不出去?
大错特错,有人可是特意求到皇上跟前要把她娶回家……

全京城都认为沈黛娇刁蛮任性,是各家媳妇人选的黑名单,
可她本人完全不在乎,天天只想着怎么把荷包赚饱饱,
不过她最近除了和钱有缘分,与陆国公府二少爷陆修垣也挺有缘的,
她去青楼查探四哥被坑骗一事,听见他在训诫花娘懂礼知耻,
在佛寺和嫌弃她父母双亡的世家母女「讲道理」,他躲在一旁默默肯定,
甚至她被歹人袭击绑架,打算以彻夜未归为藉口毁她清誉时,
也是他及时赶到将她保护起来,顺利躲过这一劫,
虽说她习惯自己解决问题,但是有人守护的感觉好像也不赖啊……

古板、规矩又守礼教的陆修垣明明该是与她两个世界的人,
但有着晋阳城恶女之称的她就是爱逗他,
察觉他因担心她受郡主欺负而赶到身边相护,
见他知某幅画有着她对父母的念想便费心找来相赠,
沈黛娇发现自己对这男人从有趣变成了有兴趣!
最重要的是他纵容她的一切,只要她随心,只要她平安,
即便在宫中看到她将计就计反击要坏她清白的人,
也丝毫不觉得她心思深沉或手段卑劣,
甚至用极生涩却诚挚的方式表现他的亲近和心悦,
但一开口就说「我想求娶沈小姐」是不是不符合他含蓄的风格啊?

沈黛娇觉得陆修垣学问真的好,连夫妻之道都研究得无比透澈,
房里的亲密事不说,光是无条件对她的维护就让人感动满满──
府里老夫人不喜她,他毫不退缩据理力争,要求应该公允对待,
他院里的丫鬟污蔑她不容人,这男人没二话立刻将人遣散出府,
明明不吃甜食,却因她喜欢而会陪着,甚至排队去买,
向来坚守的原则、教条碰上媳妇之事统统往后靠,
甚至为了陪她出游,公事上向来一丝不苟的他居然愿意告假,
种种的爱护让家中妹妹都忍不住抱怨他双标,
可这样好的夫君,却因太后贺礼之事让人怀疑他的升职是靠吃软饭,
哼,她这恶女定要让大家都知道,陆大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娶了她!


  第一章 声名远播的恶女

  九月正是吃蟹的好时候,也是夫人小姐们最爱举办宴会的时段,这位于长市路的平阳侯柳家大门外停满了马车,都是来参加宴会的。

  正巧赶上平阳侯府四少爷科举高中,柳二夫人高兴的很,逢人就说自己那十五岁的儿子何等聪慧,嘴角都要裂到耳后了。

  「啊!」

  她热情的与平日里交好的夫人打招呼,正要邀请人往里走,不远处的荷花池那儿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落水声响起。

  不等附近的人反应过来,惊叫声也随之传来,「有人落水了!」

  柳二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匆忙赶往荷花池。

  荷花池边,只见一个橙黄色的身影在水里不断扑腾着,岸边围满了交头接耳的人,时不时看向站在橙黄色身影正前方的女子,眼神中有畏惧还有厌恶。

  女子身后除了个半大的小丫鬟之外,其余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彷佛她是个瘟神,便是最气愤的两位杨家小姐也距离她好几步之远。

  杨三小姐颤声指责,「沈黛娇,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被指责的女子微微抬了下眉,视线扫到她身上,一张能令晋阳城公子哥们心动不已的脸庞上却是勾着一抹不屑,她嘴角扬起个弧度,嗤声笑了。

  这使得周围的人更气愤了,纷纷跟着指责。

  「怎么这样啊。」

  「推人下水还这么理直气壮。」

  「嘘,小点声,要是让她惦记上可要倒大楣的!」

  「沈黛娇,你众目睽睽之下推人下水,大家都可以作证,你……」杨四小姐躲在姊姊身后冲着沈黛娇呵斥,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瑟缩了回去,顿了片刻又哼道:「这回看你怎么说!」

  「有这功夫说我,你怎么不下去救人?」沈黛娇对杨家两位小姐的讨伐根本不在意。

  她看着那在池里扑腾的黄色身影,这会儿功夫不知道呛了几口水,「救命」二字都快要喊不全了。

  话音刚落,那边急匆匆赶过来了几个人,是平阳侯府的丫鬟婆子,到池边就直接下水救人了,紧接着远处听见动静的夫人们才赶过来。

  围着的人纷纷让道,这时在岸边吓呆了的丫鬟才哭着去扶被婆子拖上来的自家小姐,伴随着围过去的两位杨小姐,荷花池这儿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几个人身上。

  柳二夫人今天主持大局,看到这番情形,再看那肇事者,头忍不住痛了起来,「快将孟三小姐扶去休息,请大夫过来瞧瞧。」

  被水呛得恍恍惚惚,好不容易才微微回神的孟芙倩在听到柳二夫人的声音后,脑子里闪过自己被人推下水的画面,泪珠子直接滑落,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她头上新买的钗子掉了,从长姊那儿借来的耳环也掉了一只,为了今日平阳侯府的宴会,额外订制的衣裳如今浸透了池水黏在身上,还附带了荷花池内的残叶,出门时添了又添的妆如今花了一脸,可说是狼狈至极。

  她心里委屈到了极致,冲着沈黛娇恨恨道:「沈黛娇你要杀人啊!」

  一阵风吹来,带着园子的丹桂香拂过脸庞,沈黛娇抬手,白皙如玉、纤长细润的手指轻轻地将耳鬓的碎发勾到了耳后,看着怒目而视的孟芙倩反问:「不是你让我推的吗?」

  哭声戛然而止,连周围那细碎的说话声都跟着静了下来。

  柳二夫人眉头一皱,「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先扶孟三小姐去休息。」

  今日宴会还有男宾,万一谁不小心闯过来,孟三小姐这副样子可是要被说闲话的。

  可孟芙倩没听懂柳二夫人话中的好意,她被沈黛娇的话气疯了,「你说什么?」

  在她身旁的杨四小姐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你当着大家的面故意把人推下水,这就是谋杀,我们要报官!」

  这时也有人反应过来,对啊,沈黛娇也承认是她推的人,又有这么多人看到,去了官府也不怕治不住她,关她几日吃点苦头也好!

