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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朱轻《贬妻为妾》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7-4-25 17:39
标题: 朱轻《贬妻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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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贬妻为妾》
作者:朱轻
出版社:喵喵屋
出版日期:2017年4月25日
女主角:虞静姝
男主角:盛允桢

【内容简介】

拐男人这活,女人不靠天时地利人合,直接强上;
哄女人这事,男人有钱有人有闲,霸着不放就行。

盛家次子盛允桢,人称京城四公子之一,
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家世一流、学识一流、人才也一流,
怎麽才开口跟虞静姝求亲,她却掉头跑了?
就算是他害她名节尽失,被迫削发为尼,
他都说要娶她回家了,她怎麽能这麽不识好歹。
虞静姝自小在村里长大,只是小户人家,从没想高攀高门,
但为了保全家人名声,她嫁进盛家成了上上策,
可盛家家大业大,家规甚严,新妇过门一年无所出者,休妻。
明明盛允桢婚前扬言要对她好,婚後却让她独守空闺,
既然走不了,那她正妻不当了,她自降为妾总成了吧。





  第一章

  盛允桢因为心情郁闷,决定去郊外的庄子上暂住一段时间,一为消愁,二为避暑。他家有座翠竹山庄,便坐落在那青雁山山脚下的越女湾里。这一日盛允桢带了仆从,坐着马车来到了京郊外的青雁山下。因见此处实在是风景优美,索性弃了马车,命仆从们驾走,他则带着书僮明溪步行爬山。

  盛允桢带着书僮且行且看,越发觉这青雁山绵延绵亘、重峦叠嶂,简直三步就是一景,七步便可入画,他越看越兴奋,越走就越高兴,不知不觉便沿着蜿蜒山道深入青雁山之腹地,想要继续再向前行时,却觉得口渴难耐。可左顾右盼,周围既无人家,附近也没有水源,盛允桢只得用袖子擦了擦汗,与书僮明溪继续一路朝前走去。

  「哎,果然穷乡僻壤就是穷乡僻壤啊,走了这麽远,居然连个茶水铺子都没有。」盛允桢被热得不行,一边擦汗一边吩咐书僮道:「明溪,你快走几步去前面看看,若没有茶水铺的话,有户人家也好,去讨些茶水来喝吧。」

  明溪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匆匆去了。

  天气实在炎热得紧,盛允桢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用袖子搧着风。可因极度的口渴,方才因为欣赏到美景而变得愉悦、轻松的心情再一次陷入了低谷,不由得开始咒骂着这炎热的天气,又责怪此处太过於偏僻,以致於想喝口凉水也喝不上。

  突然,有道女子的声音传来,道:「请问这位公子,怎麽你一人赶路还嘀嘀咕咕的?再说了,我们越女湾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了,教你说了一万遍的穷乡僻壤?」

  盛允桢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娘子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後头,听她声音清脆、甜润,应该还是个妙龄少女。只可惜一排矮绿树不偏不倚、不高不低地正巧遮住了她的容貌,他就能只看到她的发髻和下身穿着的桃色半裙和浅青色的裤子,以及脚下的一双杏色绣花鞋,那小娘子的声音婉转、清脆至极,如同林中百灵鸟的鸣叫一般悦耳动听。

  虽见对方是个村姑,可盛允桢还是不敢唐突,便低下了头,只盯住了自己的鞋尖,然後将双手拢进了袖子里,朝那女子作了个揖,说道:「请问小娘子,这附近可有茶水铺子?在下路过此地,口渴得紧,想求碗茶水来也求不得。」

  那小娘子奇道:「茶水铺?我们这里从来也没有什麽茶水铺。」

  盛允桢一愣,心下失望至极。不料却听那小娘子又道:「此处距离我们越女湾不过也就是十几里路罢了,还用得着开什麽茶水铺吗。公子,你渴了?」

  他实在口渴得紧,听那小娘子开口询问了,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些许期望,便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是。

  「你站着莫动。」那小娘子说道。

  盛允桢听话地站住了。

  小娘子朝不远处走去,然後悉悉索索地忙碌着,不一会,她又朝盛允桢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样东西。

  盛允桢猝不及防,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後所有的注意力全被小娘子那粉白、红润的纤秀玉手给吸引住了,这世上果然有这样好看的手?不、不,光是用好看二字又如何能形容出这双玉手的美。

  盛允桢呆呆地盯着那手,脑海里想起诗文里才会出现的形容,指若削葱根,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公子,你不是说渴了吗,怎麽不拿着?」那小娘子奇怪地问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盛允桢啊了一声,擡起头看了那双手的主人一眼。不料这一看,他又是一惊。诗经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难道真不是在说眼前人吗?

