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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深深《他俩孽缘深》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7-5-12 17:06
标题: 深深《他俩孽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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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他俩孽缘深》
作者:深深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5月19日
女主角:温舒蕾
男主角:杜豫琛

【内容简介】

奇怪了,知道她不想结婚,只想借种生孩子,他做啥这麽惊讶?
而且她会向他开口,不仅因为他颜值高、身材好、能力佳,
更是因为……她喜欢他好多年了,他俩从小是邻居兼青梅竹马,
她可以理解他一直把她当成邻居妹妹,但她无法谅解的是,
十八岁两人喝了酒滚了床单,隔天他怎麽能像是什麽事都没发生过?
就是他这样的反应,让她的少女心碎了满地再也无法癒合,
後来她去英国念书再回台当补教老师,而他去美国当了音效师,
两人很自然的少有联络,顶多寒暑假他回来会见到面,
就像这次双方家长相约出游,他就被勒令回来照顾生活白痴的她,
不过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答应要给她一个孩子!
不只如此,他居然还说要附赠孩子的爹给她当老公?!





    楔 子

    初夏夜晚的天台上,温、杜两家四位皆已年过六十的家长,一人摇着一把纸扇子躺在凉椅上,望着浩瀚无垠的璀璨星空,再一次为了两家儿女的事发愁。

    温家这栋三层楼的小别墅,建地约三十坪,白色的外观,靠近马路这边可见一个尖尖的小屋顶,前院是个小花园,後院是晒衣场,一楼有客厅、餐厅、厨房及温绍茗夫妻的房间,二楼则全是温舒蕾的天地,三楼是客房与仓库。

    「为什麽我们家舒蕾就是不爱你们家豫琛呢?」温母关宜雰感叹,不晓得女儿的眼睛究竟长到哪里去了,明明这麽讨人喜欢的女婿就住在隔壁。

    「为什麽我们家豫琛就是不追你们家舒蕾呢?」杜母周琴君也叹,不懂儿子是眼睛瞎了还是头壳坏掉,明明这麽得人疼的媳妇就住在隔壁。

    温家先搬来此地,因为关宜雰就在附近的小学任教,而後杜家搬来了,关宜雰与也是国小老师的周琴君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为好朋友,两人做了超过二十五年的邻居、同事与好友。

    加上两人都只有一个孩子,孩子也同龄,她们又很有缘的做了彼此孩子一到六年级的班导师,渐渐地,感情甚笃的两人不由得幻想起有一天能结为亲家。

    怎奈两个孩子像是约好要与她们唱反调似的,不来电就是不来电,而且温舒蕾大学毕业後飞到英国念她热爱的英国文学,杜豫琛则是服完兵役後飞到美国继续追逐他电影音效大师的美梦,这样就算了,他们居然还一前一後背着她们偷偷在当地跟其他对象结婚又离婚,简直没把她们给气死。

    婚姻大事女儿竟然是在离婚後随意用口头告知,温绍茗夫妻俩连女婿的影子都没见过,如此不被尊重,他们哪里肯承认这件婚事,当然是不算数,杜继贤夫妻那儿也是差不多情况。

    话再说回来,妻子们的感情好,丈夫们的感情又怎能不好。

    杜继贤与温绍茗为邻五年後,分别离开原本任职的公司,合夥开了一间贸易公司,这二十年来他们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不过最近他们打算把公司收起来,没办法,杜豫琛与温舒蕾对经商都没兴趣,没人肯接手,他们想不如就退休吧,趁自己还耳聪目明、能跑能跳时,多带妻子出去游山玩水,享受一下人生。

    而妻子们想结成亲家,他们当然也不会不想……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温绍茗想不透,女儿和杜豫琛自小形影不离,没日久生情就已经够教人跌破眼镜了,怎麽还会渐行渐远呢?

    「按照豫琛的说法是他们太熟了,他没有办法把舒蕾当成异性看待。」杜继贤首先抛出儿子给他的答案,不明白这为什麽会变成两个孩子相爱的阻碍,青梅竹马谈恋爱不是更理所当然吗?

    「舒蕾也是这样说。」关宜雰接着道出自己的隐忧,「他们今年都三十二了,豫琛是男孩子不打紧,娶一个年轻一点的老婆就好了,舒蕾是女孩子,她再不生个孩子,我看我这辈子甭想做外婆了。」

    她会有如此深切的忧虑并不是没有理由,女儿向来独立、有主见,而且言出必行,早在女儿从英国回台湾的第一天,就已经很明确且坚决的向她表明,说她已经自我实验过了,事实证明她不适合当一个妻子,更不适合当一个媳妇,所以她决定不要再嫁人,她要一辈子待在家里陪他们两老。

    也因此对於女儿再婚的事,她早已不抱任何寄望,只求女儿能生个外孙给她抱抱,她今生就没有遗憾了。

    「娶?」周琴君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事她连想也不敢想,因为至少舒蕾离婚後回国来发展,可是自家儿子不只没有要离开美国的意思,还撂话说等他拿到一座小金人再考虑再婚的事。

    「我看是舒蕾生个孩子比较快一点。」说到这儿,周琴君突然灵光一闪,「宜雰,你看叫舒蕾到美国去跟豫琛做一个孩子回来怎麽样?这样我们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好啊、好啊,这个主意不错。」关宜雰大喜的附和,接着问向丈夫,「绍茗,你说呢?」

    温绍茗轻笑,觉得妻子真是犯傻了,撇开女儿是个高中补教老师,对学生、家长有责任,不好请长假不说,更重要的是—

    「你觉得舒蕾会乖乖听你的话吗?」他这句话是说给两位母亲听的。

    果不其然,两位母亲一听,顿时像消了气的皮球,一脸愁苦,如果会的话,她们现在还需要这麽烦恼吗?

    「那我们就再努力一次吧。」杜继贤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

    周琴君不解的看向丈夫,「什麽意思?」

    「等这学期结束,如果你和宜雰都愿意,就向学校申请退休,不然留职停薪也行,我会和绍茗在这段期间把公司做个清算,然後我们四个人一起搭邮轮去环游世界,叫豫琛回来陪舒蕾。」不把两个孩子紧紧拴在一起,他们的感情怎麽会有机会质变。

    「好啊!」周琴君立刻附议,他们四人老是说要去环游世界,每次都兴冲冲的上网找行程,好不容易决定了,最後却又因为放心不下家里,迟迟无法成行。

    「但豫琛好不容易才在好莱坞崭露头角……」温绍茗皱眉,有些犹豫,想着虽然今年杜豫琛与小金人失之交臂,但能被提名就是肯定。「继贤,你确定吗?」他再怎麽希望豫琛当他的女婿,也不能拿孩子的未来来赌。

    「确定,百分之一千确定。」周琴君抢答,早恨不得儿子在美国混不下去,回来一家团圆。

    虽然周琴君没说出来,但身为她至交的关宜雰,怎麽会不明白她心里的苦楚,子女在外头有成就是好,但看看这七、八年来,琴君一年见不到儿子三次面,现在琴君也到了当祖母的年纪,当然会更想要独子陪伴在身旁,再说,音效师的工作在台湾也能做不是吗?何必一定要大老远跑到美国去。

    关於儿子的未来,杜继贤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他相信儿子无论人在哪里,都有能力开创出属於自己的一片天,就像他当初故意不支持儿子到美国追梦,儿子还不是靠自己的双手闯出名堂。

    「就这麽决定了,等我们准备好,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做出结纶,就不信两个孩子的缘分这麽浅,这辈子只能当朋友。

    两位母亲用力点头,随之一脸愤慨的看着对方,彷佛是在说:管他两个孩子这次能不能变成一对恋人,总之,先骗到一个金孙再说。

    看着那对明显已经约好要偷偷「下毒手」的好闺蜜,温绍茗有些歉然的暗道:豫琛,别怪温爸爸见死不救,实在是……温爸爸也好想当外公哪!

    第1章

    六月底的某个午後,烈阳当空、暑气逼人,台北火车站附近,就是俗称的北市补教一级战区,放眼可见背着背包的国高中生,而此时正好是招生季节,是以只要是路过的学生,每个人手上无不拿了一堆补习班的宣传单,某某数学、某某英文、某某……不管你想补哪一科,这儿统统都有,任君选择。

    话虽如此,但高挂名师招牌的补习班还是比较受青睐,当然,不只是学生,家长也有名师的迷思,有些家长甚至为了要替儿女画个教室中央前三排的好位置,在开放报名的三天前就到补习班门口二十四小时排队,而英文名师李悦所开设的补习班正是其中一家。

    李悦高中英文补习班位在一商业大楼的三楼,室内空间大约两百坪,有柜台大厅、教室、办公室、员工休息室等,负责人李悦现年四十五岁,她曾是知名英文补习班的名师,以教学认真、要求严格着称,十年前自立门户,现在仍然持续开班授课,也依然备受学生与家长的爱戴与推崇。

    李悦的经营理念很简单,那就是实力、实力、实力!只要有实力,不论国籍、性别、年龄、学历,皆可加入李悦英文这个大家庭,不过她似乎对女性比较偏爱,因为她旗下的员工几乎都是女性,以致於坊间流传李悦英文是个女人国,间接造成这儿男学生与女学生的人数一直维持在八比二的悬殊比例。

    李悦英文目前以李悦为首,她一手培植出来的双金钗温舒蕾与张萃珉为辅,温舒蕾和张萃珉同年,也都曾是她的学生,不过温舒蕾走的是麻辣路线,张萃珉则是走甜美路线,各有各的拥护者,不能说谁比较优秀,可若要以学生的人头计,温舒蕾略胜一筹。

    再摊开两人的学经历比一比,温舒蕾的最高学历比张萃珉高一些,而张萃珉的教学资历比温舒蕾多几年,加加减减,两人也算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下午三点,主任办公室里,李悦再一次为了新学期的排课约谈温舒蕾。

    「舒蕾,你真的要停掉一半的课,不再考虑一下?」温舒蕾是补习班的招牌之一,李悦身为老板,当然希望她能维持原来的班级与人数。

    温舒蕾原来是周一到周六晚上六点半到九点半各有一堂课,每个班的学生人数大约是两百五十到三百名左右。

    「主任,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太任性了,但我真的老了,体力不行了,您就发发慈悲成全我吧,拜托。」温舒蕾双手合十,摆明了装可怜。

    整个补习班就只有她一个人敢这麽不正经的跟自己说话。李悦斜睨着她,才不吃她这一套,「你老了?那我呢?是不是该作古了?」

    「不是,当然不是。」为了以後能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温舒蕾快快端出满脸崇拜,再舌粲莲花的吹捧道:「您百战沙场、老当益壮,我只是一个初上战场的小兵,怎麽能跟您比拟呢?」

