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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赐宝《药娘手握千金方》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21-12-22 12:59
标题: 赐宝《药娘手握千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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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药娘手握千金方》
作者:赐宝
系列:蓝海E112301-E112305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1年10月22日

【内容简介】

重生前她因千金财富,遭算计家破人亡;
重生后她靠千金药方,搏一场泼天富贵!

周蓁蓁觉得自己过去就是人傻钱多、被爱冲昏头,
幸好她终于醒悟,不会再让大伯一家算计她的嫁妆与婚事,
如今她身边被收买的下人得处理,被教坏的弟弟得导正,
还有那个被上天宠爱的族妹周盈盈得应付,
纵使自己不过是书中一配角,也要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
她先设计取回去世娘亲被盗卖的嫁妆,解除价值三万两白银的交易婚约,
靠着一纸安宫牛黄丸的药方与超越时代的制药技术搏出名声,
她将一切算得好好的,却没算到自己引起某位京城贵公子的兴趣,
这不在计划内的交集,竟意外将两人未来的命运连在一起……

认识出身京城第一世家的袁溯溟,她周蓁蓁算是体会了抱大腿的好处,
世家姑娘找自己麻烦,转头家里贡茶的资格就被袁溯溟撤销,
她想帮弟弟寻名师指导课业,他义不容辞引荐自己的恩师,
她感谢他的好意,却只能拒绝他的心意,
偏生这人玩一手以退为进,不在乎被拒,始终将她放心上护得紧紧,
远在京城也能替她运筹帷幄,让忙于制药事业的她开始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然而人红是非多,她的制药厂与药品大受欢迎引来觊觎,
族兄因此遭对手污蔑剽窃药方被捕,她药庄开业当天就被官府查封,
眼看对手背靠京城世家又联合官府,意图将他们周家打落谷底……

周蓁蓁和她七哥都被沈家诬陷入狱,她除了找好一流讼师,
还和族中长辈商量演戏,坑对方买下自家囤的犀牛角狠赚一笔,
又公开和沈家抄袭他们的山寨药墨比试,最终获得竞争贡墨的名额,
而她的药丸吃死人案件更不用紧张,神队友袁溯溟及时带着圣旨赶到,
同种药丸可是救了太后一命,指不定能成为贡药,不可能有问题,
他还逮着想要偷偷焚毁尸体消灭证据的沈家人,证明她的清白,
她不但能够全身而退,连带着她的药厂和药庄生意因此更加火爆,
至于那些意图伤害周家之人就等着倒大楣吧!

周蓁蓁去看望外祖,莫名化身危机处理专家,
可恶的官商勾结窜改合同,想趁机搞垮外祖家的药材事业,
面对破产危机,她表面上让两位舅舅到处筹钱,
私底下拿着大表哥发想的贷款融资方案和钱庄谈判,
外祖家不仅借到足够的银两,对方钱庄事业也扩大发展,
对于这种恶性竞争,她向来秉持着人坑她一文,她就坑人一两的原则,
让坏人误以为外祖家多年前购买的山头有金矿,
使计拐他们高价买回,再将这笔钱捐给正在救灾的太子,
不但换来太子这个靠山,还让外祖家得了御赐「仁义之商」匾额,
她这边忙着和坏人斗智,袁溯溟那边也没闲着,和她频繁通信表情意,
随时支援帮忙抽调人手,更重要的是请家人到她家提亲……

搞了半天,原来周盈盈也是冒领贺灿救命之恩的人,
那么第一世她周蓁蓁为此名声尽毁、嫁做填房,不就全拜周盈盈所赐?
且她不只冒领救命功劳,连过世婶子托付代管的银子都敢挪用,
同为周氏一族却一再生事,自己若是不回敬一番,岂不枉为周蓁蓁!
这贺灿夫妇二人,说来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一个总想着对付她周蓁蓁,一个老爱针对她的丈夫袁溯溟,
甚至波及无辜,设局陷害袁家的人,要以通敌叛国之罪治他们袁家!
好啊,爱玩布局这一套是吧?
他们就来一记局中局,叫贺灿一步步深入其局而不自知大祸临头……


  第一章 恍惚回到第一世

  白墙绿瓦,绿荫葱葱,亭台楼阁,古韵古香,这是周蓁蓁偶尔午夜梦回时依稀会梦到的景象。

  「周六姑娘?」陈粲声音中有着淡淡的疑惑。

  他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来,但此刻周蓁蓁面上沉默,心中却是一阵无言。

  不明白为何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的她一睁眼就回到第一世的家?眼前这些人更是早已渐渐淡出她的记忆,毕竟余生有限,要留给予她带来愉悦的人不是吗?

  看看陈粲此刻襆头长裰的学生装扮、他身边的同窗徐汜,还有周遭默默看着他们的人,这一幕真是莫名的熟悉。

  她似乎回到了与陈粲最初相见的那一幕?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当初那枚玉佩。

  这一幕在她的记忆中,应该发生在好几十年前了吧?

  她之所以还记得,只因第一世的悲剧皆从此刻开始,她曾无数次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

  她现在是有了读档重来的机会吗?

  此刻,所有人都屏息等着她的答案。

  眼前清俊绝伦的少年郎,尚未长成日后朝堂上只手遮天的大人物,他看过来的视线中含着一丝淡淡的紧张。

  这一幕,真是大型的诈胡现场,所有人都希望她赢,所有人都希望她点头。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犯蠢。

  「姑娘,陈公子手上的那枚玉佩正是您遗失的那一枚呢,您快认回来啊!」贴身侍女云真低声催促她。

  周蓁蓁又是一阵恍惚,当时自己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含羞带怯地认下了玉佩,顺便默认了是他口中的救命恩人,冒领了别人的功劳。

  后来她才知道,被她冒领了功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七妹。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谎言终究有被揭穿的一天……

  可惜她当时恋爱脑,犯蠢得彻底。

  「周六姑娘,救命之恩,不胜感激。那日一别,我找了你很久……」

  「等等——」周蓁蓁打断他,「我确实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但是……」

  「姑娘——」云真急急唤她。

  周蓁蓁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眸色一冷。

  啪啪!她甩了丫鬟两巴掌,「没规矩的丫头,连主子的话都敢打断,我看是我平时太松懈了,让你都认不清自己的身分了。」

  她后来才知道,她那枚玉佩被云真偷偷卖了,为了替情郎家还债。此时云真的一言一行皆是在为她自己脱罪,完全不考虑她这个主子。

  云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蓁蓁,在场所有人也都震惊了,特别是周府的人,他们都知道云真是六姑娘奶娘的女儿,算是一起长大,平时有多得宠,在蒹葭馆里几乎是半个小姐一般的存在。

  陈粲恍惚,陪陈粲前来的徐汜也是面有异色。

  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她莫名地爽快了,自己的快乐就该建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周蓁蓁才不管这些人怎么想的呢,果然,巴掌还是甩在别人脸上才让人心情爽快,声音又好听。

  「周六姑娘……」陈粲握着玉佩的手骨节分明,此刻只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救命恩人。

  对于陈粲,说实话,周蓁蓁的心绪很复杂。

  他们因为一枚玉佩的错认而结缘,可惜却是孽缘。陈粲一开始要找的人就不是她,是她贪图男色,冒领了她七妹周盈盈的功劳,让他们有了交集。

  但是,错误的开始,是结不出善果来的。

  后来得知真相,他没有对她恶言相向,只是避而不见,亦未落井下石。

  可这于当时的她来说无异于天塌,还有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

  想到这些,周蓁蓁秀眉微蹙,那段经历对她来说已经事隔多年,至今想起都感觉难以释怀,如同经年的伤疤,若非必要,只会漠视当它不存在。

  「陈公子,我刚才想说的是,我确实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但是你手中这枚玉佩不是我的,你口中的救命恩人也不是我,我甚至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沉默,这么诚实的吗?

