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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芝蔓《骗嫁》(夫君的谎话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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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时间:
2017-3-25 09:54
标题:
田芝蔓《骗嫁》(夫君的谎话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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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骗嫁》(夫君的谎话之一)
作者:田芝蔓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3月31日
女主角:狄雪鸳
男主角:上官震宇
【内容简介】
五皇子可缺皇子妃?臣女可以的。
幼时说过的这句话她牢记在心,当时五皇子赠予的玉玦她亦仔细收着,
由於心里有着这麽一个人,她百般不愿入宫,因此故作粗鄙的在殿前失仪,
无奈替闺中密友出头的举动却得了太后青眼……
没想到,不只她不甘愿被困在宫中,皇上竟也万分厌恶她,
居然派他假冒身分,想要诱惑她动心,再用私通之罪将她逐出宫!
再见到他,她原本因他风流传闻而稍微淡了的爱慕又活络起来,
她一边陪着他演戏,一边想着逃离皇宫的办法,
怎知他虽然忘了她,却假戏真做动了情,
知她最爱白兰,特地带她去看满园子的白兰树;
知她爱赏流萤,特地抓了许多弄成宫灯逗她开心;
她被其他妃嫔陷害受到责罚,也是他迂回着替她向皇上求情,
为了与他相守并保他不被皇上怀疑,她只能瞒着他策划逃出宫,
因为他们一个是皇上的女人、一个是皇上的亲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第1章
巍峨皇城,文武百官左右分列,恭迎新帝登基。
先帝骤崩,皇城内掀起一场夺嫡大战,最终由四皇子上官震雷夺得皇位,首功之臣乃是如今立於武官之首的五皇子上官震宇。
先帝晚年昏庸,几名皇子为了自保,皆拥有自己的兵马,尤以上官震雷的最为骁勇,但勇兵也需强将,八皇子上官震雄暗杀了上官震雷旗下率兵的大将军,一时之间让上官震雷的兵马险些乱了阵脚,此时担下重任的便是上官震宇。
大势底定後,先皇子嗣中拥戴上官震雷的皇子们得以幸免,而拥戴上官震雄的全遭连罪处分,不是入狱被囚,便是以弑亲的名义被处决,身首异处。
上官震雷登基这一日,大封功臣,第一个赏的就是上官震宇。
上官震宇跪於殿前听封,封并肩王、赐厚赏,其母的位分本不高,也另外追封为太妃。
并肩王一爵权倾朝野,但上官震宇并不引以为喜,若以为被封并肩王便能与皇帝有平起平坐的地位,那便太过蠢昧了。
皇兄是如何取得皇位的他全都看在眼里,对於百官的恭贺更是心有余悸,深怕哪一个官员太过追捧他,惹得皇兄猜忌。
上官震宇深知皇兄的脾气,若是推却丰厚的赏赐,只会让皇兄觉得他另有所图,但毫不迟疑便收下又恐有自大之嫌,他心念一转,谢恩过後起身,躬身回禀道:「皇上,您给的赏赐臣实不敢当,若皇上真体谅臣对皇上一片忠心,不知可否赐臣几名绝色美人?」
高坐龙椅的皇帝一听,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金银财宝、珍稀古玩从来入不了五弟的眼,他就只有一个罩门—风流。
但朝堂之上怎可胡闹?皇帝立刻提醒道:「并肩王,朝堂之上休得胡闹。」
「是,臣弟知罪。」上官震宇觑一眼皇帝的笑意,这才稍稍放了心。
伴君如伴虎,即便身为皇帝的亲弟,亦不可松懈。
下朝之後,皇帝召见上官震宇,要他陪同在御花园赏花。
眼前美景如画,上官震宇却察觉皇上的神情若有所思。「皇兄,美景当前,皇兄在想什麽?」
「五弟,你觉得太后急着为朕选妃,是不是想在朕身边安插眼线,监视朕?」
上官震宇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皇兄,太后并无嫡生子,母凭子贵,她不依靠皇兄能依靠谁?这点……许是皇兄多虑了。」
「是这样吗?」皇帝行至掖庭之前,这里即将住进新入选的秀女,「朕虽只有一妻一妾,但已有三名皇子,後宫的女人太多,是祸为多。」
上官震宇瞠大了双眼,彷佛他说了多令人意外的话。「皇兄,美人在抱心旷神怡,哪里有嫌多的,臣弟从不羡慕您天子之位,唯一羡慕的,就是皇兄能拥有後宫美人啊!」
皇帝抬起手,食指指着他晃了晃,「你啊!你府里除了王妃之位还空着,早已姬妾成群了,还不满意?朕听说你前几日又抢了人家一个闺女做侍妾?」
「前几日?皇兄,这女人嘛,没得到之前觉得新鲜,得到了又觉得无趣,她才入府一天,臣弟就把她给休了,如今大概跟着家人不知道搬到哪乡哪镇,避流言去了。」上官震宇态度轻浮,彷佛抢人闺女只是玩乐一般。
「又休了?你就只是抢着好玩吗?莫不要辱了你并肩王的身分。」
「只要皇兄宠着臣弟,让臣弟可以玩乐一生就好,身分什麽的,不重要。」
皇帝实在无话可说,但是换个角度想,若不是五弟如此玩世不恭,他还真不敢放心把他养在身边,还给了兵权。
过了一会儿,皇帝凝着眉再次开口,「祖制三年一选,朕本属意三年後再选妃,但太后却执意为之,尽管朕以殿选时不会出面选妃威胁,太后仍不放弃,甚至已命礼监操办选秀事宜。」
先皇膝下共有十五名皇子,而他只有三个皇子,太后说皇室需要开枝散叶的确有足够的理由,但他的亲生母妃已逝,他还是皇子时,太后虽然颇为照顾他,但也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因此他对太后纵使有孝,并未真正打从心里顺从,再加上太后这般一意孤行,他更怀疑太后的用意。
其实上官震宇不难猜出太后的用意,皇后虽不争不求,但太过昏懦,梁惠妃虽然不至於得到皇帝偏宠,但以她的心性,日久必定坐大,三年後再选秀,怕是梁惠妃羽翼已丰,太后深知平衡後宫的道理,才会急着为皇上选秀。
他相信皇帝也明白,只是对太后太过猜忌,不愿深思罢了。
皇帝虽然迷信又多疑多思,但他的才智能力终究是所有兄弟中最有资格成为皇帝的人,上官震宇没有异心取而代之,只得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皇兄,是选您的妃子啊,您怎可不亲自前去殿选?万一太后选了个缺鼻子少眼睛的怎麽办?」
皇帝睨了他一眼,当他傻了一般,「虽然是全国大选,但能选到殿前来的,会是缺鼻子少眼睛的吗?再说了,朕都已经跟太后说朕不会亲自选妃了,若到时朕还是前往殿选,岂不是让太后认为,以後只要她强硬一些,朕都得乖乖遵从?」
上官震宇露出一副皇兄说得极是的表情,随即又显现出一丝看热闹的兴味,「可是皇兄,你真不想先看看自己未来的妃子长得怎麽样吗?若皇兄不想如了太后的意,臣弟倒有一计。」
「喔?你说说。」
「届时皇兄让人瞒着太后做个安排,让你可在偏殿监督选秀事宜,另外,皇兄若疑心太后是为了安插眼线,只消留意太后对哪一个秀女青眼有加,她入宫後疏远她便是。」
皇帝一想,对於上官震宇此计颇为赞赏,他这个皇弟,什麽没有,歪脑筋总是动得很快。
「好,就这麽办。」
皇上要选秀的消息遍传全国,各府各县无不仔细留意,所有适龄女子皆要参与,经过层层评选,终於选出了进入殿选的各家秀女。
皇城近郊的尚城,其知县之女狄雪鸳并不因为自己进入殿选而喜悦,相反的,她正拿着一瓶药瓶笑得诡异,看得身後站着的侍婢巧心一阵头皮发麻。
「小姐,您……还好吧?」怎麽刚刚还因为明天要入宫进行殿选而发脾气,现在又突然笑得这麽诡异?
