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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简薰《下堂妻的富贵路》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7-3-27 23:06
标题: 简薰《下堂妻的富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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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下堂妻的富贵路》
作者:简薰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3月31日
女主角:田青梅
男主角:项惠

【内容简介】

夫君高中进士後嫌弃她这糟糠之妻,决定休了她好另攀高枝,
田青梅深受打击、伤心不已……才怪,她开心死了好吗~
反正当初嫁人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能回娘家她当然满心欢喜,
凭她穿越前在五星级饭店工作的本事,一定能活得「金」采无比!
她女扮男装在外走跳时,碰到项惠这颗不知是哪家的凤凰蛋,
不仅不认为她的男女要平等观念惊世骇俗,也时常帮衬她,
像是打跑来找碴的闹事分子、揪出胆敢到她糕饼铺讹钱的流氓,
还时不时会买些小礼物、亲手做点雕刻之类的小东西给她,
不是没察觉他对她有不同的心意,她的少女心也叫嚣着喜欢他,
但她以为他好龙阳,所以就算心动也没敢讲出来,
等明白他早就知晓自己是个姑娘,她也放下心中的顾虑想和他厮守,
却该死的在这时候发现,他的真实身分竟是一品大将军的么子……
我的老天鹅啊,这地位差距太悬殊,两人注定没有好结果的啦──






    第1章

    要说大黎朝最热闹的地方,除了京城之外,就属馨州的松见府了,原因无他,占尽地利之便。

    馨州偏南,与邻近的姚州皆是农业重地,稻米蔬果收获之盛,直逼大黎朝一半的产量,而松见府不但是馨州首府,还位处齐江,范江这两条东西河道,以及檀江这条南北河道的交会处,北抵京城,南至南兆国,往东可至都林国境,往西则是川流入海,另有春暖湖,花香湖两大湖泊,商业往来之兴盛不在话下,就连异族人都带着家乡的香料以及水果种子在这里落地生根。

    民生一旦富庶,各种娱乐场所便应运而生,酒楼,饭馆,青楼,棋院,赌坊等等,各种好吃好玩的不亚於京城,至於闲话传播的速度……当然也不遑多让。

    最近松见府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赵家出了进士这件事情。

    馨州人趋利,商人地位并不低,故比起其他地方来说,读书人少了许多,算算已经十五年没出过进士了,故当京城的报喜人趋马入赵家门院,大声喊出「恭贺赵老爷光宗高中进士十二名」时,那个热闹就别说了,谁会想到农商家居然能出个官老爷!

    赵家家里有几座大果园,冬日产橘子苹果,夏天产水梨香瓜,山坡地专产葡萄,各有管理之人,采收完毕便运到河港,一路往北送。而赵家便是看看帐本,对对农产数量,把银子入库房,这是馨州姚州特有的景象,既是农家也是商家,故称农商家。

    赵家三代单传,赵光宗能高中,赵家自是喜出望外,只是赵光宗一时之间还不能回松见府—— 既然榜上有名,趁这时机在京城多认识些人才是正经,那些个大儒,名师都得去拜访,邀请新官爷的春宴更是不计其数,为了不得罪人,每场都得参加。

    而就在这样密集的酒宴中,晚春初夏时,一个自称姓周的媒婆上门,开门见山就问赵光宗成亲没。

    见赵光宗一脸懵,周媒婆陪笑,「是这样的,户部的张大人觉得官爷您呢,一表人才又满腹经纶,甚为欣赏,张家的嫡小姐还没订亲,正等着有缘人呢。」

    经过这阵子春宴,赵光宗迅速地懂了,张大人是想招他为婿,所以叫媒婆来透透口风,让他上门提亲。

    这自然是一门大大的好亲事,张大人可是正五品,有个正五品岳父帮衬,官运想不亨通都不行。

    只是,他已经成亲两年多了……

    他与妻子田氏是指腹为婚,当初两家门户差不多,都穿得起绫罗绸缎,出入有马车,谁知道田家後来出了个败家子,把家产输了个乾净,等到他适婚时,赵家依然是小富人家,田家却已经一贫如洗。

    按赵家的意思,是要给田家一笔银子,双方退亲,田家原本已经口头同意,却不知怎麽让田氏知道了,大哭大闹着要嫁进赵家当少奶奶,不然就要撞墙,当时赵光宗刚刚考上举人,名声至为重要,禁不起田氏的一哭二闹,只好娶她进门。

    新婚之夜,赵光宗才刚踏入新房,田氏便自己拉下盖头,抢上前服侍,谄媚得把他从头到脚夸了一番,偏偏她又没读什麽书,讲来讲去就只有「夫君真是人中龙凤」这一句,让长年诗书为伴的他觉得倒尽胃口,想自己堂堂一个读书人却要跟这种女人过一辈子,实在提不起兴致,一把推开她便往书房去了。

    隔日去赵老太太的满福院奉茶,田氏竟将满福院的老嬷嬷误认为赵老太太,不停夸她驻颜有术,看不出来已经是当祖母的人,还把人摁入椅子帮她捶背,那动作之快,旁人想解释都来不及,等赵老太太出来看到她在帮一个哑巴下人按肩膀,都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一阵混乱後,总算见礼完毕,赵老太太沉默许久,说了一句「委屈你了」,赵光宗正觉得辛酸,没想到田氏以为是在指她,抢着说「孙媳妇不委屈」,实在令他无言。

    後来他就搬去客院,以读书为名不准她来打扰,刚开始田氏还闯过几次,被他打了两板子後终於乖了。

    说实话,这种妻子休了也不亏。

    「不知道张大人能否等等,我得回家乡处理一些事情。」

    媒婆是人精,一听便知道他在家乡是有妻子的,想着张家小姐对他很是中意,张大人对他也挺看好,於是多问了几句,「老太婆无礼,官爷见谅,不知道那一位可有犯过大错?」

    赵光宗觉得有点好笑,男人休女人还需要理由吗?他让田氏在赵家当了两年多的少奶奶,已经算大仁大义了。

    「大错是没有,不过理由总找得到的。」

    「老婆子突然想起一个故事,官爷不妨一听。」媒婆陪笑说,「约莫十几年前,有个穷书生考上探花,当然很快有人想招之为婿,不过这探花郎在家乡却是有妻子的,探花郎心想那也没什麽,把妻子休了,另娶名门淑女,却没想到此事让政敌探出来,向皇上告了一状,说此人凉薄,品德不足以侍奉皇上。

    「探花郎却道,和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是女方自惭形秽,因而求去,可那政敌找到妻子本人,那女子道自己是被逼的,家中下人都能作证,她并无失德,而是丈夫薄幸,皇上大怒,一道圣旨就把他打回白身。」

    赵光宗听了之後背脊一凉,他居然忘了政敌这种事情。

    他若成了张家的女婿,张大人的对头肯定会想找他的错处,他若休了田氏,田氏到时大哭大闹怎麽办?

    所以田氏休不得,但是让张家小姐为平妻,对方肯定不愿。

    难道……难道这麽好的机会他就得白白错过了吗?

    赵光宗患得患失的表情,媒婆都看在眼底,劝道:「官爷也不用恼,老婆子只是来传个话,安排事情的时间总是有的,老婆子多嘴一句,张家小姐的样貌可是拔尖儿的,这等家世,这等人品,官爷可得好好把握。」

    赵光宗并不知道怎麽处理这种事情,於是直接写了信,让母亲跟祖母想办法把田氏弄走,信中又把利害关系说了,嘱咐别逼她,得让她心甘情愿离开,省得以後他顺风顺水时,有人拿她的事情来大作文章。

    赵家後宅一向没什麽勾心斗角的事儿,下人也老实,因此没有什麽手段,见家里的独苗交代了这等事情,着实为难。毕竟休一个女人简单,但要让她心甘情愿出门却不容易,赵老太太跟人商量怎麽办,赵太太也跟人商量怎麽办,这商量来商量去,事情就流出来了。

    等连厨娘都知道的时候,事情终於传入了田氏的院子。

    「小姐!」紫草急吼吼冲进秀香院,「婢子听到一个消息,说姑爷准备—— 」

    田青梅好整以暇地说:「休了我?」

    紫草嘴巴张得大大的,「小,小姐怎麽知道?」

    她伸手戳了戳紫草的额头,「我若连这都猜不到,能在赵家安身立命两年多?」算算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只不过赵家的动静比她想得还大。

    原本以为只会有嬷嬷跟大丫头知道,不想居然连厨娘都知道了,除非赵光宗以後新娶的娘子有手段,不然看赵老太太跟赵太太这等理家方法,一旦忠仆走了,大概就要完蛋。

    紫草摀着额头,「小姐怎麽不伤心呢?」

    「你希望我伤心啊?」

    「不是,婢子就是担心小姐,好不容易等到姑爷高中,要当上官太太了,没想到姑爷居然想休妻。」紫草忿忿不平,「赵家真是没一个好人!」

    田青梅一笑,这有什麽好奇怪的?当初赵家见田家没落,便想毁婚,现在赵光宗高中,自然不可能继续与她当夫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婚後,自己可是日日期待赵光宗高中,因为她很清楚京城是怎麽回事,他又是怎麽回事,男人一表人才,肯定会有名门贵女看上,而一旦能与贵女成亲,他又怎麽愿意继续忍受她这种粗俗无比的妻子呢。

    为了让赵光宗对她倒胃口,她也是很努力的,毕竟……

    田青梅站起身,跨过门槛走到廊下,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意。

    快了,她很快就能从这里飞出去。

    秀香院是赵家为了赵光宗这独苗成亲特地盖的院子,华美精细,春有春花,秋有秋叶,漏窗一扇一扇图案都不相同,沿墙而种的竹子更添清雅气息,比起田家不知道好上几倍,可是啊,过了两年多的好日子,她还是只想念田家。

    想念田家小小的两进院子,想念母亲的拥抱,还有,大弟已经成亲,娃儿都生了,她却因为是出嫁的女儿,至今没见过那女娃儿,真想见见她,抱抱她,闻闻娃娃身上有多香。

    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两年多来,她睡在百合绣花床上,想的却是田家的破烂被子。

    可以的话,真想在田家当老小姐,但没办法,年纪到了,不嫁不行。

    田大娘原本想把女儿嫁给葫芦巷李家的大儿子,李家人口简单,长辈也好相处,重点是李家儿子是从小看到大的,勤奋老实,嫁给他的女人不用害怕挨打挨饿,但田青梅实在不想。

    她完全能想像嫁过去的日子,伺候丈夫,侍奉公婆,扶养小孩……光想就觉得很累,提不起劲,她为什麽要因为一个人勤奋老实就把自己嫁过去啊?