  她的话,让陈粲颇为失落,他抬眼看向周蓁蓁,真的不是她吗?

  周蓁蓁迎上他的目光,朝他点了点头,眼中古井无波,「事情既已解释清楚,那七哥,我就先回蒹葭馆了。」

  再刻骨铭心的感情,经过了几十年之后皆已释怀,她能说这几句,皆因感念他当初不曾落井下石,但也无意与他再生纠葛。

  周宸点了点头,其实听到妹妹否认陈粲手中的玉佩是她那枚时,心中不是不遗憾,陈粲是真的很优秀,连县尉大人都曾断言此子非池中之物……

  周蓁蓁刚转身要走就被叫住了。

  「等等,周六姑娘,在下是真的想找到那位救命恩人。你说你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你能说说这玉佩的来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她是知道的,但她为什么要说呢?她看起来像是日行一善的人吗?别以为她刚才的和善就能任他予取予求。

  她的话让陈粲犯了难,他何尝不知道这可能只是托词,但人家明显不想说,他又奈之如何?

  陪着陈粲一起过来周家的徐汜侧目,周蓁蓁这态度,前后变化也太大了点。

  第一面时,不出他所料,他看着周蓁蓁一见着陈粲的痴迷,徐汜对此并不意外,陈粲虽出身农家,但长得太俊了,周身的气质也不像是土里土气畏畏缩缩。

  而且农家的孩子早当家,在陈家,陈粲早已当了半个家,逢家中大事不决之时,陈父每每都会徵询陈粲的意见或者建议,所以他身上有一股沉稳担当的气息,而且腹有诗书气自华,再配上俊朗且棱角分明的外貌,在他们书院中亦是佼佼者般的存在。

  女子见之爱慕,徐汜觉得太正常了,但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周蓁蓁整个人从痴迷中抽离出来,变得冷酷无情,她手上明明有那么相似的一枚玉佩,若说其中没有关联,他才不信呢。

  这枚玉佩他之前参加宴会时见周蓁蓁佩戴过,这也是他今天会陪陈粲来周家相询的原因。偏偏她连这点都不肯告知,呵,女人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子闻兄,周六姑娘既然不愿意告知,那便罢了吧。」徐汜一开口,一顶大帽子便朝周蓁蓁扣了上来。

  见到徐汜,周蓁蓁眸光一冷。比起陈粲,徐汜更令她厌恶,可以说这一切皆因他而起。

  等她冒领功劳的真相揭开之后,连陈粲都不曾过分苛责于她。偏偏徐汜上窜下跳,指责她不知廉耻,将她为数不多的名声败个一干二净,以致她后来不得不嫁与他人为填房。

  可以说,她一生悲剧的开端都缘于此子之手。

  也是到了后来,她才弄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一切皆因他当时已经恋慕上她七妹周盈盈,他为了打压她,极尽所能地夸大事实,意图将所有的错推到她身上,就是为了掩盖自己曾犯下的错误,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伪君子。

  「蓁蓁?」周宸也觉得他这族妹妹的回话有些许不妥,太简洁了,别人听了只会当她推托。

  「七哥,我这玉佩是从珍宝阁买的,我哪里知道它是不是有相似的啊。」

  周蓁蓁这话没问题。

  陈粲颇为不好意思,「周兄,周六姑娘,对不起,是我们想差误会你了。」

  周宸道:「无事,说开了就好。」

  周蓁蓁没有说话,径直往后院走去,经过徐汜身边时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周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周蓁蓁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蒹葭馆,至于后续她七哥如何招待和打发陈粲徐汜二人的,她懒得去想。

  蒹葭馆和记忆中相差无几,周蓁蓁一到,奶娘冯氏就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累了吧?」她往后觑了一眼,女儿云真委委屈屈地跟在她家姑娘身后,她刚刚接到消息说姑娘发作了她女儿,具体原因暂时不得而知。

  周蓁蓁嗯了一声,「这几日我不想见到云真,将云喜调上来,提拔到一等丫鬟的行列,接管云真手上的事务。」

  对待吃里扒外的仆人,周蓁蓁这手段简直简单粗暴,而且还很打脸她奶娘。

  对蒹葭馆的众奴仆来说,周蓁蓁这道命令不亚于平地惊雷,六姑娘不仅甩了云真两耳光,还要罚她?他们纷纷寻思是不是云真哪里得罪了六姑娘,要罚得这样狠?

  云真委屈得想说话,但见她娘冲她缓缓摇头,这才罢了,掩面退至一旁。

  冯氏心一沉,对着云真就是一阵斥骂,「定是你这些日子太过散漫,伺候主子不周,还不快去厨房将主子要的点心果脯端上来?」

  这是要赔罪说和的意思啊。

  云真一愣,然后连连点头。

  周蓁蓁懒得理会她们之间的眉眼官司,「不必了,且按我的说做吧。」

  这话拒绝了她奶娘的说和,一时间,冯氏的脸色有些难看。

  周蓁蓁没有多作理会,而是自顾自地沿着蒹葭馆走了两圈,不时摸摸这个缅怀那个,心神都沉浸在回忆之中。

  其实她这样是有些异常的,但下人都躲着她走,虽觉得她的行止有点怪,可不敢露出异样来。

  他们这主子原先的性子就敏感易怒,加上刚才连最亲近的婢女云真都发作了,不敢惹、惹不起。

  「姑娘,您这是在找什么?告诉老奴,老奴帮您——」冯氏试探着开口。

  周蓁蓁看了她一眼,回了一句没什么,将她打发了,径直在院子里的摇椅坐下,看着爬满了墙头的蔷薇花出神。

  随着这一草一木被她抚摸过确认过,她才渐渐回过神并确定自己又回到了第一世周家的事实。

  康靖年间,安庆府庐江郡枞阳县周家坊,他们周氏族人聚族而居。

  周家在安庆府是大姓,耕读传家,族中置族学,读书种子不绝,子孙相继投身举业,经营百余年,在庐江一带声望不低。

  通晓历史的人大概都会知道,望族出汝南——天下着姓必称周氏。

  汝南安城周氏都是西汉汝纹侯的后裔,汝纹侯生十子,徙于安城。

  在后世,汝南周氏与吴兴沈氏、会稽顾氏、陇西李氏、东海陈氏、中山张氏并称六大世家。

  而周氏有一支因战乱而迁徙至安庆府庐江郡。

  前世,周蓁蓁捧着正史野史看,都觉得他们周家在安庆府庐江郡这一脉很接近史说,而汝南确实也有周氏望族,是他们的本宗。

  很可惜的是,康靖并不隶属于五千年文明中的某一个朝代。他们周氏一族,不管是汝南本宗那一支还是他们安庆府这一支,都不如她前世所读史书之煊赫。

  她所知所学的朝代与名人跟前世的历史是有出入的,这曾让她非常迷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第一世是她凭空想像的。

  后来接触的资讯多了,她也渐渐释怀,她所处的第一世,大概就如同前世所说的平行空间一样的存在吧。

  直至后来她无意中读到一本话本,不,前世该称小说才对,看了那小说她才恍然大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正是那本小说开端不久。