「巧心啊,你说说我该不该用极端的方法缺席殿选呢?」
极端的方法?巧心看着小姐手里拿着的药瓶,那不是……小姐用来恶作剧用的……泻药吗?她连忙抢下药瓶藏在身後,「小姐,别做傻事,药不能乱吃。」
「放心,我就是知道这种药伤不了身子才拿来恶作剧的。」
巧心当然知道,可是泻肚子很辛苦又很痛苦的,人跟茅厕分不开啊!她努力想着藉口安慰道:「小姐,明天秀女那麽多,不一定会选上小姐啊!别说小姐根本不想进宫,就算小姐想进宫,还不一定会入选呢!」
狄雪鸳无奈地撑着下巴,看着桌上摆着的那套华服,愤恨的出手把衣裳给抓皱。
「小姐,这是明天您要穿入宫的衣裳啊!」
「这件皱了,不穿,给我拿我最爱穿的那套襦裙来。」
「小姐,那套襦裙太朴素了。」
「嗯?还多嘴!待会儿把那套衣裳整理好,我明天穿。」
「是,小姐。」也不是那套襦裙不得体,只是鹅黄色的襦及纯白色的裙,怎麽看都太朴素了,巧心想着,不如就「不小心」忘了整理,明日小姐就还是得穿漂亮的衣裳进宫。
「巧心。」狄雪鸳看也没看巧心一眼,把玩着配戴在束腰上她自小就十分宝贝的一块玉玦,「如果明天那套衣裳没整理好让我穿,我就吃了这药瓶里的药,明白了吗?」
老天爷啊!巧心摊开手掌,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小姐是什麽时候把那只药瓶给偷摸了去啊?她实在很担心小姐会说到做到,只好乖乖听命,「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待会儿就去准备。」
狄雪鸳虽然还是皱着眉头,但巧心乖顺的模样总算让她的心情好了一点点,可是下一瞬她的双手往桌上一拍,上身往桌上一趴,懊恼的道:「讨厌啦!早知道自己会入选,我应该把自己改名狄淼淼的。」
「啊?」巧心正要偷偷摸走小姐刚刚拍桌之後倒在桌上的药瓶,却听见小姐这麽说,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小姐为什麽要改名啊?」
「因为皇上命中五行忌水嘛,看到我名字里一大堆水,不立刻把我除名了?」
「小姐,您为什麽就这麽讨厌皇上,连名字都想换?」巧心实在不明白,能进入殿选,多少小姐巴不得啊!就拿小姐的闺中密友楚家小姐来说吧,听说几个月前就请了教引嬷嬷教导礼仪呢!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曾经见过皇驾,皇上那个时候还只是皇子,只不过有人衣服的颜色冲撞了他忌水的禁忌,他就下令把那个人杀了,你看我这没规矩又不讨喜的样子,搞不好进宫第一天就把皇上给惹毛,让他一刀杀了我。」
狄雪鸳用很阴森的声音,把这件事说得像个乡野鬼魅故事一般,尤其说到「一刀杀了我」这句话时,还吐舌吊白眼欺近了巧心。
巧心被小姐的话吓得浑身发冷,直觉小姐要去的根本不是皇宫而是阎罗殿,她也跟着紧张焦急起来,「那怎麽办?那怎麽办?」
狄雪鸳接着用可怜兮兮的语调说道:「所以我正在想办法避开明天的殿选啊!」
巧心看见小姐准备把那只药瓶给塞入怀中,这才後知後觉的意识到自己又被小姐给耍了,她马上把药瓶给抢走,「别人以为小姐没规矩,奴婢可不同,奴婢是跟小姐一起长大的,知道小姐有分寸,不会把自己的命给赔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奴婢不是看得起,是小姐担得起,小姐,奴婢去为小姐整理行装了,楚家的人应该就快来接小姐了。」
看着巧心去忙了,狄雪鸳没趣的哼了一声。
狄雪鸳只是小小的知县之女,家世并不高,她从来不奢望入宫,倒不是她不倾慕皇室风采,而是那个悄悄占据她的心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是另有其人……
打从十岁那年初次见面,她便倾慕当时的五皇子、如今的并肩王上官震宇,即便後来他声名狼藉,她也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过他,可如今天意弄人,她竟被选上了秀女,若不受皇上、太后青睐落选便罢,万一选上了,那她真的一辈子与上官震宇无缘了。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最好来个殿前失仪,永不得再选秀好了!下了这个决定後,她便转身走回内室寝房去了。
知道狄雪鸳不想参加殿选,本欲来开导女儿的狄鸿祯及长子狄雪鹗,才刚走进她的院落,就听见她及巧心的对话,两人相视叹息。
狄鸿祯从不求女儿能嫁给什麽富贵人家,更何况是入宫为妃,但选秀诏令一下,除非已有婚约,否则适龄闺女都必须参与。
他也知道当年的事让女儿不喜欢皇上,但能如何呢?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她明天千万别入选。
「妹妹自从接到礼监的文书说她中选了之後,就一直想着不入宫的方法,爹,妹妹不会做傻事吧?」狄雪鹗也很担心。
「她都说到这分上了,我们再怎麽劝她应该也听不进去,就看楚姑娘能不能帮上忙了。」狄鸿祯又重重叹了口气。
他这个女儿,不学女儿家的手艺就爱调香,不看《女则》倒爱看些杂书,甚至连命理的书也看得津津有味,大概是从小就没了娘,让他宠上了天,才没一个闺秀的样子。
所幸与狄家是世交的楚家有个女儿楚淳嫣,从小就跟女儿情同姊妹,或许是有了看齐的对象,女儿才有了点女孩子家的样子。
狄鸿祯是很感谢这个世侄女的,总是能把女儿这匹脱缰野马给拉回来,但楚淳嫣总是温婉的说是她从狄雪鸳的身上学到许多,她其实很羡慕狄雪鸳能如此做她自己,那是她终其一生都不敢尝试的。
楚家的家主楚沐航,是当朝御史中丞,与狄鸿祯是好友,两人是同年的进士。
身在官场,哪一个不是勾心斗角,但狄鸿祯却有着臭脾气,不愿同流合污,以致於如今的楚沐航已入朝为官,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官。
狄鸿祯为官清廉不喜巴结送贿,不得上司喜爱故而成了万年知县,怎麽也无法高升的他,却十分受县民爱戴,也因为狄鸿祯这个脾气,楚沐航觉得他一直当个知县也好,不受注目就不易遭殃。
此时,一名家仆来到狄鸿祯的身旁,告知楚府派了人来。
明日就是殿选的日子,尚城虽在近郊,不须提前进京安置,但也入选的楚淳嫣却希望能与狄雪鸳一同入宫应选,於是请求父亲派人来接狄雪鸳到楚府同住一夜。
狄鸿祯点点头,派人去知会女儿一声,赶紧收拾收拾,不知道他这为女儿高悬的一颗心,要何时才能落下?
楚府对於楚淳嫣得以进入殿选是极其重视的。
除了楚夫人及楚淳嫣的奶娘,楚沐航还特地聘请年轻时曾当过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出宫的两位嬷嬷,来教导女儿宫中礼仪。
尽管楚沐航很看重狄鸿祯这位朋友,连带也很疼惜狄雪鸳这位世侄女,但楚夫人为人市侩,嫌贫爱富,并不怎麽待见狄雪鸳。
女儿在学习最後的课程时,狄雪鸳就在一旁饶富兴味的看着,虽然她不想有人与女儿争锋头,但基於礼仪,还是问道:「雪鸳啊,你要不要一起来修习?所谓临阵磨枪,不利也光啊!」
楚淳嫣对狄雪鸳当然是真心实意的,听到母亲这麽说,她优雅地抬起手,轻轻招了招,附和道:「是啊,雪鸳,快过来,我盼着能跟你一起入宫呢!」
楚夫人对狄雪鸳是什麽心态外人可能不知,但狄雪鸳是当事人,又生得如此聪慧,岂会感觉不出来?她虽不是八面玲珑之人,倒也懂得别惹人嫌。
她眨了眨眼,故作天真的道:「谢夫人爱屋及乌,但雪鸳粗鄙惯了,是学不来这些的。」接着她转向楚淳嫣,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至於嫣姊姊,一起入宫这愿望许得太大了,雪鸳只是天赐了一张还可以入眼的容貌,才能进入殿选,明日有像嫣姊姊这般姿色的众家美人一比,雪鸳就成了庸脂俗粉了。」
「说什麽啊,别妄自菲薄了。」楚淳嫣以手绢掩唇,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两个嬷嬷见天色不早,正巧狄雪鸳也不想学习,正好藉此告退了,「我们两个婆子能教的都已经教给楚小姐了,楚小姐秀外慧中,皇上、太后看了肯定喜欢。」
楚夫人听到她们这麽说,自然十分开心,又多给了不少赏银,才让人把人送出去,接着便催促着两个小姑娘快回房休息,明天可是重要的大日子,必须打起精神来。
楚淳嫣让人在她的院落里整理了间素雅的厢房让狄雪鸳暂住一宿,只是两个姑娘家不各自回房休息,倒是窝在床上聊起心里话了。
「嫣姊姊很想入宫吗?」狄雪鸳看着楚淳嫣兴奋的神情,不想浇她冷水,但对於入宫,她真的一点念头都没有。
「我知道以爹爹的地位,要嫁个好人家不难,但如今有个能飞栖枝头成凤凰的希望,谁不想好好把握?」
狄雪鸳听见她这麽说,更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老实说出来了,「嫣姊姊放心,您一定会被皇上、太后赐青玉留用的。」
这是皇宫里的规矩,殿选入选的秀女赐青玉一枚,上头刻有殿选留用及日期,是身分的证明。
「你有句话说的很对,我们这容貌是天赐的,明日生得这样容貌的女子一多,皇上太后不见得会特别留意我。」楚淳嫣自认长相出众,可是也只局限在这尚城,明日的美人来自各地,要更出挑的不一定没有,她不是很有把握。
「嫣姊姊可听过兵行险着这话?」
「那是自然。」楚淳嫣自小就爱读书,什麽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从来不理,学问是充实自己,不是用来卖弄的,只要她不卖弄,她是否学了学问,又与他人何干?
「那两个嬷嬷要嫣姊姊装笨,说什麽明日皇上若问了,要回答『只学过《女则》,识得几个字』,你信不信明天皇上、太后一问,十个有九个会这麽回答,就算没读过书的,现在怕也抱着《女则》埋首苦读。」
楚淳嫣想想也是,只要有点身分的秀女,谁人不会请嬷嬷来教导,这些嬷嬷教的也定是一样的东西。「你有什麽想法,教教姊姊。」
「《女则》是唐代贤后长孙皇后所写,但读了《女则》就真能成为皇后吗?嫣姊姊不如反其道而行,只是雪鸳不敢保证结果,但至少能显得姊姊突出。」
楚淳嫣聪慧,只消狄雪鸳一提点,她便知其意,「雪鸳,你是要我不必隐瞒,若皇上、太后问起,我需得大方细数所读?」
「过与不及都不好,我相信嫣姊姊懂得拿捏。」
楚淳嫣有了主意,自然也有了应对之法,「我明白了。」
「愿嫣姊姊明日能得偿所愿。」
楚淳嫣托起狄雪鸳的手,真心地道:「我记得小时我们曾对月许愿,希望长大之後能嫁与一对兄弟成为妯娌,如此便能永不分离,如果我们能一同入宫,就真的永不分离了。」
「如果我们真能嫁给一对兄弟就好了……」狄雪鸳喃喃念着,这是即便与她感情甚笃的楚淳嫣都不知道的秘密。
狄雪鸳看着一旁几上锦盘中,放着楚淳嫣明日准备穿着入宫应选的销金刺绣旋裙,可见得她有多麽用心准备,她何尝不希望幼时的心愿能够成真,但楚淳嫣若真入了宫,这个愿望便永远无法实现了,因为她心里已有了打算,明日,她决计要让皇上、太后,赐花不留用!
刚入了宫门,本来沉着脸的上官震宇便换上了笑容,身旁跟着的侍从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小名阿德。
伺候了五爷许多年,阿德自是知道五爷此时的笑容并不是真心的。
「五爷,您若不想入宫陪皇上看秀女,何不直白地告诉皇上?」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是那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王爷,有可以看貌美如花的秀女的机会,我会放过吗?当然是皇上一召,我立刻开心谢恩啊!」
「奴才就是不明白,五爷既然这麽忌惮皇上,当初为何助皇上登基?」
「不是皇上登基就会是上官震雄登基,如果上官震雄当皇帝,我亦会叛变。」
「这是为什麽?」
「这你无须明白。」
阿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可是五爷您这样,伴君如伴虎啊!」
看着阿德一副老成的样子,上官震宇不禁好笑的道:「你这是什麽样子?学说书吗?」
「奴才是接着五爷的话说的,您是皇上的亲弟也得这麽小心翼翼,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奴才。」
「即便是亲弟,在皇上面前也是有疑虑就杀,我如何能不战战兢兢?」
「可是五爷把自己的名声弄得这麽臭,奴才看了心疼啊!那些强抢来的闺女,大多都是家里欠了债,被地痞流氓要求卖身的,王爷明着是抢婚,实则是救了那些人,还以休妻为藉口,碰也没碰过的就给了大笔金银让人走了,这是善举啊!」
「我这可是韬光养晦、明哲保身,名声又如何?」
还有一件事也让阿德很介意,王爷府中的夫人们全都是青楼名妓、风流寡妇,根本配不上五爷,眼下是还好,但有朝一日王爷命中注定的女子出现怎麽办?