    提起这件可能的婚事,她没一点开心的感觉,只觉得肩膀好痛好沉重,她一点都不喜欢李家的小子,不想伺候他,不想帮他侍奉双亲,当然更不想跟他生小孩。

    但现实问题就是她年龄到了,不能一直待在家,否则弟弟们都不用成亲了,除了长幼问题,人家也会想,姑娘该嫁还硬留在家里帮忙,肯定不疼女儿,自己的女儿都不疼了,会疼别人的女儿吗?

    所以即便田青梅不想嫁,但她一定得嫁。

    这时候赵家派人来了,说愿意赔三百两,双方解除亲事。

    其实田大娘原本也想着过几个月要去赵家说这件事情的。她是真心疼女儿,觉得门户差异过大,女儿嫁过去了不会过得好,意外的赵家主动来了,还愿意送上三百两,田大娘简直乐翻了,打算过几日便去李家透消息让他们来提亲,至於这三百两就给女儿当私房。

    田青梅没想过自己居然还有这门亲事,一番打听後便想出计策,哭闹着要嫁,还当着赵家派来的人面前说自己要进门当少奶奶,要绫罗绸缎,要山珍海味,这是两家老太爷定下的,赵光宗若是毁婚就是不孝,到时她定要让松见府的人知道他不听从祖父的话。

    赵光宗自幼聪颖,自诩是读书人,肯定看不上粗俗的女人,那自己只要厚颜无耻,鲁钝愚昧就好了,果不其然,她一粗俗起来,赵家没人受得了。

    新婚之夜扑上去帮他脱衣服,连说三次「夫君真是人中龙凤」,其中一次还故意讲成「夫君真是凤中人龙」,马上把他气得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隔日奉茶,知道一个老嬷嬷不会说话,马上扑上去喊着见过老太太,乱夸她看起来年轻,身体硬朗,还把她扶到椅子上替她松肩膀,等到後来赵家真正的老太太出来了,立刻改口说「我就觉得那嬷嬷欠了什麽,还是祖母看起来高贵」,瞬间让赵老太太傻眼。

    後来的日子也很好过,见到首饰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垂涎着问那值多少钱,看到好料子马上伸手摸,说这一尺可要一两银子?还有一次直接问赵太太手上的玉镯能不能赏给她,吃东西呼噜出声,上菜时筷子直接戳下去,不到几日,赵老太太连每日一起早饭的规矩都免了,让她好好待在自己的院子。

    田青梅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很聪明,只不过花了几天,就让赵家人都不想看到她,悠悠闲闲过着少奶奶生活,不用伺候丈夫,不用侍奉公婆,当然也不用帮不喜欢的人生小孩。

    赵家有水果园,她便命人各送几十斤进来,在丫头的帮忙下,自己酿起各种水果酒,每天都超开心,当然,她也清楚这种日子不会太久,她见过赵光宗的文章,的确文采出众,来日高中势必休妻另娶。

    休妻也无所谓,反正大黎朝的下堂妻又不只她一人。

    「小姐。」茜草的声音。

    田青梅转过头,见茜草端了个乌丝盘,上面放了描金碗,笑问:「这是什麽?」

    「天气热,厨房做了绿豆汤,小姐要在屋子里喝,还是去凉亭喝?」

    「凉亭吧。」

    主仆到了凉亭,茜草一边替她打开碗盖,一面笑着说:「刚才紫草问婢子,小姐是不是真的不伤心。」

    田青梅一笑,「那你怎麽说?」

    「婢子回她,小姐若说自己不伤心,那便是不伤心。」

    「好茜草,这种高墙里的大宅院,我没一天喜欢过,要是连你也以为我是故作坚强,那我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小姐哪是那种人呢。」

    见自家小姐拿起瓷羹,茜草连忙把盘子捧高,方便小姐拿碗—— 当时要不是小姐从人牙子手上买下她,下一次就是到青楼被挑了,她想都不敢想到时自己会过上什麽样的日子。

    因为知道下一轮就是青楼选人,故虽然知道是给小户人家的小姐当陪嫁丫头,她依然发誓会尽心尽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要补偿自己,在给了自己一个赌鬼爹酒鬼娘後,给了她一个好性子的小姐。

    以前在家里,她日日被骂,煮饭,洗衣,家务,刺绣,什麽都要做,要是手脚慢一点就会被打,爹娘偏宠弟弟,连弟弟都可以打她,她明明是卢家的长女,却过得跟下女一样,因为需要她操持家务,一直不给她许亲,最後因为弟弟要娶妻,於是把她卖了出去。

    在人牙子手上有十几个姑娘,有些就是从青楼被卖出来的,她也听了很多,总是怕得不行,有些人想进大户人家,看看能不能博个姨娘当当,但她却不想,觉得只要不被打骂就行,富贵什麽的倒是没想过。

    後来人牙子说,有个姓田的人家要嫁女儿,得找两个陪嫁,她跟徐家的丫头就这样被挑上去,因为田家以前做的是染布的工作,所以给她们起名染料植物的名字,她当时穿着一件褪色的红色裙子,便叫茜草,徐家的丫头就叫紫草了。

    田家很小,她跟紫草是打地铺睡觉,但田家人都很好,她总是一觉到天亮,她在田家只待了两个多月,婚礼就举行了。

    惴惴不安的跟着小姐到了赵家,看着一向和善的小姐用各种失态换来平静,心里真是佩服得不行,没想到原来可以这样过日子。

    两年多的相处,她已经不会怀疑小姐的决定了,小姐的每一个决定都让她们主仆过得更好,她又有什麽好怀疑的?

    紫草人不坏,她只是直肠子,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衡量一切,所以才担心小姐,终归一句话,都是因为忠心使然。

    又过了几日,满福院的老嬷嬷过来传话,说老太太请少奶奶过去喝茶,都是自家人,不用特意梳妆。

    田青梅心想,来了!

    而既然老太太言明,她也就顺势而为不换衣服,带着紫草和茜草就跟着嬷嬷前往满福院。

    到了那里,赵老太太跟赵太太都在,她故意行了一个不怎样的礼,又盯着赵太太的凤凰步摇看了一会,喃喃说了句「看起来就很值钱」後,自己坐下。

    茜草知道自家小姐是故意的,忍耐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至於堂上的赵老太太跟赵太太,脸色自然十分不好看—— 别说张大人看上自家孩子,就算没有张大人,田氏也得休,光宗好不容易要当上官老爷了,这种嫡妻定会让他成为笑话。

    赵老太太清清嗓子,开口道:「孙媳妇,我们赵家三代单传,原本只期望光宗平平安安,却没想到他能考中进士,我老太婆操持了一辈子,除了光宗出生的那日,最高兴的就是报喜人踏过咱们赵家门槛那日了。」

    「是,我也很高兴。」田青梅一脸胸无城府的样子,「以前街坊邻居看田家穷,多少看不起我,等我成了官太太,一定回去让他们好看,命令他们通通跟我下跪参拜,让他们知道我夫君的厉害!嘻嘻。」

    赵老太太跟赵太太互看一眼,在心里叹了口大气。

    以前想着光宗委屈,但总觉得委屈三年,到时无子休妻就好,可没想到那孩子两年多就高中,这下可好,即便无子也不能休了,不然不管怎麽样,都是自家孩子负心薄幸。

    光宗信上说,一般老百姓负心不妨事,但若当了官还负心,那可是大事,被参上一本可有得瞧,让她们一定要让田氏心甘情愿的出门。

    可看看这田氏,她这老太婆才起头呢,就说什麽要给以前的街坊好看,讲话还颠颠倒倒没个顺序,下跪就算了,还参拜,她当自己是神仙吗?尤其最後那个嘻嘻简直都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

    这几日,她跟媳妇都与身边的人商量,这女人如此贪婪无知,要让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光宗是不可能的,只能吓吓她,反正她啥事也不懂,总之,一定要帮光宗去掉这个大麻烦!