  于是立时便有人站出来附和,说她们愿意去当证人。

  沈黛娇却没什么反应,莫说是害怕了,她甚至还在笑。

  柳二夫人心中叹了声,正要开口说话,沈黛娇身后那半大的小丫鬟抱冬开了口,声音洪亮到直接将众人的声儿都给盖了过去。

  「我家小姐喂鱼喂得好好的,两位杨小姐偏要来搭话,我家小姐本就与她们不熟,便没有理睬,谁知这孟三小姐不知是何缘故,忽然跑来指责起我家小姐,说我家小姐心思不正、作恶多端,总在背地里害人,不是好人。

  「这真是天大的污蔑,我家小姐每年救济出去的银两,整个孟府都还没她一人多,孟三小姐凭什么说我家小姐不是好人?我家小姐没理她,她倒好,不依不饶,还扬言说有本事让小姐当着大家的面害她,推她下水。」

  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年纪只有十来岁的小丫鬟,嗓门能大到这程度,期间两位杨小姐几度想说话都插不上嘴。

  抱冬还掐着嗓,学起了孟芙倩的声音说道:「沈黛娇,你不就仗着沈家保你,仗着你爹娘的庇荫,暗害了那么多人,有本事你当着大家的面做啊,你敢推我下水吗?」

  抱冬说完,场面更安静了,她那声儿浑似顶着扩音鼎来的,最后那句还在众人耳畔绕着,震撼人心。

  过了许久,人群里传出声来,「就算是如此,也不能真把人推下水啊。」

  沈黛娇抬起头,说话的是霍家小姐霍婉宁,教养在晋阳城中是出了名的好,她这一开口许多人都跟着点头。

  「她这般有求于我,我若不帮,岂不显得我小气?」沈黛娇笑盈盈地看着霍婉宁,「说起来,她上了岸应该先谢我才是。」

  强词夺理!霍婉宁皱了下眉正要继续说,身旁的人拉了下她的衣袖不让她继续。

  沈黛娇的目光在那人身上轻轻扫了下,继而回到了孟芙倩身上,语气里带着宽厚,「不过我素来不爱计较,道谢就不必了。」

  「你胡说!」孟芙倩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厥过去了。

  杨四小姐尖叫一声,跟着哭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抱冬的话恼羞的还是真担心。

  柳二夫人给婆子使了眼色,赶忙把人扶下去,又叫人请了大夫,那边杨家两位小姐红着眼眶跟了过去,众人见此便也散开了些不再围着。

  沈黛娇接过抱冬递来的另一半鱼食,捡了几颗扔到水里,看着那蜂拥而至的鱼群,她嘴角噙着笑意,心情十分惬意。

  「沈三小姐,我虽与你只有几面之缘,交情并不深,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你刚刚那般羞辱孟三小姐,会害她今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端着鱼食的手一顿,沈黛娇转过身看霍婉宁,脸上的笑意寸寸退去,「想不到霍小姐这么爱管闲事。」

  霍婉宁脸颊一红,这沈三小姐怎么这么不给人面子!

  「我只是好意相劝,做人不必如此……」

  「劝?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人?」沈黛娇打断了她,瞥了眼赶过来的几个人,语调抬高了三分,「你这么好心,刚刚她掉水里的时候怎么不跳下去救人?」

  霍婉宁愣了下,「我不会水。」

  「这荷花池最深也不过及胸,孟三小姐慌了你们也慌了?等的功夫十个人都救上来了,可你们为何不救?左右是舍不得坏了你们今日的妆容,她的命在你们眼里都值不上这身衣裳。」沈黛娇环视过来的这些人,「孟三小姐今日要真丢了性命,人是我推的不假,你们怎么着也得算个见死不救,既然如此,你又是哪里来的脸到我面前说这些,充做好人?」

  霍婉宁哪里遭遇过这种事,以往她在场的时候,每每说上两句谁不夸她懂事识大体,但到了沈黛娇这儿怎么就成了见死不救?

  「倒是我给沈三小姐添麻烦了。」霍婉宁微微福了福身,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家教,只是起身时手还有些颤,说完后扭头就离开了。

  沈黛娇也没理会剩下那几个看热闹的,捏着鱼食又专心喂了起来,控制着鱼群游来游去争抢,心情完全不受影响。

  这时哪里还会有人去触霉头,从远处看荷花池,沈黛娇站着的地方周围一圈都是没有人的。

  阁楼内,几个人收回了视线,柳抚安哈哈笑着,「不愧是晋阳第一恶女,把霍家小姐都给气走了,她那丫鬟的嗓门隔着半重山都能听见。」

  「直接将人推下水,她还真敢,要出了人命,就是皇上都保不住她,简直太无法无天了。」钟译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看向一直没作声的好友,「修垣你说呢?」

  「喂个鱼总被人扰,的确会不高兴。」

  平阳侯府的宴会并没有因为那小插曲受影响,结束时柳二夫人还差人送了一筐河蟹装在马车后头,慢悠悠的往沈府方向行驶。

  沈黛娇懒懒靠在垫枕上,手拿着帐簿缓缓翻着,马车内褥子铺得厚实,震荡感都小了许多。

  抱冬端了杯茶递给自家小姐,担心她在马车内看书伤着眼睛,便将马车上的小窗帘子拉开了些,傍晚吉祥街的喧闹声顿时灌入,带着食香味,勾得沈黛娇没心思看帐。

  她抬起头朝外看去,只一眼抱冬就知晓了她的意思,喊停了车夫,跑下去抱了几个金丝饼回来。

  萝卜刨丝,掐水调味后做成的金丝饼,外酥里嫩格外好吃,吉祥街的老摊料儿又是实打实的,沈黛娇倒是想贪嘴,可吃了一个就半饱了,正和抱冬掐着眼神架想再要一个,马车骤然停下,车外传来了哭嚎声。

  抱冬掀开帘子往外瞧去,「怎么回事?」

  「小姐,有人拦车。」车夫声音险些被那哭嚎声盖过去,「说是要讨说法的。」

  此时已经到家门口了,抱冬扶着沈黛娇下马车,迎面是一老妇人带着三个孩童,瞧着打扮就是穷苦人家,缝缝补补的老旧外衣上还岔着洞。

  老妇人坐在马车前正哭天抢地,瞧见有人下来,哭得越发凶,「沈家要人命啊!我可怜的儿子好端端就这么没了,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沈黛娇瞥了眼那几个孩子,大的五六岁,小的才两三岁,坐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面黄肌瘦连哭都没力气,也不知饿了几天。