「再说了,咱们王爷府里五爷纳了那麽多夫人,却都不是五爷您的真爱,五爷可得为未来您真心所爱的王妃想想,真要把王妃置身在那样的後宅中吗?」
上官震宇笑阿德多虑,他频频休妻也算是一种铺陈,「如果真出现了让我心仪的女子,我会告诉她实情,并为了她休去王府内所有的姬妾。」
阿德却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可就怕还没来得及把姬妾给休了,倒先把人家正经人家的姑娘给吓跑了。
有时想想,当个奴才也不是坏事,只要跟了好主子,他的日子过得可比眼前这位堂堂并肩王要舒心多了。
上官震宇循着小径前往太华殿,那是今日要选秀的地方,皇上既然是瞒着太后在暗地里观察,他当然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当着那些秀女们的面走太华门进入太华殿。
不过当他来到附近时,倒真的被美人给吸引住了视线。
太华门前聚集了由全国各地精挑细选来的秀女,能参加殿选的佳丽哪有不美的,再加上莺声燕语,看了、听了真真舒心,然而吸引上官震宇视线的,倒不是那些穿着锦缎华服的,而是一名打扮十分朴素的女子。
她身着对襟襦裙,襦是轻柔的鹅黄色,裙是清纯的白色,系着的宫绦束腰也没有华丽的配饰,只有一只以绳结系住的玉玦,距离太远,他不知是否看错,那只玉玦……似乎有点眼熟……
「五爷?皇上等着呢!」
阿德的声音拉回了上官震宇的思绪,他很快的抛去方才那股异样感,不再细思。
只不过那女子的打扮还是令他好奇,殿选如此重要的事,她是没有好的身家可做打扮,还是故意不做打扮?
「五爷,您这是看上哪个美人了吧?」阿德循着主子的视线望去,发现了一名不像秀女倒像陪侍侍女的女子,「五爷,您……转性不爱美人了?」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曲起手指敲了他的脑门一记,「你懂什麽,你只看华丽的外表,却没细看她的容貌,她生得淡雅清秀,不输身旁那些秀女。」
难怪五爷不爱府里的侍妾,原来那些艳丽的女子不对五爷胃口啊!
只是他阿德是个俗人,的确没看出那女子的美,反而觉得在一群端庄贤淑的秀女里,她开心活泼的样子太不得体了。
「这样的秀女大概也入不了皇上及太后的眼,五爷若要,大可向皇上求娶。」
「娶?我像这麽容易被一个女子绑住的人吗?」上官震宇嘴上这麽说,视线倒是极为老实的移不开,如果说她身旁那些秀女像朵朵各色牡丹,那麽她的清丽便有如雪色橙花,不起眼,却香味沁鼻。
「五爷,咱们该走了,皇上还等着呢!」
对於自己如此受一名女子吸引,上官震宇不禁失笑,他看得都失态了,先不论她中选的机会大不大,只要她还是秀女,就是皇上的女人,觊觎不得。
上官震宇刚要转身迈开步伐,就听见了骚动,他又好奇的转回身子。
「喂!你是哪家的秀女,我说了我要青色玉缨,你凭什麽跟我抢?」名为丁缥碧的秀女,身带馨香闻之舒快,却出言无状,十分轻狂。
缨是以丝线制成的穗状饰物,而玉缨是种系着缨饰的玉制细杖,是宫中仕女喜爱把玩的小玩意儿,杖身约筷子般粗细,以杖身长短区分为长短玉缨两种。
寸长的短玉缨可持於手中,把玩穗部;尺长的长玉缨,披挂在肘间,随着美人款摆腰身,摇曳生姿。
秀女手持长玉缨应选是仪式,入选的在穗部顶端系上青玉为饰,退选的则系上绢花。
玉缨虽为玉制,但玉也有种类不同,狄雪鸳一眼就看见了一把赤玉玉缨,虽说是赤玉,但触手生凉,青色缨饰又并非只是一般直顺的样式,而是波浪状的,看着煞是别致。
「你管我是哪家秀女,方才管事太监说了,依序次做挑选,我既然序次在前,就能先选。」
「先选後选还得看身家背景,你可知我是谁?得罪了我也不怕日子难过?」
狄雪鸳压根不把丁缥碧的威胁放在心上,她的确知道她是谁,刚刚不就一群趋炎附势的女人替她自我介绍,说她是相国之女吗?
「这位姊姊身带异香,可怎麽出口的话是臭的啊?」
「你!」丁缥碧怒不可遏,扬手就想给狄雪鸳一巴掌。
狄雪鸳可不是好欺负的,抬起手就扣住了丁缥碧的手,脸上仍带着笑意,说道:「姊姊别气,我这不是因为自己肯定让皇上、太后赐花不留用,才想着挑把漂亮一点的玉缨留做纪念吗?再说了,这把玉缨的缨饰是青色,虽配得姊姊缥碧之名,但届时青缨上系上青玉极不显色,怎能衬托姊姊的风采?不如把这青色玉缨让给妹妹我吧!」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不但吹捧了她,又贬了自己,怎麽看都应对得宜,丁缥碧看看左右,开始有人议论起来,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便收回了手,拂袖而去。
一名一直跟着丁缥碧的秀女连忙跟上前去,丁缥碧便把气全出在她身上。
「都是你!在我身上弄洒了香料。」
被丁缥碧斥责的人,只是一小小县丞之女,名为沈凌音,沈父本是丁相国过去任知府时的师爷,後来丁相国提拔他去做了一小县的县丞。
沈凌音做为陪侍,自小和丁缥碧一同长大,备受丁缥碧欺凌,直到父亲做了县丞离开丁家,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如今她得以进入殿选,却也知道丁缥碧的身家背景,或许是内定人选。
她曾发誓绝不再受人欺凌,若她得以入宫,绝不再受丁缥碧的气。
「这本就是小姐爱用的香料,虽然不小心撒了太多,但所幸这槴子花香沁香扑鼻,倒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丁缥碧抬起手臂闻了闻,虽然花香味比平常浓了一些,但的确好闻。
被留下来的狄雪鸳不理会周遭看热闹的人,迳自把玩着她的青色玉缨,她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本不想进京来的她被迫走这麽一趟,不挑个好一点的饰物回家,岂不亏大了?
噙着一抹笑意,上官震宇终於迈开步伐走向太华殿偏殿,听那秀女语意,似乎并不想中选,她果然是刻意不做打扮,待会儿他得好好看看她是哪家的秀女,如果皇兄不要,他要了。
第2章
沈凌音先一批入殿,出来之後眉开眼笑,手上的玉缨缀着青玉,是入选了。
丁缥碧看了碍眼,虽说她知道自己肯定入选,但想到沈凌音就像甩不开的牛皮糖一样又跟进宫来,还是觉得不悦。
皇帝及上官震宇立於偏殿,暗自观察殿选过程,太后十分挑剔,挑出来的秀女皇帝也都看了顺眼,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谁是太后想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直到下一批秀女入殿,上官震宇看见了方才吸引他注意的女子,顿时来了精神。
狄雪鸳、楚淳嫣及丁缥碧同一批入殿,太华殿门两旁排列数名宫女,在秀女入内时以柳枝沾明矾水,洒在秀女身上。
这是皇上的忌讳,秀女来自四面八方,也不知会不会带着什麽煞气、晦气,必须先行净身。
净身完,秀女们来到殿前,虽然低垂着头,却也偷偷朝前觑了一眼,只看见太后,并未看见皇上。
楚淳嫣貌美,惊为天人,皇帝在众多秀女中一眼就看见了她,眼睛顿时一亮。
上官震宇将皇兄的反应看在眼里,连续看了几十个秀女了皇兄都兴致缺缺,终於看到一个让皇兄中意的了。
皇帝既然一眼就看见了楚淳嫣,太后自然也是,她指向她,问道:「你,是哪家的秀女?」
楚淳嫣行了屈膝礼,站直身子後回道:「臣女楚淳嫣,家父是御史中丞楚沐航。」
「楚沐航,我听说过,他倒是一个忠心的。」
「谢太后夸奖,忠心乃是人臣的本分,不敢居功。」
太后见她温婉谦虚,又应对得宜,极为中意,「你平常可爱读书?都读些什麽书?」
「回禀太后,臣女读过《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以及《诗经》,只是资质鲁钝,虽然皆有涉猎,但读得不精。」
太后眉头微微一挑,说道:「虽说女子识字便可,但若多读点书,倒也不是坏事。」
此时,殿中开始弥漫着一股异味,不知从何而来,太后以眼神示意身旁的侍女让她去寻,接着便指着丁缥碧问道:「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太后娘娘,臣女丁缥碧。」
「丁缥碧?丁相国之女?」
「是。」
「果然出落得标致,听丁相国说你一直向往着宫中御花园,刚才路过可曾见到了?」
见太后记得自己,丁缥碧颇为得意,好似把其他秀女都比下去了,「回禀太后,臣女方才路过了御花园,就让臣女想到了一首诗。」
「喔?说来听听。」
「『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声』,臣女觉得这最能形容御花园的景色了。」
「此诗是出於长孙皇后,那你可读了《女则》?」太后听了欣喜,女孩子家首重女德,後宫妃嫔更该如此,长孙皇后所着的《女则》讲述女德,後世女子皆奉为圭臬。
「是的,臣女有幸拜读长孙皇后的诗作,也读过《女则》,因为臣女觉得女孩子家毋须太多学问,只须识字及熟读《女则》方可。」
狄雪鸳睨了丁缥碧一眼,她这是在故意嘲讽嫣姊姊吗?她可不许人家欺负嫣姊姊,马上回道:「回禀太后,臣女倒不觉得这两句是在形容景色。」
一旁的太监不曾见过这麽胆大的秀女,低声告诫,「太后没有问话,不许插嘴。」
狄雪鸳扁了扁嘴,但也噤了声。
倒是偏殿里的上官震宇忍俊不住,惹得皇帝睨他一眼,「有什麽好笑的?这女子太过粗鄙,殿前失仪,肯定赐花不留用。」
「臣弟倒觉得她天真不造作,若皇兄看不上,赐给臣弟如何?」
皇帝失笑,这个风流五弟,竟打起他这天子的女人的主意来了。「你啊!老毛病又犯了。」
「臣弟这是沉痾,治不好的。」
皇帝没多说什麽,这女人还不是他的女人,他自然不在意,「你啊!别只顾看着看美人,帮朕留意太后的眼线。」
太后虽然对於狄雪鸳不懂宫中礼仪不甚满意,但见她不造作,倒也没生气,「那你说说,不是写景,是写什麽呢?」
「不是臣女的意思,而是楚家小姐熟读各名家诗作,臣女曾听她说过,此诗另有含意。」
太后转向了楚淳嫣,想听听她的见解,「你说。」
见狄雪鸳为自己制造了机会,楚淳嫣心里十分感激,马上得体的回道:「臣女觉得,『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声』是在比喻大唐贞观盛世的清平之治,正如下两句『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也是呼应这两句,比喻贞观盛世君臣们的贤德流芳千载。」
「喔?你对长孙皇后的诗亦有研究?」
「是的!臣女崇敬长孙皇后,不管诗作或是《女则》皆谦恭修习,也因熟读《女则》,臣女明白了长孙皇后身为皇后,对於夫君治理的皇朝国力强盛自然是极力推崇。」
「听你这麽说,倒是很有道理。」
「太后,臣女认为此诗也能贴切的用来形容我朝如今四海昇平、囹圄常空,当人民生活富足了,女孩子家便有余裕做学问,所以越多识字的女子,就代表这个国家越是繁荣昌盛。」
太后听了满意,频频点头,方才还有些介意楚淳嫣读了太多书,现下全都忘了,「楚沐航之女楚淳嫣,赐青玉留用。」
楚淳嫣听了,并没有显出欣喜得意,只是仪态大方的屈膝行礼,「谢太后恩典。」
听见楚淳嫣中选了,狄雪鸳虽为她开心,但她知道那也代表此生她很难再有机会见到她了,她不禁悲从中来,此时,她觉得方才闻到的那阵恶臭似乎更浓了,她嗅闻着,似乎是从丁缥碧身上飘散出来的。
太后身边的侍女似乎也发现了,对太后做了暗示。
刚刚她们入殿时都被洒了明矾水,狄雪鸳想起了一物,萼栗花,一种味道极像槴子花的花,只是比起槴子花的清香,萼栗花的味道更浓,明矾水可以除臭,唯有遇上萼栗花,不但会消减了萼栗花的香味,还会转为恶臭。
狄雪鸳心里有了想法,这丁缥碧怕是被陷害了,而且害她之人,也像她一样熟知香料运用,她当下十分扼腕,亏她还擅长调香,她怎麽就没想到用这一招?