    就会耍嘴皮子!李悦忍笑瞪她一眼,「那你说,你原来的学生怎麽办?」

    有时人生的机遇就是这麽奇妙,要不是温舒蕾到补习班来看她的那一天,正好有老师临时请假,她也不会请完全没有教书经验的温舒蕾帮忙代课,也是温舒蕾生性太胆大又喜欢接触新奇事物,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三个小时的课,她听说温舒蕾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和学生们瞎聊,没想到学生们就上瘾了。课後,当她上台解释原本的老师家中有事,可能必须再请假几堂课,学生们竟异口同声说要温老师继续代课。

    那时温舒蕾刚从英国回来,还没开始找工作,这件事就这麽定了下来。

    後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位老师其实是跳槽了,一时间也找不到人来接替,而不用问她也知道,温舒蕾正在兴头上,肯定会答应接下那老师的班级,但为了对得起学生和家长,她要求温舒蕾不能只顾着和学生们玩,要认真上课。

    只能说温舒蕾天生就是块当补教老师的料,深厚的英文底子,让她教课像是一条优游在大海里的鱼,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子就上手了,且很快便教出口碑,再加上她百无禁忌、麻辣有理的风格,学生们都喜欢她,更纷纷在网上帮她发推文,她一下爆红,直到今天。

    「总要给新人表演的舞台嘛。」温舒蕾皮皮的说。

    帮人代课的那段日子不算,连续六年,她几乎一周都上六天课,虽然上课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但上课前要备课,下课後要为有疑问的学生解答,还要因应每学期不同的课纲编修教材,她真的想喘口气,不想再像机械人一样过日子。

    思及此,她也想起当年代课时的一位学生黎瀞,不久前黎瀞到补习班来看她,说今年有幸参与一部电影的演出,电影预计在十月份上映,到时候会给她电影票,请她去看。

    她一口就回绝黎瀞,说要自己买票去看,她也决定好了,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她就要带父母、温爸爸、温妈妈以及好友何怡瑄一起进电影院捧黎瀞的场。

    「你现在放掉了,不一定能再收得回去。」李悦提醒道,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一旦後浪上来,前浪就只能搁浅在沙滩上。

    「如果那个人表现得比我好,把我的位置让出去也没关系。」温舒蕾由衷地道。

    她爱自由,不喜欢受拘束,所以补教老师这个工作适合她,但并不代表这是唯一适合她的工作。

    不说家境还算不错,光是她这些年赚的钱,就足够她一辈子不愁吃穿,如果她老实过日子的话。

    李悦没再试着劝她,「那好吧,你去准备上课吧。」

    「是,老师拜拜。」

    调皮鬼!李悦摇头失笑,想起另一个也让她又爱又恨的学生,杜豫琛那个臭小子,考上第一志愿竟然不去念,偏偏要去玩什麽电影,就不要给她逮到,不然一定有他好受的,哼!

    须臾,离开主任办公室的温舒蕾走进教师办公室,看见张萃珉正低头专心备课,她不好打扰,便没出声和张萃珉打招呼,安静的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她永远都是那麽闪亮!张萃珉没有抬头,可是依然感受到温舒蕾的光芒。无论在哪里,温舒蕾都是最亮的发光体,总是能吸引众人的目光,她知道,因为她们就读的是同一所高中、大学与补习班。

    整整七年时间,她看着温舒蕾在学校叱吒风云,受到老师与同学们无尽的喜爱;在补习班,她看着温舒蕾如何沐浴在杜豫琛如朝阳般的温柔里,温舒蕾是得天独厚的,不需要辛苦付出就能拥有全世界,不像她,得在艰困的环境中独自一个人一步一步努力的往上爬。

    如今,她们终於能平起平坐,但是为何她还是觉得温舒蕾比她耀眼?是因为她的穿着不似温舒蕾那般奔放吗?

    六年前,温舒蕾踏进这间补习班时就是现在这样的打扮,一头长卷发,画着淡雅的妆容,一件小背心,外头加一件宽松的罩衫,一件短裤,以及一双高跟鞋。尽管温舒蕾的服装会随着季节转换,高跟鞋偶尔也会换成皮靴,但裤子的长度始终如一,短裤等於是她的标志。

    大家都说温舒蕾身材好,长得又很漂亮,可是在她看来,温舒蕾不算高,大约一六二,身材也不称上魔鬼,只能算是匀称,脸蛋也没长得特别漂亮,顶多是清丽,但她却是那麽样的自信、潇洒,无时无刻不展现迷人的风采。

    反观自己,她做不到像温舒蕾那样娇宠自己,每一季都为衣柜大量添购新品,而除了身高,她们由里到外都太不一样,她甜美娇柔,大家都说带点古典味道的洋装最能衬托出她的优点,所以她一年四季都穿着过膝的洋装。

    她们之间的差别太大,不应该被摆在同一个天平上,但她们却已经被比较了六年,她想忽视,真的,但温舒蕾天天在她眼前放光芒,这要她如何忽视?她也不想羡慕温舒蕾,可是温舒蕾有杜豫琛,那个在她心上留下一抹至今仍挥之不去的柔情的男人,这要她如何不羡慕?

    她家是低收入户,根本没有多余的闲钱让她补习,要不是李悦老师每年每个年级都至少提供五个免费的名额,给想补习但缴不起学费的学生申请,她大概也没机会认识杜豫琛。

    想起杜豫琛,还有他那厚实又温暖的怀抱,张萃珉忍不住再一次悸动,她知道他当时只是见义勇为,想帮她赶走纠缠她的混混,但是她怎麽能忘记他曾经大声的宣告她是他的女朋友。

    「舒蕾,你为什麽要停掉一半的课?」张萃珉低着头,状似不经意的问。

    每天她都好渴望能从温舒蕾的口中听到一些有关杜豫琛的消息,所以会刻意找话题聊天。

    闻言,也正在备课的温舒蕾抬起头来,笑着回答,「想休息一下。」

    「我以为……」张萃珉故意不把话说完。

    其实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杜豫琛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尽尽孝道之余也见见老朋友,至於会待多久,得看他手边的工作忙不忙。

    「以为什麽?」

    「没什麽。」张萃珉又一次欲言又止。

    温舒蕾看着双颊微微泛红的张萃珉,第N次心软了,「暑假快到了,不知道豫琛会不会回来?」她状似无心的说给空气听,实则有心的在说给张萃珉听。

    她必须承认,她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和张萃珉私下也没有什麽交情,她是来补习班上班後才知道,原来她们不只都是老师的学生,还上同一所高中和大学,而在她们做了六年的同事之後,她再粗枝大叶,也该察觉到张萃珉暗恋杜豫琛的事,更何况—

    在杜豫琛那本以「我的第一次」为开头的记事本里,写着「第一个向我告白的女生,名字叫做张萃珉」,而时间是他们高一的时候……

    张萃珉忙不迭地抬起头来鼓吹,「你可以打电话给他问问看啊。」

    瞧,反应这麽大,她还需要再确定两个张萃珉是不是同一个人吗?温舒蕾无奈的笑了笑,「基本上他不会接我的电话。」

    除非她运气好,他正好有空理她,但这样的机率微乎其微,所以她早就放弃了。

    「你还是可以打打看。」

    念在她一片痴心的分上,温舒蕾破天荒在没有急事的状况下,拨电话给杜豫琛,再好人做到底的按下扩音键。

    「Hello。」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吓了温舒蕾一小跳,「我找杜豫琛。」她下意识用中文说,怀疑自己打错电话了。

    不料对方竟用中文回答她,「豫琛在忙,请问你哪里找?」

    「温舒蕾。」

    温舒蕾还来不及反问对方是谁,就听见对方的惊呼声—

    「温舒蕾!我知道你,你是豫琛最疼爱的邻居妹妹,对不对?」

    这个女人认识她?温舒蕾更讶异了,「对。」

    「你好,我是豫琛的工作夥伴,苏珊。」

    苏珊?他的前妻?温舒蕾心里震惊,表面上却故作镇定再道:「你好,可以麻烦你转告豫琛,请他有空时回个电话给我吗?」

    「好。不过他今天很忙,你很急吗?」

    温舒蕾本来想说不急,但话到嘴边却改口了,「有点。」

    「好,我会请他尽快回电话给你。」苏珊顿了一下又道:「不好意思,豫琛在叫我了,我得去忙了,再见。」

    「再见。」语毕,温舒蕾瞪着断讯的手机,消化着她竟意外与杜豫琛的前妻通上电话的事实。

    「苏珊是谁?」张萃珉迫不及待的问道,心里想着,这个叫苏珊的女子可以接杜豫琛的手机,可见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不知道。」温舒蕾回过神来回道。

    她会知道杜豫琛的前妻叫苏珊,也是因为他那本「我的第一次」的记事本里有记录,其实那本记事本是她在无意间发现的,所以她认为自己这麽回答张萃珉也是无可厚非,不算说谎。

    张萃珉不相信,「你怎麽会不知道?」是不想告诉她吧。

    温舒蕾奇怪的看她一眼,「豫琛又没告诉过我,我怎麽会知道。」

    这是事实,杜豫琛在美国的事她一件也不知道,除非他主动告诉她,相同的,她在英国发生的事,他也都不知道,除非她自己提起。

    「你们的感情不是很要好吗?」

    张萃珉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温舒蕾感觉有些不舒服,她的表情一沉,「他有他的隐私,我无权过问。」

    张萃珉敏感的察觉她的语气冷了几分,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

    又是我以为!温舒蕾这次没再心软,她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於是她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先进教室了。」语毕,她抓起桌上的讲义,转身就走。

    如果是正常情况,张萃珉会很担心温舒蕾是不是发现她锺情杜豫琛的事,但现在她一颗心都挂在可能的情敌苏珊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多想什麽。

    苏珊是谁?杜豫琛的女朋友吗?还是……不管苏珊的身分是什麽,只要杜豫琛还是单身,她就有资格追求他,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回来……

    美国,加州洛杉矶,早上八点。

    「你是不是接了我的手机?」送录音师到门口又走回客厅的杜豫琛,问着他的经纪人兼前妻苏珊,因为他的手机不是放在他习惯的位置。

    他的身高约莫一八五,相貌偏斯文,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峻的桀骜之气,让人感觉不太好亲近,他上身穿着一件浅色衬衫,袖子往上随意地反折了几折,下身一件深色西裤,这是他进入社会後,一直维持不变的穿着打扮。

    这儿是他的住所,位於比佛利山庄,占地与周围的豪华别墅相比虽然小了许多,但是是一栋相当具有特色的别墅,由於工作的关系,他在家里隔出了一间录音室。

    他是一个音效师,按照道理不需要请经纪人,至於他会这麽做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工作不似父母与温家人所知悉的那样,只有他最爱的音效,他还有一份比音效更早获得成就、更赚钱的工作—配音。