    「孙媳妇,你性子直爽……」

    田青梅咧嘴一笑,「谢谢祖母夸奖。」

    赵老太太当家多年,没想过有人会打断自己的话,怔了怔,只好假装没事继续说:「你性子直爽,祖母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光宗这次考到十二名,来日皇上赐官,他就是官老爷,我们全家都得搬到京城去,你要知道,京城贵人多,规矩多,媳妇你心直口快,我担心会惹祸上身,所以为了保全你,我跟你婆婆想了个办法,你不会拒绝吧?」

    「如果是对我好,我当然接受,如果不是,那我当然要拒绝啊。」

    赵老太太听她都不自称「孙媳妇」,实在头疼,这规矩怎麽能差成这样,连跟长辈讲话不能自称「我」都不知道。

    「你过门两年多,我扪心自问,对你是很好了,为了怕你惹事而致性命不保,打算替光宗休了你,另外会再给你五百两银子,重新帮你说一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田青梅闻言,装出困惑的表情,「为什麽我要放着官太太不当,拿着休书再嫁,再嫁哪会比当官太太好?」

    看着赵老太太一副噎到的样子,田青梅只觉得想笑。

    老家伙也算挺聪明的啊,帮她说一门亲事,若哪日赵光宗的政敌找来,发现他的前妻已经再嫁,那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有哪个再嫁的女人会跟着别人上京去讨前夫婿的公道。

    其实这主意不能说差,如果她是一般人,的确会被吓到,丈夫为官,喜宴,寿宴,春宴,福宴等等,各种来往众多,不可能不跟着出门应酬,更别说满城贵人,什麽时候会得罪人都不知道,京城的贵人那可是贵不可言,一个不小心不是道歉可以了结的。

    名分再好,也没有小命留着好,带着银两,和离保平安,何况两人又没孩子,也没感情,没有舍不得的问题。

    但她田青梅可不是一般人啊,她才不会被这老太婆吓到。

    「祖母说是为我好,但我怎麽想都很亏,所以不会同意的。」她摇摇头。

    赵老太太跟赵太太互看一眼,「京城贵人可是很多的……」

    田青梅嘻的一声,「我不怕。」

    「万一有什麽,光宗可保不住你……」

    「我也不怕。」

    「从此离家千里,再也见不到娘家人……」

    「我嫁入赵家两年多,也没见过娘家人啊。」

    赵老太太长叹一声,一脸「我不知道该怎麽说了,媳妇,你来」的表情,赵太太眉头蹙得紧紧的,哄骗不成,只能讲条件了。

    光宗信上说,张大人近期可能再升,一定要在这个月内让她心甘情愿和离,自己要娶张家小姐,让岳家帮忙铺前程。

    「媳妇,我就老实说吧,我们赵家不能要你这样的儿媳妇,你要怎麽样才肯和离?五百两你嫌少,一千两总行了吧。」

    松见府一间一进房舍只要三百两,一千两的确不少,但不够。

    田青梅暗暗冷笑,她就等这一天。

    当年爹爹把家产赌光,连地契都拿去抵押,赌场上门赶人,他们被迫搬到一间临时租赁的破屋子,母亲曾带着她到赵家来借银子,想说借个二十两,好歹租间不破的房子,毕竟冬天快来了,松见府的冬天即便不下雪,却也寒风刺骨。

    结果呢,以前总说很喜欢母亲的赵老太太推说身体不舒服没出来,跟母亲一度情同姊妹的赵太太借了,却是一匣子铜钱。

    当时她很小,但依然记得母亲的眼泪,铜钱啊,实在太羞辱人了。

    田青梅没忘记过这件事,所以她完全能理解母亲为什麽从不跟她说指腹为婚的事情。

    既然对方已经开价,她也就没有必要装下去了,至於「婆婆」或者「您」这种敬称也免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匣子的重量。

    於是,她缓缓说:「你们觉得夫君的前途只值一千两?」

    赵老太太跟赵太太呆住了,因为她们认识的田青梅很蠢很贪,但这句话却有着大局观点。

    她居然知道光宗休妻是为了要更好的前途?

    田青梅趁着她们还在呆滞,说道:「既然你说白了,我也说白了,我要赵家的苹果园跟葡萄园,另外还要五千两,什麽时候给我,我就什麽时候接休书。」

    赵老太太终於回过神来,脸色之沉重,如她身上的酱紫色衣领,「你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不大,倒是两位胆子忒大,夫君刚刚考上进士,就想替他休妻,两位倒是猜猜,第十三名想不想看到夫君出错,後面的十四名,十五名想不想看到夫君出错?别的不说,光是今日你们哄骗我之言,就已经足够让吏部记上一笔了,虽然没有成真,但哪日指不定皇上在选择新官时,这就成了关键,有个翻脸无情的祖母与母亲,夫君的品行只怕也会让人起疑,更别说我嫁进赵家两年多,只要我说一句夫君身体不好,所以至今有妻有通房却膝下犹虚,两位猜猜,哪个大户人家肯嫁女儿给身体不好的人?」

    「你胡说八道什麽!」赵太太怒斥。

    田青梅双手一摊,「我哪有胡说,难不成夫君膝下有子有女?」

    赵太太气极,却又没办法。两年多前,儿子本该洞房花烛,嬷嬷却跑来说他进了书房睡觉,知道他不喜欢田氏,想着先让通房生,毕竟三代单传,总要快点有孩子,嬷嬷却又说不行,庶生嫡前会让光宗变成笑话,因为没规矩。

    这下可好,二十岁膝下犹虚,这女人竟要诬赖光宗身体不好,要不是她品行不端,光宗哪会在大婚之日睡在书房!

    「一旦和离,夫君便可另娶贵女,来日可期,别说苹果园,葡萄园跟五千两,十座苹果园,十座葡萄园,五万两银子也不过就是转眼,更别说步步高升之後,那银子可是如雪花般飞来,一边充裕着库房,一边光耀着门楣,两位难不成因为舍不得这点东西就要挡了夫君的富贵路?」

    田青梅顿了一顿,继续说:「若赵家舍得这些产业,我便请欧阳大夫来诊,说自己是乡村陋妇,实在害怕进京,故夜不成眠,有时想着想着甚至会突然怕晕过去,届时再塞点银子让药童把事情传出去,到时即便有人想找夫君麻烦,也抓不到错处,如何?」

    赵老太太眉毛一上一下的动着,许久,一拍扶手,「好。」

    赵太太大惊,赵家也不过就五座果园,这死丫头一次就要了两座,婆婆居然还允了?!

    但她身为媳妇,掌家的也不是她,不好说什麽,只得暗恨在心里。

    於是,那年的小满之前,田青梅在松见府众人的可怜声中,揣着五千两银票,以及两张果园地契,带着茜草,紫草,以及在赵家收服的寡妇乔大娘母子一起回到了田家。

    第2章

    田青梅回到田家,从大弟田竹林替她开门,便一直热闹到大厅—— 怕吓到他们,她只带了茜草,至於紫草,乔大娘,乔平安母子则在客栈等着。

    田大娘许久不见女儿,自是喜笑颜开,拉着她问东问西,田竹林的妻子康氏也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女儿出来见姑姑,田青梅见到软绵绵的侄女,自然好一番高兴。

    康氏只知道姑奶奶嫁的是农商户的赵家,赵大爷最近刚高中进士,丈夫来喊见人的时候,她原本担心富户住久了会变得难伺候,加上自己又只生了女儿,难免烦恼了一下,现在看姑奶奶抱着彩姐儿着实亲热,心里倒是放下一半的心。

    田青梅逗了彩姐儿好一会,这才想起还有个人没看到,「竹生呢?」

    「媳妇的娘家人给他介绍了个酒楼的活,帮忙端菜招呼客人,午时正忙,等未正时分再让竹林去喊人。」田大娘说着说着突然哎的一声,「你出来一趟不容易吧,毕竟已经嫁人,总不好太晚回去让长辈等,竹林,去喊弟弟回来,掌柜若要扣工资,让他扣了便是。」

    「不急不急,竹林,别去了,大弟妹,彩姐儿先还给你,都坐下吧,我有话跟你们说。」眼见康氏抱着孩子便要进去,田青梅心中倒是有点安慰—— 是个知进退的,知进退的人不会惹事,这媳妇肯定不会闹,「都是一家人,不用避讳。」

    听姑奶奶这麽说,康氏脸上闪过一丝感激,她不是不爱彩姐儿,只是生了女孩,她心中着实没底,可没想到婆婆跟丈夫都和颜悦色,就连姑奶奶也这样亲切,内心不由得想着,自己得做得更好些才对得起婆家。

    在回家路上,田青梅已经想好说词,於是开口说:「想必大家都知道夫君高中的事情了吧?」

    田大娘一听,脸上堆满笑,「自然知道,放心,娘知道分寸的,绝对不会藉着女婿的名义出去招摇。」

    「哎,娘,女儿说的不是那回事。夫君高中後呢,在京城认识了不少朋友,因缘际会下让户部的张大人看上了,张大人很讲理,知道夫君已经有正妻,说愿意把嫡女嫁给他当平妻,对夫君来说有这样的岳家帮忙,前途无量。」

    田大娘一怔,继而笑着点头,「张大人能这样明理真不容易,夫君虽是多了个平妻,但家中还是以正为大,你要有当正妻的雅量,跟张家小姐好好一起侍奉女婿才是。」

    「是,女儿也是这麽想。」才怪,她在心里撇嘴,「不过现实的问题来了,张大人若是帮忙,夫君肯定是进户部的,到时赵家就得迁居到京城,从此女儿再也见不到娘家人。」

    田大娘一叹,然後又笑了,「你已经是赵家人,就别再想田家的事情,好好过日子,娘就算见不到你,知道你过得好也能开心。」

    田青梅心中一软,女人啊,真不容易,幸好自己现在是自由身,要不然都不知道有多惨。

    「娘。」她握着母亲的手微笑道:「可是京城的日子没那样容易,贵人太多,规矩太多,夫君早先已经派了人过来教授京城礼仪,可女儿总学不会,不管怎麽练习走路,都无法走得跟那嬷嬷一样,思及将来还得进宫给皇后娘娘磕头,一旦有错就是杖责,甚至杖毙都有可能,届时恐连累夫君,连累赵家,女儿实在害怕得不行,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田竹林一听,急道:「那可怎麽办?姊姊,不如你回田家吧,至少保得一条命。」

    天,她的好弟弟!