此时,觑着丁缥碧的狄雪鸳看见丁缥碧恶狠狠的瞪了楚淳嫣一眼,似是因为方才对那首诗的解释让太后听了大悦而怒,狄雪鸳皱起眉头,马上想着该怎麽教训她。
殿选看重端庄,虽然皆有嗅闻到恶臭,但众人为免殿前失仪皆隐忍着,狄雪鸳看着当下的情况,想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
殿前失仪,终生不得选秀啊!
於是与丁缥碧相邻站着的狄雪鸳立即捏着鼻子喊道:「丁姊姊身上怎麽有股咸鱼味啊?」
对於狄雪鸳的失常,楚淳嫣当真不明所以,平日里她是天真不拘了些,但总也会看场合,今日好似是刻意的一般,可是在大殿上楚淳嫣什麽也不能做,只能在心里为狄雪鸳感到焦急。
丁缥碧隐忍着,不发一语,倒是太后皱了皱眉头,丁缥碧身上的味道的确难闻,难怪刚才她一入殿就传来异香,看来是为了遮掩体臭而施的香料,只是经过了明矾水净身,恶臭便重新发了出来。
「丁氏女丁缥碧,赐花,永不许再选秀。」
本以为凭着家世,皇上、太后肯定会喜欢她,殊不知狄雪鸳一句话,害得她永不得再选秀,丁缥碧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太后开恩,臣女不知道为什麽会有这恶臭,这不是臣女身上的啊!」
太后有些不耐,朝几名太监使了眼色,直接把人给拖了下去。
她一离开,果然太华殿中的恶臭就渐渐淡了去。
要一层层的挑选才能入宫殿选,丁缥碧这一身味道还能入选,肯定暗中打点不少,太后身居後宫不管政事,但对贪污贿赂深恶痛绝,丁相国是个好臣子,看来是爱女心切一时做了傻事,就暂且先不追究。
「你呢?你是哪家的秀女?」
「我父亲不是什麽大官,太后不会识得,他是尚城知县狄鸿祯。」
「在太后面前要自称臣女,而且回答之前要先说回禀太后。」一旁的管事太监都要厥过去了,明明进大殿前都教导了礼仪,怎麽这个秀女都记不住啊?
楚淳嫣也急了,再也忍不住的偷偷伸手拉了拉狄雪鸳的衣袖要她守规矩,虽然动作不大,还是让太后瞧见了。
「你们两个相熟?」
乍听太后这麽问,楚淳嫣才发现自己殿前失仪,连忙屈膝认错,也拉着狄雪鸳一起,「回禀太后,臣女与雪鸳妹妹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姊妹,方才臣女一时心急,关心则乱,并非罔顾宫中礼仪。」
「雪鸳?你的名字?」太后转向狄雪鸳,问道。
狄雪鸳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回道:「回禀太后,臣女名叫狄雪鸳。」
太后看着两人,想起当年也有一个情同姊妹的闺中密友同她一起入宫,面临後宫争宠时,也是她们互相扶持走过来的,只可惜,她逝去得早……
「狄雪鸳,赐青玉留用。」
楚淳嫣本还以为她殿前失仪会让太后除去她中选的资格,没想到太后反而让她与狄雪鸳一同入选,楚淳嫣马上高兴谢恩。
但狄雪鸳却一脸痛苦绝望,她不明白她的计谋怎麽会失败了呢?
但失望的可不只狄雪鸳,听见她被留用,就代表她再不能成为自己的女人,上官震宇在阿德面前嘴硬,如今得知自己真与她无缘,倒有些怅然若失。
太后竟选了如此粗鄙的女子,皇帝怒不可遏,在此批秀女退出太华殿後,顾不得自己不让太后知道他们在一旁观看的事,在下一批秀女未进殿前,他走出偏殿。
「太后,挑了这些秀女也足够了,余下的全退了吧!」
太后早就猜到皇帝肯定在暗处观察,毕竟是他未来的妃嫔,他怎可能不关心?「皇帝,这才看了一半。」
「太后,後宫选秀三年一选,母后已经选了六个,若不满意,三年後再选便是。」
见皇帝说完带着上官震宇及太监就走,太后无奈一叹,看来刚刚她选了狄雪鸳让他不开心了。
没错,狄雪鸳不是皇帝会喜欢的女子,其实太后也更属意楚淳嫣,但楚淳嫣太过柔弱,方才狄雪鸳如此护着她,如若她们一起入宫,狄雪鸳可保楚淳嫣不被欺负。
至於狄雪鸳得不到皇帝的恩宠……她身为太后,多宠着她一些补偿她总行吧。
上官震宇向皇兄告辞後,回王府的一路上都没了笑容。
马车里,随侍在一旁的阿德觑着自家主子,感觉到气氛沉重,暗自埋怨着今天车夫怎麽驾车驾得这麽慢,回王府的路程变得好长。
方才五爷见了那名秀女後明明心情挺好的,而且依照那秀女的样子,皇上、太后肯定不满意,难道是五爷向皇上求娶,皇上拒绝了?
也是,那样的女子皇上怎麽可能赐给五爷,总得要挑个端庄秀丽些的。
「五爷……那个秀女配不上五爷,皇上不赐给您也罢了。」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冷淡地道:「我说了我在想她吗?更何况,如今你已不能对她如此无礼,她已赐青玉留用了。」
什麽?那样的秀女也能入选,今日的皇上、太后是怎麽了?而且五爷虽然嘴硬,但肯定是因为那个秀女入选了而不开心,阿德很难不佩服她,她何德何能啊!
入选的秀女有至少七日的准备时间,等礼监送来入选的文书,再依日期入宫,每名秀女可带陪侍丫鬟一名,入宫之後,若非恩宠弥天得以破例,大概要等诞下龙种才有可能接家人入宫小聚了。
所以这七日,也是拜别父母,尽最後孝道的时间。
在回程的路上,马车中楚淳嫣看着狄雪鸳郁郁寡欢,狄伯母生下狄雪鸳後不久就过世了,自小狄雪鸳就与父兄相依为命,莫非是因为要离开亲人入宫,心闷了?
「才刚入选就想家了?」能入选楚淳嫣很是欣喜,但能不能得皇上宠爱还不可知,可是已经能预想到未来不能承欢父母膝下,甚至要见上一面都困难,她也是难过的。
「嫣姊姊,其实我不想入宫,我巴不得被赐花不留用。」
「所以你殿前失仪是故意的?」楚淳嫣总算明白狄雪鸳今日的异状,可之前为什麽从没听她提过?楚淳嫣转念一想,莫不是她表现得太过欣喜,反而让狄雪鸳说不出口了?
「殿前失仪,依例永不可再选秀,我以为我只要这麽做,就可以避开的。」
「我的确也感到意外,今日本来很可能我俩都不能入选的,最後太后竟然将你我都留用了。」
狄雪鸳看着楚淳嫣,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这道理楚淳嫣未必不明白,由她来说不但忌讳,也不合理,但她真心担心楚淳嫣,最後那份担心还是战胜了一切。
「嫣姊姊,皇上不是个好服侍的主,你要当心。」
「你又不曾见过皇上,怎麽知道呢?」
狄雪鸳摇了摇头,即便这是私底下只有她俩的场合,她亦不敢随意评论皇上,只好说道:「还有,嫣姊姊太过温柔善良,身在後宫你要小心。」
「这是自然。」
「不!嫣姊姊你还没真正见识到,你可发现今日有人被赐绢花赐得莫名吗?」
「不留用的就是太后不喜欢的,殿选不就是如此?」楚淳嫣不明白,或赐绢花或赐青玉,全由太后作主,每一个秀女的外貌及内在都相差不多,就只看是否有幸让太后看顺眼了,哪有什麽莫名的?