  他本是京都贵胄子弟,与各世家子弟、名媛贵女们都是玩伴,自然见习惯了美人。可是无论是谁,似乎都不如眼前这个清丽的小娘子这样灵动、娇俏。

  再仔细看看,也不能说她美得惊世骇俗,只是她的五官看起来让人觉得特别舒服。两弯眉浅黛微蹙,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眨啊眨啊,两排扇子似的翘又浓密的睫毛就像墨色蝴蝶一般扑闪着翅膀,他的心跳快得……简直心如鹿撞。

  「公子,你怎麽了?」小娘子觉得这人实在奇怪,心想哪有人这样,怎麽突然一下子就变傻了,莫不是被大日头晒坏了?

  「公子,喂,公子,你到底怎麽了?」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盛允桢这才像受了惊似的清醒过来。他面上一红,还没来得及想好要不要向这小娘子道歉,便看到了几根像青竹,但是更细,而且关节处还长着细细长长叶子的东西。

  「这、这……」盛允桢下意识就觉得这小娘子看起来为人和善,应该不会骗自己,可他实在不认得这东西,怎麽敢吃?

  小娘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道:「你没见过这个吧?这叫芦粟,是山上野生的甜高梁杆,吃着可甜了,不信你试试。」

  她见眼前这人华服玉冠的,定是个富家公子,恐怕不认识芦粟,更加不会吃了。於是她便示意他先接住了她递过去的一根芦粟,然後当着他的面,先是揭去了芦粟杆上的叶片,然後从芦粟关节处撕下坚硬的碧绿表皮,立刻露出了里头浅青色,饱含水分的纤维。

  其实她也不怎麽渴,可为了要示范给他看,她还是咬下了一小口芦粟杆,先抿着唇在嘴里细细嚼了起来,然後秀气地捂着嘴,将嚼去水分的残渣给吐到了一旁。

  盛允桢被渴得不行,见了这小娘子的示范,连忙也有样学样地揭去了芦粟杆上的外皮。只是他动作笨拙,手忙脚乱地弄了好久,才揭去了芦粟杆表面的硬皮,待露出了浅青色的杆肉之後,这才咬了一大口。甜润、清凉的丰盛汁水顿时滋润了他乾渴的喉咙,又缓缓流进胃里,将他那满腹的臊热暑气尽数解除。

  盛允桢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手里这根长得很像竹子的芦粟,这世上怎麽会有这麽好吃,不,这麽好喝的芦粟?渴得喉咙快要冒烟的他,忍不住三口两口就将小娘子递给他的这根芦粟给吃得一乾二净。

  「怎麽样,现在不渴了吧?」小娘子笑吟吟地问道。

  盛允桢又一口气把她递过来的三根芦粟杆给嚼吃完,这才意犹未尽地点点头,朝她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小娘子。」

  「这就是为什麽我们这里没有茶水铺子的原因。对了,公子,你来这里做什麽?」那小娘子好奇地问道。

  虽然知道她美艳异常,但盛允桢还是不敢擡眼看她,唯恐唐突佳人,便垂下眼睑说道:「在下自京城而来,准备去前面的翠竹山庄……」

  「翠竹山庄啊,我知道那里,你是头一回来吧,要不要我带你走上一程?反正也顺路呢。」小娘子笑盈盈地说道。

  盛允桢正求之不得。明溪离了此处,他也正愁着不识路呢,当下便立刻应允了,还朝那小娘子谢了又谢。

  二人虽同路而行,可盛允桢却见那小娘子一直离自己半步,若他在分岔路口走错了方向,那小娘子便会立刻出声制止。他想着这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貌,虽然言语天真、烂漫,却绝不粗俗,不由得顿时心生好感。

  又见此处重峦叠嶂、苍山绿水,远观曦雾嫋嫋、烟波浩淼,近看奇石毓秀、山花如霞,他一时高兴,便吟诗道:「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那小娘子听了,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不料盛允桢已经转过头去眺望远处的风景去了。

  「依仗立云沙,回首见山家。野鹿眠山草,山猿戏野花……」小娘子见他久久不吟下半阙,便接过他未吟完的半首诗,继续吟唱道:「云霞,我爱山无价。看时行踏,云山也爱咱。」

  盛允桢一惊,转过头来,将这小娘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这是前朝圣贤张养浩所作的双调令,双调令的意思,即是将得胜令与雁儿落这两首词牌调合二为一,作出来的词句琅琅上口又清新脱俗,深得盛允桢的喜爱。

  而这位张公虽有才干,但名气到底不如李杜,留存於世的诗作不过三五首而已。可这样偏冷的诗句,这乡野村姑居然也能信口说来?