  从文中不难看出,作者设计的背景确实沿用了历史上的安庆府庐江郡枞阳县周家坊,只是用了大为小之以大言小的手法,截取缩小并做了一些修饰使之成为文中的背景。

  庐江郡在江浙一带而言,名人荟萃,大小家族林立,真可谓卧虎藏龙。

  他们周家在庐江算得上是一流的势力,但近年来,他们周家遭遇的灾难颇多,隐约有往二流下滑的趋势。

  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应运而生,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七妹周盈盈,小说写的是她波澜壮阔的一生。

  男主不是别人,正是陈粲,陈粲的身分并不仅仅是农家子那么简单,此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还有另一重身分,包括他自己。

  而她作为女主周盈盈的族姊,在小说里不过是一个小配角,平时没有存在感,只在需要她推动剧情,为男女主感情线事业线增砖添瓦时才会出现。

  而从那本小说中,她拢共出现的次数也没超过五次。

  她那七妹在今日之后不久就知晓她冒领自己功劳一事,只是一直隐而不发。

  后来陈粲越来越优秀,眼见着陈粲与周蓁蓁即将成亲,彼时周盈盈也经历了一些事,正郁郁寡欢。

  最后是周盈盈的贴身侍女看不下去了,跑到陈粲面前揭穿了周蓁蓁冒领族妹功劳的事实,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后面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周盈盈早已声名在外,庐江双姝的名号,其政治价值要比自己这默默无闻的周氏女高得多了,加上救命恩人的身分,两人后来结成了连理。

  而她名声有损,不得不远嫁一年逾四十的偏远县令为填房。

  她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三十,膝下育有一子,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消息传回周氏一族,换来几声叹息。

  对此,已是小九卿夫人的周盈盈很是愧疚。

  想到这些,周蓁蓁一度面无表情。

  在小说里,周盈盈的一生,真的可以称得上波澜壮阔。

  小说里,她族妹先是平息族中内乱,再斗宿敌,让周氏一族避免被众家族瓜分蚕食的危机,并在他们周氏族人和族长那里挂了号。

  在祭拜宗祠的时候,她是女子中的表率,宗祠之前有她一席之地,甚至可以出入明德堂,与周氏男丁一起议事,周氏一族中姊妹的婚嫁,她亦能说上话。

  此等殊荣,在女子中,自他们迁族至此的两百多年里,并不多见。

  偏偏如此奇女子就生在他们周家四房,怎不教他们这一房的长辈欢欣鼓舞?可惜啊,周蓁蓁永远记得,经周盈盈插手的姻缘,嫁得好的不多,大多数都不好。

  对于书中所写她的功绩,周蓁蓁不置可否,小说毕竟只是小说,从她的经历来看,周盈盈的功绩是被夸大了的。试想,如果一个家族沦落到只靠一个女人力挽狂澜,而无其他族人支应,那就太可悲了,但周家明明就不是。

  不可否认,身为男女主角的两人,注定了人生不凡,经历的磨难比旁人要多一些,当然也多了不少机遇,并拥有好的结局。

  但她周蓁蓁现在又回到周家,什么男主女主的她不管,且由他们自己折腾去。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改变他们姊弟三人的命运!改变大姊和自己早逝的命运,好好教导弟弟周宪成才。

  就在这时,下人小声提醒,「六姑娘,萱北堂来人了。」

  周蓁蓁坐在院中发呆,冯氏不敢让她离了伺候的人,故安排了人随侍在旁。

  周蓁蓁回过神。

  「六姑娘,七姑娘回来了,老安人唤您过去说说话,凑趣一番。」来人陈嬷嬷弯着腰陪着小心说。

  周蓁蓁扫了陈嬷嬷一眼,然后站了起来,「走吧。」

  来人口中的老安人正是她的祖母,她祖父早逝,她祖母是因周盈盈的父亲也就是她大伯的请封才有了安人的封号。

  陈嬷嬷吓了一跳,先前在宸七少爷跟前发生的事她也有耳闻,六姑娘狠狠发作了云真,刚一进蒹葭馆,院子里的气氛也是一片凝滞,她还以为这次多少要吃点六姑娘的脸色,却不料她如此爽快。

  她一踏出院门,伺候她的另一名一等丫鬟云霏在冯氏的示意下立即跟上,而不是她刚刚提拔上来的云喜。

  周蓁蓁扫了一眼,没作声,心中却冷笑,这是还想哄着她收回成命呢。

  对于她奶娘和云真的命运,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此刻心神更多的是放在即将打照面的祖母何老安人和周盈盈身上。

  周蓁蓁所在这一房正是周家四房,在周家七房中,四房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存在。她娘三年前逝世,留下她还有一个姊姊一个弟弟,姊姊已经出嫁,弟弟在族学,亲爹尚未续弦。

  此时的周盈盈,刚刚与沈氏一族嫡女沈君瑜一起被人赠予庐江双姝的雅号,在庐江这一带都略有薄名。

  周蓁蓁算了算时间,如今是康靖二十七年,一切都刚开始不久,有些遗憾还来得及避免。

  她们一靠近萱北堂,里面就传来阵阵笑声,陈嬷嬷觑了周蓁蓁一眼,她面无表情,连脚步都不带停顿的直接就走了进去。

  周蓁蓁到了萱北堂,自有丫鬟进去通报,听到她就在门外,花厅里的动静都小了点。

  「让她进来。」

  这是记忆中她祖母何老安人的声音。

  丫鬟打起坠感很好的冰丝帘子,请她进去。

  周蓁蓁进去时藉机扫了两眼,首座上是她祖母,其余人是其他房未出阁的姑娘,无一例外的是,她们与周盈盈的交情不错。

  「六姊,你来了,快请坐。」周盈盈说着就要起身将自己的位子让给她。

  周蓁蓁制止了她,「不必了,我坐旁边就可以了。」

  周盈盈的位子当然是极好的,临窗大炕,姊妹们都坐在那处,但她要是真坐了她的位子,在场的人除了她恐怕没一个心里是舒服的。

  所幸她也不习惯众星捧月,况且屋里四角放了冰盆,几处门窗都大开,加上屋外大树荫影,屋内即使人不少,还是感觉挺凉快的。

  她的话引来众人侧目,以往但凡有些怠慢,她不是不依不饶就是生闷气,今天倒懂得退让了?

  周蓁蓁坐下后,众姊妹继续方才的话题,也没人刻意引她加入她们。

  周蓁蓁微微靠着椅背,静静听着,目光虚落在旁边的八宝玲珑鼎上,透过鼎中香料袅袅升起的烟雾,不时地扫上两眼。

  她们主要还是好奇周盈盈近段时间去她外祖家的生活,周盈盈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时周盈盈明眸皓齿,举止端庄,与人笑脸相迎,小小年纪却已有名门宗妇当家主母的仪态。

  周盈盈的外祖家啊……周蓁蓁心中叹息,以前她是听不得这些的,一听就难受。加上年纪小,一难受难免在形色上露了出来,以致于给人落下心胸狭隘见不得人好,容不了人的印象。

  她娘亲出身商户,和周盈盈外祖家相比实在是太拿不出手了。她爹娘那桩亲事,说起来确实是她娘高攀了,一个是商户之女,一个是名门望族有功名在身前程似锦的公子哥儿,门不当户不对,可其中的纠葛却让两人结了连理。

  她娘是嫁进来周家了,但她祖母何老安人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她娘,连带着不怎么待见他们姊弟三人。

  毕竟大伯能给她带来命妇封号,爱屋及乌,祖母多疼爱一些周盈盈也是人之常情。

  偏偏她与周盈盈年岁相仿,周遭的人皆爱拿她与周盈盈相比,从外在条件到内里的修养等等。说实话,当年的周盈盈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她一个未及笄的姑娘,面对那么多人目光里的失望,又缺乏引导她的人,可不就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吗?