    配音是他初到美国时赖以为生的工作之一,原本只是兼差性质,直到幸运之神降临到他身上。

    那是他到美国的第二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他透过朋友介绍替一部独立制作的电影预告片配音,电影的票房尚可,但他别树一格、清新又绝妙的配音,吸引了许多观众及大制片家的注意,因而踏上配音这条路,如今他接一个商业广告的配音价码至少十万美元以上。

    这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除了运气,也证明了「机会是留给准备好的人」这句话,他为了做一个真正的电影人,大学四年不只在学校努力学习,更实地去片场打工,从幕後到幕前,他要求自己就算无法样样精通,至少要能上手,表演是他的最弱项,可要不是他对幕前没兴趣,拒绝了多位经纪人的邀请,他现在可能已经是一个亚洲巨星了。

    苏珊是他到美国後在华人圈认识的朋友之一,她今年三十岁,是个土生土长的华裔,她和许多年轻人一样,大学毕业後满怀热血勇闯好莱坞追寻梦想,如今她是一位颇有名气的经纪人。

    苏珊心知杜豫琛极重隐私,但她觉得自己身为他的经纪人,替他接手机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於是她理直气壮的回道:「温舒蕾说有急事找你。」

    听到是温舒蕾打来的电话,杜豫琛更不开心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道:「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接我的电话。」

    说到温舒蕾,她不得不再问一次,「你真的要暂停好莱坞的事业?」

    他的事业已然起飞,又有她帮他运筹帷幄,他的未来只会更好,她实在无法理解他竟选择在这种时候暂时放下工作。

    「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父母大约在两个月前打电话给他,说他们已和温爸爸、温妈妈约好七月要搭邮轮去环游世界,要他回台湾帮忙照顾温舒蕾,所以这两个月他都在忙着「还债」,幸好一切工作都进行得很顺利,他可以在四个老顽童出国旅游之前,无约一身轻的返回台湾。

    「豫琛,你再考虑一下……」

    杜豫琛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决定好的事不会改变。」

    就像当初他身边的人都认为他值得一位更好的经纪人,他却执意选择她一样。

    当然,他并不是什麽善心人士,只是单纯想着既然非得请一个经纪人帮自己处理配音工作的事务,那就请同样身为华人的她吧。

    可是後来他的想法改变了,他必须老实承认,他一直没换经纪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合作无间,或是他欣赏她的工作能力,而是为了补偿她,无论在两人结婚的当下他是不是酒醉意识不清,他确实害她变成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他责无旁贷。

    他们都合作这麽久了,苏珊又怎麽会不知道他的个性,只是她还是无法接受他的决定,「难道我不值得你为我留下?」

    虽然两人都同意他们的婚姻是一个酒後的玩笑,但这并不表示她对他的感情只有友情。

    「跟我的家人相比,你是不值得。」杜豫琛答得果决。

    「温舒蕾并不是你的家人。」

    听到她这麽说,他更想换经纪人了,「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对他而言,温家人就是他的家人,初到美国时,他因为不想让家人为他担心,因此在家人面前几乎绝口不提在美国发生的大小事,只有他觉得非说不可的事,才会主动提起,例如他和苏珊结婚又离婚,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认识杜豫琛七年多,苏珊第一次觉得他好无情,「在你心里当真没有我的位置?」

    「你想要什麽位置?」杜豫琛冷淡的看着她,他不是没发现她对他的情意,只是他对她只有普通朋友的感情,而他向来最讨厌处理被倒追这种事。

    「你真的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麽?」他继续装傻。

    虽然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但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当然也会想谈恋爱,只是来到美国这些年,他还没遇到一个让他想要留在身边的女人,所以这个家的女主人才会一直从缺。

    苏珊知道这种事不能说破,一旦说破了,他们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於是她适时的住口,正如六年前她明明不想和他离婚,却仍然答应了,就是期待着有朝一日他能爱上她,进而真心诚意的向她求婚。

    「我答应提前终止经纪约,但有一个广告你必须接。」她提出交换条件。

    她和杜豫琛的经纪约是一年一签,而这一次的约还有一个月到期。

    「什麽广告?」

    「S牌汽车新一季的广告。」这是世界性的商业广告,而他现在配音的价码虽然比不上好莱坞的大明星,但在配音界来说算是天价了。

    「什麽时候?」

    「广告已经在拍了。」

    意思就是配音的时间不确定,杜豫琛当机立断地道:「推掉。」

    苏珊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宁愿把手上最大的广告客户拱手让人,也不愿放温舒蕾在台湾等他几天,「这是我的条件。」

    不愿受她胁迫,他乾脆地道:「我赔违约金给你好了。」

    他不在乎他自己,但是她在乎!她心知他最重视的是什麽,於是她掐住他的死穴,冷声威胁,「相不相信我会追到台湾去?」

    万万没想到她竟敢明着要胁自己,杜豫琛目光一冷,「你!」

    「保护你是经纪人的责任。」

    说得真好听!他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了,确定时间後通知我,你现在可以走了。」语毕,他走向厨房,不再理会她。

    太好了,他答应了!苏珊暗自感到欣慰,却有着更多的惆怅,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无论什麽事,只要碰到温舒蕾,他就什麽原则、坚持都没有了,他真的只是把温舒蕾当成一个邻家妹妹而已吗?

    她凝望着他的背影,好想问却不敢,最後再留恋的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直到听不见苏珊的脚步声,杜豫琛才动手为自己倒一杯咖啡。

    经此一事,他决定要换经纪人。

    他边喝着咖啡边走回客厅,调整着被苏珊搞得很恶劣的心情,在他最常坐的那张沙发前停下脚步,弯身将咖啡杯放到茶几上,拿起被苏珊移动过的手机後,他才悠闲的坐下来回拨电话给温舒蕾。

    待手机一接通,他即温柔的开口,「到家了吗?」

    「早就到了。」温舒蕾没好气地回道。

    此刻台湾时间已过午夜,而她正在杜豫琛的房里,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记事本,她晶亮的双眸恶狠狠的瞪着写在上头的苏珊两个字。

    为了方便温舒蕾出入,周琴君特地打了一副家里钥匙给她;而她从英国回来的第四天,杜豫琛的书桌上也出现一副温家的钥匙,不过他至今从未使用过。

    明明她的口气不是太好,但杜豫琛太久没听见她的声音了,此时听起来觉得宛如仙乐,「听说你有急事找我?」

    过去这几年,他们并不常通电话,一是他们本身都很忙碌,二是他们很有默契的不想打扰对方的生活,而在这之前,他们有将近十六年的时间几乎没有分开过,直到二十二岁那年,他们的生命才出现分岔点。

    这些年虽然他们的心依然贴近彼此,但他们的人却愈走离对方愈远。

    原本形影不离的他们,为什麽会变成这样?每当思念她时,他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却怎麽也想不到答案,最後只能安慰自己,就算他们是亲兄妹,长大了也会各奔前程,更何况他们不是亲兄妹,各走各的路,岂非更加自然。

    「一定要有急事才能打电话找你吗?」温舒蕾一边抱怨,一边从笔筒里拿出一枝铅笔,把记事本翻到第一页,一如过去的这三、四年来他每一次惹恼她一样,在每一个句子的後头下眉批,并在错误的地方打叉再订正。

    听她的口气像吃了炸药似的,杜豫琛直觉联想,问道:「学生又不乖了?」

    他以前就想过她未来的职业肯定会与她所爱所学有关,就是没想过她会成为补教老师,不过她的个性确实非常适合这份深具挑战性与开创性的工作。

    不理会他的问话,温舒蕾质问道:「苏珊是谁?」

    杜豫琛挑眉,他以为她不会过问他在美国遇到的人和事,「一个普通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他有多机车她怎麽会不知道,连她帮他接手机都会被骂到狗血淋头,他会让一个普通朋友帮他接手机?鬼才相信!

    「就是因为太普通了,才会不知道我的规矩。」前一句话是事实,後一句话就不是了,但这事他自己知道就好。

    算他强辩有理,温舒蕾的心情顿时好一点了,连带书写的力道轻了些,眉批的用字也温和多了,「所以她真的不是你的谁?」

    杜豫琛轻笑,认为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希望她是我的谁?」

    「没有啊。」她闷声道,所以那个苏珊到底是不是他的前妻?

    「吃醋了?」他的话语里满是笑意。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只要看见他对别的女生好,她就会生闷气。

    「神经病,我干麽要吃醋?」温舒蕾哇哇叫道,好想把手机拿开,因为她知道他接下来一定会说那句她最不想听的话。

    「你放心,我最疼爱的妹妹永远是你。」杜豫琛轻声安抚,他早就习惯被她当成所有物。

    果然!她一如往常,耍脾气地啐道:「哼,谁希罕!」

    他也一如往常的和她说笑,「真的不希罕?可是有很多人在排队等这个位置喔!」

    「谁?」温舒蕾随口回道:「苏珊吗?」

    杜豫琛微微皱眉,不禁怀疑是不是苏珊对她说了什麽让她误解的话,她才会这麽耿耿於怀,「她对你说了什麽?」

    「什麽?」

    「这是你在五分钟之内第二次提起苏珊这个名字。」继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之後,她已经好久没有这麽在意他身边的女人,不太对劲。

    他的心思还是这麽细腻!温舒蕾心一惊,为了避免自己偷看他记事本的事被他那颗精明的脑袋循线挖出来,她连忙岔开话题,「要回来吗?」

    原来她是为了这件事急着找他。杜豫琛突然想给她一个惊喜,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最近很忙,过阵子再看看。」

    「喔……」忽然没心情再和他讲电话,她道:「不说了,去休息吧,我也要去睡觉了,再见。」

    「嗯。」话落,杜豫琛随即结束通话。

    每次都不跟她说再见,这个小气鬼!温舒蕾冒火的把手机往桌上用力一放,不过她至今仍旧没有发现,他们每次通话都是她先说再见,他才会挂上电话。

    杜豫琛之所以对待她比在家时多一点温柔,是受了距离的影响,因为她远在天边,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当她的情绪垃圾筒,因此吵架那种事当然得完全避免。

    至於他们分离的这些年,他几乎不接她的电话,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想草率的接了她的电话,却又没空听她多说,所以像今天这样,等排开一切所有会干扰他们通话的外务後,再回电话给她。