「所以这事如果发生在嫣姊姊身上,不留用的就是嫣姊姊了,你可知道那丁家小姐身上会发出恶臭,是中了人家的陷阱了。」
这倒是,甄选秀女十足严格,身上有难闻的气味是不可能到达殿选这一关的,但楚淳嫣只当丁缥碧是用香料掩盖,或许也疏通了不少银子,却没想到她竟可能中了人家的暗算。
「难不成……和她身上的香味有关?」楚淳嫣在狄雪鸳的提示下,想到了这个可能,狄雪鸳十分喜欢香料,据说狄伯父十分俭朴,唯有香料上从没省过一分钱,都是为了满足这个自小没了娘的女儿,所以狄雪鸳若能注意到什麽别人注意不到的,就唯有香料了。
「是,那是一种名为萼栗的花,气味与槴子花相似,但是一遇除臭的明矾水,反而会转为恶臭。
「因为皇上的忌讳需在入殿前以柳枝明矾水净身,这事秀女皆被告知过,肯定是有人利用这一点而落了此计。
「你瞧,我们都还未入宫,只是殿选而已,就有人遭到暗算,要是真入了宫,阴谋诡计还会少吗?」
「这……」楚淳嫣不是没想过就算自己不爱争,并不代表後宫心计这些糟心事不会自个儿找上她,如今让狄雪鸳点明了,她算是提早面对这个现实,「但至少你也入宫了,你会帮我的吧?」
「嫣姊姊,雪鸳能力所及之处会尽量护嫣姊姊周全,但毕竟雪鸳人微言轻,也自知难以得到皇上宠爱,最终嫣姊姊还是得靠自己,虽要收敛锋芒以免遭妒,但也要有必要的手腕才能免遭欺凌。」
「你既有这等心计,还怕入宫得不到皇上宠爱吗?」
「若是雪鸳无法一辈子陪在嫣姊姊身边呢?」
这话听得楚淳嫣心惊,她连忙托起了狄雪鸳的手,「你在想什麽?就算不想入宫你也别想不开啊!我可先警告你,妃嫔自残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狄雪鸳无奈地笑了,抽回自己的手,「我知道,我不会害了我的家人,我只是在谋划如何能让自己离开门禁重重的皇宫大内,而且是活生生的走出来。」
「雪鸳,听嫣姊姊的劝,既然已被选入宫,得不得圣宠是其次,要把握住机会怀上龙种,这样就算不是宠妃,总也能母凭子贵。」
狄雪鸳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子,外头吹进一阵黄昏的凉风,她深吸了一口气,幽幽的道:「这样自由的味道,以後再也闻不到了……」
入选的秀女在册封之前都暂住在掖庭,待十日教导宫中仪制後再迁入後宫,始可侍奉皇帝,楚淳嫣与狄雪鸳获太后青睐,赐了她们同住临池观。
临池观临近西花园,平日里皇帝鲜少来此,却是太后素日里最爱游览的地方,西花园里有一偌大莲池,临池观因而得名。
临池观宫殿虽小,只容得下两名秀女入住,但因为楚淳嫣与狄雪鸳感情甚笃,同住反而开心,时值夏日,楚淳嫣邀狄雪鸳至西花园莲池赏莲,因为她知道狄雪鸳爱莲,希望能让狄雪鸳开心。
西花园有假山,假山之间有曲径,炎炎夏日行走其间也不觉得燠热,假山之上建有一承露台,是座休憩的凉亭,围绕着承露台是终年流水不断的渠道,藉以避暑,水道绕行承露台後由假山山顶溢流而下,乍看像座小瀑布,冲刷下的流水汇入承露池,再经由人工凿出的流杯渠注入莲池里。
狄雪鸳爱莲,自然看得开心,一扫先前的阴霾,楚淳嫣见她如此,终於放下了心。
虽已是申时,但夏日的日照炽人,狄雪鸳在太阳下赏莲久了,晒得头发昏,莲池一隅有一亲水台,本是让人坐在池边休憩赏莲用的,她却脱去了鞋袜,坐至地板上,将双脚浸入池水中。
「雪鸳,你做什麽?让人看见了可不好。」
「至多是失仪吧,现在宫里上下都知道我粗鄙,还怕人看见吗?」
楚淳嫣虽然羡慕狄雪鸳的自在,但仍谨记身分不敢失仪,既然劝不了她,只得坐在亲水台上看着狄雪鸳玩水,见她开心,也不再阻止。
虽然狄雪鸳不怕人看见,但承露台上的确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那是看完奏章後,邀上官震宇一同来此游赏的皇帝。
乍现那个多日来倩影萦绕他思绪、梦境的秀女,上官震宇脸上的欣喜是掩藏不住的,所幸皇帝有其他烦心事,并未注意到上官震宇的异状。
「这不是皇兄一看就十分喜爱的那名秀女吗?」上官震宇自然不能让皇帝知道他多留意了狄雪鸳好几眼,只得先提起皇帝喜爱的楚淳嫣,她正带着温婉的笑容,看着在戏水的狄雪鸳。
「相比之下,那狄雪鸳看来更粗鄙了,她入选实在入得蹊跷。」皇帝提到狄雪鸳的口气带着不悦和质疑。
「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仪态端庄,有时看多了也不稀奇,但突来一个狄氏女这样的,皇兄不觉得反而可爱讨喜吗?」上官震宇说得老实,但可能是长久以来伪装心性,倒没让皇帝起疑,只当他是风流性子又发了。「至於皇兄说她粗鄙嘛……臣弟倒觉得不至於,虽然无礼了一些,但至少不像其他女子一般矫揉造作。」
「朕就是觉得……太后对她太关照了。」
「皇兄怀疑她是太后的眼线?」
「你可知今天一早太后就将她两人召了去?此次入宫秀女有六名,怎麽就单单召了她们两个?」
上官震宇倒不觉得这两名女子有心机成为眼线,而且照皇帝这麽说,也太偏心了。「皇兄怎麽不认为太后的眼线是楚氏女?」
「因为她的条件入选本属常事,唯有狄雪鸳有异。」
楚淳嫣及狄雪鸳自然不知道有人正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打量着她们,楚淳嫣拿起手绢拭汗,今年夏天感觉比往年还觉得燠热。
「雪鸳,你想我们册封入宫後,能不能再被安排在同一宫殿?我舍不得离开你。」
「早上在太后跟前,雪鸳请求过太后了,她说以你的条件,肯定可以受封为嫔,可为一宫主位,太后倒是可以跟皇后说一声,让我们入住同一宫殿。」
楚淳嫣一时心慌,对狄雪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四下张望,确定附近只守着她们各自由家里带来的陪侍丫鬟,玲珑及巧心,这才放了心。
「别胡说,我很庆幸能蒙太后喜欢,但毕竟位分还是由皇上封的,宫中嫔位总共只有九名,哪里能轮到我?」
狄雪鸳没有说破,是楚淳嫣还不知道已有璀璨的前程在等着她,今天被召入太后的祥康宫,太后说要赏楚淳嫣几匹绣缎,还坚持要楚淳嫣自己去挑,狄雪鸳就知道召她们两个只为掩人耳目,事实上是太后有话对她说。
太后也说得很明白,太后及皇帝都很喜欢楚淳嫣,但楚淳嫣个性太柔弱,後宫的斗争她是斗不过的,太后希望她们姊妹一心,互相扶持,还对她说了一个自己当年入宫的故事。
狄雪鸳不是没听出言外之意,太后会选她入宫,是想她成为楚淳嫣的心腹吧!
唉……她当真大受打击,她虽然在殿选上故作无礼,但也不是真的那麽不讨喜吧?照太后的说法,她的地位不就只比陪嫁入宫的丫鬟好一些?
「想什麽,这麽专心?还是这天太热了?要不我们回临池观吧。」楚淳嫣见狄雪鸳突然不说话,以为是晒坏了,关心地问道。
「我只是在想……嫣姊姊一定会受到皇上喜爱的,你大度能容、知书达礼,个性温婉谦恭,有资格成为皇上的宠妃。」
「你啊!还不因为是自己人,你把我看得太好,倒是你,你既然知道皇上身边的女子该有这样的表现,你也需注意仪态,才能讨皇上欢心。」
「谁说我想讨皇上欢心了?」狄雪鸳不但回答得很快,还一脸嫌恶。
上官震宇先是一愣,而後回望皇兄时,看见他愠怒的表情,险些笑出声来。
身为皇帝哪里曾让人如此看不起?看来不管她是不是太后的眼线,皇兄回御书房的头一件事,大概就是下令将狄氏女给赶出宫去了。
上官震宇还来不及开口说什麽,接下来她们的对话,更是彻底惹恼了皇帝—
「今天太后故意支走我去挑绣缎,是不是要对你说什麽?」楚淳嫣在太后坚持她暂离时就想通了,只是她不明白太后想对狄雪鸳说什麽,不能让她在场?
「太后说了,我会入宫是她挑的。我不笨,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皇上根本不喜欢我,我本请求太后找个理由除去我入选的资格,否则进宫了不得皇上喜欢也会被打入冷宫,太后却说她会保我不入冷宫,只要我乖乖听话。」
至於听话做什麽事,狄雪鸳就没跟楚淳嫣明说了,楚淳嫣要是知道太后及皇帝都那麽喜欢她,太后还希望自己暗地里周全保护她,这还不把楚淳嫣给吓傻?
但这句话却让皇帝误会了,以为狄雪鸳真的就是太后的眼线,他对着上官震宇道:「如此,你还不相信?」
「皇兄真不喜欢,找个理由下诏退了她便是。」
皇帝睨了他一眼,要是这麽简单就好了。「我跟太后提过了,认为狄雪鸳没有资格入宫,但太后坚持要把人留下。」
这时,楚淳嫣又开口了,「雪鸳,那你就乖乖听话,後宫的日子长,只有皇上是我们的指望。」
「嫣姊姊,我本就不欲以色事君,更何况这君……还不是我心中喜欢的男人,教我如何能虚情假意?不如一刀砍了我的头。」
这话让皇帝更为气怒,他拂袖转身就走,太后不许他退了狄雪鸳,那好,他就以她无礼犯上杀了她。
见皇上动了怒,上官震宇一阵心惊,皇上这表情想写的不是「休书」,怕是赐死的圣旨了。
「皇兄请息怒,狄氏女如此不正代表她老实没有心机吗?」
「有没有心机都不能为她的无礼做藉口。」
「皇兄,如果皇兄就这麽杀了她,不正如了她的意?」
皇帝的步伐骤然而止,上官震宇这才松了口气。
「朕杀了她是如了她的意?」
「她虽不想入宫但如今也入宫了,皇兄自小在皇宫长大,哪里不知道身在冷宫比死还不如?狄氏女不也说了,不如一刀砍了她的头。」
的确如此,後宫女子众多,有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没见过皇帝,那样一熬数十年,比死还痛苦,怎奈後宫女子不能自戕,否则祸其家人,那样的生活有如炼狱。
「所以朕将她留在後宫,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死了反倒如了她的意?」
「臣弟是这麽认为的。」
皇帝看来是被说服了,但看上官震宇如此慎重地为狄雪鸳求饶,倒有了不同的怀疑,「你这麽说,不是对狄雪鸳有私心吧?」
「皇兄知臣弟脾性,对所有美人都有私心的。」
狄雪鸳的容貌能进入殿选自然是不差的,皇帝虽没完全相信上官震宇,倒也没有多加追究。「太后说了保她不入冷宫,只要她不犯错的话,太后定会说到做到,太后让她与楚淳嫣同住一宫,就是知道朕喜欢楚淳嫣,要让狄雪鸳就近观察,当太后的眼线吗?」
「那皇兄就把她养着,不理她便是了,皇兄不理她便哪里都是冷宫,皇兄怀疑她是太后的眼线,放着不理她也就不用担心了。」上官震宇一字一句字小心斟酌,试图改变皇帝的想法。
其实他从不担心太后会对皇帝不利,太后虽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但没有皇帝她也得不到如今的地位,只是皇帝性子多疑,谁他都无法信任。
「你说的有理,朕如今杀了一个狄雪鸳,太后可以再安排另一个眼线,如今既知谁是眼线更好防范。」
「皇兄圣明。」
「圣明?朕不杀狄雪鸳你高兴,就说朕圣明。」
「臣弟不敢,臣弟说的是实话。」
皇帝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倒觉得留着狄雪鸳不是坏事,只不过他还是气不过她对他堂堂一国之尊竟敢如此鄙视!
突地,他有了一个念头,而且为此感到相当得意,如果能有办法让狄雪鸳动了心,再将她以失德的罪名逐出宫去,看着她被所爱背叛、痛心疾首,那才叫快活。
死?太容易了!从来都说活受罪,死了就什麽也感觉不到了。
「五弟,朕要你假冒朕的身分,去勾引狄雪鸳。」
上官震宇一愣,不知皇帝怎麽会有这天外飞来一笔的想法,他若还想杀狄雪鸳,想用私通的罪名治她,也不用他去扮皇帝,这麽做,掉脑袋的可是他啊!