  在过往的记忆中,她自己就是个喜怒不定的性子,心思纤细,敏感易怒,归根结底,一切皆因内心的自卑在作祟。

  周家姊妹们发现,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周蓁蓁很安静,安静得教人讶异,以往她必定要凑过来,或者炫耀一下她外祖送来给她把玩的东西,或者插话发表一些自以为新颖独到的观点,徒惹人厌烦。

  这样的安静太不像她,以致于姊妹们频频将目光投向她。

  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对周蓁蓁而言已经几十年未见了,她需要花点时间来梳理。

  「蓁姐儿,你七妹妹从她外祖家归来,给你们分别带了礼物,这是你的,还不向她道声谢谢?」

  何老安人似是才想起来这么一遭,在她的示意下,丫鬟递过来一只木盒子。

  周蓁蓁接过看了两眼,是一副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磨制的棋子,图个意趣,不值什么钱,她过一下手就递给身后的云霏。

  她娘是商家女,家里豪富的那种,周盈盈从外祖家拿回来的礼还入不了她的眼。

  周盈盈无意中看到她的举动,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过了三刻钟左右,何老安人觉得乏了,便将她们打发了。

  第二章 教训弟弟

  小姊妹们三三俩俩地结伴往外走,周蓁蓁慢吞吞地落在后面。

  云霏一脸踌躇,周蓁蓁无意中看见,道:「有什么事就直说。」

  她的声音淡淡,只有自己知道心中压抑的不耐,她可没那么多精力去琢磨一个婢子的想法,要不是知道她还算忠心,手上也没趁手的人可用,周蓁蓁也不会让她继续占着大丫鬟的位置。

  「是这样的,刚才云雨来报,说宪少爷又调皮了,不知道怎么捉弄先生的,气得曾老夫子正给他罚跪呢。」

  云霏提到她弟弟周宪,周蓁蓁脸色一变,她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抬腿就往他的院子走去。

  周盈盈她们在前面说着话,她正和六房的周秀秀说着明儿一早前去看望她母亲的事。

  周蓁蓁的脚步顿了顿,周秀秀的母亲郑氏,她都称泓大婶子。

  郑氏也是六房的当家夫人,为人宽和良善,时常接济族人或者周边的贫苦百姓,可惜身子骨一直孱弱,之前还不幸落过一胎,后来挣命生下一对儿女,身体就更差了。

  如今缠绵病榻半年,已经卧床不起,家中中馈以及手中的产业,悉数交由婆母莫老安人打理。她这次是逃不过阎王爷的召唤了,会在康靖二十七年的七月,也就是中元节那一日撒手人寰。

  周蓁蓁算了算时间,距离现在仅有半个月的时间而已了。说起来,郑氏和她娘亲还挺像的,都是以商户之女的身分嫁入这周家望族。

  莫老安人和何老安人分别是她们的婆母,只不过莫老安人只得一子周泓还有一女,她祖母何老人则是两子一女,何老安人多了一个能干的大儿子,行事还算要脸面,莫老安人则比她祖母品性更差一些。

  总的来说,郑氏和她娘一样不好,不,甚至运道比她娘更差。

  至少她娘死的时候,何老安人也想接管她娘陪嫁来的私产,因为她外祖李家豁出脸面来插手,何老安人要脸,李家最终为他们姊弟三人护住了她娘的私产,只是他们姊弟无能,最终也败光了。

  但郑氏生前死后为了一双儿女诸多的谋算都落了空,只赢得了生前身后名……

  一念间,周蓁蓁就想了那么多,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泥沼,都在挣扎着求生存。

  周盈盈和周秀秀说完事,抬眼就看到周蓁蓁在不远处,看她要走的方向是周宪的院子,略一想便知道她要去那里,于是叫住了她,说要和她一起去看看周宪。

  周秀秀好奇地打量了她们一眼,打过招呼才走了。

  对周盈盈的提议,周蓁蓁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却是不耐烦的,她的心神更多的是放在即将见到的亲弟弟身上。她想尽快赶到白露院,懒得费时间与她争辩,她想去就跟着呗。

  第一世,他们的亲大姊在她出嫁前就去了,她自己则是嫁人后不到十年就去世了。

  她临死前,对周宪这个唯一的弟弟纵然有过担心,但溘然长逝之际,她也无能为力了。

  后来她也是从小说中零星知道,她死后三姊弟就剩下周宪一人,娶的妻子与他也不贴心,孩子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不服管教,他终日买醉,最终抑郁而终。

  还有一点,就是她弟媳望子成龙心切,他们的资产,也就是她娘亲给她弟弟留下的,很大一部分都陆续进了她大伯周溶一家的荷包。

  思及此,她不由得看了旁边周盈盈一眼。

  此时周盈盈正侧着一张柔美的脸蛋,轻声交代婢女什么事情,察觉到她的视线后看了过来,「怎么了?」

  周蓁蓁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继续想着心事。

  对周宪这个弟弟,其实大家都寄予厚望,这里的大家包括她和自家大姊,以及外祖李家。

  李家豪富,发达了之后就想供出一两个读书人来,好庇佑自家以及更换门庭。奈何李家的子孙经商在行,却不是读书种子,没什么读书的天赋。

  李家无奈之下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周宪这个外孙身上。周宪作为她娘唯一的儿子,她和大姊需要他顶门定居,为她们撑腰。李家也需要他立起来,成为参天大树,庇护李家,互为犄角。

  这些话她外祖父不曾说过,只是每每见到周宪不学无术的样子,都是摇头不已外加一脸无奈。

  当时她也不懂事,不明白外祖父对周宪的失望,是到了后来才明白过来外祖父未曾宣之于口的殷殷期盼。

  可是周宪让他老人家失望了,其实何止是周宪,她姊姊和她同样英年早逝,连命都保不住,一样让他老人家失望了吧。

  心思电转之间,她们一行人到了岔道口,越过假山,再不久就能到白露院。

  就在这时,假山后传来两个婢女的声音,她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蒹葭馆下个月要放出去两个姊姊,绿柳,你有机会被分到蒹葭馆呢。」

  太平年间,他们周氏四房伺候的下人也不全是家生子或者买断签死契的,也有签活契的下人。丫鬟们口中即将放出去的两人就是签活契的,蒹葭馆少了人,自然得从别处补充,她们议论的正是这回事。

  「六姑娘脾气阴晴不定,蒹葭馆并不是个好去处,要是能到关雎阁才好呢。」

  关雎阁正是周盈盈所居院子。

  周蓁蓁听了,不由得又看了周盈盈一眼。

  「可不是吗?听说六姑娘无缘无故地发作了云真姊姊,一点情面都不讲,真是一点体面也没有了。」

  「是啊,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提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单说看在冯嬷嬷的面子上就不该这么做,让人寒心哪。」

  周蓁蓁冷笑,她奶娘和云真的体面都是她给的,听这两婢子的意思,当她们的脸面和主子的威信冲突时,她这当主子的还得给她们让道是吧?