    温大小姐又怒了,眉批的用字自然又选择那些不是太好听的,她气愤的不停写着。

    「可恶,大坏蛋!」

    她懊恼的瞪着眼前那两行字大骂,随之用力的打叉叉,再写上正确的答案,她奋笔疾书了好一会儿,才停笔拿起橡皮擦灭证,但她一个字都还来不及擦掉,便听见—

    「舒蕾。」走出房间想确定温舒蕾回家了没的周琴君,看见楼梯的灯亮着,边往上走边大声问道:「你还没回去吗?」

    「是,杜妈妈,我还在豫琛房里找一些编讲义要用的资料。」温舒蕾一边大声回道,一边快速把记事本放回抽屉里,再把笔和橡皮擦收好,起身来到门边。

    没错,当年她就是来杜豫琛房中找一些编讲义的资料,才会无意间发现他这个习惯,而当时她实在太好奇了,才会那麽没品的翻阅内容。

    「很晚了,明天再找吧。」周琴君来到儿子的房门口,宠爱的笑道。

    她已很习惯温舒蕾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随时想过来就过来。

    「好,我明天再来找。」

    「嗯,灯我来关,你快回去睡觉吧。」

    「好,杜妈妈晚安。」温舒蕾给了周琴君一个甜蜜蜜的晚安吻。

    「晚安。」周琴君拍拍她的背,心底不由涌上一股歉意,舒蕾,请你一定要原谅杜妈妈,杜妈妈真的好想、好想听你喊我一声妈妈……

    第2章

    七月中旬,太阳依旧热力四射,算算,暑假已过了将近两个礼拜,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懒人也多了一个—温舒蕾。

    中午,她在家里与父母愉快的共进午餐,心想她好久没和好友何怡瑄见面了,正好今天是星期天,等吃完饭她要打电话约好友,一起去逛街血拚,不料—

    「什麽?!」温舒蕾大叫,不敢相信父母竟然又联手突袭她。「这是什麽时候决定的事,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

    「你工作那麽忙,我们怎麽好意思打扰你。」关宜雰好委屈的说。

    她的人生最後会是大胜利还是大失败,就靠眼下这一把了,她当然要卯起来演得可怜兮兮,迷惑女儿那颗孝顺的心。

    「妈—」温舒蕾苦喊。

    上天明监,她是整日忙工作没错,但她何时说过爸妈打扰到她了?

    「总之就是这样了,我和你爸都退休了,我们要搭邮轮去环游世界,你就快乐的过你想过的日子,不要管我们两个老的还有什麽心愿未了。」关宜雰一副心死的模样,重重的叹了口气,「唉,也只能这样,女儿养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做爸妈的不看开点,还能怎麽办?」

    「妈!」温舒蕾急得跳脚,她不明白向来乐观开朗的母亲怎麽会突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还有,她哪里是个那麽不孝顺的女儿,妈这麽说,是想害她一辈子良心不安吗?

    「唉,教我在学校怎麽待得下去,到处都是可爱的小男生、小女生,这个是外婆送来上课,那个是奶奶来接下课,天啊,有些当外婆奶奶的才五十岁呢,伤心,太伤心了,伤心到只好赶紧办退休,来个眼不见为净,不然还怎麽办?」

    这会儿温舒蕾终於听明白也搞清楚母亲的意思,「妈,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不要再婚,我要一辈子待在你和爸的身边陪你们。」

    「对啊,所以我刚刚不是也说了吗,你就快乐的过你想过的日子,我们不要打扰你,去环游世界啊。」

    温舒蕾听得一口气差点儿喘不过来,过了一会儿她冷静下来,问道:「那你们要去多久?」

    「看心情。」关宜雰敷衍回道,接着有些顾忌的看着她问:「舒蕾,你那麽会赚钱,多分一点给我们花,你应该不会不愿意吧?」

    「妈—」温舒蕾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父母自己赚了多少钱她不管,但这些年她那麽努力的工作赚钱,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父母能用她给他们的孝养金痛快的享福啊。

    收到妻子的暗示,温绍茗接手道:「舒蕾,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了,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爸,怎麽连你也这麽说?」温舒蕾抱头,好想去撞墙,搞得像是她不结婚生子是一件大不孝的事似的,是有没有这麽严重?

    「舒蕾,我们没有要勉强你的意思,你就照你的人生规划走就好了。」温绍茗了解女儿的个性吃软不吃硬,得像这样子和她慢慢磨,才能磨碎她的坚持。

    「爸……」乍见父亲耳鬓的白发,温舒蕾才发觉父亲老了,心微微一揪。

    过去父母给了她绝对的自由与支持,他们从不干涉她什麽,也不要求她什麽,她怎麽能狠心请他们断了做外公外婆的念想?

    「好了,今天是星期天,你如果不累,就约怡瑄出去走走吧,你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爸。」父亲的每一句话都深深拧痛了温舒蕾的心,父母真的事事都依她、为她着想……

    温绍茗面带微笑,没有说话,摆摆手让女儿去忙自己的事。

    温舒蕾看了看母亲,再看了看父亲,既然他们想当外公外婆,那就给他们当啊,这有什麽难的?不过有件事她必须先问清楚才行,「爸、妈,你们能接受我当一个未婚妈妈吗?」

    温绍茗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爸爸妈妈只要你快乐。」

    女儿决定独身,他们夫妻俩理应尊重,只是,这世上有哪一对有女儿的父母不想当外公外婆?这是他们的私心,若女儿能成全他们,他们当然不会介意她当一个未婚妈妈。

    「我知道了。」温舒蕾微微一笑。「那我先回房了。」

    「嗯。」

    等女儿一离开餐厅,关宜雰立刻抓着丈夫的手,紧张的小声问:「绍茗,你觉得我们说动舒蕾了吗?」

    「你的女儿你还不了解吗?一旦动念了,她就会付诸行动,不管成功与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是女儿的座右铭,一切但求对得起自己。

    「那她会如我们所愿找豫琛当孩子的爸吗?」

    温绍茗轻笑,觉得老婆真是犯糊涂了,「既然决定要生了,你想你那聪明的女儿会放弃这麽优良的基因吗?」

    关宜雰顿时笑开了,「太好了,我们就等着当外公外婆吧。」

    同时间的杜家—

    「豫琛,你什麽时候回来?」杜继贤夫妻俩正在卧室用笔电与人在美国的儿子视讯。

    杜家的右手边就是温家,除了隔局左右相反,所有的配置几乎一模一样,杜豫琛与温舒蕾房间的窗户正好相对,幸好两栋房子隔着一点距离,否则温舒蕾这个大懒人要到杜家铁定不走大门,而是直接爬窗。

    「爸,你和妈还有温爸爸、温妈妈真的都退休了,还要一起搭邮轮去环游世界?」杜豫琛再次确定的问道。

    他认为这四个老顽童还是会像之前几次那样放心不下家里,临时决定不去了。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懒得和儿子废话,杜继贤再次问道:「到底要不要回来?」

    「我这边还有工作走不开。」虽然他为了要回台湾已经把手边的工作都处理好了,但汽车广告这个实在太临时,广告已经拍好了,这几天他在忙着配音,差不多快完成了。

    「随便你啦,反正我们後天就要出发了。」杜继贤接着故意激道:「如果你放心让舒蕾那个什麽都不会的小迷糊一个人待在家,你就不要回来。」

    「爸!」每次都这样威胁他,难道没有其他招了吗?

    「豫琛。」这次换周琴君说话,「你不回来陪着舒蕾,教你温爸爸、温妈妈怎麽玩得安心?」

    「所以啊,爸干麽要退休,像以前一样举办员工旅游,你们四个带着舒蕾一起到附近的国家玩个几天不是很好吗?」四个老人家说这次至少要去玩半年,还有安全问题,他实在不太赞成。

    「你说这是什麽话?你都晓得要趁年轻去追梦,我们都几岁了,再不去完成这个梦想,以後还有机会吗?」周琴君不快的说道:「算了,早知道养儿子没有用,就当你温爸爸、温妈妈白疼你了,我等等就去告诉他们你不回来,请他们……」

    「好啦好啦。」杜豫琛截下母亲的话,「我又没说我不回去。」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说了。」语毕,周琴君结束视讯,接着不放心的看着丈夫,问道:「豫琛真的会赶回来吗?」

    「你自己想想看,舒蕾需要他的时候,他哪一次不在?」

    周琴君点点头,「这倒是。」但她愈想愈觉得不合理,「明明豫琛就很着急舒蕾,为什麽他们就擦不出爱情的火花?」

    「或许就像他们说的,他们太熟了,熟到无法把对方视为异性。」杜继贤更仔细的分析道:「在我们的教育下,他们像是亲兄妹般一起长大,豫琛照顾舒蕾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与责任,舒蕾也是如此,他们彼此信任、相互了解,我们在他们之间深种的亲情,早已超越了男女情爱。」

    「所以是我们四个人的错?」

    「算是吧,也是我们太贪心了,希望他们做了兄妹之後还能再当夫妻。」他轻叹了一口气。

    周琴君撇撇嘴,「那时他们还那麽小,谁会想到那麽多。」

    「所以喽,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能强求。」

    乐观一点想,两个孩子这次的再相聚若能出现一个契机,让他们以全新的观点正视彼此的存在,或许就有相爱的可能。

    「好可惜,他们明明那麽般配。」

    杜继贤安慰的搂了下妻子,「再等等看吧,也许老天爷只是让他们晚一点开窍,我们最後还是能拥有我们想要的媳妇和孙子。」

    「唉,也只能这样了。」周琴君叹息,她只想要舒蕾这个媳妇,只想要舒蕾为他们杜家生孙子、孙女,就算儿子娶了其他女人,她心中还是会有遗憾。

    暑气更炽,今天是温绍茗夫妻与杜继贤夫妻出发去环游世界的日子。

    下午,送亲爱的父母及疼爱她的两位长辈到基隆搭上邮轮,温舒蕾一个人落寞的开着车回家,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特别想念杜豫琛。

    念小一之前,她饱嚐独生女的孤单,一个人玩耍、一个人写功课,她好羡慕其他同学有兄弟姊妹,虽然父母很爱她、很疼她,但她还是希望有兄弟姊妹可以分享喜怒哀乐。

    突然有一天,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从此,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有一个名叫杜豫琛的玩伴,他像是她的哥哥也像是她的朋友,无论她做什麽,他都会陪着她,她每天都过得好开心,直到他们长大,兴趣出现分歧,才渐渐画出不同的生活圈。

    考高中那年,她以为以他的成绩肯定可以考上男校的第一志愿,谁晓得他竟然选填男女合校的最高志愿,早知道她就把她的第一和第二志愿换顺序,这样他们就能继续一起上学,一起去补习,再一起回家了。

    不再念同一所学校,他们的交集虽然少了些,但感情仍然不变,只是,她忽然不想当他最疼爱的妹妹了,她想和他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可是他并不这麽想,要不是他们的父母规定他们上大学之前不能谈恋爱,他大概高一就交女朋友了。

    大学放榜的那一天,当双方的父母得知他们都考上自己的第一志愿後,便开开心心的开车去环岛,父母不在家,孩子不作怪怎麽说得过去?