  她径直朝大门走去,那妇人见她毫无反应,抱着个孩子就冲了上来,被抱冬一下挡了回去,「你干什么?」

  妇人也没想到一个半大的丫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就是越不过去,她只得冲着沈黛娇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沈家四少爷沈世杰害死了我儿子!你们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沈家大门口!」

  沈黛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她,眼底染了兴致,「沈世杰怎么害你儿子了?」

  在这闹了三四日都不见沈家应答,终于有人问了,妇人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哭喊,「我家二郎到他那儿做活,被箱子砸伤,两个晚上都没挨过去就死了,他却一两银子都不赔,还说是我们二郎自找的,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我的儿子,我可怜的二郎,全家都指着他过日子……这可让我怎么活,让这几个小的怎么活?」

  怀里的孩子被妇人抱着摇来晃去,原本就呆愣愣的,这会儿更显得茫然,但还是很配合的跟着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可怜极了。

  「上这儿可找不到人。」沈黛娇收回视线,指了指远处,「亥时他必定在飘香院,申时你可以去万家茶楼,要闹也得见着人再闹,像现在这样可要不到说法。」

  妇人愣了愣,第一反应是不信,只觉得她是想诓骗自己离开。

  沈黛娇懒得多解释,转身走上台阶,随时注意外头动静的家仆赶忙开了门请她进去。

  抱冬看着还发愣的妇人提醒,「现在去还能在万家茶楼外等着四少爷,去晚了可不行。」

  不一会儿,府门口就没再有哭声响起。

  沈黛娇走过回廊,正要回院里休息,迎面走过来沈老夫人身边的何嬷嬷,笑着与她道:「三小姐回来得正巧,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沈黛娇想了想今日与她一起去平阳侯府参加宴会的人,跟着何嬷嬷往清斋院走去。

  到的时候屋里就坐了一个人,见到沈黛娇进来,沈黛容神情里闪过一抹不自在,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将视线撇了开去。

  「祖母。」沈黛娇行了礼,径直走到沈黛容旁边坐下。

  沈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一双眼看人时平平静静,她沉声问:「你在平阳侯府惹事了?」

  「没有啊。」

  「没有?那孟家小姐为何会落水?」

  「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吧。」

  沈老夫人看着她,面色瞧不出喜怒,「这么多人看到你推她下水,何来不小心?」

  「那可能是我不小心吧。」沈黛娇说罢,转而吩咐何嬷嬷,「柳二夫人送了一筐好河蟹,活蹦乱跳的,何嬷嬷,等会儿你蒸几个给祖母尝尝,说是从上清湖那儿捞的,拢共就没几筐。」

  说完后,不等沈老夫人接话,沈黛娇又道:「祖母,东西不贵重,心意却是足的,平阳侯府如此客气,咱们是不是该回送些什么?」

  沈老夫人抬了下眼眸,「你想送什么?」

  「要送就送心头好,平阳侯府四少爷科举高中,就以四哥的名义送一方好砚过去,四哥正好有一间书斋,挑一个便是。」

  屋内安静了片刻,沈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声音是越发的沉了,「你倒是想得周全。」

  沈黛娇点了点头,「两家交好,这本就是应该的。」

  沈老夫人眯起眼,扬了扬手,这便是要她们回去了。

  沈黛容脸色微变,这就算了?沈黛娇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将孟芙倩推下水,险些出了人命啊。

  「祖母!」沈黛容站了起来,急喊了声,眼里尽是不满。

  沈老夫人闭着眼没作声,这副装聋作哑的包庇样简直要把沈黛容气死,她张口又要说,何嬷嬷温声制止,「四小姐,老夫人上午祈福,今日还未休息,已经累了。」

  沈黛容跺了跺脚,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沈黛娇倒不急,起身后行了个礼,又叮咛了何嬷嬷多照顾祖母,等走到了院外,毫无悬念的看见沈黛容在等着她。

  虽说同岁,两个人从小到大却没和睦过,就连今日去平阳侯府都是分乘两辆马车,在荷花池旁沈黛容比别人都更希望看沈黛娇被送官,回了沈府后她又到沈老夫人这儿告状,非要看着沈黛娇去跪祠堂受点责罚才肯甘休。

  可从小到大,沈黛娇何时进过祠堂?

  「你搅得人尽皆知,是要沈家所有姊妹的名声都跟着你毁了才高兴?」沈黛容叉着腰训斥,可又没敢站太近,「你心眼太坏了!」

  「你蠢成这样,还需要我来毁你名声?」沈黛娇边说边朝她走近了一步。

  沈黛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看得沈黛娇都笑了。

  知道她在笑什么,沈黛容面上越发的恼怒,「要是孟家派人上门讨说法,看祖母罚不罚你……」

  「沈黛娇!」

  话没说完,比这更为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沈世杰气急败坏的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早晨出门换的镶金绣服,这会儿袍子尾摆直接给扯出了个洞,上身的领扣都崩了好几个,衣领松垮垮敞在那儿没个正形,最醒目的还是沈世杰脸庞上的挠痕,好不凄惨。

  「哥你怎么了?」沈黛容看到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你、你这是和人打架了?」

  「你问她!」沈世杰一说话就扯着挠痕,疼得他更生气了,「是不是你告诉她们的?沈黛娇你安的什么心!」

  沈黛娇乐了,笑得半点不客气,「给钱了?」

  沈世杰气得牙痒痒,「和你有什么关系!」那疯婆子冲上来就挠人,根本招架不住,害他丢了好大的脸。

  「她要真一头撞死在沈家门外,那就和我有关系了,没那脑子就别想着让别人给你白做活。」沈黛娇看到他脸上的挠痕,脸上笑意更甚,「对了,平阳侯府送了一筐好蟹,正巧他们四少爷这回考得不错,你从你那铺子里挑一块好砚送过去,以你的名义。」

  「什么砚台?」沈世杰正在气头上没听明白她的话,还是沈黛容说了才知道平阳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气得要飞起来,「你拿我做人情?」

  自己不出一毛钱还白占了名声,以他的名义送过去有什么用,蟹是她带回来的,难道柳二夫人不记她的好?

  她还在祖母那儿先提了这事,简直太不要脸了!