  此时,冯氏不知何时正巧来到此处,手里还提着个篮子。

  周蓁蓁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如果还不知道这出戏的用意,那她后来的几十年就白活了。真是厉害了,连她行走的路线都能算到,然后等在这里,就为了让她看这出戏,刺她的心。

  冯氏没有注意到周蓁蓁,兀自冲假山那头的丫鬟喝道:「你们这些贱蹄子,没活干了是不是?改天将你们全都发卖了,省得一个个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

  两个说小话的小丫头一惊,好一会才战战兢兢地出来,待看到周蓁蓁和冯氏还有周盈盈时,双腿一软跪下了。

  特别是看到六姑娘喜怒难辨的脸蛋,她们惊惧得连忙磕头认错,「六姑娘,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咱们这一回吧!」

  周蓁蓁冷笑着垂下眼眸,哪有那么巧合的事,若还是之前的她,搞不好就被眼前的小把戏糊弄过去了,还反过来对奶娘感恩戴德。

  前面说了,她十来岁的时候,内心自卑,性格敏感易怒,还有一点,就是求好求全心态,隐藏型的讨好人格。她武装了一身的刺,其实不过是想获得所有人的认同而已。

  她奶娘不就是想利用舆论,想让她将云真调回身边吗?

  周蓁蓁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掌嘴三十吧!奶娘,你来执行!」两个丫鬟之中,必有一个是冯氏阵营的人或者被冯氏所收买,引导话题的那个就是。

  冯氏一惊,三十掌下去,两人的脸都要打肿打麻了吧?而且六姑娘的反应也不对,难道不该铁青着脸然后跑开吗?

  她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求情,就听到七姑娘开口了,心中顿时一喜。

  「六姊姊,对于下人莫要太过苛责了。」周盈盈犹豫了一下说道。

  「怎么,我罚个下人,你心疼了?」

  周盈盈皱眉,「六姊姊,你能不能说话不要那么冲,态度别那么刺人,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

  「怎么,七妹妹欲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不成?我是受不得丫鬟在主子跟前如此没规矩的,七妹妹既然如此不忍心她们吃苦,不若将她们领回去好了。反正刚刚这两丫鬟说了最想去的是你的院子呢。我保证不会像你一样将手伸得那么长,什么都管。否则的话,我会以为你这是在对即将成为我院子里的丫鬟施恩呢。」

  「六姊姊,你何苦咄咄逼人呢。」

  「你想说我伶牙俐齿尖酸刻薄吧?」周蓁蓁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就要乖张不驯,反正这里隐秘又没外人,她贤良淑德给谁看呢?再说她都第三辈子了,只求活个恣意,即使明朝而亡也不亏,憋着闷气在体内很容易得癌症的,她可是很爱惜身体的。

  周盈盈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的贴身丫鬟荧玉正欲开口,却被周盈盈扬手拦下,「罢了,此事是我多嘴了。她们既然言语间冒犯了你,你爱如何处置就自便吧。」

  周蓁蓁认真地道:「不是冒犯了我,而是她们言语不当冒犯了主子,如果她们论及的人是你,我一样会让人掌她们的嘴的。」

  对此,周盈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六姊姊,我突然想起院子里还有点事等着我,我就不去白露院了。」

  「你随意。」本来她就不想与她同去。

  「奶娘,还不开始吗?」周蓁蓁问。

  「是!」冯氏走到两丫鬟跟前,举起手掌就扇了起来。

  两丫鬟也知道逃不过去,嘤嘤嘤地受罚。

  「奶娘,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周蓁蓁淡淡地问,空着手掌心来扇耳光,戏那么假的吗?

  冯氏动作一顿,顺着直觉加大力道,却心乱如麻。六姑娘话里话外两重意思,一是发现了自己放水,第二重意思便是威胁她年纪大了,可以颐养天年给下面的人腾位置了……会是这样吗?六姑娘什么时候心思这么深了?

  周盈盈走出去几步,这时却顿住脚,微微侧身,「妹妹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六姊姊对我意见如此之大?或者有哪些不当之处得罪了六姊姊,还望六姊姊海涵。」

  「七妹妹想多了,怎么会呢?」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呢?

  周蓁蓁笑看着她们离开,笑意却不达眼底,想起对方后来的行事,周家的姑娘一个个被嫁了出去,她以为是正常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曾想过周盈盈从中掺了一脚?

  思及那些人并不算太好的结局,心中冷笑,周盈盈凭什么决定她们周氏众姊妹的命运?

  三十个耳光打完了,冯氏垂首而立,两个丫鬟瑟瑟发抖。

  周蓁蓁看着周盈盈她们越走越远,对此事没有发话,冯氏她们也没敢催促,静待她的指示。

  周蓁蓁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冯氏。她看起来很蠢吗?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最后还背叛了她,如今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还人心不足,怎么不上天呢?

  周蓁蓁的视线有些吓人,冯氏不明所以,心中惴惴。

  「奶娘,你是不是对我处置云真一事很不满?」所以才设计这么一出?云真被罚去厨房只是第一步,这样的结果都不能接受,以后可怎么办哟。

  冯氏一惊,「奴婢不敢,千错万错肯定是云真她的错。」

  六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不成?要知道这一出戏,她是透过别的婆子安排的,连这两个丫头都不知情呢。

  周蓁蓁很不客气地道:「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了。」

  冯氏心中正惊疑不定,此刻倒是沉默。

  「奶娘这个身分呢,好好珍惜吧,看在你奶我一场的分上,我自不会亏待你。」周蓁蓁没说的是,但也仅限于她了,还想让全家都吸附在自己身上吸血,没门。

  「但你如果想作威作福,这奶娘的身分肯定不够你吃一辈子的。」

  周蓁蓁的话音一落,冯氏的脸色就很不好,她的话初听很隐晦,但落在冯氏这个明白人耳朵里,那是惊雷一般——这是让她别再想捞云真了,不要再有小动作,否则绝不姑息。

  周蓁蓁才不管她怎么想呢,该说的已经说了,若是再为了女儿云真算计到她这主子头上,真的别怪她不念旧情!

  周蓁蓁也知道自己在处理云真乃至冯氏一事上手段过于简单粗暴,但她在出手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也有了心理准备。

  当然她完全可以徐徐图之,但她们何德何能?云真能力不强,将来甚至连最基本的忠心护主都做不到,根本没有调教的价值,在自己这里已经成为了弃子,何须费心?

  许是看到了周蓁蓁的强硬,冯氏心惊之余,当下软和态度,说起了软话来,「姑娘真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嬷嬷老了,或许行事很不合姑娘的心意,但请姑娘看在嬷嬷服侍一场,还有云真这丫头还小性子也未定的分上,原谅她也原谅嬷嬷这回,嬷嬷一定好好教她,让她日后成为姑娘的左膀右臂。姑娘,您就给她一个机会吧,毕竟你俩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呀。」

  呵呵,左膀右臂?她可不敢当,上辈子在她背后捅刀子最多的就是云真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姊妹的贴身丫鬟了。

  或许有人会说,一等丫鬟会背叛,一个巴掌拍不响,主子也可能有错什么的。

  是,云真会背叛甚至将她这主子卖了个好价钱,皆是因为她前途晦暗,但这绝不是身为仆人背叛主子的理由,即使她处境困难,该给他们发的月例那是一两不少,在此期间要求对方忠诚,有错吗?