    十八岁的他们,在满天的星斗相伴下,在他家的天台上喝酒庆祝,庆祝他们终於要上大学,那一天晚上,他们真的喝太多了,他成了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事後她实在是太害羞了,不好意思面对他,发觉他睡着了,她便赶快跑回家洗澡睡觉。原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不同,没想到他竟然都没有变,对待她的态度一如往昔,那一刻她懂了,那只是一次他宁愿当作没发生过的失误,她就继续当他最疼爱的妹妹。

    之後,或许是自尊心作祟,她像是在和他比赛似的,他交女朋友,她就交男朋友,他换女朋友,她就换男朋友,可是每次眼睁睁看着他拥抱别的女人,她的心就好痛好痛,再也受不了的她大学一毕业就飞到英国念书,从此与他分隔两地。

    去了英国後,她每天都要告诉自己好几次不要想念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然後有一天她清醒了,这世上优秀的男人那麽多,总有一个能占领她的心,让她永远忘却他吧?所以她不断的寻觅,但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像他那样吸引她的灵魂,让她甘愿一辈子为他守候。

    终於,她放弃了也认命了,这一生,她只属於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名字是杜豫琛,所以她决定等完成学业返国,她就要告诉父母她不想结婚,要当一个快乐的单身贵族。

    就在她下定决心不久後,她的室友亚当向她吐露心事,说他的爱人威廉需要一段婚姻来掩护他们的爱情。

    她想,自己的爱情今生是不可能圆满了,她何不成全别人?

    就这样,她嫁给了威廉,他们三个人一起住在一栋大房子里,直到威廉不再需要她这个假妻子,他们才离婚,她也才想到,这一段婚姻给了她一个不婚的坚强理由。

    说真的,撇除男女之间的情爱不谈,那段日子她真的幸福到了极点,有多少人能像她这样,每天被两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捧在手心里宠爱。

    有时候,幸福也是一种领悟,人生的梦想何其多,她又何必汲汲营营於爱情?像她现在就有一个新梦想—当妈妈。

    她知道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关系着一个生命,她不会草率的把她的孩子带来这个世界,她会考量一切她能想到的变数与阻碍,不过说句老实话,如果能像偷零食那样,从杜豫琛那儿偷来几只小蝌蚪,那她完全不用考虑,立刻生!可惜她这是作春秋大梦……

    想到这儿,温舒蕾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她要去哪里找一个像杜豫琛那样优质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和那男人制造个娃儿呢?

    她真的好苦恼,直至回到家,她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看来她想怀个宝宝的计划还得再等等。

    天色渐暗,她走进房间,放下皮包和钥匙,赫然发现隔壁房间的灯亮着,她刷地打开窗户,探出头大喊,「杜豫琛?」

    依稀听见呼唤声,杜豫琛慢慢的踱至窗前,推开窗户,「干麽?」

    他才刚到家,还是一身衬衫配西裤。

    「你真的回来了!」话落,人已没了踪影。

    没多久,温舒蕾已经来到杜豫琛的房间里,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兴奋地跳上跳下,逼得他不得不稍微扬起下巴闪躲,免得自己的下巴和她的额头玩亲亲。

    「我好想你喔!你这次要待多久?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还是一个月?」她终於停止跳动,仰起头甜甜的笑问。

    杜豫琛没回答,从头到脚扫了她一遍,「你会不会太敬业了一点,温老师?」一件粉色小背心,一件几近透明的白色罩衫,一件再短就要露出屁股蛋的宝蓝色短裤,难怪她会扬名补习街。

    温舒蕾现在的心情超级好,无论他怎麽用暗箭射她她都没感觉,「今天天气很热啊!」

    他眸光一沉,懒得跟她说废话,「快去上班吧,回来再聊。」五点多了,再不出发她就要迟到了。

    「我今天没课。」

    杜豫琛立刻瞪了她一眼,「没课干麽还穿成这样?」

    「今天天气很热啊!」她憨笑着又说了一次。

    他没好气地道:「热就不要再当一只无尾熊。」

    「人家好久没看到你了,开心啊!」温舒蕾还挂在他身上不肯离开。

    「走开啦。」杜豫琛不知怜香惜玉的拔开她,有没有那条电话线,他对她的温柔度真的差很多,「你刚刚去送行?」

    他已经很努力赶了,但还是来不及送双方父母出发。

    「嗯。」他还没告诉她他这次要回来多久,不知道是不是像以前一样,等他们的父母玩回来他才回去美国?

    「晚餐想吃什麽?」这个迷糊蛋只有读书行,其他的统统不行。

    「你要煮给我吃吗?」

    听她这麽说,杜豫琛立刻改变主意,「出去吃。」

    「不要这样嘛。」温舒蕾拉着他的手撒娇道:「我想吃你煮的酸辣面。」

    「温舒蕾,你已经三十多岁了,不要这样,很恶心。」

    她当作没听见,继续装可爱,「豫琛哥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就不能对人家温柔一点吗?」

    「烦死了,快回去换衣服啦!」这就是哥哥的保护心态,只准别人家的姊姊妹妹穿少少,自己的就得包紧紧。

    「讨厌,很热耶。」嘴上是这样抱怨,但温舒蕾还是乖乖的回家换衣服了。

    杜豫琛不急着整理行李,他决定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再到厨房煮温舒蕾指名要吃的酸辣面。

    他掏出口袋里的皮夹,习惯性的拉开书桌右边的第一个小抽屉把皮夹丢进去,里面整齐摆放的笔记本没意外的再一次勾起他的回忆,他不由得勾起嘴角,用手指轻抚着第一本的封面。

    他记得是他刚念国小不久的事,温妈妈,就是他当时的班导师,出了一个作文题目—我的第一次。他写的是父母第一次带他出国玩,但是他的某些男同学写的却是我第一次牵手的女生、我第一次亲亲的女生、我第一次偷偷喜欢的女生……

    当时他连想都没想过这种事情,真教他大开眼界,然後他就莫名其妙的开始记录自己和女生的第一次,直到今天,在这本笔记本里,出现最多次的就是温舒蕾这个名字。

    想想,若不是他大学的那一群死党都是疯子,故意把他灌醉後,找来一个女同学送他回家,这本笔记本里应该没机会出现那个女同学的名字,不过也因为那次的失误,他才得以发现原来他有一旦喝醉酒,就会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麽的怪毛病。

    因此在那天之後他只喝不含酒精的饮料,就算真的必须要喝酒,也只是浅嚐几口。

    後来会再度酒醉失误只能怪他自己,那时一群死党到赌城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结束後他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很心疼的告诉他温舒蕾在英国结婚及离婚的事,他一时心情不好就到饭店附的酒吧喝酒,正巧遇到苏珊也在那里,於是他们便一起喝酒。

    他的记忆只到这里,之後的事……唉,总之又是一笔糊涂帐,所幸苏珊也认为他们是酒後玩过头,愿意无条件和他离婚,之後他就戒酒了……

    想到这里,杜豫琛关上抽屉,走进浴室,褪去身上的衣物後,打开莲蓬头洗去一身的疲惫,想起自己第一次喝醉酒的景况,他心中好不庆幸。

    幸好他和温舒蕾喝醉酒的那一次,他只是隔天早上起来严重宿醉,还有床上、床下一大堆呕吐物等着他去清理,并没有对她做出什麽不应该做的事,也幸好他的寝具是深色系,刷刷洗洗之後就看不清楚污渍了,否则要是被老妈发现他偷喝酒,还喝得烂醉,绝对是一顿皮肉痛。

    洗好澡,杜豫琛换上舒服的家居服,下楼来到厨房,打开冰箱,里头果然满放了温舒蕾爱吃的东西,他将会用到的食材拿出来开始煮面,思绪不自觉又回到从前。

    女大十八变,当她不再是一个爱腻着他的小妹妹,他的责任也多了一项—赶走觊觎她的小野狼。

    小学同校、国中同校,他以为她高中也会想和他一起,但是她并没有,她考上第一志愿,当了三年的小绿绿。

    老实说,他当下是有一点失望的,不过这样也好,除了一些教职人员,校园里清一色都是女生,不会有男生骚扰她,她也不会再因为他而被……

    「煮好了没?」

    温舒蕾的声音打断了杜豫琛的思绪,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妆卸掉了,长发紮成马尾,换上一件宽松一点的短袖上衣与长一点的短裤。「如果你想吃一碗不合你胃口的酸辣面,你就继续催。」

    她努努嘴,乖乖的在一旁的餐桌前坐下。

    臭屁鬼,会煮饭了不起吗?她也会煮啊,只是难吃到连她自己都吃不下去。

    「我上次回来,你不是星期一到六晚上都有排课吗?」

    他上次回来是什麽时候?太久了,不记得了。温舒蕾习惯性的搪塞,「你不知道近年来台湾严重少子化吗?」

    「你的老板没有拜托你用美色去招生吗?」他也是混过补习班的人,不会不知道光靠美色不足以让那些聪明的家长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还是得靠过人的实力,美色是福利。

    「什麽你老板?小心我到老师那儿告你一状,到时候你就吃不完兜着走。」

    「你以为我是一个会自投罗网的笨蛋吗?」他知道老师其实是太舍不得他当年高分低就,而不是真的气他,只是该给他的教训,她也是一分都不会少就是,所以这些年来他才都只是礼到人不到,就是不想被她念到臭头。

    「奸诈鬼。」

    不痛不养,杜豫琛随她骂,「剩几堂?」

    「三堂,星期一、三、五,每个年级各一堂,上课时段一样。」

    「少赚那麽多钱,够你这个拜金女挥霍吗?」他故意调侃道,她对每个人都很大方,对她自己也是。

    他又知道她一个月赚多少钱了?温舒蕾哼道:「大不了我找你当伸手牌,饿不死我。」

    「你就这麽有把握我会免费养你?」

    她贼贼一笑,「你开出来的那些支票我每一张都有留着,你想赖也赖不掉。」这是独生女与生俱来的忧患意识,绝不会错过任何一棵可以寄生的大树。

    「我老婆要是不同意怎麽办?」

    他的话像把铁锤敲碎了温舒蕾的美梦,对哦,当初年纪太小,没考虑到这个变数,不过她大眼一转,露出谄媚的笑容,「豫琛哥哥,你觉得我们重新写一张合约怎麽样?」

    想得美!杜豫琛端上一个大碗公,「吃你的酸辣面吧。」

    「小气鬼。」温舒蕾拿起筷子,但下一秒立刻皱眉,「这麽烫要怎麽吃?」

    她抱怨的话才说完,他已拿着一个空盘子在她身旁坐下,「像个公主,以後你老公惨了。」他一边说,一边夹起碗里的面放到盘子上放凉。

    这就是他,永远早一步知道她需要什麽,她的鼻头猛地一酸,放下筷子,连忙钻进他的怀里,掩饰已然泛红的眼眶。

    「干麽啦?」杜豫琛用手推着她的头,想把她推开,嘴巴也没闲着,数落道:「要我提醒你几次,都已经是个三十几岁的老女人了,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撒娇。」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眼,温舒蕾赖皮的改抱住他的脖子,却令她更加悲从中来,「你以後娶了老婆,我们还可以像现在这个样子吗?」

    应该不行了吧。杜豫琛心想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为什麽离婚?」

    她不主动提的事就代表她不想说,所以他也从来没有问过,但不知怎地现在会脱口而出。

    「你呢?为什麽离婚?」话落,温舒蕾更感悲哀,曾几何时,他们之间存在着对方那麽多不知道的秘密?