  「四哥。」沈黛娇清冷的声音响起。

  四周骤然安静,沈世杰脸上的怒意都跟着退下来了,多年来相处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恶女喊哥,绝对没好事!

  「我那新置的铺子就在你的书斋旁,你可别再干蠢事,若沾到了我那儿……」沈黛娇扬眉看着他。

  沈世杰佯装咳嗽了声,「怎么样?」

  沈黛娇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就把你那一屋的宝贝全给烧了。」

  沈世杰的第一反应便是她怎么知道他那些宝贝的?紧接着就怕了,一点都不怀疑沈黛娇敢这么做,纵观这么多年来她的所作所为,就差杀人越货了。

  沈世杰甚至相信,要不是因为杀人要砍头,这会儿她看不惯的那些人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可偌大的沈家就是没人敢管她,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四叔那儿护着,宫里的那位也纵容,哪有人能镇得住她……恐怕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第二章 码头教训纨裤

  碧落轩内,小竹林旁凉亭中一股烤肉香飘了出来,一个圆脸的小丫鬟利索地从架上切下还滋滋作响的肉,端着往书房方向奔去。

  此时天色微暗,嫁不出去的沈三小姐正忙着看一早送入府的帐簿。

  「小姐您快尝尝。」知书将盘子放上桌,上面叠着五六片的烤羊腿肉,色泽诱人,泛着阵阵香气,引人垂涎。

  沈黛娇放下笔尝了口,眉眼直接笑弯了,「知书,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可不,全晋阳城里陈师傅烤的羊腿子肉可是数一数二的。」

  「不枉你趴了半个月墙头去拜师。」几口的功夫,那盘子内的肉就被沈黛娇吃完了,她抬眼看知书,「还有吗?」

  「小姐,天色不早了,汤嬷嬷吩咐过的,您不能多吃肉,容易积食。」知书说得语重心长,圆滚滚的肉脸上满是真诚。

  窗外的肉香还一阵阵地往里飘呢,沈黛娇摆了摆手,眼不见为净,「关上。」

  知书脆生生应着,出去前把面朝着凉亭的窗户给关了,可这也不能隔绝肉香飘进来,沈黛娇瞬间连看帐的心情都没了。

  紫苏进来时看到自家小姐愁苦的模样,一下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小姐从小胃就不好,尤其是「那件事」过后,小姐的奶娘汤嬷嬷平日里对小姐的吃食控制得十分严苛,今日抱冬买的金丝饼都是例外,所以即便是小姐再喜爱,她们几个侍奉的在这方面都谨遵汤嬷嬷的话。

  「汤嬷嬷叫人熬了粥。」紫苏将粥碗端上来,掀开盖子,海鲜粥香总算是盖过了那肉香。

  沈黛娇心情好了些,一勺一勺缓慢尝着,瞥了眼翻到的帐页,「郑掌柜上午来过了?」

  「和乔叔一道来的,留了口信说想让小姐明日去码头瞧瞧。」紫苏站到沈黛娇身旁试了试窗外的风,从柜子里取出披肩给她披上,「刚刚四少爷让二老爷训斥了,气冲冲的出了府,估摸又去了飘香院。」

  「他点那花魁多久了?」

  「连续三个多月了,怕是砸了不少银两。」

  「三个多月了啊……」沈黛娇眯了眯眼,托腮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不免有些期待,「看来要有热闹瞧了。」

  沈老夫人生了四子二女,这偌大的沈府从来都不缺热闹事,大房二房每日都是闹哄哄的,四房那儿虽说人少,但也有十几个,除了碧落轩……

  紫苏看了眼自家小姐,她五岁入府就被带到了小姐这儿,当时小姐才不过两岁,那时老爷和夫人都还在,碧落轩内热闹又温馨。

  但好景不长,老爷和夫人双双出了意外,留下才五岁的小姐一个人。

  虽说还有老夫人他们在,四老爷也宠着小姐,甚至宫里那位都对小姐很是关心,但终究隔着一层,小姐这一步步走来,她们这些从小侍奉的都看在眼里。

  「小姐,明早您可要去码头?」紫苏回了神,见沈黛娇在看郑掌柜送上来的簿子,「那现在该歇息了,出城得一个时辰。」

  「去一趟,正好走茶庄。」沈黛娇合上簿子走出书房,院子里的肉香味这时已经淡了,知书早将余下的烤羊腿拿去分了干净。

  秋夜风凉,沾了脖子就容易咳嗽,紫苏细心地为她拉拢披肩,走回主屋洗漱后,沈黛娇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天将亮,沈黛娇便出门了。

  晋阳城中最热闹的早市在东城门,不过清早时已经收摊得差不多,只有早食摊还热闹,马车出城排队的功夫,抱冬就已经溜下马车为沈黛娇买了红豆糕回来,热腾腾的冒着气儿,糯口香甜。

  「昨儿个夜里米价涨了三十,要三钱三一斗了,听说陇西闹蝗灾,颗粒无收,还得涨。」抱冬念叨着刚刚听到的。

  米价这一涨,面价也得涨,到时旁的也都要往上涨,等到年底置办年货,所费银钱怕是要高上许多了。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多。」抱冬嘴上的小盘算敲得响,将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采办年货的钱都给算了个大概,末了问沈黛娇,「小姐,那要是这会儿就置办起来,岂不是比较省钱?」

  沈黛娇笑了,「陇西闹蝗虫是什么时候?」

  「年中,这都有几个月了。」

  「今年雨水比往年少,年初时就有准备了,陇西先有的旱灾,之后才闹的蝗灾,朝廷拨下的赈灾物资都去了两批,如今那边已经安置妥当,你说的涨价也就是一时的。」沈黛娇顿了顿,「或者说,不是陇西蝗灾引起的涨价。」

  「那是什么?」抱冬刚刚听买米的人叹气时说的就是蝗灾,也因为这事米铺外都排起了队,就怕隔了一天再涨。

  「去码头看了就知道。」沈黛娇掀开帘子,马车已经到了城外,秋日的好天气,吹过来的风中满是稻子的香气。

  两刻钟后,马车慢了下来,人声鼎沸,码头到了。

  抱冬为沈黛娇带了纱帽,随后跳下马车将她扶了下来,郑掌柜就在码头外等着,瞧见小姐过来,忙迎了上来。

  「小姐,您总算是来了。」郑掌柜搓着手,眼神里藏不住的焦急,他两个晚上没睡好了,这几日忙得嘴里起泡,喝口水都疼。

  沈黛娇见他憔悴,抬头朝码头瞥了眼,「都堵着?」

  「都堵着,谁也不肯让,张家蛮横的很,就说当初他们交的是头份子,应该先让他们,昨天夜里甚至派人去别的船上扔货,幸亏发现得及时,但伤了人,一早官府都来人了。」郑掌柜就是怕张家会耍这种阴招,两个晚上没睡带人守着,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东西耽搁一天是一天。