  至于冯氏说的改,她不稀罕!云真早被冯氏养废了,丫鬟身子娇小姐的心,稍有怠慢或有顾及不到之处就能让她们心生怨恨,有那精力调教还不如培养新人呢,至少新人忠诚她的机率有五成,而云真背叛的机率是高于五成的。

  反正云真她是不会再放在身边用了,而冯氏是奶大了她没错,但这些年也因这层身分得了不少好处。若安分守己便罢了,如若不然……呵呵……

  只是冯氏是她祖母的人,收拾起来有点麻烦,不过她已经在布局,且忍她个几天。

  事情一旦决定下来,周蓁蓁就不会再犹豫不定。攘外必须安内,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没那么多精力浪费在这上头。

  身为闺阁女子,她身边只有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还有若干粗使仆人。明面上能网罗的人才数量有限,不可能因为冯氏,就让云真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呸,她才不是茅坑呢,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

  周蓁蓁来到白露院平日用作周宪学习之处,到了就站在门外没有立即进去。

  屋里,墨汁洒了一地,桌椅还有些歪曲,看来这次曾老夫子气得不轻。

  周宪则梗着脖子像个小犊子一样与曾夫子对峙。

  下人们噤若寒蝉,见了她如同见了救星,都默默地行了一礼。

  「反了反了,我是教不了你了,赶紧去请你们家的大人过来!」曾老夫子气得一抖一抖。

  「那文章我是背不出来,您为什么要动不动地罚我跪?我已经跪三天了,我膝盖疼,跪不下去了。」

  周宪稚嫩的抗议声传出来时,周蓁蓁心中忍不住一酸,这是她的胞弟啊,甭管他再没出息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一直就被这半吊子水的夫子折辱着,她竟然从未察觉!

  周蓁蓁永远记得,这曾老夫子正是她大伯娘谢氏请来的!

  曾老夫子冷笑,「背不出文章来你还有理了?」

  背不出文章就要跪吗?周蓁蓁怒了,收拾好情绪之后,她弹了弹衣袖,准备进去。

  周宪警觉地朝门外看去,见了周蓁蓁也只是撩了撩眼皮,「你来啦?」曾老头叫嚣着要请长辈,白露院的人估计扛不住,没敢去请他祖母,倒通知了他亲二姊过来。

  周蓁蓁一语不发,踏过门槛,随手取了曾老夫子落下的戒尺,在曾老夫子看不到的角度朝他使了个眼色,但周宪这傻子一愣,估计没看懂。

  周蓁蓁无奈,举起戒尺就往他腿上抽得啪啪响,嘴上骂着,「曾老夫子说得对,背不出功课让你跪一跪还有理了?」

  周宪嗷的一声跳了起来,「你发什么疯?」

  周蓁蓁再次朝他使了个眼色,继续抽起人来,动作看似毫不留情,「我让你懈怠功课,还顶撞夫子!」她将周宪往曾老夫子身边越逼越近。

  曾老夫子捋着胡子,开怀地看着这一幕,这小畜生就该狠狠教训!

  周宪一边躲一边嚷,「这关你什么事?」

  周蓁蓁继续道:「我让你气夫子,我让你不学无术!」

  突然她手中的戒尺打偏了,啪的一声落在曾老夫子胸前。

  「嗷,疼死我了!」曾老夫子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当即朝周蓁蓁怒吼,「你干什么!」

  周蓁蓁一脸歉然,「抱歉啊,夫子,手误手误,您老也躲着点啊,我在教训周宪,一直也顾不上您。周宪,你看看,都怪你,躲什么躲,害我打到曾老夫子了!」她提着戒尺又朝周宪扑了过去。

  这时周宪也看出点什么来了,一个劲地往曾老夫子身边凑。

  啪!周蓁蓁一戒尺狠狠地抽在曾老夫子的臀部上,可惜不能打脸,而她抽的那两处地方,以曾老夫子的性格应该是羞于对外人言的吧?

  又是一声嗷叫,「嗷!」这次真的是疼出了眼泪,曾老夫子只觉得臀部疼得差点失去知觉,自从他成为教书先生就没吃过这样的苦,臀部受不住了。

  「你长没长眼睛?尽往我身上招呼,你故意的!」曾老夫子起疑了。

  周蓁蓁眼睛立即红红的,一副被冤枉死了的模样,「夫子,我没有,真的是手误。」她再次看向周宪,「周宪,你这次别跑,乖乖受我几下!」

  周宪一脸嘲讽,「我傻就不跑!」

  「你——」周蓁蓁气得又要上前。

  周宪又往曾老夫子身边凑,曾老夫子这回是怕了,连忙叫住周蓁蓁,「住手,别打了!」

  周蓁蓁依言停住脚步,却一脸迟疑,「可是周宪没背出文章,还顶撞了您……」

  「算了,这次就算了!」曾老夫子真是怕了,这戒尺打人可真疼啊,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拿药酒给擦一擦,肯定红肿了。

  周蓁蓁拒绝,「不行!周宪今天一定要被教训一顿。夫子,为免您再次被误伤,您请出去吧?」好可惜,不能再藉机抽他了。

  她深知做戏要做全套,要是就此罢手,固然是他们占了便宜,但曾老夫子一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其中的蹊跷,现在她已收了些许利息,还得先安抚住他,待日后……周蓁蓁眸光一冷。

  曾老夫子忙不迭地出了门,也无暇分辨她话中的真假,但出了门,他动作就慢下来了。

  周蓁蓁的余光留意到这点,心中冷笑。

  周宪看着她也不躲,以为姊弟俩已经有了默契。

  可惜啊,少年还太年轻了,周蓁蓁深吸口气,考验技巧的时候到了。

  啪!周宪不敢置信,她还真抽他?「你吃错药了吧?」

  「没有,抽的就是你!」周蓁蓁闭了闭眼,逼自己狠下心来。要是当初他出息一点,她和大姊也不至于无人撑腰!外祖父等人也不至于失望透顶,他也不至于人到中年日夜买醉!

  抽他!啪啪啪!

  接连挨了好几下,周宪这下知道他姊是认真的了,他一边躲一边道:「周蓁蓁,你再打我,祖母和爹不会放过你的!」

  周蓁蓁面无表情,继续往他下肢抽,「没大没小,不堪造就!任由你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娘亲的期盼?」

  就在这时,周宪的奶公匆匆赶来,见到这个场面,吓得魂飞魄散,当下不管不顾地往周宪身上一扑,替他挡住周蓁蓁抽过来的戒尺。

  周蓁蓁握着戒尺住了手。

  「你走开,让她打,打死我就算,打不死我,等我长大了我弄死她!」周宪看着周蓁蓁恶狠狠地放话,此时也被打出了火气。

  云霏在一旁听着,还有在场的下人们真是大气都不敢出,天啊,六姑娘真的变了。

  周蓁蓁哼他,「今天定让你吃个教训,省得你出去为祸乡里,坠了长辈先贤的名声。」这话主要不是对现在的他说的,这个未来还未发生的锅他先背着吧。

  周宪忍着疼痛,一把将那戒尺拽住,吼她,「你管我?老爹都没管我,你管我?」

  他心中无限委屈,为祸乡里?他哪有?一想到这,周宪眼睛红了,「你说我长大后会祸乡里,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互泼脏水相互伤害是吧?谁还不会了?

  想到上辈子他犯的那些事,周蓁蓁冷笑,为了让她大伯帮忙摆平他犯下的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他们的银钱都搬空了给她大伯娘……纵然有别人设计的原因,但何尝不是自己不学无术自己蠢?