  再这麽一打量,只见这小娘子虽然着粗布衣裙,素面朝天的,但却是一副衣着整洁、乌鬓如云的模样,却与寻常村姑十分不一般,难道她竟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姐?

  盛允桢更加不敢唐突,只好又朝着她行了一揖,说道:「小娘子好学识。」

  只听那小娘子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真有意思,难道总是见人就拜的?那外头有这麽多人呢,你一出门见人就拜,等你一个一个拜过去,回到家里的时候,腰也弯得直不起来,哎哟哟,公子变成老阿公啦。」

  闻言,盛允桢也忍不住莞尔一笑,心想这小娘子也确实天真又可爱。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到了一处分岔路口。

  那小娘子背着背篓站在岔路口,指着山脚下一处被郁郁葱葱的树林给遮得半隐半现的院落,对盛允桢说道:「公子,那就是翠竹山庄,你沿着这条路下山,一直走就能走到。」

  盛允桢想了想,终是开口说道:「敢问小娘子芳名?今日引路解渴之恩,他日定当报答。」

  小娘子笑道:「我姓虞,你快去吧。」说着,她转身离去。

  姓虞?这个姓氏可有些少见。盛允桢看着她沿着原路往回走,顿时明白过来,之前她说的顺路其实并不顺路,只是为了给他领路而已。看着那婀娜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树木之间,盛允桢的嘴角莫名就弯了起来。

  不多时,明溪领着几个家丁匆匆赶了过来,见了盛允桢,立刻上前行礼,「公子,您、您不识路,怎麽找到了这的?快,这有水,您先喝上几口。」

  盛允桢已经不渴了,但还是接过了明溪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几口。只是这水囊中的水,哪及方才那小娘子给他吃的芦粟杆一半甘甜?盛允桢将方才遇到一个小娘子给他引路的事说与明溪听,又吩咐明溪,要准备些礼物送去这位虞姑娘的府上当作谢礼。

  不料明溪一听就傻了眼,说道:「姓虞的姑娘?她既姓虞,又熟识这一带的地形,想来就是越女湾下游的虞家村里的人了。可是公子,这虞家村足有一两百户人家,他们可都姓虞啊,您问了她叫什麽名字吗?」

  这回轮到盛允桢傻眼了。他当时以为虞姓稀少,所以也没敢问那小娘子的闺名。再说了,女孩子家的闺名怎能让轻易让外人知道?可谁又知道,这越女湾居然有一两百户人家都姓虞呢?说起来,应该还是那位小娘子觉得为他引路的这件事无足轻重吧?

  盛允桢摇摇头,只得作罢,跟着明溪与众家丁继续朝山下走去。但不知为什麽,嘴里似乎还回味着刚才甘甜、清润的芦粟滋味,心头却泛起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与遗憾。

  ◎             ◎             ◎

  虞静姝回到家中,先将背篓放下了,然後走到她母亲的房里,问道:「娘,您身子骨可好些了?」

  虞母说道:「你先倒杯水给我喝,躺了这许久,头晕得厉害。」

  虞静姝果然扶了母亲坐起身子,又倒了温水过来服侍母亲喝下。

  「你去镇上怎麽样,绣庄老板可有苛刻你?」虞母又问。

  「怎麽会。」虞静姝娇嗔道:「绣庄老板听说您病着,还特意要给多我二钱银子。不过我没要,爹常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自然不会收取不属於咱们的钱物。」

  说着,虞静姝去外头将背篓拿了进来,把自己在镇上寄卖绣品之後换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给母亲看,「这回我带去的绣品一共换了一两八钱银子,给爹爹和弟弟买了些笔墨纸砚,再给您抓了两副药,又秤了些肉,晚上等爹爹和弟弟回来了,我炖个汤可好?」

  虞母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女儿,却责怪道:「也不给你自个买点子花布做件衣裳,又为什麽还要给我抓药?现在我吃着卢家送过来的草药,不也挺好的。」