「皇兄,你要臣弟的命说一声就是了,臣弟双手奉上。」
「朕要你的命做什麽?朕身边能用的、能信任的,就你是第一人,当然得留着你。」
「那皇兄还让臣弟犯这杀头的大罪,扮成皇兄您是欺君之罪啊!」
「是朕命令,你何来欺君?你说对了一件事,死太容易了,朕要看狄雪鸳为朕死心塌地,再用私通的罪名治她。」
「私通罪名是死罪,她这麽容易就死,皇兄还不是一样不能解气,还累了臣弟一是欺君二是私通,得一同陪葬。」他真不知皇帝在想什麽。
「朕都算计好了,私通罪名重大,太后也不能保她,更何况太后力保的人犯了错,未来太后要再想安插什麽妃嫔在朕身边,朕便有了前例可以反对,再者,因为你的身分,这是皇室丑闻,自然不可大肆宣扬,她被遣返回乡,无须昭告天下,流言蜚语就足以逼疯了她,更何况,她还是被自己心爱的人、被自己曾经鄙视的皇帝给遣返的,想想,多快意啊!」
上官震宇很难不腹诽皇帝的作为,身为一国之君,如此也太小家子气了。
「皇兄……那皇兄何不自己来做,届时成功会更畅快。」
「你还担心你这颗脑袋吗?你是什麽身分,届时顶多累你在祖宗牌位前跪上几个时辰,这事就过了。」
「能为皇兄办事,臣弟万死不辞,跪几个时辰算什麽,只是……」
「别只是了!朕不喜欢她,不想花心思去讨好她,你不是对她颇有兴趣?这事交由你去办最好,朕也想看看这个目中无人的狄雪鸳,若是知道真有机会在後宫得到更好的前途,她会不会动心?」
上官震宇知道自己不能多说了,皇帝方才那句他对狄雪鸳有兴趣的话,不知是不是无心,但若在皇帝心上着了根,他自己怕也有危险,要救狄雪鸳,只能从长计议了。
「皇兄,您还说您不是想要我的命,字字句句都像要定臣弟的罪一般啊!臣弟在选秀当日是说皇兄不要,赐予臣弟如何?如今她都是您後宫妃嫔了,臣弟自然不敢觊觎。」
「放心,朕不会问罪於你,你放胆去做就是,只是……」皇帝先是做了保证,接着又警告道:「如果她是被以私通失德的名义逐出宫,此生就再也不能入皇室了,你……可明白?」
上官震宇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是,即便狄雪鸳出宫了,也不能成为他的女人,皇帝这招是要惩罚狄雪鸳,也是要断了他的想望吧!但皇帝之命他不能不从……
第3章
阿德穿着总管太监的衣裳,不自在的跟在自家主子身後,虽然皇上要五爷假扮他来接近秀女狄氏,但不必连自己也一起唱这出戏吧?
「五爷,这衣服……奴才真的穿不惯啊!」
「我要假扮皇上,身边当然得带个总管太监才像样啊!」
阿德还想抱怨,但不远处传来了女子声音,上官震宇马上用眼神示意他噤声。
「小姐,这样好危险,你下来吧!」狄雪鸳的陪侍丫鬟巧心看着自家主子拿着捕蝶网站在大石上,想构着飞栖在树花上的蝶儿,好不担心。
「我就要这一只。」
「那您下来,我帮您捕吧!」
「不用,等我下去你再上来,蝴蝶可能就飞走了。」
狄雪鸳语音方落,就见身後伸长了一条手臂,接过她手中的捕蝶网,帮她捕着了蝴蝶。
她没想到会有一个男子突然出现,还放肆的与她靠得这麽近,她回头想斥责,却在看见他的当下,震惊得瞪大了眼。
「怎麽会是您?!」
乍见自幼倾慕的对象,即便後来关於他的情史都是不好的传闻,狄雪鸳爱慕的心思是淡了些,但如今见他就这麽出现,她这才发现,不管她听了再多不好的传闻,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小心些,摔着了我心疼。」
听他说得暧昧,狄雪鸳心一惊,脚一滑,她以为自己就要跌下地了,双手捂着眼,可是一直没等到落地的痛楚,反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她连忙放开手、睁开眼,看见自己被他抱住了,他还笑得邪气,她有种被唐突了的怒意。
「放开我!我们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她再不得宠,名义上都是他的兄嫂。
「好吧,如你所愿。」上官震宇还真的放开了手,眼睁睁的看着她摔到地上去,这块大石本也不高,摔下地至多就皮肉痛,不会有什麽大碍,他才敢放手。
巧心连忙上前扶起自家主子,她是陪嫁的丫鬟而不是宫里人,自然不知道眼前人是何身分,但能在皇宫里走动又是这身华贵的衣裳肯定是位贵人,巧心也不敢放肆,「敢问这位是哪方贵人,眼前这位是刚过殿选的姑娘,请勿失礼。」
尚宫局曾派人来教过规矩,入选的秀女未册封前一律称姑娘,入宫後则改称封号。
狄雪鸳抑忍着因为见到上官震宇而狂擂的心跳,人可还算清醒,对於他身後的随从竟是总管太监,自然有疑问,「能如此自在的在皇宫内行走,一是皇上,二是领了皇上通行金令的并肩王,只是……您身边跟着的却是总管太监……」
能让总管太监跟着的,那岂不是……巧心听了小姐的话,瞬间瞠大了双眼,出口的话也支支吾吾的,「所、所以……您、您是……」
上官震宇也不急着表明,故意让巧心自己去猜,要他堂而皇之的自称是皇帝,他也颇别扭的,「你家姑娘已经说得这麽清楚了,还猜不出来?」
此时阿德也出声了,「还不快见礼?尚宫局没教你规矩吗?」
上官震宇睨了阿德一眼,他这小奴才演总管太监倒演上瘾了,十足气派啊!
「奴婢参见皇上。」巧心立刻下跪行礼,直到上官震宇让她站起身来,她还不明白怎麽自家姑娘还没正式册封,就这麽撞见皇上了?
上官震宇把捕蝶网交给了阿德,阿德帮忙将蝴蝶放进琉璃罐中,再将罐子交给巧心。
上官震宇的视线紧锁着狄雪鸳,缓缓走向她,她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连他也读不出她的心思。「怎麽,吓傻了?」
「您说自己是皇上?」狄雪鸳失序的心跳在知道上官震宇假扮皇上後,渐渐稳定了下来,也不能怪巧心被骗,毕竟巧心未曾见过皇上或并肩王,但她可不同,她是知道眼前人真实身分的,他为何要自称是皇上?不过她不明说,想看看他究竟在耍什麽把戏。
上官震宇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他与皇上非一母所出,并不十分相像,但他们年纪相当,没见过他们的人应该无法从外表上猜测出他不是皇上才是。「你不相信?」
「皇上不都自称朕的吗?」
「在朝堂上自然,私下见你,我不想如此拘束,怎麽?不这麽自称你便不信了?」
「您说您是皇上便是皇上吧。」狄雪鸳正要下跪行礼,被他一把拉了住,她站起身来,狐疑地瞅着他。
「以後见我,行屈膝礼即可。」
「是。」
「我看你刚才还玩得挺开心的,怎麽我一出现就变得如此拘谨了?」看她脸上失去了笑容,上官震宇有些失望,如果他能以王爷的身分见她,她是否就不会如此拘礼?
「皇上就是皇上,臣女怎可放肆。」
「我就喜欢你天真活泼的样子,答应我,别改变。」
「您是来笑话我的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皇上不喜欢我,宫里上下都知晓,现在您却说您喜欢我的天真活泼?」狄雪鸳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好似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一般。
「喔?你不希望我喜欢你?」
「臣女自知愚笨,无法应付後宫斗争,所以从不想入宫,如今天不从人愿,不论皇上喜不喜欢,臣女只希望能受到真诚的对待,别当着臣女的面说谎。」
上官震宇或许是被她说得心虚,没有去思考她话中的无礼,他不能破坏了皇兄的计划,也实在不想骗她,只好道:「姑娘,你可知即便是我,也有许多身不由己,但我说我喜欢你的天真活泼,是实话。」
「以您的身分,还有谁能让您身不由己?」
「自然有这麽一个人。」上官震宇在心里轻叹,狄雪鸳说话直接,显见她没有心机,这样的性子怎麽可能是太后的眼线?
「有这麽个人让您来接近臣女,对臣女说这些好听话?」狄雪鸳的表情看不出是相信了还是在质疑,但言语中的尖锐依旧,「这麽做有什麽用意?皇上不喜欢臣女,臣女亦不想争宠,皇上无视臣女便罢,臣女也乐得轻松。」
「你啊!就这怪脾气,你说全天下的女子都以能入宫为荣,怎麽就你这麽心不甘情不愿?一国之尊哪里受过这种气,你就不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循着假山曲径过来的楚淳嫣,听见狄雪鸳的声音,本想来邀她一同游赏花园,但走近了才发现狄雪鸳正在和一名男子说话,後宫女子哪里能随便和男子说话,楚淳嫣一时止了步伐,怕自己的出现造成尴尬。
直到听见那男子自称是皇帝,她才偷偷看了几眼,听说皇帝生得刚猛威武,眼前人是有副结实的身材,但要称威武,似乎还少了些,而且这男子相貌尔雅,也称不上刚猛一词。
但楚淳嫣想想也就释疑了,皇帝是何身分,世人总是会歌功颂德一番的,更何况是他的外貌。
只是楚淳嫣听见狄雪鸳出口的话越来越无礼,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冷汗,怕狄雪鸳再说下去会触怒龙颜,犹豫着该不该现身。
狄雪鸳既知上官震宇不是皇帝,那麽他所说的就不是他自己的心思了,更甚的……可能是皇上的心思。
可先前她对楚淳嫣提起对皇上的看法时,身边只有巧心及玲珑,她信任楚淳嫣,自然也信任她的心腹玲珑,那麽……皇上是如何知道的?而上官震宇以皇上的身分接近她,会不会和她说这些话有关?
为了试探,狄雪鸳收起桀骜不驯的表情。「所以,臣女的无礼让皇上恼怒了?」
她这是思过的表情吗?见她这麽老实,上官震宇以为是自己的话吓着了她,连忙安抚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就只是见你这麽不喜欢我,我非得要你改变态度,喜欢上我罢了,别害怕,我没生气,不会真的杀你。」
狄雪鸳当然不是害怕,而是在怀疑皇帝的心思,这个皇帝还真是小家子气,就因为她不像其他女子表现出对他的爱慕,就偏要得到她的心?
那得到她的心之後呢?再逐她出宫?看见她伤心欲绝,对比她曾经对皇上如此无心无情,皇上看了想必十分快意吧!
狄雪鸳狐疑地看着上官震宇,莫非,这就是他主动亲近她的用意?
但他为何要这麽做?虽说皇命难违,但去讨好追求一个他不爱的女子,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来说,应该也不是多好过才是……
莫非……狄雪鸳想到一个可能,而这个可能让她不悦!
莫非是这个风流王爷的老毛病又犯了,认为可以这麽堂而皇之的轻薄他人之妻,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
好!这对兄弟敢算计她,她便算计回去,她自知她已入宫,不管什麽理由出宫都已破坏了她的名声,再难寻得好人家,但亲眼见过皇帝的残忍无情,她是宁可终生不嫁,也不想待在後宫。
皇帝想看好戏,她就让他看吧!