  周蓁蓁面无表情地用力抽出戒尺,然后又被他一把握住。

  「我说你够了啊!你敢再打小爷,小爷弄死你!」周宪怒极,瞪着一双眼,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顽劣不堪的性子显露无遗。

  「那你来,你来弄死我!」周蓁蓁不甘示弱,凶狠地与他对视,「我就站在这,弄不死我我跟你姓!」重生后一直压抑着的戾气全都迸发出来了,此刻周蓁蓁觉得如果还像上一世那样的结局还不如都死了算了,省得活着累人累己!

  姊弟俩对峙着,这犊子,这次她要是气势弱了,以后包准降不住他。

  渐渐的,周宪不敌,他发现他姊是认真的!

  娘的,他姊这个抽人的比他这个被抽的还凶!

  以往姊弟俩纵然也是相互看不上眼,但历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鬼才知道她今天发什么疯,开始还偏帮他,后面却非要教训他一顿不可。他这顿打真是挨了也白挨,自己是讨不回来了,最可恨的是连句道歉也讨不到!

  他咬牙,行,你凶你厉害,怕了怕了,惹不起惹不起行了吧。

  「行了,你揍也揍了,该消停了吧?」周宪一把推开她,自己再后退好几步,离她有两丈远,神情防备地看着她。

  周蓁蓁气也出了,这时倒没有继续揍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看着真像个小可怜。但周蓁蓁一点都不担心,她前世就玩得一手好皮鞭,太晓得如何打出一身看着触目惊心,实则屁事都无的样子,这伤看着严重,其实就是受了一点点的皮肉之苦。

  第三章 郑氏布的大局

  曾老夫子站在门外看完这一出戏,才悄然离开的,看来刚才真是误伤,嘶,真疼,亏大了。

  确定曾老夫子走了,周蓁蓁回院子取了她常用的治外伤的膏药,其实她对这膏药也不是顶满意,因为自己能配出更好的,只是现在时间来不及,只能将就着用了。

  她取了膏药往回走,刚进门就听到林奶公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声音。

  「哎哟喂,六姑娘这当姊姊的怎么下那么重的手?少爷,痛不痛啊?」林奶公看着周宪被戒尺抽出来的又红又肿的伤痕,心疼得直叫唤。

  周宪的脸色有些怪异,痛是一点都不痛,连疼都算不上,他只感觉到麻痒。

  但他嘴硬,且被抽了一顿,才十岁出头的少年郎自尊上过不去,「她才不是我姊,那曾老头辱我骂我,三天两头罚跪,她也不管,只会不问青红皂白地抽我!」说着说着,不由得红了眼眶,他是真伤心了。

  听周宪提起这个,林奶公心疼了,「少爷,膝盖还疼不?不然让奶公给您揉一揉?」

  周蓁蓁脚步一顿,当她不知道曾老夫子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吗?但臭小子,收拾人不是这样收拾的。

  他此次顶撞曾老夫子,外人只会觉得他忤逆师长,不尊师重道,待曾老夫子出去一宣扬,更会让人觉得他小小年纪就品性不好,不堪教导。

  第一世不就是这样吗?曾老夫子藉着这次被气走一事,姿态拿得高高的,前前后后他们周家和外祖李家赔了多少礼,让他赚足了脸面。

  但最后呢?人家礼是收下了,对于再回来教导周宪一事就是拒辞不受。

  自古以来讲究天地君亲师,有曾老夫子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以致于后来他们再也请不到好的夫子来教导周宪,人家一听他的名字就摆摆手,拒辞不受。

  曾老夫子此次真可谓是踩着周宪上位,但因为他占据道德制高点,这事他们和他讲道理是注定吃亏的,即使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抽周宪这一顿实在是形势所逼,所谓长姊如母,她虽非长姊,但身为他的亲二姊,也是可以管教他的。在别人眼中,这一顿抽打也算是管束或者惩罚了。

  当然周蓁蓁也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她还记得第一世发生了一件事,曾老夫子在不久后就被人给掀翻了。

  周宪挨这顿打落在曾老夫子眼中,应能解一解气,现在只需要曾老夫子暂时闭嘴,不故意在外人面前败坏中伤周宪的名声就好。

  现在且忍他一忍,吃点小亏堵他的嘴,省得中伤周宪太过。若他还想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等她爹或者她外祖父低声下气地去请他,那算盘就打错了,最好还能给他找点事来忙,到时再痛打落水狗补刀就是了。

  周蓁蓁在心里盘算着。

  这时周宪发现她了,还眼尖地看到她手上拿着的药瓶子,当下头一扭,不吭声了。

  倒是林奶公见到她手上的药,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哎哟哟,六姑娘手上的是治外伤的药?奴才给九少爷涂上,俗话说呀,打是疼骂是爱,姊弟俩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过六姑娘,以后有事咱动嘴不动手啊……」

  周蓁蓁看了那小子一眼,「他膝盖的伤才是重点,记得抹上药,然后替他揉一揉。」

  周宪还是不吭声。

  周蓁蓁苦笑,这小子还不识好人心哪,这一顿过后自己肯定要被罚跪小祠堂了,但没办法,谁让她是姊姊呢。

  他要是不挨这顿打,顶撞气走曾老夫子一事,等着他的就是来自祖母的惩罚了,且为了消曾老夫子的气,这惩罚只会重不会轻。

  现在他被抽了一顿,祖母应该不会再严厉处罚他,她等于将会降临到他身上的处罚转移到自己身上。过去她想不到这些,对周宪这个弟弟也不够爱护,不怪他们姊弟感情淡淡。

  临走前,周蓁蓁交代林奶公约束一下白露院的下人,尽量封锁今日的消息。

  从周宪的院子出来,周蓁蓁知道,周宪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一样长成上辈子那样的废物点心。

  现在人还小,费点心思应该还能掰得过来,一旦再大些就难了,但她想接管周宪的教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得先过了她祖母和她爹那关。

  她爹容易,她祖母那关就难了。

  这事得琢磨琢磨,她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反正他们三姊弟就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

  跟在周蓁蓁身后的云霏忧心忡忡,六姑娘对九少爷下那么重的手,何老安人知道了一定不会饶过主子的,冯氏则是脚步轻快。

  云霏提醒了周蓁蓁一句,她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冯氏一眼,连云霏都能想到的事,她奶娘会想不到吗?只不过是心中积了怨而已。

  有了这样的明悟,回蒹葭馆时周蓁蓁故意走得很慢。

  果然,她在半道上就被萱北堂的人叫了回去,得了她祖母何老安人的一顿训斥之后,勒令罚跪三天小祠堂。

  另一边,周盈盈回到自家院子时,她娘谢氏刚和铺子里的掌柜的对完帐,眉头轻蹙,这些铺子的盈利还是少了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能不为银钱发愁。

  她看到周盈盈进来,朝那些掌柜的点了点头,让他们回去了。

  谢氏心细如发,女儿一进门,她就察觉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不像是去萱北堂尽孝后会有的神情,自是少不得过问一二,周盈盈只推说没什么。

  她旁边的荧玉却是一脸愤愤。

  谢氏知道从女儿口中打听不到什么,也不着恼,女儿这样不说嘴不告状才符合大家女子气度呢,况且她想知道什么,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吗?何苦让女儿做那搬弄口舌之事?