  虞静姝听了卢家二字,眉头轻蹙,却只是笑了笑,说道:「娘,这些是剩下的银钱,您收好。我去厨房忙一会,先把药给您煎上。」

  虞母看着女儿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以前还不觉得,可这回她一病,就觉得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料理起家务可真真是家里、家外一把抓,而且她还长得漂亮,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可这姑娘大了呢,就得给她找婆家。这两年,虞母一直在替女儿相看。相来相去的,最後相上了隔壁村做木匠的卢家小子。

  可虞父却并不同意这门婚事,虞家虽然清贫,但虞父是个秀才,不大看得上有了几个银钱就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卢家,何况卢家祖上还是奴籍呢。但虞母觉得,既然卢家有钱,而且卢家小子又会一门手艺,女儿嫁过去了,至少不会捱穷。至於卢家祖上是奴籍一事嘛,只要卢家小子是自由身,那就够了。

  可知女莫若母。虞母又怎会看不出女儿的不情愿,但这又有什麽法子呢?眼看着女儿也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啦,再不说亲,恐怕就要被人戳脊梁骨啦。何况卢家还是很有诚意的,所以虞母一直在稳着卢家,也一直在夫君和女儿跟前斡旋。她打定主意,只要夫君和女儿的态度一软和下来,她就立刻应下这门婚事。

  虞静姝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她一边看顾着小炭炉上替母亲煎的药,一边挥着锅铲,手脚俐落地做着饭菜。

  不多时,外头响起了弟弟虞仲生的声音,「姊、姊姊……」

  虞静姝才应了一声,虞仲生就从外头冲进了厨房,气喘吁吁地说道:「姊姊,你看。」说着,他拎起了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让虞静姝看。

  虞静姝被吓了一跳,这一堆用草绳串起来的,白花花又软趴趴的东西是什麽?好臭啊。待她看清之後,顿时皱起了眉头,猪大肠?

  「拿开、拿开,家里又没人吃这个,你还跑去买?」她嫌恶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连忙问道:「等等,你哪来的钱,怎麽有钱去买这个?」

  「不是我买的,是卢大哥给的。」虞仲生气冲冲地说道:「我原和他说了,家里没人吃这个,可他却说这好歹也是荤腥,还说咱们娘病了这许久,家里肯定没钱了,定是许久没沾过肉了吧,还教我别嫌弃……」

  卢大哥?虞静姝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虞仲生打量了一番姊姊的脸色,犹豫再三,终是说道:「姊,不是我说,这个卢大柴啊,或许心地不坏,可为人也太粗俗了……姊,你真要嫁他啊?」

  虞静姝烦闷地叹了一口气。

  「姊,我知道娘也是为了你好,卢大柴家境殷实,姊你要是真嫁了过去,以後肯定是衣食无忧的。可是姊,你就真的看得上他吗?」虞仲生和姊姊很是亲厚,也一直替姊姊的婚事捏了把冷汗。他才不愿意自家如花似玉的姊姊嫁给卢大柴那样一个自大又粗鲁的人呢。

  「姊,你喜欢什麽样的男人啊?」虞仲生又问。

  闻言,虞静姝白了弟弟一眼。她喜欢什麽样的男人?她还没有喜欢过哪个男人呢。若真要说什麽喜欢不喜欢的,起码也得是个看上去不讨厌的人吧?

  不知为什麽,白日里在山上遇到的那位公子的身影,便悄然浮上了她的心头。嗯,他个子高高的,生得很俊俏,而且衣着看起来华贵,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最难得的是,他十分守礼,她与他同路了这麽久,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从不曾正式擡眼看她,而且言辞之间彬彬有礼、态度谦逊,是个教养良好的人。

  不知不觉的,虞静姝的嘴角边就浮起了些许笑意,脸也有些发热。

  「姊,你在想什麽?」虞仲生好奇地问道,还伸手在姊姊面前挥了挥。

  一阵恶臭顿时袭来,熏得虞静姝几欲作呕,她顿时嫌恶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还往後退了一步,瓮声瓮气地说道:「虞仲生,你快把你手里的东西扔出去……不不不,还是别浪费了,送到村东头的七叔公家里去吧,他一个孤老,原也吃这个的。」