    「是我先问的。」

    她偷偷抹去滑出眼角的眼泪,命令自己振作起来,伶牙俐齿的堵了回去,「谁规定就要我先答。」不管怎麽样,她都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心事。

    「不合适。」他已经算不清这是他对她说的第几个善意的谎言。

    「我也是,不合适。」

    杜豫琛不晓得该怎麽安慰她,只能这麽说道:「适合你的那个男人很快就会出现。」

    温舒蕾在心里还给他一句,适合你的那个女人最好永远不要出现。

    多说只是惹她更伤心,他适时停止这个话题,拍拍她的背,催促道:「好了,面凉了,快点吃吧。」

    她放开他,拿起筷子玩弄着盘子上的面条,忍不住又问:「豫琛,如果我说,请你给我一个孩子,你会答应吗?」

    杜豫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胡说什麽?」

    既然开口了,她没有理由不说完,「我爸妈想要当外公外婆。」

    「等你结婚,他们自然就能当外公外婆。」

    「我不打算再婚。」

    闻言,杜豫琛才发觉事态的严重,他抓着她的双臂将她转向自己,无法再保持镇定,「舒蕾,这事不能乱开玩笑。」

    温舒蕾抬起头,勇敢的迎视他,「我没有开玩笑。」

    他放开她,神色有些复杂的说:「等温爸爸他们回来我再跟他们谈,你别乱来。」

    「我已经和他们说好,这是他们的心愿,我必须为他们完成。」

    杜豫琛想也没想便道:「我不同意。」

    你凭什麽不同意?温舒蕾差点脱口说出这句话,幸好她及时忍住了,「我爸妈同意就好。」

    「舒蕾!」杜豫琛急喊,再度抓住她的手臂,心忖,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温爸爸、温妈妈竟然会同意她做一个未婚妈妈?

    「不好意思,我突然不饿了,先回去了。」说完,她拉开他的手,放下筷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意料之外的情况,令杜豫琛感到焦急又困惑,偏偏他们的父母都出国不在,况且他也不想老人家出去玩还要担心他们,可是他愈想愈烦躁,实在坐不住,在家里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响起,他正好走到话机旁边,随手接听,「喂?」

    「豫琛?」周琴君惊喜的叫道。

    她打舒蕾的手机没人接,打去温家也没人接,才会打回自己家,没想到竟让她撞到这个意外的惊喜。

    听见母亲的声音,杜豫琛再也忍不住急忙问道:「妈,舒蕾家最近发生了什麽事吗?」

    周琴君愣了下,「没有啊,为什麽这麽问?」

    「舒蕾刚刚跟我说、说……」一时间他也不晓得该怎麽说比较好。

    「说什麽?」

    想不到更好的说法,杜豫琛只好直说了,「她说温爸爸和温妈妈希望当外公外婆。」

    呵,舒蕾的动作还真快!周琴君心中一阵窃喜,但表面上却装得很淡定,「这有什麽,你爸跟我也想当爷爷奶奶啊。」

    「不是,舒蕾说她要生孩子。」

    「很好啊,如果你是女孩子,我也要叫你生一个来给我玩。」

    「妈……」他突然觉得不认识母亲了,「你想看舒蕾当一个未婚妈妈吗?」

    「与其嫁一个烂老公活受罪,当一个未婚妈妈更好。」

    「妈!」

    听儿子愈喊愈大声,周琴君忍不住偷笑,「你穷操心什麽,舒蕾又不是没开过芭药票。」

    「不是,舒蕾这次是很认真的,她、她……」

    「她什麽?」周琴君故意道:「她找你跟她生啊?」

    「妈……」

    好像是耶。周琴君更乐了,「一直妈妈妈的,你是幼稚园的小朋友哦?」

    「妈,事情真的很严重,你……算了,温妈妈呢?」

    「好像跟你温爸爸在甲板上演铁达尼,干麽?」周琴君瞎掰,明明其他三人都在她身旁,看着她向他们使眼色偷偷窃喜。

    「我有事跟温妈妈商量,你请她有空时打个电话给我,温爸爸也可以。」

    「嗯,还有呢?」

    他都快急死了,母亲居然还这麽无所谓的样子……杜豫琛无奈地道:「我会照顾舒蕾直到你们回来,祝你们旅途愉快。」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周琴君非常爽快的挂上电话,再继续与其他三人讨论下一步的抱孙计划要怎麽进行。

    杜豫琛茫然放下话筒,如果不是他太了解舒蕾的个性,他也不会担心到乱了方寸,她一定会说到做到,怎麽办?

    第3章

    为了避免温舒蕾真的成了未婚妈妈,杜豫琛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二十四小时监视她。

    晚上十一点,温舒蕾才刚走出补习班所在的大楼,就看见杜豫琛斜靠着他家的车子,一副就像等着还押犯人的样子盯着她看,她心中顿时一阵咒骂,可恶,当她是他监管的犯人啊,竟然从早上她一睁开眼睛就一直盯着她到现在,他……

    她还没骂完,一道人影从她的身旁迅速飞奔而过。

    「杜豫琛!」张萃珉难掩喜色,他变得更英俊、更成熟,也更有魅力了。

    杜豫琛思索了一下,才想起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你好,张小姐。」

    「你……」

    张萃珉才刚开口,杜豫琛身形一闪,越过她前去抓想要逃走的犯人。

    「你不想回家屁股痛,就给我乖乖上车。」他抓着温舒蕾的手臂恐吓道,他人就在她眼前,她竟然还敢逃?分明是讨打。

    她才不怕他呢,「你不想错过佳人,就快点放我走。」

    好言相劝不听,那就别怪他使用暴力了,他松开抓着她手臂的手,而後完全不顾她的意愿,紧紧的把她扣在自己怀里,挟着她大步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去,然後很粗鲁的将她塞进副驾驶座。

    期间,他暗暗提醒自己回家後记得放一件薄外套在车子里,以免温大小姐着凉,那就是他伺候不周,是他的罪过了。

    「方便送我一程吗?」张萃珉急忙出声道。他难得回国,她必须把握每一个可以亲近他的机会。

    虽然很不愿意,但她都开口了,又是舒蕾的同事,他怎麽好意思不送?杜豫琛很绅士的打开後座车门,等张萃珉坐进去後,他关上车门,绕过车尾坐上驾驶座。

    报上地址後,张萃珉热络的和他攀谈,「豫琛,你这次打算待多久?」

    豫琛?温舒蕾不由得一肚子火,叫得还真亲热,借问一下,他和你很熟吗?

    张萃珉表现得太热切,热切到令杜豫琛产生反感,於是他伸手打开收音机收听路况,回避她的提问。

    张萃珉见他不理会自己,小心翼翼又带着期待的轻唤一声,「豫琛?」

    温舒蕾偷瞄着他,见他一副无意回答的模样,怕车子里的气氛太尴尬,只好代替他回道:「不一定。」

    鸡婆!杜豫琛暗骂,腾出一只手,抓住温舒蕾的小手。

    温舒蕾瞪着自己被他硬抓过去的手,想抽回来,他却和她十指相扣,他这是在报复她太鸡婆吗?

    他这样是想告诉自己他和温舒蕾是一对吗?张萃珉在心里哼笑一声,她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他们,不会如此轻易被蒙骗,她用一副她很了解的语气笑道:「你还是那麽疼舒蕾,当你的邻居妹妹真幸福。」

    这个大嘴巴!杜豫琛恼火的重捏了下温舒蕾的手,疼得她俏脸皱成一团,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一定会把他的手抓过来狠狠咬一口。

    得不到回应,张萃珉自顾自的又道:「好久不见,你什麽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算是为你接风。」

    「他……」杜豫琛一个冷眼扫过来,温舒蕾登时从一个准备出卖他的叛徒,变成一条乖顺的哈巴狗,「很忙,再说吧。」

    「舒蕾,我是在问豫琛,不是在问你。」张萃珉的口气虽然带着笑意,但眼神却透着嫌恶。

    透过後视镜瞥见,杜豫琛在心头冷哼,这女人以为自己很会演戏吗?她还差得远呢。他立刻出口为温舒蕾挣回颜面,「舒蕾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被心上人打脸,张萃珉脸色一阵刷白,不敢再冒然开口。

    感觉到火药味,温舒蕾心想,这两个人是开战了吗?所以是她误会了,他们其实很熟,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须臾,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谢谢,再见。」张萃珉维持着礼仪,优雅的下车,把机会放眼明天。

    直到後车门再度关上,温舒蕾才敢放松紧绷的神经,大口呼吸,大声说话,「搞什麽东西,原来你和张萃珉很熟。」

    「不熟,只说过几次话。」

    「不熟你还对人家那麽凶?」慢半拍的想到他还扣着自己的手,她连忙用力把手抽回来,免得自己的手再度为他报复而吃痛。

    「我有吗?」

    「你没有吗?」温舒蕾学着他的表情与语气,「舒蕾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骂人不带脏字。」

    「我怕我对她太好,你会吃醋。」

    「你……我……」她被他堵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我没有必要吃你的醋好吗?」

    「不承认也没有用。」此一时彼一时,他不再怕她知道,直言道:「你是我那群大学死党公认的醋坛子。」

    「胡说,我哪有?」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递向她,「打给伟伦,叫他Call人出来叙旧。」

    当她是笨蛋吗?温舒蕾快快推开手机,他们那一票男生嘴巴都好坏,又老爱把她当成贱婢使唤,她才不要找他们过来自取其辱呢!

    收回手机放好,杜豫琛拐个弯取笑道:「一山还有一山高。」

    她当真以为自己是麻辣教师,横扫天下无敌手啊?遇到他那一群死党,她只有吃瘪的分。

    「哼,谁像你们那麽没口德、没人性!」

    这时候就知道要在乎口德了?他轻笑道:「我再警告你一次,给我安分一点,不然惹毛了哥哥我,你的下场……我敢向你保证,绝对会很凄凉。」

    「怕你喔?」

    「有种你就试试看。」杜豫琛阴森森的又道:「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哥哥我很有钱、很有钱,绝对有能力盖一座这世上最美丽的城堡,让妹妹你住在里面,当个一辈子不愁吃穿的公主。」

    「你现在是在演哪一出?」三不五时就来这套,她觉得他是电影魔人又上身了,「《美女与野兽》吗?」

    杜豫琛心忖,嗯,这个建议不错,日後若是有机会,他一定会很努力的去争取为野兽这个动画角色配音。

    不久,杜家到了,停妥车子,杜豫琛和温舒蕾才刚下车,便有一群人一拥而上。

    「杜大音效师,我的衣食父母,你终於回来了。」

    啊娘喂,说曹操曹操就到。温舒蕾悄悄的退後一步,再退後一步,绕过那群人想开溜。

    忽地,一个人影冲到她面前,「亲爱的舒蕾妹妹,你不快进来帮哥哥们倒酒、准备小菜,再表演一下余兴节目让哥哥们开心开心,是要去哪里?」

    「伟伦哥哥误会了,是豫琛哥哥说我穿这样太丑了,要我去换一套漂亮一点的衣服再过来,免得亵渎了哥哥们的眼睛。」温舒蕾下意识回道,可是说完之後她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天啊,这些哥哥们是对她下了什麽世间奇蛊?她都已经不记得她上次说这些话是什麽时候,居然还能一字不漏的背出来?