  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跟着乔叔去了沈家,如若不然这些事他也不会劳烦小姐,毕竟这儿闹哄哄的,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过去看看。」沈黛娇也没有多说,跟着他往里走去。

  云桥镇中最大的码头上,远远望过去停了不少船,但和平时不同的是,这些船停靠的姿态都怪异的很,尤其是右侧码头,没一条靠岸,长板子搭起来的梯子都快跨了半条船的长度,什么都不拿走在上面都怕得慌,更何况是抬着东西。

  码头上照旧很是繁忙,运货的马车,抬货的短工,临时搭建起来的工棚中几个算帐的师傅手里铜钱一笔笔的往外给。

  郑掌柜将沈黛娇带到了一个工棚前,这里本该和另外几个工棚一样的热闹,但船到了两日,货迟迟不能送下来,也就没法搬送。

  「昨天出事的是谁家?」沈黛娇看到张家的船旗,看着就有三条,与别的船混在一块儿,谁都不肯相让。

  「王家,他们与我们一样,船都是租的,昨天夜里打砸了不少,他们还得赔钱。」

  郑掌柜话刚说完,前边急匆匆的跑过来伙计,满头大汗道:「掌柜的,张家要挤船,闹起来了,说要是船走不动就把东西都扔了,叫人拖开!」

  「官府的人都来了他们还敢闹?」

  「张二少爷来了,说是扔下去的货他来赔,不管谁家的,他们的船今天一定要靠岸才行!」

  郑掌柜回头看了眼沈黛娇,「小姐您等等,我去去就来。」

  沈黛娇从张家那傲气飘扬的旗子上收回了视线,「一道去。」

  卸货的河岸边比工棚来得更加喧闹,老远就看到了张家人带着不少人,卸货的短工都已经叫齐,就等船靠了岸马上卸货。

  张家二少爷张志宝一身的花袍子在其中格外显眼,他正面对着几位别家的掌柜,走近了就能听到他甚是嚣张的声音。

  「进货价的两倍赔给你们,扔下河要是捞上来还能用那也都给你们……不同意?不同意往后你们就别想再用这码头,废话少说,赶紧把东西都给我扔下去!」

  话音落下,那边张家带来的人就开始上船,当着官府人的面将别人船上的东西扔下河。

  张志宝还在那儿喊,「你们自己记清楚了,两倍价赔给你们那算是客气的,别不识相,往后还想不想继续做买卖了?」

  码头上运货,一来一去短则半月,长则三四月,铺子里紧要的、与人约好要送的又岂是进货价几倍来算损失,那些个掌柜自然不答应,可张家买卖做的大,还傍着皇商,小门小户的确惹不起,今天这样的场合就是被扔了货也讨不到说法。

  「小姐,您去工棚等会儿,我这就带人上船,绝不让他们动我们的东西。」郑掌柜说着让伙计去喊人。

  「郑掌柜。」沈黛娇喊住了他,「上船没用,他们带的人多,打不过。」

  「那也不能让他们把东西扔下去啊。」郑掌柜看着那张志宝,「这些天总听闻张老太爷身体不好,怕是几位少爷在争什么,前几日还顾及些颜面,眼下却是什么都不顾了。」

  「郑掌柜你可知三十六计?」沈黛娇嘴角一扬,喊了声,「抱冬。」

  钟家的马车进码头时,已经有船货被扔下河了。

  钟译透过窗户望出去,眉头紧锁,「这张家未免太过霸道。」

  「我们就是来看看,瞧过后如实上报便是。」柳抚安叫停了车夫,转头看马车内一直没说话的陆修垣,「就是耽搁了修垣去书楼,还得跟着我们走这一趟。」

  「无妨。」陆修垣摇了摇头,「你们去看,我在这等。」

  柳抚安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勉强他,正要松手,他们身后传来了沉闷的匡当声,像是什么东西砸落摔碎掉,紧接着就是夸张的呼喊。

  「二少爷!」

  他们好奇地抬头望去,只见张志宝捂着后脑杓,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身后的矮个子,继而倒在了地上。

  场面是诡异的安静,众人看着张志宝身后的矮个子,小丫头模样还挺俊,就是手里拿着不知打哪儿捡的半个瓮,瞧着有些吓人。

  谁啊这是?她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张二少爷后头的?

  张志宝的几个手下扑上来,不等近身就停住了,僵在那儿看着那半大的丫头一手拽着他们家二少爷的后衣领,另一只手拿着剩下半个的瓮横在二少爷脑门上,气不带喘的与他们对峙。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人,赶快把人放了!」张家的吴管事沉着脸呵斥,「出了事要你的命!」

  回应他们的是抱冬的用力一拽,上百斤的人在她手里彷佛是拎鸡仔似的,张志宝就这么被她给拉到了沈黛娇这儿,另一只手还能将那瓮拿得好好的。

  「给我把人抓起来!」

  「小姑娘胆子小禁不起吓,万一松手把人直接砸死,今天你们在场的怕是也脱离不了干系。」

  吴管事的呵斥声与娇俏的威胁声同时响起,那些个冲上来的手下又硬生生顿住了,二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今天跟出来的肯定没好果子吃。

  「你们!」吴管事这才注意到带着纱帽的沈黛娇和郑掌柜,脸色更不好了。

  码头上来来往往的都是粗人,二少爷今日也是第一次过来,眼前打扮这么精细,又带着面纱,一眼就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而会到码头这里的定是和二少爷一样,都是做主的人。

  一年前老太爷身体不好,想着要培养几位少爷,以郊外的一处山庄做筹,让几位少爷分管了几个铺子,二少爷平日游手好闲惯了,比起大少爷他们肯定是没胜算的,所以也不太上心。

  但就在一个月前,也不知道二少爷怎么回事,忽然转了性子,非要比上一比,这可苦了他们底下的人。

  眼看着一年之期要到了,临着新进的货要赶送,二少爷就使了些手段拖住了几位少爷,谁知自己的货会堵在码头这边,僵持了两日,他明着暗着使了绊子,可就是靠不了岸,直到今天二少爷亲自过来,就有了这一幕。

  吴管事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位二世祖在自家老夫人心中的地位,现在是被砸晕了,要是真被砸死了,追究起来,他们这些下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吴管事脑子转得飞快,他认出了郑掌柜,转瞬就想到了沈黛娇的身分,整个人就更不好了,自家二少爷是纨裤是霸道,可这一位是恶毒!