    田青梅苦苦压抑着开心,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已经跟赵家自请和离成为下堂妇,娘,我从此不再是赵家人。」

    田大娘张大嘴巴,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女儿明明要变成官太太了,怎麽突然变成下堂妇?

    可京城的贵人的确太多,他们田家没落得早,青梅没好好学过规矩也是真的。

    自己还在当少奶奶的时候,有回下人偷懒,没去挑山泉水,而是拿井水冲茶,被她喝了出来,还有一回,直接拿雨前龙井充当明前龙井,她也是一看茶汤颜色便知道不对,这些只是太太奶奶的基本,但青梅没学过品茶,没学过琴棋书画,嫁入赵家已经算勉强,一个连茶水都无法分辨的女人,要怎麽当官太太?

    若是青梅硬要跟去,那就是不断犯错,不断被当成笑话,万一因为礼数不周而得罪贵人,那真不是道歉可以了事的……

    就像竹林说的,回家至少保得住一条命。

    可是青梅侍奉女婿这麽久,好不容易等到女婿高中,可以过上好日子,就这样没了吗?

    说白了,她这女儿大概没享福的命。

    田大娘叹息一声,「那便算了,反正你才十八岁,过几日请许媒婆过来,肯定能再说上一门亲事。」

    对於母亲这种说法,田青梅也不意外,女人没有谋生能力,为了活下去,除了嫁人别无他法,但她不一样,她现在可是小富婆呢,养自己绰绰有余,好不容易才逃离虎口,何必再嫁。

    「娘,这事不用着急,女儿这阵子总睡不好,想再歇歇,还有,我们家实在太小了。」田青梅环顾四周,「这房子不过两间房,以前跟着母亲睡,竹林竹生兄弟一起,但现在竹林成亲,竹生肯定到母亲房中打地铺,再不换屋,竹生可没办法成亲,再者,彩姐儿会长大,总不能一直跟着竹林夫妻挤。赵家给了女儿一笔银子,女儿想买间三进的屋子。」

    田大娘听了又是忧虑又是高兴。

    忧虑的是,女儿成了下堂妻,即便年轻,再嫁也嫁不到多好。

    高兴的是,女儿说要换屋子,家里的确太小了,再不搬家,竹生不用成亲了,彩姐儿会大也是事实,一直跟着父母睡大铺也不像话。

    至於康氏则是十分开心,婆婆好相处,丈夫也疼人,要说什麽缺点,真的就是太穷了。

    相对於两个女人都露出喜悦神色,田竹林却是脸色一暗,「是弟弟没本事,做活太慢了。」

    「什麽话呢,那姊姊是不是要感谢你当时把存银都给了我,好买两个丫头当陪嫁?」田青梅揉揉弟弟的头,又转而对田大娘说:「赵家不小气,给了我一笔离缘金,我打算花五百两买间三进屋,竹林夫妻住在二进,竹生住三进,我跟娘住在一进东西厢,下堂妻不好听,我便女扮男装当田家老大,就说我八字硬,算命先生说我十八岁前得住在寺庙,所以最近才回家,还有,得过二十五岁才能成亲,那就行了。」

    於是等田竹生晚一点回来,大事都已经定了。

    自此,街坊邻居知道田家多了一个田老大,虽然意外但也没人怀疑,八字太硬住在寺庙化煞的并不稀奇,只是很少有人一住就是十八年,真不知道那八字到底有多硬。

    敬天地并不是坏事,故也只是一开始错愕,後来都是真心恭喜,顺便说上一句「得多补补,寺庙饮食实在太差了,哥儿个子虽然还行,可是太瘦了」之类的。

    田家接下来忙得不亦乐乎,花了七、八天,好不容易在办事先生的帮忙下,在兰花胡同找到一间合适的三进屋,前庭很宽敞,等彩姐儿大了便是跑步玩耍的去处,後头也有一口井水,十分方便。

    清理庭院,购置家具又是忙活了好一阵子,整个夏天都在忙屋子的事,虽然又热又累,但想到以後可以住在大庭院,大夥都很开心。

    立秋前,一家人总算搬了进去。

    田青梅觉得,银子真是太可爱了,男儿身真是太好了,十八年来最轻松最舒服的就是这段时间。

    上回因为买屋子的事情,跟那位年轻的办事先生汤进变成了朋友。

    拜汤进之赐,趁着秋天天气好,她也溜达了不少地方—— 松见府真美,檀江壮阔,齐江秀丽,从春暖湖看着岸上红叶,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下堂妻真是太赞了,感谢汤进的推荐,他说的这些地方还真没有一处不好玩的。

    但玩够了,正事还是要办的,好不容易从赵家刮来一笔钱,不用来做点什麽就太对不起自己两年多的光阴了。

    因此她最近催着要看店,汤进带她跑了两日,但看店不是那麽容易,趁着今日天气好,想再去看一看。

    「汤先生!汤先生!」办事先生家的大门是不关的,田青梅撩起深蓝色的袍子,跨槛而入,「你在吗?」

    还没听到汤进回答,倒是瞬间跑出四、五个一副想装成平民百姓,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平民百姓的人。

    护院吗?啧啧啧,哪家的凤凰蛋溜出门还带这一大串?

    「田大爷?」汤进钻出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你若有客,我便明日再来访。」

    「没客,没客。」

    汤进说着没客的时候,好像要跟他作对一样,後头的雕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公子走了出来,玉冠束发,雪青袍子,一般男人穿这种颜色都会显得很阴柔,但那年轻公子却穿出一身气宇轩昂,英姿飒爽,让人眼睛一亮。

    男子对她一点头,转身问汤进,「这位是?」

    「这位是田大爷,最近托小的在找店铺。」

    那男人喔了一声,向她一揖,「在下项惠,行七,田大爷大名?」

    她正想还礼,汤进却抢着上前,「田大爷呢,叫作田青梅。」

    项惠合起扇子,往汤进头上一敲,「我在问人,你抢什麽话?」

    汤进摀着头,也不敢反驳。

    田青梅就奇了,这真的是宝贝蛋啊,看来说不定还是首府大人家里的孙少爷之类,这不,明明是初秋,汤进的额头却都冒出汗了。

    好像嫌不够热闹似的,这时汤进的帮手匆匆进来,「汤爷,船已经约好了,空着等项七爷呢。」

    她又不是没眼色,自然知道人家约了有事,於是一拱手,「既然汤先生今日有事,那我过几日再来。」

    项惠却说:「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不过就是初来乍到,听说汤先生对松见府所知渊博,所以过来问问,现下约了船只要游春暖湖,田大爷若肯赏脸,那再热闹不过了。」

    田青梅原想拒绝,但转念一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项惠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看看有钱人怎麽花钱,她才能知道要怎麽赚有钱人的钱。

    她的离缘金虽然颇丰,但坐吃山空总不行,她想着要开店,松见府人多又爱新鲜,卖吃的最好。

    搬到兰花胡同後,她便让竹生把酒楼的活计给辞了,两兄弟都送去梅花府学做甜点,人家原本是不收徒的,她跟那师傅打了契约,给对方五百两,对方要把本事倾囊相授,重点是,将来他们不会在梅花府开店,若是在松见府开,也不会打着老铺的名声,不能做一样的点心。

    康氏知道这大姑在给自家丈夫铺路,因此虽然要小离别,却也很是欢喜,至於田大娘拗不过这个「儿子」,想想田家的确不能这样穷下去,便随她安排了。

    现在家里找了两个婶子白天过来帮忙煮饭洗衣,另外有女先生教授康氏写字算数,彩姐儿便由田大娘自己带。

    田青梅也不求康氏多聪明伶俐,只要看得懂帐本,别被骗就行。

    开店可不是煮一锅饭这麽简单,她幼年时过的富贵生活早已经忘记,後来穷了,穷大了之後又嫁了,完全不懂外面的世界,这阵子在外头也不光只是玩,主要还是看看松见府的人怎麽花钱,舍得到什麽地步。

    既然是游湖,总不可能就一个人,船上肯定会有几位朋友,到时候她就跟那些人多聊聊,多打听,把世面见大一点,对开店才能有所帮助。

    呃,她错了。

    项惠这人肯定是凤凰窝出来的富贵人,他居然包了船!二十两银子啊,真舍得。

    可是,风景真好。

    远处山脉的红叶点点,湖面烟波浩渺,耳边听的是琴娘弹奏的新曲,伴随着船只晃荡水面上的破水声,宛若仙境。

    几个船姐儿笑着招呼,在田青梅表示自己不善饮酒後,船姐儿也没劝,立刻让嬷嬷准备龙井茶—— 真不愧是二十两的船,连热水都是烧着备好的。跟着热茶一起上的还有鲜果和美酒,光看汤进见到酒瓮时兴奋的样子,她就知道那瓮肯定不便宜。

    因为人太少,原本以为会尴尬,幸好汤进十分能讲,从东家谈到西家,田青梅都要怀疑他以前是说书的。

    酒过三巡,汤进的眼神开始涣散。

    田青梅傻眼,酒太烈了吗?但项惠明明就好好的,看来是汤进酒量太差,幸好他品行还行,不然不知道会藉着酒意说什麽呢……

    「田大爷,我上次说的事情您考虑考虑,真的,我那妹妹挺好,大师只说您二十五岁前不能娶妻,又没说不能纳妾,纳个妾室,先开枝散叶也是孝道呀,项爷您说是不是?」

    呃,她要收回刚刚那句话。

    汤进见田家人口简单,又好相处,拚了命的要把妹妹推销过来,问题是她怎麽能娶妻啊!