    汤伟伦抚着下巴,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番,「嗯,是有点丑,快去快回。」

    「是。」

    事实上温舒蕾哪是回家升级漂亮指数,简直是往下破底变鱼干女,就见她一张素颜,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镜,身上穿着一套很不合身、款式有点老土的运动服,长发用鲨鱼夹很随便的夹在脑後,便急急忙忙的奔进杜家。

    果不其然,每个哥哥都像大爷似的坐着聊天,等着她来为他们服务。

    茶几上不见哥哥们带来的小菜和冰块,一旁地上则是放着好几箱啤酒和饮料,她想哥哥们肯定先把小菜和冰块拿到厨房了。

    酒先上,小菜等等再上,这麽想着,她不敢耽搁,快快到厨房取来酒杯与冰块,先为哥哥们一一摆上酒杯,再放进冰块,准备倒酒,她大气不敢吭一声,乖乖服侍着,因为不想被他们整得更凄惨。

    温舒蕾替汤伟伦倒酒时,忍不住偷偷瞪他,坐在客厅里的大部分都是哥哥没错,但是这个姓汤的明明就是弟弟……

    见她偷瞄自己,汤伟伦大声问道:「干麽?不服气啊?」摆明了仗势欺人。

    「哪有!」她谄媚的陪着笑脸,「伟伦哥哥说笑了。」倒满酒,快逃。

    见她接着要为自己倒酒,孟承奎伸手挡住杯口,「我有事要和豫琛谈,和豫琛一样喝可乐就好。」

    他会这麽说自是因为他们这一群死党都知道,原就不爱喝酒的杜豫琛後来会尽可能不沾酒的原因,但不知情的温舒蕾一直以为,豫琛是怕她去向他的父母告状,才会在她的面前都不喝含有酒精的饮料。

    「是。」温舒蕾应了一声替下一个哥哥倒酒去。

    好不容易倒完了酒,她再为杜豫琛与孟承奎各倒了一杯可乐,接着又赶紧进厨房准备下酒菜。

    时间不早了,等温舒蕾准备好下酒菜,杜豫琛便松口放人,「回去睡吧。」

    接到特赦令,温舒蕾大喜,「是,哥哥们晚安。」说完,她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杜豫琛站起来,看着孟承奎道:「我们上楼谈。」

    其他人则是留在客厅继续喝酒聊天。

    跟着杜豫琛上楼来到他的房间,孟承奎也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我想请你帮个忙。」

    时隔十年,他们同一届的毕业生仍留在影剧圈的并不多,能像杜豫琛这样在好莱坞占有一席之地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们这一群死党算是不错了,至少从事的都是和影视相关的工作,孟承奎就是某个有线电视台的节目部经理。

    「什麽事?」

    「为我手上即将上档的一部韩国偶像剧的男主角配音,总共有二十三集,一集一个小时。」配音师突然生重病,他临时找不到人重配,只好来拜托杜豫琛。

    杜豫琛心知好友肯定是没其他办法了,否则不会开口请他帮忙,「片子有带来吗?」

    「带了。」

    「我先看看。最晚什麽时候答覆你?」

    「下个星期三,但是我没有办法给你太高的价……」

    「好兄弟谈什麽钱。」杜豫琛豪气的重拍了下孟承奎的手臂,再勾住他的脖子,「走!下楼喝酒。」

    「豫琛。」孟承奎其实还有一件私人的事想跟他谈谈。

    「还有事?」

    孟承奎看着他想了一会儿,笑着摇摇头,「不急,改天再说。」

    「走吧。」

    被杜豫琛连续监视了一周後,温舒蕾再也受不了了,她要呼吸自由的空气,她要做一个自由人。

    这一晚,杜豫琛依然像个终极保镳似的,从补习班一路护送温舒蕾到进房间,而且他担心她半夜偷跑出去,所以这几天都睡在温家的客厅,关宜雰打给他的那副备钥终於派上用场。

    「我的大姨妈刚刚来了。」口说无凭,温舒蕾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年历递给他,虽然她的工作很忙,但她的作息很正常,所以她的月事向来很准时。

    杜豫琛接过看了一眼,「所以呢?」

    「所以请你七天之後再来当跟屁虫。」说完,她顺手将皮包往床上一丢,接着脱去罩衫,准备洗澡上床睡觉。

    「你还是不改变心意?」

    「我的事不用你管。」

    别的事他可以考虑不管,但这件事绝对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傻事而不阻止。」

    「你—」气死人了!温舒蕾火大了,故意当着他的面作势脱去背心。

    杜豫琛似是早就看穿她的想法,在她有所动作前背过身去,「温妈妈还没有打电话给我,你……」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她的短裤被丢到自己脚边。

    「只剩下两件了喔!」她威胁道,就不信这样还吓不跑他。

    「不要闹了,我……」一件很性感的黑色蕾丝内衣在眼前晃动,瞬间击垮了他坚定的意志,「明天来我家吃早餐。」说完,他像是有恶鬼在後面追赶似的落荒而逃。

    温舒蕾得意的甩动手上的内衣,「有种就不要逃啊!」她的背心和短裤都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内衣当然也是,那些用来吓唬他的道具是她随手捞来的。

    她捡起短裤,一手拿着内衣,站在开启的窗户前,等着向杜豫琛示威。

    果不其然,杜豫琛一回到家就直冲他的房间,打开窗户打算再监视她,却看见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这才知道他被她耍了。

    活该!朝他扮了个鬼脸,温舒蕾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志得意满的洗澡去。

    杜豫琛正要过去找她算帐,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後接听,「是我。」

    「豫琛,片子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

    「那你考虑得怎麽样?」

    想着温舒蕾这一周没办法作怪,杜豫琛立刻决定利用这七天的时间帮好友把难题搞定,「伟伦有空吗?」

    汤伟伦自营一间录音室,最大的股东不是别人,正是杜豫琛。

    「没空也得有空。」

    「知道了,我现在马上过去录音室。」

    大约半个小时後,三人在录音室会合。

    「承奎,我先试录一下,你听听看满不满意,不满意我再调整。」

    杜豫琛说完,三人随即各就各位,时光彷佛倒转回大学时代他们为了作业而一起拍片、做後制的情景。

    杜豫琛果然是经过好莱坞洗礼的配音师,配音既精准又快速,迷人的嗓音更是为角色增色不少。

    这部二十三集的韩剧,杜豫琛打算一天至少完成三集,状况好的话再多赶一集,务必在七天之内交差。

    又一次移师至休息室稍作休息的空档,三人围坐在桌前,像大学时代一样吃吃喝喝闲聊。

    「承奎,我帮你配音的事不要说出去。」杜豫琛交代道,他还不想让家人知道他身兼两份工作的事。

    孟承奎不明白他为什麽要隐瞒,仍点点头道:「好。」

    「伟伦。」杜豫琛踢了一脚昏昏欲睡的汤伟伦,「你也是,把嘴巴给我闭紧一点。」

    「知道啦,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怎麽敢出卖你?」汤伟伦接着又道:「好困,我去小房间躺一下,要上工再叫我。」他打着哈欠走进一旁的小房间,他快要被豫琛这个电影魔人操坏了。

    「豫琛,有件事……」

    杜豫琛奇怪的看着他,「有什麽事就直说,干麽吞吞吐吐的?」前几天喝酒时也是这样。

    孟承奎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喜欢舒蕾,我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承奎你……」杜豫琛神色一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他以为他的兄弟们和他一样,都把舒蕾视为妹妹,没想到承奎竟然会暗恋她?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但我会继续努力。」孟承奎真诚的说。

    舒蕾和豫琛的关系一直很暧昧,他以为他们终将在一起,也只好把对舒蕾的感情埋藏在心里,可是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不但没有更亲近,反倒变得疏离,他认为是时候跨出一步了。

    「舒蕾知道吗?」

    「不知道吧。」

    杜豫琛觉得自己应该要支持好友追求温舒蕾,但不知怎麽搞的,他就是觉得什麽地方怪怪的,让他无法坦然的表示祝福,「舒蕾说她不想结婚。」

    「说不定她会为我而改变。」

    好刺耳的一句话,听得他整颗心都浮躁起来,「你为什麽会认为她会为了你而改变?」

    「因为我是真心爱着她的。」这些年来他不是没交过女朋友,但没有一个令他想停留。

    杜豫琛皱着眉头道:「她如果拒绝了,以後大家见面会很尴尬。」

    「这是必然的牺牲。」孟承奎没说出口的是,反正他们也很少见面,不再相见就不再相见吧。

    看样子承奎已经豁出去要追求舒蕾了,杜豫琛只好把丑话说在前头,「你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

    「所以你愿意支持我?」

    杜豫琛无法违背心意说支持,只好说:「我尊重你,也尊重舒蕾。」

    「谢谢。」孟承奎开心的握住他的手,只要豫琛不反对,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没心情再工作,杜豫琛站起来,「既然伟伦累了,我也先回家补个眠,晚一点再联络。」说完,他向孟承奎点个头,离开了录音室。

    交代她过来吃早餐,人却不在家,怎麽,昨晚被她捉弄,他不开心罚她饿肚子是不是?温舒蕾横躺在杜家客厅的沙发上,在心里抱怨个没完。

    又不知等了多久,杜豫琛终於回来了。

    走进客厅看见她,他将提在手中的早餐放到茶几上,「吃吧。」

    温舒蕾坐起身来,他还在生她的气吗?要不然脸色怎麽那麽难看。

    「你不吃吗?」她出声挽留他的脚步。

    「吃过了。」

    看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温舒蕾忍不住开炮了,「干麽这样,是你先整我的耶!」他的幽默感到哪里去了?他的哥哥样又到哪里去了?

    「我很累,你……」

    「好嘛,对不起嘛,我以後不会再那样了。」不过是跟他开个小玩笑,有必要发这麽大的脾气吗?