  虞仲生一听,是这个理,连忙又拎着那副猪大肠走了出去。

  虞静姝追上去,冲着弟弟的背影说道:「欸,送完了东西以後,你先去河边把手洗乾净了再回,只要留得一丝气味在,你就别回来了。」

  虞仲生远远地应了一声,拎着猪大肠飞快地跑了。

  虞静姝叹了一口气,回到厨房继续做饭。她先是手脚麻利地剁了瘦肉泥做了一道鲜百合香葱蒸肉饼,然後又煨了一罐荸荠瘦肉枸杞汤,再清炒了个豆角,一个蒸南瓜。

  不多时,虞父也从学堂里回来了。虞静姝听到了声响,连忙上前接过了父亲肩上搭着的搭连,又打了热水过来请父亲洗手净脸。

  很快,弟弟虞仲生也回来了。虞静姝教弟弟支了张桌子在母亲的病榻前,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了一顿饭。只是为着女儿的婚事,虞父和虞母总有些不对付。虞父是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女儿嫁给隔壁村的木匠卢大柴的,所以最近和虞母有些冷战的意思,但又因为妻子病着,他也不好说重话,所以虞静姝的婚事就这麽被晾了起来。

  第二章

  过了几日,虞母的病情渐渐好转,便想从虞静姝手里接过那些家务活,可虞静姝却害怕母亲病情反覆,便坚持不允,只每日里忙着洗衣、做饭,照顾一家人的起居。

  这一天,虞静姝忙完了家里的活计,便端了木盆,挎了个装脏衣的竹篮,跟母亲说了一声,准备去河边洗衣。她走到半路,遇上了同村的十三婶和虞四嫂。她们的手上都端着木盆和装脏衣的竹篮,看样子也是去河边洗衣的。那两人可是有名的长舌妇,所以虞静姝也不想与她们同路,便低了头,快速越过了她们,匆匆朝河边赶去。

  那两人见了虞静姝,交换了一个眼神。虞四嫂说:「哟,她十三婶,您瞧瞧人家秀才家的小娘子,就连走路的姿势也格外与众不同呢,瞧那小腰扭得……哎哟,都快断了。」

  十三婶冷笑道:「那又怎麽样,凭她怎麽清高呢,最後还不是……」说着,她的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也不知她到底说了什麽,总之语气之中充满了兴灾乐祸。

  虞四嫂顿时惊问道:「啊?你说什麽,十三叔在街上看到卢大柴逛窑子去了?天呐。」

  虞静姝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看了那两人一眼。

  十三婶立刻狠狠地白了虞四嫂一眼。虞四嫂自知失言,见虞静姝望了过来,连忙也回瞪了她一眼,然後不说话了。

  虞静姝没再理那两个饶舌妇,她端着木盆,提着竹篮匆匆赶到了河边。只是她选了个远离那两人的位置,开始蹲下来,清洗衣裳。

  话说盛允桢在翠竹山庄住了几日之後,渐渐喜欢上这个山青水秀又宁静优美的地方,烦恼、郁闷的心情稍有缓解。

  这一日,盛允桢如往常那样,来到山庄後面的河湾里游水解暑。在炎热酷暑的天气里,解了外衣,在这样清凉、透亮的浅浅河水中嬉戏游玩,他觉得好不惬意。只是他觉得,如果能在这时候饮上一壶冰镇的葡萄酒,岂不更加妙哉?於是他立刻遣了守在一旁的明溪赶紧回去取酒。

  明溪领命而去,盛允桢则继续在浅浅的河水里游泳戏水。可几个猛地紮下去,不知不觉,他竟随着流动的河水,慢慢游到了越女湾下游的虞家村口。

  盛允桢在水里游得正开心,一个猛子就紮到了河底,摸了块洁白、椭圆的鹅卵石之後,又顺着水流的浮力钻出了水面。只是刚一冒出水面,他突然看到了三两个女子蹲在河边?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纵然是天气炎热,可盛允桢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来不知不觉的,他竟顺流而下,远离了翠竹山庄,来到了村庄口?这、这可如何是好?想想自己因为戏水而解去了衣裳,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亵裤,可不远处就有三两个妇人正蹲在河边洗衣,盛允桢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想来想去,他决定悄悄地往上游游去。可这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这河水并不深,可水流挺急的。不然他也不会不知不觉地被急流带到了下游而不自知,而这会子他想要逆流而上,简直是不可能的。

  盛允桢知道自己没办法子逆流游回上游之後,索性半蹲在了水里,藉着河流转弯处露出水面的几块石头暂时遮住了自己的身形。他心想,乾脆等这几个女子洗完了衣裳走了以後,再想法子出水,找个男子求救吧。