    「我现在纳妾就破功了,那我前十八年待在外地是待辛酸的吗?总之,我绝对不会违背大师说的话,你呢,就替你妹子另寻良婿吧。」田青梅想想又补上,「别再打我的主意了。」

    「那不如让田二爷纳她为妾吧?」

    「再说我揍人了喔。」

    「别,别!」汤进宛若给自己状胆似的,又喝了一杯,「我那妹妹品行真的很好,样貌您也看过,即便说不上沉鱼落雁,也是小家碧玉了,我知道您看不上是因为她被休过,但她那丈夫宠妾灭妻,能有什麽办法……」

    「先说啊,不管怎麽讲,我田家都不会纳你妹妹的—— 你这当人哥哥的,不要开口妹妹被休,闭口妹妹被休,被休不是什麽可耻的事情,被休了也不一定要当人家妾室,你自己态度都这样了,还能奢望妹妹找到什麽好夫婿?抬起头,挺起胸,来,跟我说一次,被休不可耻。」

    「被休不……可耻。」

    「下堂妻也能找到好丈夫!」

    「下堂妻也能……嗝,找到好丈夫!」

    「这就对了。」田青梅拍拍汤进的肩膀,「我告诉你啊,在大黎朝当女人真的很可怜,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过的都不是人过的日子,好像不能有一点自己的意思,喏,你一直希望田家收你妹妹为妾,可你问过她的意思了吗?她想再嫁,想嫁入田家吗?没有吧,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你也算是有点见识的人,能不能尊重一下你妹妹,说不定你妹妹有什麽放不下的青梅竹马,正等着人家上门提亲呢,这下都被你破坏了。」

    汤进一呆,好像想到什麽似的,却又无奈地摇头,「可我妹妹都嫁过人了,那人却还没娶过妻。」

    「汤进啊汤进,你真是脑子有问题,我刚刚才跟你说了,被休不可耻,下堂妻也能找到好丈夫,这麽快就忘了?若换作是你,是会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闺女,还是娶个自己喜欢的弃妇?我的话肯定是後者了,项兄你呢?」

    项惠微微一笑,「後者。」

    「看吧。」田青梅双手一摊,「要过上一辈子的人啊,当然要选自己喜欢的,还有,你妹妹被宠妾灭妻的丈夫休了,不管怎麽说内心肯定不好受,你不让她歇歇,只想着把她嫁给人作妾,这像话吗!她是正妻都被弄出府了,肯定没手段,没手段的人还想当姨娘,到时怎麽被主母坑杀的都不知道。」

    「我这不是见田大爷还没娶正妻,想先让我妹妹过门生孩子嘛,孩子生了地位就稳了,何况田大娘人那样和善,不管怎麽说,总能给我妹妹留一口饭的。」

    「汤进,你这是在逼我打你。你要记得一件事情,生孩子只是女人这辈子的一部分,但绝对不是最主要的,因为想要孩子才生孩子,而不是为了生孩子才生孩子,你懂其中的差别吗?你应该把女人当成人生的伴侣,好好跟她相处,而不是把她当成生孩子的工具,生儿子就厉害,生女儿就没用,这实在太可怕了,你要知道,即便是後宅的女人,也该为自己而活!」

    「田大爷啊,您在说什麽?我怎麽都听不懂……」

    不要紧,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懂—— 田青梅觉得自己真是有病,跟这古代人说什麽呢,他哪里懂什麽两性平权,哪里懂什麽女人要有自己的专业价值,哪里懂生男生女是由精子决定,而不是卵子决定。

    虽然已经来到这里十八年,从一个小贝比变成堂堂女子汉,但想起这世代的重男轻女,还是好火大啊。

    「我不会纳妾,我大弟也不会,他已经成亲了,妻子乖巧孝顺,我可不许弟弟当个没良心的,何况,纳妾有什麽好,除了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之外,看不出任何好处,都说最毒妇人心,要我说是最冤妇人心才对,要不是男人好色花心,女人用得着这些手段吗?男人不怪自己淫乱,倒是怪起女人毒辣,简直莫名其妙。」

    语毕,田青梅拿起茶杯,三两口喝得乾净,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气势万钧的说,「倒茶!」

    尴尬中,就听到项惠「噗」的一声笑出来,不但笑出来,还拍了手,「田大爷好见识。」

    她还来不及说什麽,旁边碰一声,汤进醉倒了。

    客人喝醉是常事,船小子很快把人抬去舱房休息,又重新上了些莲花酥,桂花糕之类的巧点心,琴娘跟船姐儿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继续弹琴陪笑。

    刚刚说了一顿还得到拍手,田青梅莫名有种舒爽感,站起身子走到船边,伸了个懒腰,眼角瞥到雪青色,知道项惠走到自己身边,於是道:「项七爷真会过日子。」

    等她哪日发达了,也要包下船只来湖面风雅一番。

    「手中有银两,自然要过点好日子。」项惠笑笑,「不知道田大爷家里有些什麽人?」

    如果是别人这麽问,她一定会觉得关你啥事,但因为她刚刚发表那番言论的时候,项惠没有露出看到妖怪的神情,所以她觉得这人若不是敬爱母亲,就是爱护姊妹,不管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是另类自己人,於是回答得很自然,「上有母亲,下有两个弟弟,大弟已经成婚,小弟过完年才要开始说亲,我则因为八字之故,得过二十五才能成亲,项七爷呢?」

    「上有祖父母,父母,兄弟共七人,姊妹十三人。」

    卧,卧槽,项老爷居然有二十个孩子,那得多少姨娘啊,就算一人能怀三个,那也得有六个姨娘,後宅肯定没一日安生,想想就可怕。

    这项惠也不知道是正妻所出,还是姨娘所出,兄弟七人,所以他是么子,这感觉不太像嫡子的排序,若是姨娘所出的话,肯定辛苦了。

    在赵家待了两年多,也听了不少後宅故事,别的不提,赵太太对几个姨娘就很严厉,日日立规矩,姨娘有孕还得起来伺候她梳洗梳头,就因为太劳累,所以那孩子有了又没了。

    唉,赵家虽然单传,孩子极少,但姨娘的孩子如果真生下来,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项惠对她刚刚那番「都是男人好色」的言论肯定心有所感,所以才会笑出来,那笑容背後都不知道是累积了多少的委屈……

    就在田青梅的胡思乱想中,项惠云淡风轻的补上,「十一个叔伯,十六个姑姑,堂兄弟姊妹众多,就没去记了。」

    她刚刚卧槽得太快了,这才真的要卧槽。

    项家人也太热衷於生孩子了,两代孩子都多成这样,简直可怕,看来项老爷是跟自家爹看齐,人生以繁衍为目的,太厉害了。

    要不是他讲话实实在在是松见口音,她都要怀疑他是什麽皇亲国戚,孩子可以生这麽一大串,而且看这项惠的衣着,雪青色袍子上用银丝绣出山川风景,就这麽一件衣服,只怕要几个绣娘赶工一个月才弄得出来。

    结论,项惠家里不是普通有钱,是非常有钱。

    松见府有谁能这样生孩子?就松见府的首府大人了吧,想想好像也对,听说首府大人十分好色,妻妾不少,还养着两个俏丽外室,都各有子女。

    松见府是商业重镇,钱最多了,船商孝敬,马队孝敬,商家孝敬,他再把税收过点手……俗话不是说了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知府都能在三年不小心进帐十万两了,何况贪知府。

    重点是,知府大人就姓项!