  「沈三小姐,您这又是何意?」吴管事没了刚刚那般气势,态度软和了许多。

  「我们船上的货不能丢,这又忙着要靠岸,只能暂时委屈张二少爷了。」沈黛娇语气淡淡地道。

  说话间,抱冬还十分贴心的将张志宝拎起,半截身子靠在木箱上,以免贴着地着了凉。

  「那也不用动粗,沈三小姐,您这样可是会引起误会的。」吴管事见话说到这分上沈黛娇还不肯放人,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消息要是传回了张家,引得两家不快可不好。」

  纱帽下,沈黛娇微微一笑,「倒也不必谢我。」

  吴管事微沉着脸提醒,「沈三小姐,您这样撕破脸不是做生意的道理。」

  沈黛娇瞥了眼张志宝一眼,「吴管事,你现在是与我谈条件还是求我?」

  「你!」吴管事快速看了眼自家少爷,「沈三小姐意欲如何?」

  沈黛娇拍了拍抱冬,「把人捆起来先。」

  郑掌柜带人上前拦了一步,当着众人的面,抱冬拿过绳子将张志宝捆了个扎实。

  末了,她拍了拍张志宝的后背向自家小姐邀功,「小姐,捆好了!」

  这看在张家下人眼里简直是耻辱,好几个直接要冲上来,却见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就这么明晃晃地贴到了张志宝的脖子上。

  这下不光是张家下人,其余瞧着的那些人都震惊了,这哪是什么大家闺秀,这是流氓啊流氓!

  「张家的船在这里堵了几日,其中的损失等货卸下后,我会派人将帐册送去给你们二少爷,眼下还是先将各家的东西卸了为好,你说呢,吴管事?」

  吴管事起初觉得沈黛娇只是吓唬一下,眼下心里也不确定了,他隐隐想起些什么事来,有传闻说沈家三小姐几年前杀过人,但那事儿被压得极死,最终不了了之。

  「是是,沈三小姐说的是。」吴管事盯着那匕首,心快跳出嗓子眼。

  「既然张二少爷如今不能做主,那我就代为调遣他的人,吴管事你看合适吗?」沈黛娇端的一副好商量的样子。

  「合、合适……」

  「那好,劳烦吴管事去船上通知一声,让陈家的船先靠岸,之后是刘家的,严家的,还有我沈家的,中间隔着张家的船,就得辛苦你们这些人在其中搭桥,帮忙卸送。」

  「那是自、自然的。」

  沈黛娇客气地朝吴管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请吧,吴管事。」

  「那我家少爷……」吴管事望向她身后,只见那丫鬟轻而易举的把自家少爷直接扛了起来,上肩时还掂了下。

  「这……这上船的路不好走啊,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也不放心,要不把少爷留下,沈三小姐你放心……」

  「我不放心。」沈黛娇打断了他的话。

  不远处,三道身影已经立了许久,柳抚安看着被扛上船的张志宝,因吃惊张大的嘴巴许久都没松缓下来。

  「我之前就知道沈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嗓门大,却不想还是个力大无穷的,不过想来也是,她出行最多只带两个人,平日里结下的仇那么多,若没点本事也护不住她。」

  「她这法子也太极端了。」钟译这回倒没说她的不是,只是觉得将人打晕这种办法并不正经,倒像是三教九流里混出来的。

  「狠是狠了些,可你看,事儿不就妥了,看来我们是白跑一趟。」柳抚安原本是受表哥所托过来一趟,想用平阳侯府的名头行个方便,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站在他们身旁的陆修垣没作声,视线落在那道身影上,看着她走上船站在甲板上。

  纱帽遮掩着容貌,看得并不清楚,但她只是站在那儿就能让人注意到,甚至连那纱帽底下的神情他大约也能想到几分。

  一阵风吹起了轻纱,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映入他眼底,果然自得的很。

  「我听我娘说,沈侍郎过世时,为了他们夫妇留下的家产,沈家还闹过一阵。」十年前柳抚安也只是个孩子,这些陈年往事也都是听说的,「后来齐家派了人来,也不知怎么的,最后那么多东西都交到了才五岁的沈三小姐手上。」

  「只怕是宫里暗中插手了。」钟译也知道这事。

  当年沈侍郎和赵大人一同运送赈灾银两,沈夫人随同前往,中途遭遇山贼,足智多谋的沈侍郎将赈灾银两藏匿后,以自己为饵引开了山贼,求赵大人照顾妻子,为他们争取逃走的时间,最后沈侍郎死得很惨烈,山贼为泄愤将其吊在了官道之上数十日。

  而后山贼持续追杀,沈夫人又为救赵大人身亡。

  当时的国库并不充盈,所以那笔赈灾银两极其重要,消息传回来后,皇上即刻追赏了沈侍郎夫妇,对他们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颇多纵容。

  「说起来她今年也十五了,该议亲了。」柳抚安说着便笑了,只怕是没人敢娶啊。

  「她难道不与赵家结亲?」钟译看了眼沈黛娇,「赵二少爷与她年纪相仿,不正好?」

  「赵家吗……」柳抚安笑着摇了摇头,没继续往下说,只转过身喊陆修垣,「这儿没什么事了,我们陪你去书楼。」

  陆修垣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走上马车,很快三人便离开了码头。

  第三章 路遇赵家兄妹

  这厢,沈黛娇正让郑掌柜拿纸笔写了一长串的帐目数,瞥了眼捆在一旁的张志宝,示意抱冬给他翻个身,背朝着自己。

  张志宝从刺痛中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自己不能动弹,正欲转头看,只听见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自己的手指被人掐捏着按在什么上,接连按了三下,紧接着他就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脸圆圆的,看年纪只有十来岁的模样。

  「你……」话没说完,脖子一阵疼,张志宝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小姐,还能晕上半日。」