  但谁又知道,这三个女子洗起衣裳来就没完没了,一个未嫁女打扮的小娘子倒是动作十分麻利,可另外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不但动作是慢悠悠的,还不住地又说又笑。

  盛允桢蹲了一会,觉得腿都快麻了,好不容易等那小娘子洗完了衣裳,起身端了木盆,拎着竹篮准备离开时,他才伸了个头出去,想要打探一下,看看另外两个妇人洗完了衣裳没有。

  不想的他两条腿都已经蹲麻了,又冰凉的河水中浸泡了太久,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再加上他还在水底挪动了脚步,正好一脚踩在河底圆溜溜又生了青苔的石块上,身形顿时一滑。

  「哎哟。」盛允桢惊呼了一声,整个人滑入了水底,因为不曾防备,口鼻被水呛得猛然咳起嗽来,「咳咳,救、救……」他不由自主地就拚命地挥舞起双手来。

  盛允桢是会游泳的,而且这河水并不深,只是他受了惊吓,又兼之脚软,一时之间却无法使自己浮出水面,两只手便不停地打着水。

  正在河边洗衣的十三婶和虞四嫂被盛允桢闹出来的动静给吓坏了,她们尖叫了一声,立刻扔下了木盆和衣裳,惊慌失措地逃开了。而端着木盆已经走到了岸边的虞静姝一转头,突然看到有人落了水,还不住地在水里扑腾着,她不由得着急地大喊了起来:「哎呀,有人落水了,快来人,救、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可环顾四周,除了她以外哪还有人呢?

  见那人一直死命地在河里扑腾着,虞静姝一着急,也顾不得许多了,扔下了木盆和竹篮,拎着裙子就朝着河跳下去。她好不容易才涉水到了河中央,见那人一边扑腾着,一边猛烈地咳着嗽,模样狼狈至极,於是便从他身後伸出双手抓住了他。

  一抓之下,虞静姝只觉得这人十分沉重,不过因为有了水流的托势,她倒也能将他从河中央给慢慢地拖到了河岸边。

  方才众人的惊呼声已经招来了不少村民,在众人纷纷赶到之後,见浑身湿透的虞静姝已经将一个男子给拖上了岸。那男子几乎全身赤裸,而且虞静姝全身上下也湿透了,玲珑有致的身材顿时曲线毕露,村民们围着二人议论纷纷了起来。

  偏偏这时,虞静姝又认出了这个落水的人,居然就是前几日她在山上遇到的那个要去翠竹山庄的公子。

  而这时,盛允桢也渐渐恢复了理智,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湿透了衣衫的美貌小娘子。是她?她正是那日替他领了路,又赠予他芦粟杆解渴的那个小娘子。

  「是你,就是你,我找到你了!」盛允桢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高兴成这样,似乎欢喜得一颗心就快要炸裂开似的,他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纤细的腰,彷佛她是只会飞的鸟、会游水的鱼似的,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飞跑、会游走。可他为什麽这麽高兴呢?是高兴她救了他,还是高兴他终於又遇见了她?

  但盛允桢的话,落在围观的村民们耳里,却成了样。

  「这是怎麽回事啊,难道说这後生是被静姝这丫头推到河里的吗?」

  「哎哟,真是世风日下啊,这光天化日之下,年轻的後生和小娘子抱成一团还不肯撒手,简直是伤风败俗哟。」

  「就是,还说什麽秀才家的小娘子呢,瞧瞧她那狐媚样子,好像恨不得把全村男人的魂都给勾走似的。」

  「大夥快瞧瞧啊,这男的不穿衣裳,女的……哎,这穿了衣裳也跟没穿没啥区别了,他们怎麽还抱在一块呢?真是不知羞耻啊。」

  众人的话,越说越难听。

  虞静姝又羞又恼,她用力扳开了盛允桢环在她腰间的双手,一转身就想跑。可她转念一想,他毕竟是位公子哥呢,而且上一回见到他的时候,他可是个彬彬有礼的公子呢,如今却这副打扮……她咬着牙,捡起了一旁自己刚洗好的湿衣裳朝他扔了过去,然後匆匆地挤出了人群,哭着朝家里跑去。

  其实以虞静姝的力气,根本就挣不脱盛允桢的禁锢。而且盛难桢原本也并不想松手的,可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他慢慢冷静下来,果然觉得十分不应该……至少现在他的举动是十分不雅的,只好松了手。他一松手,她便逃开去,却还不忘朝他扔了件湿衣裳过来。