    这姓氏不算少见,但也不多见,她可不信有这麽多巧合。

    「刚刚汤进说,田大爷在找店铺,这麽小就开始给家里帮手了?」

    田青梅虽然觉得自己很棒,但被夸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长子,该担的责任总该担起来,母亲为我辛劳半生,好不容易等我长大,总该让她老人家过个舒服的晚年。」

    「不知道田大爷想找什麽样的铺子,我刚好略知一二,可以跟田大爷商讨商讨。」

    田青梅大喜,说实话,她是门外汉,这阵子有空都在读商经,但书是死的,能学的有限,「既然项七爷肯教,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便只一点,我不习惯人家项七爷的喊我,田兄十八,我也十八,不如我们以後你我相称,免去兄字。」

    「也好,那就多谢你啦。」

    於是那日,她把这阵子看商经的疑惑都提出来,项惠果然所知甚多,一一解答,怕说得不清楚,还让船姐儿拿出纸笔来画图。

    这松见府的略图一出来,讲什麽都清楚了,哪区近河,做什麽最好,哪区近山,做什麽最佳,近北城门跟近南城门也都各有学问,田青梅被他这麽一解说,只觉得茅塞顿开,觉得早一点认识他就好了,自己想破头还想不通的那些夜晚简直是恶梦,现在恶梦终结,让她如何不高兴。

    她心里高兴,故也就没注意到项惠那含笑的眼神,以及他的随从们紧得不能再紧的眉心。

    一旁,一个叫做牡丹的船姐儿想,哟,项七爷原来是好龙阳,还连人家住哪里都假装不经意的发问,大概是刚刚见田大爷说话活泼,给迷住了,只可惜没看出这田大爷是女儿身,又是教这个,又是说那个,看来都要白费心思。

    田家姐儿的家人心也挺大,居然放着一个女孩子女扮男装在外头跑,家里两个弟弟也不知道干麽去了……

    「牡丹姑娘,你说,若有个地方只招待女人,想不想去走一走?」

    面对田大爷的问话,牡丹恭恭敬敬回答,「自然是想的,只不过若是太贵,牡丹可去不起。」

    「但若那地方真的很好呢?」

    「去不起的地方,再好也跟奴家没关系,毕竟过日子才重要。」牡丹陪笑。

    「也是。」田青梅把那图收起来,「不过也不急,就问问。」

    反正她想开的是甜品店,上辈子身为五星级饭店的餐饮部行政副主厨,甜点真的只是小菜一碟,她让两个弟弟去学的不单是那些糕点怎麽做,更是要训练他们手指的柔软度以及灵活度,甜点的手工原理大同小异,都是揉,捏,团,擀,切,等竹林跟竹生把手练熟,她便开始教他们做甜点,凭她的经验,还不风靡整个松见府

    等甜品上了轨道,其他的再来。

    虽然工作是在餐饮部,但她大学时期却是在休闲部打工,当她大笔钱银到手时,想到的就是创造一个古代女人专用的育乐休闲中心,但牡丹刚刚说得也很有道理,过日子才重要。

    松见府虽然富庶,但有钱的是男人,可不是女人啊,毕竟大黎朝还是男尊女卑的地方,女人就算有钱,也不好出门玩上两三个时辰,评估效益,还不如一直做吃食。

    感谢这一天的讨论打消了她的念头之一,只在「想想」的阶段就知道不可行,她就不会再想下去了,总比自己一头热了半天,调查後发现不可行来得好多了。

    食色性也,可见吃东西多重要,而且这东西没有市场区隔问题,只要是人,就需要吃。

    身为五星级饭店的行政副主厨,她会的东西可多了,到时候一一展现,还不吓死松见府这些古代人,哈。

    第3章

    茜草一边替自家「少爷」梳头,一边问:「大爷打算就这样一直穿男装吗?」

    「不好吗?」

    「婢子不敢,只是大爷样貌好,这几日有人打听大爷成亲了没。」

    田青梅正在喝茶,听闻居然有人上门打听,噗的一声将茶喷了出来,不是吧,他们才搬来兰花胡同多久啊?想想,立秋前後入的屋子,现在还不到寒露呢。

    「我娘怎麽说?」

    田大娘始终觉得女人得有夫家,但田青梅又真的不想再嫁,故这件事情被她以「刚刚被休,还等着回复情绪」给拖着,母女也有默契地决定过阵子再谈。

    但是她很清楚,母亲不管怎麽样,还是希望她有个归宿,女人嘛,总得有丈夫孩子傍身,但根据她的经验法则,银子才能傍身,她现在可是小富婆,何必要丈夫,母亲明明也知道的—— 刚回家那天,事情实在太多了,总觉得一口气说出来会吓到母亲跟弟弟,所以只提了自己被休的事情,後来再另外找时间跟他们说了银子的事。

    就像她想的一样,家人又再次受到大惊吓,康氏一时间还以为她说错了,把五百两说成五千两,直到确定是五千两後,嘴巴张得说有多大就有多大。

    也是因为确定她手上有银子,将来家里的确能开个店铺,竹生才把酒楼的活计给辞了,竹林也把堆放在後院那些还在处理的粗布给处理掉,兄弟俩结伴去外地学手艺。

    而她可爱的娘,第一时间的反应居然是「太好了,梅儿你手上有这些钱,不愁嫁不到好人家」。

    她来到这里一十八年,很多事情都习惯了,唯独婚姻大事习惯不了。

    丈夫是天,妻子是地,顺从丈夫是天经地义,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孝顺公婆是天经地义,做得要死要活都是应该的,没一点感谢。她好不容易靠着装贪装蠢混过一次,可没那勇气去赌第二次,毕竟像赵家那麽自诩清高的家庭并不多,遇到个一般点的,谁管你贪不贪,蠢不蠢,先生孩子再说。

    茜草替她束好发冠,笑说:「那些人还没进我们这里问呢,是婢子昨日出门,遇见胡同口家的厨娘,那厨娘跟婢子讲起,婢子才知道这事,但想想街坊都知道了,迟早问到我们这里来。」

    「那你找个时间跟乔大娘交代,让她这几日出去走走,顺便把我八字带煞的事情传出去,我就不信了,寺庙都不敢让我住超过十八岁,哪个姑娘还敢嫁。」

    「婢子知道了。」

    「大爷。」紫草的声音,她虽然不及茜草伶俐,但已经过了几个月,称谓也渐渐改了过来,「外头有人找呢。」

    田青梅心想,不会吧,才刚刚提到有人想打听她的婚事,马上就有人上门?

    「是之前那个办事先生,说大爷跟他约了,却没见到人,所以过来看看。」

    汤进?她想了想,自己是跟他提了要看店铺,但只说「下次再约」,又没确切时间,上回他醉成那样,哪能记得事情。

    可他既然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再去找找心中的合适店铺。

    幸好已经梳理完毕,她站起身,跨出房间,顺着延过厢房门口的抄手游廊往大厅走去。

    北城口附近的大街上,汤进正在跟她讲解,「这铺子卖五百两,田大爷您看,後头宽,若是做一些小吃食最方便不过,重点是有一口储水的井。」

    田青梅一看也十分满意,大小刚好,位置刚好,重点是那口井她实在太中意了,不然光是挑水就要特别多聘一个人,划不来,「平安,你看呢?」

    乔平安以前是在厨房打下手,年纪虽小,但该懂的都懂了,所以特别带他出来给点意见。

    「回大爷,小的看这铺子是挺好的,有井有灶,後头的空地还能蒸晒。」

    田青梅点点头,转而对汤进说:「给我几天想想。」

    汤进还来不及说话,外头就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哎,这不是青梅吗?」

    谁啊,叫得这麽亲热……项惠?

    游船之後,她跟项惠又见了几次,他似乎也在找宅子,故跑汤进那边跑得勤快,汤进那人出门又老是蘑菇,就这样遇上了,而项惠也总是约她一起。

    自己并不介意多跑跑地方,那些宅子虽然现在买不起,但一来,看看给自己定下个目标也不错,二来嘛,就当累积经验,多大的宅子,新旧,院落数,这些都有学问,譬如说差不多格局的两宅子,一个前庭广,後院浅,另一个相反,前庭浅,後院深,这就能差上一百两银子。

    田青梅现在多看多听,将来买宅子的时候就不怕被讹,何况项惠的见识真的不同,跟他在一起可以听很多事情,都有收获,於是就这样跟项惠相熟起来。

    不过他怎麽会在这里?以往都是两人一前一後到汤进那里,这次他们可是在外头啊,自己跟汤进早上坐了两刻钟的马车,算成方圆距离那是不得了的,这样都能遇见?

    还有,游船说好你我相称後,过去都一直你你我我,怎麽如今喊她青梅啦?那自己要喊他什麽,阿惠吗?好怪,算了,还是打混过去吧。

    「你也在这,这麽巧?」

    项惠笑笑,「我就住附近,看到汤进的马车这才走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唉,汤进那人什麽都好,就是不低调,马车左右帘子上都写了大大的「办事先生,汤」,就算隔一大段距离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记得你那日说要找店铺,这是找到合意的了吗?」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铺子十全九美,已经很不错了,但生意是长远的事情,总想找个十全十美。」

    汤进喊冤,「田大爷啊,小的看这已经是上上好的地方了,五百两银子真的不贵,何况还有口井。」

    「银子我觉得还行,但这铺子只有三个间,外头招呼客人,中间当仓库,後面煮食—— 」

    汤进接口,「那不是刚刚好吗?」

    「少了个休息的地方啊,这要是累了,你让那些人要在哪里喘口气喝杯茶?」

    「唉唷喂,我的田大爷,干活做事哪来这麽多讲究,工钱按时给那就是好老板了,没休息的地方不要紧的,放眼我们松见府,谁不是在仓库休息,不也都好好的。」

    田青梅心想,哪里好了,别的不说,就拿乔大娘跟乔平安来讲,收服他们其实很简单,就是当他们被派到自己的院子後,一旦忙完,她便会说「去自己房里歇着吧」,就这麽简单一句话,乔家母子便感激涕零,觉得主子把自己当人看,肯定要好好报答。

    这不,她被休後,即便一切未知,母子俩也愿意跟着她离开。

    在现代做了几年服务业的主管,她深有所感,好好的对员工,员工便会好好的对客人,而一切的好,最後都会反馈到业绩上。

    撇除这点,弄个休息处她也觉得是应该的,毕竟古人工时长,而且多是重劳力,有个地方喘口气对身心来说都会比较好,身为曾经的现代人,在可以的范围内,她会对员工好一点。

    「对他们不好又不会对我比较好。」

    「青梅这想法倒是不错。」

    汤进原本还想讲什麽,见项惠开口,瞬间龟缩,「项七爷说的是。」

    田青梅就奇了,为什麽自己说的只能得到「唉唷喂」,项惠说的就能得到「说的是」,这什麽差别待遇啊!