狄雪鸳才刚这麽想,一颗豆大的晶莹泪珠便滑出了眼眶。「臣女还不是因为早知道了皇上不会喜欢臣女,才故意这麽逞强的。」
「所以……你真喜欢我?」上官震宇说出这句话时,不知怎地,心头传来细微的痛楚。
「您是皇上,谁不喜欢您呢?」
「我不是问你喜不喜欢身为皇上的我,我是问你喜不喜欢我这个人。」
狄雪鸳当然不如外表装得愚笨,听出了对方想要她说什麽,她自然懂得迎合,「臣女……是喜欢您的,不是您的身分,是您这个人。」
她说的是事实,只是会喜欢他的真正原因,是她藏在心里的秘密。
闻言,上官震宇十分欢喜,决定不再提刚才那些不愉快的话题,「那麽以後见我,不要拘谨,不要把我当成皇帝,把我当成是你喜欢的男子就好,好不好?」
「那自然是好的……」狄雪鸳一脸娇羞,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狄雪鸳泛红的芙蓉面,上官震宇一时心神荡漾,他牵住了她的手,往莲池边走去。「听说你爱莲?」
「皇上怎麽会知道?」
当然不能说是偷听来的,上官震宇轻轻一哂,「不都说了是听说吗?」
听说?她爱莲的事虽然不是秘密,但也不会有谁特地来打听她这个还没入宫就不讨皇帝喜欢的秀女的事,整个宫里知道她爱莲的,应该就只有楚淳嫣和带来的两个丫鬟了,但楚淳嫣见过上官震宇吗?
来到莲池旁,她一如往常坐到亲水台上,下意识就要脱去鞋袜,但猛地想起身旁的人不是楚淳嫣,她连忙止住了动作,接着她瞥见上官震宇一脸忍俊不住的表情,却没有半点的讶异或生气……
不会吧!他该不会是早见过她在池边脱去鞋袜玩水了吧?可她一向很小心不在外人面前失态啊!
狄雪鸳懊恼地抬头瞪着上官震宇,这一抬头,就让她看见了假山之上,竟然有座凉亭。
该不会……他曾在那凉亭里见过了?那麽……她对楚淳嫣提过不喜欢皇上的那些话,该不会也是在那上头偷听到的吧?!
狄雪鸳一直以为自己够小心,原来还是不够。
「皇上笑什麽?」
「笑你一脸想脱去鞋袜下水玩的样子。」
「臣女才没有!动了动双足就是想脱鞋吗?」
上官震宇也不拆穿她,她的确只动了动双足,若坚持她的意图,岂不说明了他曾偷看过她。
「好,是我误会了,不过你若真喜欢戏水,行宫有一处冷泉,乘车轿前往只需一个时辰,改日我带你去。」
「皇上是说那得天独厚、同时蓄有冷热双泉的汤泉行宫?」
「是。」上官震宇见她眉开眼笑,笑意也不由得加深,看来这小姑娘十分容易满足。
「听说那儿的地气特殊,连花都开得特别漂亮,夜里满园的流萤,夜景甚是美丽。」
「说到汤泉行宫你就一脸的期待,喜欢看流萤?」
「臣女家中花园夜里常有流萤,看见流萤便能让臣女想起家里……」
原来是想家了吗?初入宫的秀女都是如此的,此後只是皇家人,家中的情景,只能梦中见了。
「我会满足你这小小心愿的。」
「可那汤泉行宫怎是臣女能去的?汤泉行宫内的泉池尊卑有序,有皇后专用的翔凤池,及嫔位以上的妃嫔专用的舞鸾池,就算皇上极为重视、恩准可使用汤泉行宫的并肩王,其女眷也必须是陪同王爷,才能入浴王爷专属的泉池,臣女的身分,是进不了汤泉行宫的。」
狄雪鸳说得没错,如果她入宫後没得到嫔以上的封号,她的确无福进入舞鸾池,但若是他上官震宇的女人,倒还可进入他专属的凌波池共浴。
「有一日,我会带你去的。」
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要带她去,就得是他的女人,他是作戏这麽说,还是真心想带她去?
只是她的九转心思没表现出来,就如同往常装傻一般的眨了眨大眼,「皇上似是有什麽为难之处?」
「雪鸳,我这麽唤你可好?」
「皇上想怎麽唤,臣女都遵从。」
「我们见面的事得保密,任何人问起,你都不能说见过我,所以我暂时还无法带你去汤泉行宫。」上官震宇虽然是奉皇上的命接近狄雪鸳,但皇上可没允许他大大方方的在他人面前还扮皇上。
「臣女明白,皇上怎麽说,臣女就怎麽做。」
她这乖巧柔顺的样子,哪里有皇帝说的什麽粗鄙,上官震宇不知道该庆幸皇帝只看见她不好的那一面,还是该为她的未来担心。
他若帮了皇帝,那麽自己也永远得不到她了。
上官震宇的眼神变得幽远,似是看着池中莲花,又似想着什麽。「雪鸳,你既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如果此时我说要将你逐出宫去,你会伤心吗?」
果真如此吗?逐出宫她怎会伤心,是她心中所愿啊!
狄雪鸳表面上不动声色,故意嘟起红唇,蹬足扭过身去。「哼!臣女就知道皇上不是真心喜欢臣女,是想让臣女说出喜欢皇上,皇上再把臣女逐出宫去,这样皇上就可解气了,是吧?」
乍听她这麽说,上官震宇真有计谋被拆穿的难堪,为了避免露馅,他只好转身不语。
久久等不到回应,狄雪鸳不解地缓缓转回身子,上前扯住了他的手臂,「臣女猜对了,皇上是打着这个主意,是吗?臣女就知道不该对皇上说出心里话,要佯装清高的,现在皇上打算把臣女赶出宫去了吧?」
是啊!你去回禀皇上我喜欢皇上吧!皇上想看一场我撕心裂肺、哭断肝肠的大戏,我会演的!狄雪鸳在心里这麽呐喊着。
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上官震宇一阵心疼,「雪鸳,别胡思乱想。」
「皇上别赶臣女出宫,什麽汤泉行宫臣女不去了,喜欢的流萤也不看了,皇上不来看臣女也无妨,只求皇上别将臣女赶出宫去,过去臣女不知皇上您……现在见了皇上,臣女一见锺情,芳心暗许,臣女不求得到皇上宠爱,只求能留在宫中,远远的看着皇上就好。」
上官震宇急着安抚道:「别哭!都说了别胡思乱想。」
他的风流样儿虽然是演出来的,但美人的泪依然让他的心都拧了起来,更何况听她的语意,似乎本来并不真心喜欢皇上,是因为见了他才喜欢上的,如此一个美人对他诉说情衷,就算他对她无情,也难以不心软,更何况他从初见她的那时起,就对她多了一份心。
「可皇上……」
上官震宇一时情动,搂过她,与她额抵着额,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以往的玩世不恭,神情是相当认真的,「我不会将你逐出宫,要是如此,你终生不得再成为皇室之人,我怎舍得……」
这回换狄雪鸳错愕了,方才佯哭的泪也跟着止住了,她傻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这话是指她出宫他便无法得到她?难道他对她还有其他心思,所以他不打算告诉皇上她动心的事?
那她不是算计过了头了?
「皇上……这是皇上的真心话吗?」
「真心话,雪鸳,如果你想待在我身边,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对我动了心,你能否做到?你越像过往一样,就能在宫中留得越久。」
狄雪鸳无言了,为什麽她觉得上官震宇对她的心思似乎不是风流性子又起,而是……带了点真心?
「雪鸳,我方才说的,你办得到吗?」
狄雪鸳低下头要自己清醒清醒,她不能就这麽相信上官震宇,他的王府里可是妻妾成群,这还不包括他一时兴起抢来的那些良家妇女。
但他对她有了私心,既然要她,就不会让她一辈子是皇上的女人,是吧?
进了王府後,若真得不到他的真心相待,要逃总也比逃离皇宫容易些。
想清楚之後,狄雪鸳抬起水滢的双眸含情地看着他,服从地道:「臣女虽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但臣女只要能和您在一起,在宫中、在宫外,臣女都愿意。」
哪个男人见一个美人对自己如此倾心,不心荡神驰的?尤其上官震宇看着她主动接近他,娇羞地倚在他怀中,便再次像个年轻小夥子一样红了脸。
狄雪鸳不像其他後宫女人使用香味浓郁得远远就能嗅闻到的香料,那淡得几乎感觉不出的味道,反而沁入他的鼻息,久久萦绕不去。
「就算我不是皇帝也愿意?」
狄雪鸳推开了他,娇嗔道:「皇上好过分,居然怀疑臣女的心,臣女才不管您是皇上还是王爷,臣女爱慕的,是站在臣女眼前的这个人。」
王爷……是啊!他还真是个王爷,希望她说的是真心话。
「皇上,您在想什麽?」狄雪鸳拿起手绢,轻轻拭着他的额侧,「怎麽脸这麽红,皇上觉得热吗?」
上官震宇轻咳一声,正色道:「天是热了些,但我没事。」
这回,他是真的渴望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了,她以为他是皇上也无妨,他会更殷勤的追求她,让她爱上的就只是他这个人,不是身分。
上官震宇轻轻拉下狄雪鸳的手,改看着巧心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皇上,奴婢巧心。」
「巧心,先扶姑娘回临池观。」
见狄雪鸳还依依不舍地扯着自己的衣袖,上官震宇拍了拍她的手,问道:「怎麽了?」
「皇上方才对臣女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回是我不对,看我把你吓得,下回见你,我会补偿你,听话,先回去吧。」
狄雪鸳这才收回手,点点头,让巧心扶着走向临池观,一路上还频频回首。
上官震宇笑着,舍不得挪开视线。
看着狄雪鸳的娇羞、看着皇上的着迷,躲在一旁的楚淳嫣神情有些复杂,半晌才领着玲珑离开。
「玲珑。」
「是。」
「皇上既然说要保密,那今日你我所见,就不能泄露出去。」
「奴婢明白了。」
走远了的狄雪鸳一反刚才哭得我见犹怜的模样,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巧心完全被小姐给弄糊涂了,她自幼跟着小姐一起长大,当然知道小姐讨厌皇上不是假意,可是小姐刚刚怎麽又会对皇上露出那种娇羞的模样呢?