  盛允桢忙不叠地捡起湿衣往自己身上一遮,却发现那是件粉红色的裙裳。再看看周围围观他的村民们那副叽叽喳喳的模样,他也顾不得许多,用那件粉色衣裳勉强遮住了自己的身体,慌慌张张地朝翠竹山庄跑去。

  ◎             ◎             ◎

  话说虞静姝一口气跑回了家,自然惊动了正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的虞母。方才女儿出门洗衣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一回来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说,还哭了?再一看,女儿身後还跟着几个熊孩子。那几个熊孩子也不进她家的院子,就在院子门口拍手叫道:「秀才娘子,方才你家的大姑娘和一个年轻後生抱在一块,河岸边多少人看到了,羞羞羞,不要脸。」

  虞母一呆,见虞静姝已经跑进了自己的房里,还砰的一声,落下了门闩。虞母气急败坏地赶走了那群毛头小子,然後赶紧去拍女儿的房门,可惜女儿就是不愿意开门。

  不多时,虞父与虞仲生也闻讯匆匆赶了回来。

  在家人的轮番劝说下,虞静姝终於红着眼睛开了门。一见女儿安然无恙,只是两眼红肿得和两颗熟透了的桃子一样。

  虞母首先就松了一口气,嗔怪道:「究竟是什麽了不得的事,让你哭成了这样?好歹也和爹娘说一声啊。」

  虞父也急道:「女儿莫哭,且与为父说说,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虞静姝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父母、兄弟听。家人们一听,面面相觑。其实她的做法也没有错啊,毕竟那是一条人命,难道真要为了虚名而见死不救?再说了,她救了一个人的性命耶,为什麽还要被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胡乱污蔑?

  「姊姊,你莫要理那些饶舌之人。」虞仲生挥了挥拳头,生气地说道:「这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呢,这本是好事。对了,那个人是谁啊?」

  虞静姝想了想,摇头道:「我哪里认得。」

  虞父也道:「这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只是这里的乡亲们未经开化,见识又少,故此有些浮臊罢了。你不必理他们,只静待些日子,这事过了就好。」

  虞静姝见家人都理解自己,终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虞母却面含忧色,她也能理解女儿的做法,可是眼下女儿正议亲呢,万一邻村的卢大柴也听说了这事,那女儿的婚事会不会有什麽变化?

  结果还真是怕什麽就来什麽。当天下午,卢大柴就托了个媒婆过来,一是索回之前他给虞家的那些礼物,二是透过媒婆传话说与虞母听,说虞静姝败坏门风,这样水性杨花的小娘子他可要不起,从今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那媒婆出言不逊,态度也极嚣张,直把虞家人气得够呛。脸色铁青的虞父直接就去屋里将先前卢大柴送来的礼物找了出来,统统扔到了外头,虞仲生也气冲冲地上前把那个媒婆给推搡了出去。这下可把虞母气得本来病刚刚才好,这下子又被气病了。

  虞父只是安慰女儿,教她不必多想,还说小村庄民风闭塞,村民们又食古不化,说得难听一点也没什麽,时间长了大家也就忘了。

  虞静姝也觉得父亲说得对,於是她再不出门,只在家中照料母亲,做些家务罢了。

  这一天午饭後,她正在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呢,突然之间啪嗒一声,也不知打哪飞过来一颗小果子,正好落在了她的绣鞋边。

  「欸、欸,小娘子,请你过来一下。」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虞静姝擡头一看,围墙上好像趴着一个人?盯着那人看了半晌,虞静姝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半个月前她去镇上卖绣品回来时在山上遇到的那位公子,以及上回就是他落了水,她去救他才惹回了一身的麻烦的。

  「你干什麽啊?」一见到这个人,虞静姝就觉得委屈,她好好的生活现在全被这个人给搅得乱七八糟,这会子他来做什麽,难道还嫌给她添乱添得不够吗?