    项惠似乎没看出她的疑惑,还是一脸坦然,「刚刚说这里有井,青梅带我去看看吧。」

    「也不算是真的井,算是储水而已,确切地说是从别的地方引水过来,刚才汤进说了,这一排的铺子都是用一样的方法。」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她熟门熟路地带他绕过中间跟厨房,到了後头。

    那个井不过三尺深,有半边的竹子一段一段接出去,源头不知道是哪户的水井,固定送水下来。

    项惠往水中一探,「水倒挺清,连影子都清清楚楚。」

    「是吗,我刚只留意乾不乾净,倒是没注意清不清。」田青梅跟着往水中看过去。

    真的呢,她都好久没仔细看过自己的样子了,不管铜镜还是银镜,照出来都很一言难尽,这水镜倒是清楚得多。

    就见水中人脸上漾出淡淡笑意,然後她意外的发现项惠透过水影在看自己。

    那笑容……她有点看不懂,可是并不讨厌。

    上次她在船上那番言论,别说汤进不认同,就连那些船姐儿笑容中都带点「大爷您说什麽傻话呢」的意思,只有项惠给她拍拍手,甚至还跟她聊起天来,这表示在他心中女人不只是附属,而是可以平起平坐的,光是这点,他就让她另眼相看。

    田青梅对着水镜笑了笑,「你真有闲情雅致,我刚才来回走了几趟,也没想过要把水面当成镜子看。」

    「不过家里有点闲钱,不用烦恼吃穿,所以风雅的起来。」

    听项惠这麽说,她忍不住一捶手,「就是。」

    「什麽就是?」

    「因为有银子才风雅的起来啊,之前在找房子搬家时,在汤进那里遇到一个年轻学子,注意,只是学子而已,连最基本的秀才都还没考上,读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嫌家里卖米庸俗,我的老天鹅啊,要不是他爹娘那样努力,他能整天看书作文章?要知道一件事情,考上才有颜如玉,书中并没有。」

    项惠莞尔,「老天鹅?」

    田青梅摸摸头,不好意思的说:「老天爷啦,一时改不过来。」

    到这里这麽久了,时不时还会冒出现代话,刚开始她还幻想可以从说话中认出同样穿越的人,譬如说她讲「蓝瘦」,对方立刻接「香菇」,这样暗号就对上了,都是时间旅行小伙伴,然而事实上并不可能,她每次讲蓝瘦,对方就是一脸问号,什麽蓝,什麽瘦?

    还没笑完,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尚不及探出头去,那喧闹声一下穿过来,四个人冲入。

    带头那人大喊,「这是钱家大爷的产业,你们是谁?」

    田青梅不怕人多,但怕坏人,对方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好家伙,正想着拿出钱袋,说句「误会误会」,却没想到项惠一步往前——

    「我们是听说这房子要租,所以过来看看,各位是?」

    「这房子没有要租!」

    「既然没要租,我们走就是,打扰。」

    「打扰?哼,说得容易。」为首那人一下站在廊口,「大爷没说要卖,谁也不能卖,你们擅自闯入他人产业,被打活该!来呀,给我上,狠狠打,让街坊邻居知道,想打这屋子主意,不管要买要租都是讨打!」

    闻言,田青梅连忙往前拉住项惠的袖子,小声说道:「从後门走,就在柴房旁边。」

    「我项家人怎麽能像过街老鼠?」项惠这时候还是不疾不徐,解下披风放到她手上,然後转转脖子,「我来就好。」

    田青梅心想,当然是你去啊,我是主张要逃的,又不是主张要打的……还没想完,下一秒她就呆滞了。

    这……这人是叶问吗?

    项惠的身手虎虎生风之余又带着一股巧劲,推拉之间把对方一个人当成盾牌,若对方想打他,最後挨揍的肯定是盾牌。

    那盾牌大喊,「唉唷,是我啊!阿照你看清楚,新哥您别打这麽大力,唉唷,别打这麽大力!」

    在盾牌的唉唉叫声中,混杂着「有本事别拿人挡」,「跟大爷一对一」,「你这废物不能自己走开点呀」的声音。

    项惠从防守变成开始反击,左手拎着盾牌的颈肉,右手拿着刚刚从那个新哥手上夺下的棍子,开始一棍子一棍子打回去,唉唉叫的人从盾牌一下加入了新哥跟阿照,他们脸上迅速出现青一块紫一块。

    田青梅超想笑,项惠这人真的很坏,不打身体专打脸,但……好帅,真的好帅!

    原本看他出门还带一串护卫,以为只是知府家里的凤凰蛋,大街上随便一抓的绣花枕头,没想到遇到流氓还能以一打三,这就算了,重点是他的样子好好看啊,帅得她心口怦怦跳。

    一个古代人这麽帅可以吗……

    唉,自己真的是超没用,就算时空转换还是很吃英雄救美这一套,也不能怪她,安全感嘛,小混混闯入後院时,那种「我来」的架势真的是喔……脸好热!

    就在阿照跟新哥快变成猪头时,两人互看一眼,抢先跑到廊口,竟是准备落跑了。

    逃就逃,还发狠地撂了几句「哼,有本事等爷带人来」,「这次是爷好心饶了你,下次有你好看」之类的话。

    盾牌在後头慌张地大喊,「新哥,阿照,你们倒是先把我救出去啊!哎,怎麽这样就跑了……」

    眼见那些人真的不来救自己,盾牌连忙以手护头,「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啊!我也是贪几串铜钱,不是大奸大恶之人,饶命,饶命。」

    项惠用棍子敲了他一记,「把话交代清楚,否则打得你娘都认不出你来。」

    「是,是,我绝不敢隐瞒。」

    经过盾牌的一阵解说,两人才弄清楚,这房子是钱家茶庄的祖产,钱老爷病了,由嫡长子暂代行事,但这座茶庄却因为钱老爷的偏爱私下给了庶出的小儿子,那庶出的小儿子怕哪日大哥发现後夺回去,想着换现银实在,没想到还是被知道了。

    他们三人就是受雇於钱家大太太,也不是针对谁,反正想买铺子的都给打一顿就对了。

    项惠说话算话,盾牌既然交代清楚,也就没为难他,让他走了。

    田青梅觉得脸热未散,都不太敢看他,「快去看看汤进跟平安怎麽样了。」汤进她不清楚,但平安肯定不是那种见事情就跑的孩子,虽然才十四岁,但对她很忠诚的。

    到了前间一看,果然—— 汤进跟乔平安都被捆了,她过去解了绳子跟口中的布缚,乔平安连忙问:「大爷您没事吧?那群匪人来得太快,小的赶不及去後头通知。」

    「托项爷能打的福,没事,回去别提,跟你娘也别提,省得她们担心。」

    「是,平安知道,可大爷真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不用,连碰都没碰到我。」

    一旁项惠看他们主仆的互动,脸上露出笑意,真可爱呀。

    田青梅又再三跟乔平安交代,交代完毕,突然想起什麽,转头跟项惠说:「对了,你的披风。」

    难怪她一直觉得手上多了个东西,想想这是他披在身上的,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直接把手伸长,让他自己过来取。

    项惠伸手接过,却没有马上披上,「活动後不冷,倒是没有马上想起来,多谢。」

    「谢什麽,要谢也是我谢你。」怕自己样子不自然,田青梅嗯哼清了几声喉咙,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大爷,我是大爷,我是大爷!

    心理建设完毕,她往项惠肩上一拍,「你的拳法是去武馆里学的,还是请人到家里教授的?」

    「师傅就住在我家,怎麽了?」

    「喔,就是觉得好看俐落。」而且超帅气。

    还以为叶问只存在电影里,没想到真的有人那样打拳的,如行云,如流水,又快又好看,合着後院那棵叶子转红的树,以及略带寒意的风,完全是电影画面……停,别再想了,再想下去好不容易消退的脸热又要浮上来。

    嗯哼,我是大爷!大爷怎麽可以跟个怀春少女一样,被人家帮了一次就心里怦怦跳,没用!

    又是嗯哼几声,却见乔平安问道:「大爷渴了?我去街口买碗热汤回来。」

    「不,不用,就是秋天乾燥,喉咙痒痒,回去喝点菊花茶就行。」

    一旁,项惠笑意始终未减,「青梅对功夫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虽然还没出师,不过教个入门的不是问题,只是练功夫可得有吃苦的准备。」

    看着汤进睁大的眼睛,田青梅心想,又来了,这汤进真的是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老是露出很吃惊的样子,是,她知道项惠身分不同,但再怎麽尊贵也就是知府的儿子,又不是皇帝的儿子,有必要常常惊讶吗?