「小姐,您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狄雪鸳睨了巧心一眼,没有怒意地轻斥道:「人家都说了要你喊姑娘,别忘了。」
「是。」
「巧心啊,我就快要可以出宫了。」
「啊?您刚刚不是还哭着说不想出宫吗?」
「你懂什麽?你以为你方才看见的、听见的都是真的吗?」
「奴婢知道姑娘说的都是假的。」
何止她说的是假的啊!只是这事实她现在还不能说,万一漏了口风,便会弄巧成拙。
「记住了,今天见到皇上的事,谁也不许说。」
「连楚姑娘那边也不能说?」
「这……我得想想。」
狄雪鸳虽然知道事关重大,但对於她视为亲人一般的楚淳嫣,她还是决定不隐瞒,纵使不能说出全盘的事实,可至少该告诉楚淳嫣她见到「皇上」的事。
只是一连三天楚淳嫣都藉故不见她,她再也按捺不住,直闯楚淳嫣居住的地方,看着推说正在午睡,实则坐在午憩椅上绣花的楚淳嫣。
楚淳嫣见狄雪鸳一副想要一个交代的样子,只得遣了宫人,只留玲珑一人服侍。
狄雪鸳也没等楚淳嫣开口,便迳自坐到午憩椅的另一头。
楚淳嫣这才把手中的绣花圈放下,看着狄雪鸳,等她说出来意。
狄雪鸳示意身後的巧心把一盘甜点放在几上。「我让巧心做了嫣姊姊最爱吃的红豆松糕,她的手艺不错,嫣姊姊要不要嚐嚐?」
楚淳嫣一直以为她与狄雪鸳是无话不谈的姊妹,其实狄雪鸳能得皇上宠爱,她也为她高兴,但楚淳嫣不明白的是,为什麽入宫之前她表现得好像多麽不想入宫、多麽讨厌皇上一般,可是等真的见着了皇上又态度丕变。
她不喜欢狄雪鸳这前後不一的样子,若她的个性如此,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在她一个转身之後,就对她施出什麽手段?
历史上有多少本性温婉的女子进了後宫就变了,她担心狄雪鸳就是一个,如果是这样,她宁可现在开始就疏远狄雪鸳,也不要来日被背叛後伤心。
狄雪鸳的怒气在楚淳嫣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後全数消散,看来楚淳嫣似乎是有原因疏远她的,她仔细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她生气了?
见楚淳嫣不理会她,狄雪鸳不由得想着,如果把她见到皇上的事说了,会不会让楚淳嫣更不开心?因为她是那麽期待能入宫的啊!
但她今日来,就是准备要与楚淳嫣将话说开的,她得弄清楚楚淳嫣为什麽要生她的气。
而且为了出宫,她已有了初步的计划,可是她这地位不高又不受宠的秀女,要想将消息传出宫去,可比登天还难,但楚淳嫣不同,她未册封前便受太后及皇上喜爱,和母家人联系定要比她容易,再者,她父亲只是小小县官,哪里能有楚家的人脉,未来也定会需要楚大人的相助。
「嫣姊姊,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希望你能为我保密。」
「你说说看,我考虑。」
「前几日,雪鸳见到皇上了。」
站在一旁服侍的玲珑想到狄雪鸳奉承皇上的模样,一脸不屑的嘲讽道:「狄姑娘说不喜欢皇上,倒是先见到皇上了。」
楚淳嫣抬起手,制止了玲珑,由於狄雪鸳主动告知,她的愠意反而少了些许。「见到皇上是喜事,为什麽要我保密?」
「或许在皇上的眼中,我的确是很开心吧。」
在皇上的眼中是开心的,这话的意思是,难道狄雪鸳本人并不开心?楚淳嫣渐渐的从狄雪鸳的脸上读出了不寻常,「把你来要说的话全说了,我替你保密便是。」
「姑娘!」玲珑忍不住喊出声,她家姑娘怎麽就这麽傻,亲眼看见狄雪鸳言行不一了,还信她?
狄雪鸳看玲珑那模样,虽不明白她们主仆原先在气她什麽,但她看得出来楚淳嫣已多少消气了。
「我对皇上虚与委蛇,是希望保我可以不进後宫,即便进了,也能得了时机出宫,能在皇上册封前出宫最好,如果不行……我得请嫣姊姊母家相助。」
楚淳嫣轻蹙娥眉,狄雪鸳这话,倒与她先前的态度相去不多,不禁认真考虑起来。
倒是玲珑,她可没那脑袋思考其中原委,口气仍旧不善,「姑娘说得好听,如果是骗我家姑娘,助您在後宫站稳脚步呢?」
大概是因为自己先一步见了皇上,让玲珑为主子不开心吧?狄雪鸳也没和她计较,继续说正事,「嫣姊姊,您是雪鸳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楚伯父也比我父亲拥有更多人脉足以助我,就算是想着雪鸳在选秀时帮了嫣姊姊一把吧,嫣姊姊就助我一回,可以吗?如果雪鸳真背叛了嫣姊姊,至多就是後宫里多一个女人争宠而已,後宫争宠的女人多得是,嫣姊姊早一步看清了雪鸳的真面目,又有何损失呢?」
楚淳嫣虽不明白狄雪鸳有什麽计划,但是她自小就聪明机灵,而且……看她这般想出宫的表情如此真切,不像是在说谎,便道:「罢了,我助你便是。」
玲珑见自己的傻主子竟然答应了,气恼地指着狄雪鸳对自家主子道:「姑娘,你忘了她在皇上面前的那副模样吗?」
至此,狄雪鸳总算知道楚淳嫣气她的原因了,楚淳嫣不是善妒之人,多半是见她在皇上面前奉承的模样,认为她言行不一,不过这麽一来,她反倒放心了。
「嫣姊姊除了对雪鸳见过皇上的事保密之外,他日嫣姊姊见了皇上,不管发生再令嫣姊姊震惊的事,即便可能是杀头的大事,嫣姊姊都要对那日所见保密,嫣姊姊可否答应我?」
「杀头大事?什麽事这麽严重?」她语焉不详的话让楚淳嫣很疑惑。
狄雪鸳只是笑着说道:「嫣姊姊颇得圣宠,雪鸳猜测秀女册封的第一日,皇上肯定便会召幸嫣姊姊,届时,嫣姊姊便会知道了。」
十日教导期满,新选的秀女入了後宫。
祖制规定,後宫在皇后之下可设一贵妃、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及八十一御妻,但历代皇帝并不真的会选这麽多女子入宫,当今皇上除了皇后以外,五个妃位多悬,嫔位也尚未补足。
楚淳嫣果然未入宫就得皇上宠爱,立刻封了她九嫔之一的昭容,而狄雪鸳只被封了二十七世妇中的美人,但其下并无才人及御妻,所以狄雪鸳算是後宫之中地位最低下的妃嫔。
得太后青睐,狄雪鸳及楚淳嫣还同住一宫,名为浴馨轩,楚昭容为嫔,自然是一宫主位居於正殿。
浴馨轩尚有东西配殿可为妃嫔居所,狄雪鸳选了东配殿居住,因为东配殿有独立的小花园,虽比不上正殿前的花园华美,倒也小而精巧。
只是两人才刚安顿下来,就有一宫人来报,要楚淳嫣准备,皇上指了她今晚侍寝。
初次召幸的後宫女子不在自己的宫中迎接皇帝,得被送入皇上居住的颐德殿服侍。
狄雪鸳也为她高兴,但仍十分慎重的附耳提醒她,绝对不能忘了保密一事。
那夜,狄雪鸳在东配殿的花园里赏月,巧心也跟着,虽然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对月吁叹,但也对主子的封号有些怨言。
「那日皇上还一副那麽喜欢美人的样子,怎麽就只封了美人呢?连那个小小县丞之女的沈美人,居然也配跟美人一样位分,封她个御妻采女就很看得起她了。」
「多嘴!我的家世就好吗?知县也不过比县丞高了一点。」
巧心被斥,只得住了嘴,虽然不敢再说,但一脸就是为主子心疼的表情。
狄雪鸳又是长叹一声,仰望着月色,哀怨的道:「封我什麽都不要紧,他心里有我就好了。」
这下巧心可瞪大眼了,美人不是说不喜欢皇上吗,怎麽现在又会如此对月诉说情衷?而且今晚召幸的明明是楚昭容,但刚一入夜,美人就换了这身漂亮衣裳,她问了美人为何打扮,美人告诉她,打扮自然是给该看的人看的。
可是这该看之人是谁?有谁会来吗?
上官震宇原本正想着要用什麽方法才能私下与狄雪鸳见上一面,必要时可能得暗闯她的寝殿,然而当他来到东配殿时,就见到她人在花园里,身边也只有巧心服侍,倒让他省事多了。
他知道皇兄不喜欢狄雪鸳,却没想到他还真的只封了她美人,而且皇兄果然耐不住性子,立即召了楚淳嫣侍寝,她们姊妹俩同居浴馨轩,狄雪鸳若对他的情意是真的,见自己得此封号又没奉召侍寝,心里该有多伤心?
今夜皇兄临幸了楚淳嫣,他是不该出现在狄雪鸳面前,但自从那日见了她,他回王府後便对她心心念念,如今又见她如此伤心,怎能不现身?
「在怨我?」
狄雪鸳一听到上官震宇的声音,脸上的愁容立时消散,她屈膝行礼,起身後,却还是垂首不语。
上官震宇觉得有异,以指托住她的下颔,让她抬起头来,才见她泪眼潸潸。「怎麽又哭了?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
「臣妾以为皇上不喜欢臣妾了。」
「不是说了要你别胡思乱想。」
「因为皇上今夜……没召幸臣妾……」狄雪鸳越说越小声,垂首看不见的娇羞,全因为红透了的双耳而露了馅。
「我以为你要说的是我只封你为美人。」
「臣妾才不在意被封了什麽,臣妾在意的只有皇上喜不喜欢臣妾。」
「如果不喜欢你,怎麽会在下半夜就溜出颐德殿来见你?」
狄雪鸳虽然因为这句话开心,但也不免有丝顾忌,「可是……这样嫣姊姊她……不会伤心吗?」
「她睡得很熟,不会知道。」
「那就好!」她开心地微退开几步,旋了身子一圈,「臣妾为了等皇上召幸,特地换上这套衣裳,本以为皇上看不见了。」
她这话让上官震宇又是一阵心揪,他上前托起她的手,把他准备好要送她的手钏套在她的腕上。
「这是……」狄雪鸳看着手钏,若说它是珊瑚,手感却似玉,但若说它是赤玉,颜色又更显得红艳。
「这是血玉,是赤玉之中的极品,我知道你今夜定很伤心,特地带来弥补你的。」
「皇上能来,臣妾就不伤心了。」
「以後我每次见你都会送你一物,让你一次次期待见我。」
「皇上不送臣妾礼物,臣妾也会想念皇上的。」
上官震宇知道不该逾矩,但情已至此,他终究还是将狄雪鸳给搂入了怀中,初初她有些推拒,他硬是不放手,最後她也依了他。
他抱着她,与她一同赏月,方才摸她的手便觉得比一般女子冰凉,如今拥她入怀,才发现她的身子也冰凉。「以後夜里别到花园来。」
「不到花园来,今夜就见不着皇上了。」
「想见你,我会闯进寝殿去看你。」
「皇上怎麽用闯这个字呢?」
「在能光明正大见你之前,我都得用闯的。」
「皇上还在身不由己的情况吗?」
「是,但是很快的,我就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你信我。」
「臣妾相信,那麽……臣妾就每夜把宫人遣开,只留巧心服侍,等着皇上来找臣妾。」
上官震宇低头见她娇羞的模样,一时情不自禁吻住了她。
巧心捂着嘴窃笑,识趣地背过身子不看。
狄雪鸳本是被吓得全身僵硬,推拒了他几下,他却不放开她,她到底还是沉溺了,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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