  「够了。」沈黛娇将按了手印的欠条收起,其中一份塞回了张志宝怀里,看向并排的船,十分满意他带来的这些人。

  这么个搬法,天黑之前她的货就能卸完。

  等轮到张家自己的船靠岸卸货时,天已经暗了,郑掌柜叫人清点了数目后前来向沈黛娇禀报,「小姐,都齐了,我送您回去。」

  「你带人连夜把这些东西分到铺子里去,明天赶早送货,迟送的那几家,每家减一成货款。」沈黛娇吩咐道。

  「小姐,一成是不是太多了?」要是这样,这一批可没什么赚头。

  沈黛娇从灯火通明的张家船上收回视线,语气平静的很,「在商言商就没有什么交情可言,越是熟客,有些东西越要分得清,亏不了。」

  「小姐说的是。」郑掌柜连连点头,对沈黛娇独自回去还是有些担心,「我派人送您回去吧,从镇上回城也得半个时辰。」

  「不必。」沈黛娇带着抱冬上了马车,出了码头,耳畔传来的是街巷的热闹声。

  云桥镇临着青衣江,靠着码头营生、做买卖的人格外多,白天铺子通开,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大都是商贩,到了晚上便会有许多人出来闲逛。

  马车经过最热闹的地段,行走得十分慢,一停一顿的不是很舒服,沈黛娇便直接下了马车,带着抱冬走过去,让车夫在后头跟着。

  「小姐,今日没去成茶庄。」抱冬紧跟在自家小姐身旁,以防行人靠她们太近。

  「不着急。」卸货的事已解决,她打算过几日再去茶庄。

  这时前面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抱冬踮脚望过去,前面有间铺子周边围了不少人,险些将整条路都给堵住,四扇铺门都被挤得摇摇欲坠。

  「怎么又涨了?这才一日功夫,昨天夜里涨了,今儿个又涨了三十,这都三钱六一斗了,谁吃得起。」

  「就是,人家西铺那边就没涨。」

  「你看着吧,明日一早西铺保准也会跟着涨,这要涨到了四钱一斗,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众人议论纷纷的是米价,今早出门时抱冬才在城里听闻涨价,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又涨了。

  「进的贵了,卖的自然也贵,陇西闹蝗灾,都涨了,眼下铺子里也没剩多少,你们就是想要也没有。」米铺掌柜显得十分无奈,别看卖出去的贵了,进价也高啊。

  「陇西那边早就太平了,再说那边的收成年年都不好,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不知谁说了声,才平息下来的人群又闹了起来。

  沈黛娇站在人群外看着起头的书生衣着朴素,瞧着是清贫度日的,他手里还捏着个白布袋子,想必是来买米的,却不想又涨了价。

  「是个明白人。」沈黛娇点了点头。

  「小姐,不是蝗灾闹的,那是什么缘由?」

  「今日张家的那几艘船,舱下应该都是粮。」

  沈黛娇留意过张家,张老太爷身子骨不爽利,约莫是想选继承人了,几位少爷卯足了劲,输赢就快要有结果了。

  「那还要涨多少?」

  「最多再涨一回,不会超过四钱。」

  但再要涨个三十,就整整多出三成的价了,家境富庶的且不说,每家都有存粮,对于那些只靠着个米缸,月月得添的,这怎么受得住。抱冬心里默算了下,眼睛瞪得很大。

  沈黛娇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去了。」

  两人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叫喊声,「沈三小姐?」

  转过身,沈黛娇看到来人,微微一笑,「赵二少爷。」

  「还真是你,刚刚佳慧说看到了你,我还不信。」对在这里遇到沈黛娇,赵彦淮显得有些意外。

  沈黛娇视线落在他身旁,赵佳慧扁着嘴,看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我正准备走。」沈黛娇也没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视线掠过后对着赵彦淮道。

  「我们也要走。」赵彦淮看着街上的行人,笑得温和,「想必是街上人多,马车走得慢,所以你才下来的吧,不如一道过去?」

  路不是她修的,自然是谁想走就走,沈黛娇点点头,一行人便顺着人潮往前走。

  赵彦淮走在了外侧,正好隔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你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来码头看看。」

  不等赵彦淮说话,赵佳慧忽然道:「码头上三教九流的,你一个大家闺秀在那抛头露面可不合适。」

  「佳慧!」赵彦淮眉头微皱。

  赵佳慧仰起脖子,态度倔得很。

  「你也去码头了?」沈黛娇倒是没生气,问了她一句。

  「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你没去怎么就知道我是抛头露面的?」

  赵佳慧语塞了下,哼道:「你去了就是!」

  「这云桥镇上每日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三教九流之人怕是比码头还要多,你如今站在这儿也不合适。」沈黛娇指了指她手里戴着的小玩意,「三教九流卖的东西你也敢戴?」

  赵佳慧连忙捂住手腕,「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这里买的……」话未说完,她就瞥见了旁边摊子上挂着的与她手上的一模一样,顿时涨红着脸气得不行。

  「佳慧!」赵彦淮的语气重了几分,「不得无礼!」

  赵佳慧扁了扁嘴,不再说话,但脸色更臭了。

  「对不起,佳慧她说话一直这样,但没什么坏心,你别放在心上。」赵彦淮望着沈黛娇,短暂的失神了下,神情越发温和,「忙了一天可累?」

  「不累。」沈黛娇语气淡淡。

  「近日你可有入宫看望贵妃娘娘?」

  「还未去过。」

  「听母亲说,前些日子天冷,贵妃娘娘病了。」

  沈黛娇的脚步顿了顿,很快又朝前走去。

  认识这么多年,赵彦淮多少了解她的脾气,便沿着自家姑母的病展开话题,「如今已好些了,她倒是时常念起你。」

  「下月宫中宴会,我会去拜见贵妃娘娘。」沈黛娇的语气缓和了些。

  这时已经走过了这条街市,车夫驾车停在路边,赵彦淮在她之前开口,「我们也准备回城,天色已晚,不如一起,我也好放心些。」

  沈黛娇没有拒绝,在抱冬的搀扶下钻入马车。

  这边赵家的马车也已经过来了,赵佳慧瞪着前面,「二哥,我们为什么要和她一道?」

  「虽说回去只半个时辰,但她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多少不安全。」赵彦淮看着她,语气里不容置疑,「你刚刚说的话已经失礼了,不可对她如此。」