    他现在心情很乱,没办法坐下来好好跟她谈,「我上楼了。」

    「豫琛,喂,杜豫琛,你给我回来,杜豫琛!」

    温舒蕾又生气又难过的大喊,杜豫琛上楼的脚步却不停。

    她都已经跟他道歉了,他还要她怎麽样?

    坐在客厅里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她才不甘心的上楼找杜豫琛求和,在房间里没看到他,她随即往外找,最後在阳台上找到他,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眉头皱得死紧,不知在想些什麽。

    「豫琛?」

    听见呼唤,杜豫琛望向她,「外面太阳大,不要出来。」

    但温舒蕾还是走出去,「你怎麽了?」她很久没见过他这麽抑郁的样子了。

    他心烦意乱的起身往房间走去,只想获得片刻的安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该怎麽处理她的事。

    她快步跟了上去,「你到底怎麽了?」她担心的从身後抱住他,不让他再逃离。

    「舒蕾,如果我说承奎他……」

    久久没等到下文,温舒蕾索性自己猜,「你和承奎哥哥吵架了?」

    「不是。」他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抓着她的双臂,硬着头皮开口,「你对承奎……有没有……嗯?」

    她一脸困惑的瞅着他,「有没有什麽?」

    「就是……那个……」他张着嘴,却怎麽也说不出那个字。

    温舒蕾学着他的口形,「爱吗?」

    「嗯。」

    「哦。」她先是应了一声,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惊叫道:「什麽?你是说承奎哥哥他……我?」她和杜豫琛一样说不出那个爱字。

    不等他答话,她接着又哇哇叫道:「承奎哥哥疯了吗?他怎麽可以……」她慌乱的用双手拍打自己的头,杜豫琛一直抓着她双臂的手因而滑下,「不不不,这不是真的,是我听错了,承奎哥哥不会这样的。」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知道为什麽,杜豫琛的心安定了下来,也好似有一点欣喜,他不再难以启齿,「承奎说要追求你。」

    「什麽?!」温舒蕾的动作被他的话吓得一顿,「没有、没有,我没听见,我什麽都没听见!」说完,她改为用力摇头。

    「大概就这几天了。」

    「什麽?」

    她现在的感觉只有恐怖两个字可以形容,她无法想像孟承奎竟然一直用爱慕的眼光看着她,她更不能想像她拒绝孟承奎的告白後会怎样,别的先不说,最尴尬的是她以後要怎麽面对那些哥哥们?

    「我以为他们不可能会爱你,但是我错了。」

    温舒蕾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他们?」

    杜豫琛无奈一笑,「你以为只有承奎对你动心吗?」现在想想,他的死党们都非常喜欢欺负她,这何尝不是一种爱的表现?

    「对我来说他们都只是哥哥。」

    「问题是对他们来说,你未必是妹妹。」

    「如果你是对的,那麽……」温舒蕾决定快刀斩乱麻,「我不会再和他们见面。」

    「舒蕾。」

    「反正要不是你,我也没机会认识他们。」这世上哪个男人想和她玩爱情游戏都行,唯独他那票死党不行,太复杂了。

    突然,一个念头飞入她的脑海,如果、如果孟承奎真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那麽她是不是就可以找他商量……真是,她想什麽啊,这麽荒谬的事亏她想得到,不行,绝对不行!

    看着她的表情变化,杜豫琛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你在想什麽?」她该不会想跟孟承奎说,请他给她一个孩子吧?

    「没什麽,你休息吧,我把早餐带回家吃。」温舒蕾给他一个要他安心的微笑,转身离开他的房间。

    她前脚刚走,杜豫琛等待已久的电话终於打来了。

    「豫琛,听说你有事找我啊?」关宜雰笑问道,准备接棒出击。

    「是,温妈妈。」

    「什麽事?」

    「我妈没告诉你吗?」就他所知,他们四个长辈之间可没有什麽秘密,尤其关於他和舒蕾的大小事,根本都是互相分享的。

    听他这麽说,关宜雰才没再打马虎眼,「没错,我和你温爸爸都同意舒蕾不结婚生孩子的事。」

    「温妈妈,你们怎麽能同意这种事?」到底是他太古板,还是两位长辈的思想太先进?「舒蕾虽然离过一次婚,但她还是能找到幸福的归宿。」

    「舒蕾说她不想再婚,如果我们硬是逼她,到时候她婚姻不幸福要算谁的错?」她说得振振有词又头头是道,「舒蕾绝对有能力负担孩子到成年,不然也还有我们两个老的,如果你觉得孩子没爸爸很可怜,简单啊,叫孩子认你当乾爸不就得了。」

    事关舒蕾的一生,他不明白温妈妈身为母亲怎麽会说得这麽轻松,「温妈妈,舒蕾还年轻,这事不用着急,再等等吧。」

    「我和你温爸爸都六十几岁了,你要我们再等到民国几年?不,我们不等了,只要舒蕾能怀上孩子,其他的我们都不在意。」

    「温妈妈……」

    「豫琛。」关宜雰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我们不敢求你帮忙,但你也别再劝我们了,还有,你别去阻碍舒蕾的好事,算我拜托你,就这样了,再见。」

    「温妈妈、温妈妈!」然而电话已经断讯,他叫得再大声也只是空喊。

    再一次,杜豫琛茫然的挂上电话,觉得自己正站在高空中的绳索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到地面,摔个粉身碎骨。

    连续七天,每一天杜豫琛都觉得度日如年,因为他被三方人马夹杀,他顺从哪一方都不对,反对哪一方也不对,只能镇日唉声叹气。

    这天近午夜,录音室的休息室里,杜豫琛和孟承奎面对面站着,汤伟伦被派出去买消夜了。

    「豫琛,谢谢你。」孟承奎由衷的致上谢意,同时递上一个信封,多亏豫琛的大力相挺,这部韩剧才能如期上档。

    杜豫琛接过信封,微皱着眉头道:「承奎,我探过口风了,舒蕾对你……」他不好说得太直白,只用摇头表示。

    答案在预期之中,孟承奎笑得坦然,「我还是会努力。」

    「承奎,你就不能……」

    他说得含糊,但孟承奎听明白了,「如果我做得到,我就不会向你坦白了。」

    「已经知道结果的事,你又何苦要让伤害成真?」

    「你现在是在担心谁?我?还是舒蕾?」虽然舒蕾现在不爱他,但谁敢保证她之後不会被他的真情打动。

    「承奎,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唉!」

    「我明天要出公差,大约两个星期後回来,到时候我会向舒蕾告白。」孟承奎提起放在椅子上的公事包,「我先走了,再见。」

    须臾,被派出去买消夜的汤伟伦回来了,他走进休息室,不见孟承奎的身影,只见杜豫琛脸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登时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说道:「你答应支持他了吗?」

    听见声音,杜豫琛回过神来,「什麽?」

    「承奎要追舒蕾的事,你答应支持他了吗?」汤伟伦这一次可是把话说完整了,看着杜豫琛震惊的表情,他调侃道:「你们再继续把我当聋子啊!」

    他们那天在休息室谈论这件事时,他就在隔壁的小房间睡觉,他们说的话他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照他看来,是承奎不怕他听到,才会无视於他的存在,这麽放肆的说出来。

    汤伟伦坐下来,一边打开消夜,一边自顾自的又道:「我们早就知道承奎喜欢舒蕾了。」

    「我们?」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想问我,除了承奎之外,还有谁对舒蕾有意思。」汤伟伦夹起一块豆干放进口中,故意吊一下好友的胃口,才接着说道:「依我看呢,是统统都有,但朋友妻不可戏,所以……当妹妹就好。」

    他猜对了。杜豫琛感到有些无奈也有些生气,「为什麽不跟我直说?还有,跟你说过几百次了,我和舒蕾不是……」

    「舒蕾眼中只有你一个人。」汤伟伦抢白道,他这个局外人看得很清楚,「是我们不好,把你灌醉,逼得你不得不和以璐交往,才会害舒蕾伤心的远走他乡。」

    「不是这样的。」为了不让好友继续误会他和温舒蕾的关系,杜豫琛想了想,决定不再隐瞒,「舒蕾在英国有过一段婚姻。」

    「舒蕾结过婚了?」汤伟伦好不讶异的惊呼,「怎麽会?」

    「怎麽不会,」杜豫琛接着又道:「如果舒蕾真像你说的眼中只有我,你觉得我会没发现吗?」

    当然会啊!汤伟伦闲散的再塞一块肉到口中,「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当局者迷。」

    杜豫琛懒得再和他争论这件老掉牙的事,话锋一转,问道:「你的想法?」

    「你先说,你没日没夜帮承奎搞定这部戏,他付给你多少钱?」

    「不知道,我看看。」

    杜豫琛拿起桌上的信封,还来不及打开来看,就被汤伟伦抽走了。

    汤伟伦抽出信封里的支票,看着上头的金额,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冷哼一声,「亏他有脸拿得出来。」他把支票放回信封里,再交还给杜豫琛。

    怎麽,当他录音室的生意很烂吗?要他腾出七天他就腾出七天,还有,凭什麽要自己当免费劳工?

    杜豫琛接过,随手将信封放到桌子上,「好朋友计较什麽?」

    「对,你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他才会吃定你。」孟承奎随着时间、环境的改变,愈来愈功利,他看不爽。

    杜豫琛把信封推到他面前,「差多少,我再补给你。」

    没有人会永远不变,或许是他久久才与好友们见一面,大家的转变他看得更加清楚,至於承奎的功利他觉得很正常,只要承奎不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拿你的年终分红来补这个缺口。」汤伟伦接着回答他的问题,「豫琛,不要让他有机会接近舒蕾,不然你一定会後悔。」

    「没这麽严重吧?」

    汤伟伦哼笑了声,「你觉得他为什麽早不向你坦白、晚不向你坦白,偏偏选在这个时机点?」

    虽然豫琛长住美国,但又不是失联,承奎若真那麽爱舒蕾,爱到非娶她不可,早该打电话给豫琛表明这件事了。

    「什麽意思?」

    「听说他任职的电视台要开一个新的谈话性节目,锁定的其中一位固定来宾就是舒蕾,当然,也是舒蕾长得漂亮、会赚钱,家里又有钱,娶了她,他可以少奋斗三十年。」

    「承奎不是那样的人。」

    汤伟伦摇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已经不是你当年认识的那个孟承奎了。」

    「是你太小心眼吧?」

    汤伟伦再次摇头,「你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心胸太宽大、做人太讲义气,才会被他利用了还在替他讲话。」当然,这句话的前提是对方得是豫琛认定的自己人。

    突然觉得好累,汤伟伦打了个大哈欠,「总之,这就是我的想法,听不听随你,消夜留给你收,大门留给你锁,我要回家睡觉了,有事也别来吵我,拜。」

    他不负责任的闪人,留下杜豫琛一个人抱着他丢出来的定时炸弹,烦恼着自己该剪掉哪条颜色的线,才能解除这个危机,不会爆炸造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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