    「那不用,老天是公平的,一人一专长,体力活不是我的强项,我呢,好好赚钱,聘个武丫头来保护我比较实际。」

    「青梅可真爱风流,居然是请武丫头,而不是武小子。」

    「呃……我天生喜欢丫头多。」面对项惠促狭的神情,田青梅只觉得有点尴尬,连忙转换话题,「相请不如偶遇,也都快中午了,找个地方我请客,算是谢谢你刚才出面,让我不用逃也不用被打。」

    「既然你买单,那我可要闻香楼三两的席面。」

    「没问题。」今天要不是他,自己肯定是要被打了,想到都痛……想起他专打脸又觉得好好笑,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挑地方打,也够厉害了。

    她想着想着正要跟项惠说些什麽,一抬头,正好迎上他亮晶晶的目光。

    梨花开满山野,放眼望去,既壮丽也雅致。

    田青梅与项惠两人并肩走在梨花瓣铺出来的小径,一路说笑,好不愉快,直到远处钟声传来,两人这才发觉已经是初午时分,该往回走了。

    「等等。」项惠突然拉住她的手。

    瞬间田青梅只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是要跟自己说什麽,那眼神是有喜欢的意思吧……

    「青梅,我,我喜欢你。」

    老天鹅啊,这古代人居然真跟她告白了,而且是超级直球!怎麽办怎麽办,她不受控的少女心怦怦跳着,耳边的小天使唱着「接受他,接受他」。

    「我从小就喜欢男人,可是一直没遇到喜欢的男人,直到认识你……」

    老天鹅啊,她都忘了自己现在是大爷——

    田青梅猛然睁开眼睛,卧槽,还好是梦。

    不行,太惊愕了,得喝点东西压压惊。

    她才翻身下床,睡在小榻上的茜草便醒来,连忙下榻,「大爷要喝茶吗?喊婢子就行了,秋末天冷,小心地板冻坏脚掌。」说着把一直靠着烛火保持微温的茶拿过来。

    田青梅咕嘟嘟把一杯茶喝得乾净,这才觉得好一点,伸手拍拍胸口。

    茜草担心地问:「大爷作恶梦了?」

    「不是,但也差不多。」

    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前天被救之後,便连续两晚梦到项惠,昨天还好,只是正常吃饭泛舟,赞叹一下出航一次二十两银子的船,但刚刚是怎麽回事?

    在现实生活中忘记的事情,梦境提醒她了,在人家眼里,自己可是个男人啊,不是她在说,身高够高,胸部够平,怎麽看都是男人好呗,想着忍不住又伸手摸摸自己的胸,怎麽这麽平……

    田青梅绝望的倒回床铺,她如果穿女装,项惠搞不好还以为她是男扮女装呢,这麽一想真是令人沮丧,但还好古代女人发育不是太好,最大也就C,B是占了大多数的,让她这个A不至於差异过大。

    呜呜,项惠拿着棍子打混混的样子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侠士实在太风雅了……但很奇怪的是,即便她的少女心活了,但想到嫁娶,却还是不行。

    项惠家里一堆兄弟姊妹,一堆堂伯叔姑,他自己肯定也是那样,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小孩好几个了,毕竟家学渊源,而且搞不好青出於蓝呢。

    她本以为不会再恋爱了,却出现心动的瞬间,可出现心动的瞬间,却很明白自己不会跟他恋爱……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情—— 茜草跟紫草的婚事。她自己虽然不结了,但她们要结啊,根深蒂固的想法可不会因为这几年的相处就改变。

    她可是在办公室的刀枪剑雨下活过来的,她能不畏惧人们眼光,但这两个丫头肯定不是那样。

    「茜草,你今年几岁了?」

    「婢子今年十七。」

    「竹林跟竹生年底前会回来,等过年後铺子开张也会忙上好一阵子,我能用的人不多,所以得先留你帮帮我,不过你放心,最晚明年夏天,我一定请人给你说媒,十二担嫁妆,一百两体己钱,大红花轿的让你出门。」

    本已重新睡下的茜草连忙起身下跪,「谢大爷,可,可婢子不想嫁。」

    一时间,田青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想嫁?」

    「是,婢子跟着大爷过得很好,将来想一直留在大爷身边服侍,求大爷别嫌弃。」

    听她说得严肃,田青梅忍不住从床上起来,做了手势,让她别跪着,起来说话,「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要是老死在田家,将来可是没人拿香火的。」

    「婢子不求香火,但求这生平安。」

    哇喔,她这丫头也不是普通人呢。

    大黎朝对女人很不友善,地位低不说,女人每到七巧节就得听女诫,内容也是令人嗤之以鼻,总之就是告诉女人,把自己当女佣就对了,简直一本废书。

    可这样的废书由於是从小听起,因此大黎朝的女人都奉为圭臬,让她以为每个姑娘都想嫁。

    「其实,婢子并不是长大後被卖,小时候就被卖过一次了,在花香胡同的艳青楼,因为年纪小,在那里帮忙打杂。大爷肯定猜不到,里面有好几个姑娘都是被自己的丈夫卖进来的,有的都还生过孩子,但丈夫无情,说卖就卖,我年纪虽小,但听得也怕。

    「我在艳青楼常常被打,一旦手脚慢些,棍子就上来了,等到十四岁,老鸨便会替我举办花宴,让嫖客们竞价我的初夜,所幸十三岁上,我母亲千辛万苦把我赎出来,回到家里虽然保住清白,可我爹日日打骂,嫌弃我是女孩,觉得我浪费米粮,就这样到了十五岁,我母亲病逝後没多久,我爹又把我卖了,这次运气好,是大爷买下我。」

    田青梅呆了呆,她知道茜草是被酒鬼爹给卖的,却不知道茜草早被卖过一次,而且贪钱多,不是卖给人牙子,而是卖入青楼,可一个事情都还做不好的小丫头能值多少钱,怕是只够他喝几日酒。

    一个酒鬼丈夫,茜草的母亲得多小心才能存下银子赎女儿?

    想当然耳,酒鬼丈夫发现女儿回来不会是高兴,而是妻子居然敢私藏钱,只怕又是好一顿打。

    「婢子跟了大爷之後总算能睡上好觉,婢子第一次知道原来安心入睡这麽舒服,不用怕有人突然冲进来打人,不用怕有人突然冲进来骂人,可如果嫁人,我怎麽知道丈夫心性如何,公婆心性如何?

    「这两年多跟着大爷,婢子眼界也开阔了不少,如果能过得不错,又何必让自己劳累?赵家出了进士,已经算是书香世家,可是赵大爷呢,一旦高中就只想攀附张家小姐,一点也不顾念夫妻之情,读过书的都这样了,婢子能嫁的只怕也是贩夫走卒,眼光肯定更狭隘,婢子懒惰,只想服侍大爷就好,不想嫁去别人家里服侍婆家人,求大爷成全。」

    哇,她这丫头见识可大了,从小听女诫能有这般胸怀,也是很少见了,「我知道了,我自己都不想嫁,不会逼你的,但若哪日改变主意,随时都能跟我说。」

    「是。」茜草下跪磕头,喜笑颜开,「谢谢大爷。」

    「那紫草呢?你们姊妹可有说过这事?」

    「紫草喜欢娃娃,怕是想嫁的。」

    「想留便留,想嫁便嫁,我在赵家装蠢装贪,你们二人也跟着受了不少白眼,闲话只怕没少过,放心吧,我都记得。」

    「婢子不敢,跟着大爷是福气,不委屈的。」

    主仆又说了一番,这才各自睡去。

    说了一阵子,田青梅倒也清醒了不少—— 是,项惠真的是她的菜,说话文雅,有幽默感,遇到事情临危不乱,这些都让她冒出粉红泡泡,可是,现实实在太难跨越了。

    茜草一个丫头都知道宁愿舒服度日,她这个现代人怎麽可能不知道。

    她是不可能当妾的,这年代妾室跟丫头差不多,万一主母看不顺眼,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她才不想把自己陷於这麽危险的境地,毕竟有哪个主母会看姨娘顺眼呢?

    至於要当正妻,她自问没那度量,妾室进门她一定砍死,而项惠身为知府的么子,饱受万千宠爱,又怎麽可能只娶一个正妻,就算他愿意只娶一个,万一她生不出儿子怎麽办?她无法解释遗传学,所以必须为丈夫纳妾,从此跟人公家夫婿……喔,不行耶,光想就不舒服,而且哪个姨娘不想争宠,女人一旦想争,小动作就来了。

    退後一万步说,即便她运气好生了三个儿子,丈夫也对她一心一意,但上有祖父祖母,公公婆婆,後宅内还有妯娌,有小姑,搞不好还有没分家出去的伯叔父,以及随时会出现的表姊表妹,光想就很恐怖。

    到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好日子没了,得卯初起床梳妆,去祖母那里尽孝,跟一堆女人皮笑肉不笑的度过上午,然後跟同一堆女人度过每一天,你斗我,我斗你,累死人了。

    她成亲是想生活在爱情片中,但嫁入高门,就只能生活在间谍片中了。

    大黎朝的女人没有爱情,只有婚姻,婚姻是传宗接代,是孝道,是持家,至於爱情?想都别想。

    既然没有爱情,那她成亲到底是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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