  「小娘子,请你、你过来一下。」盛允桢扒着她家的墙头,低声说道。

  盛允桢一直都知道,一个女孩的名节有多重要。他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其实他并不适合再出现在她的周围,可如果不亲口对她说一声多谢的话,他会良心不安的。所以这一天,他还是在村口徘徊了许久之後,终於等到了四下无人,这才瞅准时机,悄悄地溜进了村子。因为他已经事先让打听到她家在哪,所以很顺利地就找了过来。

  虞静姝本来不想理他的,可转念一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让人知道有个男人趴在自家的墙头,她的名声可就真的全毁了,唯今之计,就是赶紧让他走。她走到了围墙边,恨恨地说道:「你怎麽知道我家在这?你来又为了什麽?」

  盛允桢的双手牢牢扒着她家墙头,见她过来了,心中大喜,便艰难地将举起了双手,朝她作出了一个作揖的动作,说道:「之前承蒙小娘子引路并赠饮解暑之恩,那日我落了水,又幸得小娘子相助,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不想却给小娘子带来了这麽多的麻烦,实非我所愿。」顿了一顿,他看着她,真诚地说道:「这次我来,是为了亲口向你道谢的,多谢小娘子救了我。」

  虞静姝也不是傻子,当时她和十三婶、虞四嫂一块在河边洗衣时,并没有看到这位公子是怎麽过到河中央的,那麽只有可能是这位公子已经在水里待了好一会了。说不定他是为了要避嫌,才不得不在水里蹲了那麽久,最後脚都麻了,不然他也不可能在齐腰深的水里失足溺水。

  虞静姝和弟弟自幼在父亲的教养下饱读诗书,也很有一套自己做人的原则。此刻听他真心诚意地向自己道歉,先前心里对他的埋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盛允桢继续说道:「小娘子几番相助之恩,在下实在无法回报,思来想去,在下颇有些家财,如小娘子不嫌弃的话……」

  「静姝,你在跟谁说话呢?」躺在屋里病榻上的虞母听到了外头院子里的声音,不觉有些疑惑,便扬声询问道。

  虞静姝被吓了一跳,盛允桢也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被谁给发现了,被吓得浑身一抖,砰的一声,就掉到了围墙的那一端。虞静姝见状,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静姝、静姝,你怎麽了?怎麽不说话呢,出了什麽事?」虞母见女儿久久不答话,不由得更是担心,一连喊了女儿好几声。

  虞静姝连忙说道:「娘,我没事,方才外头有只猫,我本想逗牠进来玩玩,不想牠却跑了,我没事的。」

  虞母这才放下了心,又说道:「静姝,你去瞧瞧竈上的药可煎好了?我有些困,不如你拿了药来给我吃,我吃了就睡一觉吧。」

  虞静姝连忙应了一声,正准备进屋,冷不丁地一回头,看到那位公子再一次爬上了她家的墙头,她连忙朝他摆摆手,意思是你快走吧。

  然而盛允桢却觉得,只是口头上的道歉似乎诚意不够,又见这小娘子家中似乎十分清贫,不如他赠些金帛之物与她,可好?可还不待他开口说话,待在屋里的虞母已经催了虞静姝好几次。虞静姝便不再理会盛允桢,掀了布帘子,进屋里照顾母亲去了。

  直到服侍母亲服了药又睡下了,虞静姝才又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围墙上也没有人,只有一样十分显眼的东西静静地躺在墙角边的花圃中,虞静姝走过去将那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荷包。再看看这样好的料子和绣工,想来是那位公子留下的。她打开荷包,发现荷包里装着一块质地精美又水色极佳的温润白玉佩,以及一块新鲜的树皮。

  树皮?虞静姝拿着那块树皮翻来覆去地看,终於辨认出树皮的内侧被人用小刀小心地刻上了对不起三个字,她忍不住莞尔一笑。想想她初遇他时,他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再想想当她将他从水里救出来的时候,他猛然看清了她之後就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死活不肯撒手,嘴里还不停地叫着,是你,我找到你了。

  也不知为什麽,虞静姝突然觉得自己的面颊像被火烧了似的,简直热得能烙熟面饼。她慌慌张张地将那块树皮和玉佩塞进了荷包里,然後又揣着荷包匆匆逃进了她自己的屋里,待回到屋里之後,她才又重新打开了那个荷包,拿出了玉佩仔细地看。

  咦,玉佩上刻着一个盛字,他姓盛?嗯,好像翠竹山庄的管家也姓盛。再想想初见他时,这位盛公子周身的气派……想来,他不大可能是那位管家的亲戚,那就是说,他应该是翠竹山庄的主人罗?可村里人都说,翠竹山庄的主人可是权贵人物呢,这、这……

  想到这,虞静姝突然陷入思考,想来他那样的贵公子跟她这样的小户之女,是扯不上关系的吧。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那块刻了字的树皮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妆奁里,然後又将那白玉佩收回了荷包里,塞进了柜子。她想着,这玉佩太贵重,恐怕不是她这样的平民百姓能够拥有的,还是找机会还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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