  赵佳慧气呼呼地上了马车,憋了半晌后对着赵彦淮道:「二哥,她从小到大做的坏事没一箩筐都有百八十件,你干么护着她!」

  「我没有护着她,我们赵家本就该对她好。」赵彦淮掀开帘子看前面,马车晃悠间,隐隐还能透出些里头的光。

  「这些年我们赵家对她还不够好吗?姑母疼她都已经超过我了,二哥,沈三夫人是救了爹不假,但爹也不用拿你的婚事去报恩,要真把她娶回来,赵家上下岂不是要鸡犬不宁?你可知道就在昨天,她在平阳侯府把孟三小姐推下了水。」赵佳慧当时也在现场,对沈黛娇说的那番话印象十分深刻。

  「就是因为沈三夫人救了爹,她小小年纪没了爹娘才会如此。」赵彦淮放下帘子,语气里更多的是心疼,「倘若沈三夫人在的话,她必定不会养成这般性情,也不会做那些事。」

  「二哥,难道你喜欢她?」赵佳慧瞪大眼睛,表情满是不可思议,就沈黛娇那样的女子,二哥怎么会喜欢。

  「你往后见了她不许再这样无理,爹说的话你忘了?」赵彦淮没有接话,而是再次嘱咐她,「不论别人如何说她,你都不可,记住了?」

  沈侍郎夫妇是整个赵家的恩人,所以她要对沈黛娇客客气气。

  这样的话赵佳慧从小听到大,都腻烦了,在她看来沈黛娇要什么有什么,闯了祸皇上都包庇,有什么可同情可让的,这么多年只见过她欺负人,没见谁在她手里占过便宜。

  想到这儿,赵佳慧更加坚定了想法,沈黛娇那样的人,绝不能进赵家的门!

  「哈啾!」沈黛娇在马车上一连打了数个喷嚏,眼眶红红地接过抱冬递来的帕子。

  「可别冻着了。」抱冬将备好的斗篷给她披上。

  沈黛娇摆了摆手,刚想说话,迎上来又是一个喷嚏,泪花都冒出来了。

  「看来今天惦记我的人不少。」她说话时带着鼻音,声音尤为娇俏,「算算时辰,那张二少爷应该醒了。」

  「赵家的马车还在后头。」抱冬往后看了眼。

  这会儿都已经进城了,赵家的马车还跟着,似是要将小姐一路送回沈家。

  「小姐,赵二少爷对您一直都很好。」抱冬也想过姑爷人选,想来想去,赵二少爷勉强还是配得上小姐的。

  沈黛娇打了个哈欠,「我对你不好吗?」

  「小姐,这是两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

  赵家的马车一路跟到了沈家大门口,看着沈黛娇进去了才离开。

  吉祥街尾,过了两条巷子,豪华的张家府邸内,布置极为奢侈的院落中传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老子的手要断了,要断了!」张志宝看着大夫将自己僵硬的胳膊拧过来,疼得冷汗直冒,「疼疼疼!」

  一旁的张二夫人看得心疼极了,与那大夫说道:「陈大夫你轻点。」

  「绑了大半日,僵的时间太久了,得再按摩半个时辰才行。」陈大夫说着,那手劲下去,又疼得张志宝嗷嗷直叫。

  张二夫人连忙给宝贝儿子擦汗,「再忍忍,志宝你再忍忍。」

  陈大夫算是张家的御用大夫,治疗张志宝自然也尽心,将张志宝被绑在身后大半日的手拧了些,又按摩了一阵后便要给他敷药。

  这一通下来,大半个时辰过去,张志宝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手是能动弹了,火气也跟着蹭蹭的往上冒。

  他是在被吴管事送回张家的路上醒的,也就个把时辰之前,醒来时整个人活似被冻僵了一样,动哪儿哪儿疼,就在刚刚,他险些以为自己的手要被陈大夫给弄断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送走了陈大夫,张二夫人问道,满眼心疼。

  这几日儿子早出晚归,她都没怎么见着,今儿回来却是这副样子,身上还多了不少伤。

  张志宝晃了晃自己依旧发酸的手,沉着脸不吭声。

  吴管事说是沈家三小姐的人打晕的他,还威胁他带去的那些人帮着卸货,绑了他大半天,最后别家的货都卸了,就剩张家那几条船要连夜忙,也不知能不能赶在明早搬完送进城。

  「志宝?」张二夫人见儿子走神,担心的很,「你头上的伤怎么来的?」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张老夫人的声音,迈进门槛看到坐在那儿的张志宝,那股心疼劲儿彷佛张志宝受了什么重伤。

  搀扶着张老夫人进来的张玥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祖母,二哥不是好好的吗。」

  「好什么,好好的能让沈三小姐给砸了头?哦哟哟快给祖母看看究竟伤着哪里了,陈大夫怎么说的?哎哟这怎么还有瘀青啊……」

  张老夫人越是提,张志宝心里就越是恼火,他竟然让一个女人给打晕,还被胁迫了,这简直丢人至极,他和那沈黛娇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祖母,我没事。」张志宝不耐烦地道。

  「怎么没事,她沈家与咱们张家也没什么过节,怎么还打人了?」

  「都说了我没事!」张志宝正要起身,感觉自己衣兜里不大对劲,伸手一摸,从中摸出几张折叠好的纸,翻开来一看,脸色更难看了。

  张玥灵朝那儿瞥去,想看看是什么,可惜还没见着那几张纸就被张志宝直接捏成团扔在了地上。

  他霍地起身,朝外头喊了声。「吴管事!」

  一直在外候着的吴管事小心翼翼地应声,「二少爷。」

  「备马车!」对张志宝而言,眼下更重要的是铺子的事,都忙乎了这么些天,再怎么样他都不能输。

  「哎,这身上还有伤呢,志宝!」张二夫人扶着张老夫人赶出去。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张玥灵从地上捡起那纸团打开一看,不由笑了。

  在祖母眼里,二哥什么都好,他在外仗势欺人也没什么不对,好嘛,如今遇上了一样恶名在外的竟被这般折腾,欠条都写下了,难怪刚刚他脸色这么差,让个女子整治成这样,说出去多丢人。

  想到这儿,张玥灵心里忽然有了主意,用手将那欠条熨了熨,对折后放入怀里,朝着张老太爷的院子走去。


作者: 13610483929    时间: 2022-8-18 08:02
喜迎攒金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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