  「荧玉,你来说。」谢氏点了点。

  没一会,谢氏就从荧玉那得知了在萱北堂以及出来后一路发生的事,听到与周蓁蓁有关,她不由得对女儿说道:「你和她计较什么?她就是个混不吝的,和她讲道理能讲得通吗?」

  「女儿是诚心为她好才说那话的——」

  「岂知她不领情是吧?」

  周盈盈不说话,可不就是不领情。

  「傻孩子,别和她在一处计较,你和她是不一样的……」深的谢氏没有说。

  得了亲娘的安慰,周盈盈腻在她怀里,「娘,当初祖母让您教导六姊姊时,您要是接手了,在娘亲的教导下她一定长成了知书达礼的模样。」而非野蛮生长,长成现在一副尖酸刻薄不分好歹的模样。

  她婶娘李氏去世后不久,祖母觉得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提出让她娘顺势接手管教六姊和九弟的。

  自家女儿难得的小女儿态,谢氏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笑骂,「小没良心的,你这是想累死为娘啊。为娘要教导你,还要管你两个哥哥,哪还有精力管他们啊。」

  她婆婆不耐烦悉心教养她二弟妹李氏的三个孩子,让她接手她哪肯,这种事吃力不讨好,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是她的错。她又不是没孩子,有那精力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自己孩子身上呢。

  周盈盈被她娘说得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外头有丫鬟在探头探脑,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有事,荧玉便出去了。

  当她回来时,表情很奇怪。

  「什么事?」

  荧玉神情恍惚,「六姑娘无缘无故拿戒尺将九少爷抽了一顿……」

  周宪背不出课文拒绝罚跪顶撞曾老夫子一事还未传到他们耳朵。

  周盈盈一愣,她六姊这是发什么疯?

  谢氏的嘴角微微勾起,真是现世报,想到刚才女儿在她那莫名受的气,顿时畅快了。

  周宪纵然是她的亲弟弟,却也是周家男丁,岂能容她无缘无故地抽打?

  谢氏脸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娘就说了,你六姊那性子,自己都能将自己折腾个死去活来。她的事你以后别沾手,省得惹来一身骚。」

  果然没多久,就传来周蓁蓁被何老安人斥骂并罚跪小祠堂的消息,连前因后果都清楚了。

  听到前因,周盈盈一愣,犹疑地问道:「娘,您说六姊姊有没有可能是故意的?」

  谢氏不以为意地说道:「她哪有那个脑子啊,估计就是恨铁不成钢吧。」不过真是幸运,倒是令周宪躲过一劫。

  萱北堂外,陈嬷嬷准备送周蓁蓁去小祠堂,其实说是送,但和监视差不多。

  「六姑娘,祠堂那边夜里阴凉,云霏没什么经验,要不要让云真陪您?」冯氏小声建议,她心里盘算着,这次云真陪着六姑娘跪三天小祠堂,让云真多担待点,这次的事就算过去了吧?

  周蓁蓁淡淡地道:「奶娘,我看你是记性不好了。」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只想着这事,周蓁蓁心中冷笑,看来自己是怎么敲打她都没放心上吧?

  「我这做主子的,说出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唾面自干的事绝不干。」她是真的厌恶冯氏母女了。

  冯氏脸色一变,「何至于此?」

  「走吧,咱们去祠堂。」

  陈嬷嬷就站在一丈外,给她面子容她交代一些事再去祠堂。

  周蓁蓁与冯氏的话,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再结合今儿发生的事,不由得在心里道,六姑娘和她奶娘之间,闹得有点僵啊!

  周蓁蓁到了之后就径直跪在小祠堂中,陈嬷嬷将周蓁蓁送进小祠堂后就走了,鉴于周蓁蓁过往的表现,她倒不怕她弄虚作假什么的,六姑娘耿直得很,才不会呢。

  陈嬷嬷离开之后,周蓁蓁吩咐云霏拿蒲团。

  有时候做做样子就行,真的跪在这石板上三天,腿都要废了。

  对于她的吩咐,云霏很意外,六姑娘倔强,以往跪小祠堂都是实打实的,什么时候弄虚作假过?

  周蓁蓁当然没有忘记她以前干的蠢事,那简直是自虐,自以为跪得一身伤痕能换来家人的愧疚以及怜惜,但以前她不知道的是,只换来她祖母吐出的一个蠢字。

  云霏很快就弄来了一个蒲团,周蓁蓁跪在上面想着自己的心事。

  头一世,她的性格是真的不好,可以说,连自己都讨厌自己那样的性子。

  为了陈粲,她也曾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但是当她冒领功劳一事被揭穿,与陈粲的亲事不了了之,一切的努力显得那么可笑。于是她开始自暴自弃,嫁人之后仍旧没有醒悟,最后撞得头破血流,不到三十而死,仅留下一稚子,在这艰难的世道里求生存。

  带着记忆重生在前世就是意外之喜了,她没想到自己还有那样的机缘,她出生在一小富之家,兄弟姊妹三人,父母待他们都差不多。她在前世生活了二十多年,大学选的是中药专业,各种知识的薰陶以及时间的沉淀让她渐渐走出了阴霾。

  最重要的是人格渐渐完善和健全,在这之前,她刚刚从上一世的纠缠中走出来,工作上了轨道,正准备接受大学同学的追求,开启新的生活,哪里知道转眼又回到了第一世。

  说实话,她并不想回来,这一世她的生活痛苦居多,快乐太少,束缚也多,哪有前世来得自由啊?但是既然回来了,她也不忤,只可惜回来得有些晚,要是早些年她娘还在的话,她还能想想办法为其延请名医救一救。

  今天的事皆是她故意为之,也是她遵循心意的做法,收拾侍女是真,对周宪恨铁不成钢也是真。当然,她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自然有她的目的,其中之一便是剑指六房的当家夫人泓大婶子郑氏。

  不过她过往的行径在别人眼中向来就是行为乖张,情绪常常阴晴不定,应该没人会想到她另有目的。

  周家七房人,每一房人又有好几户甚至十户之多,汇集成周家坊三四百口人。其中若论女性私产,以她娘李氏和六房泓大婶子郑氏,手中握有的钱财最多。

  在记忆中,泓大婶子,也就是周秀秀的亲娘郑氏,卒于康靖二十七年的中元节。一般人死了就死了,但郑氏不一样,生前布的局在她死后于周家坊掀起了一场风波。

  这场风波的起因,表面上看来是莫老安人趁郑氏卧病在床,让弟弟莫兴家插手接管了郑氏的产业。

  莫兴家本人不擅经营,却有个擅长商道的女婿黄奎,但黄奎利用职务之便将十二处产业全部以半价易手,比如良田十二两一亩的作价六两。

  这些产业中最大的两处卖给了沈家;七处卖给了外人,这些人不是出身世家就是出身望族;剩余的三处卖给了周家人,宗房、三房、七房皆有参与。

  这十二处产业竟是一处生钱的产业都没给六房的莫老安人和周泓留下。

  此事之后,黄奎携着变卖产业而来的十几万两银子失踪了。

  后来,是周蓁蓁在前世看到小说,书中对这事曾提过一些,她结合了所有的情况,方推测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这一场风波是郑氏所设的局,她利用手中十二处产业,将庐江几个世家大族以及周家好几房人都拉下水。她耗尽半生经营所得,以十二处产业为赌注,半辈子经营的人脉为依托,将周泓为父不慈宠庶灭嫡,还有莫老安人插手谋夺儿媳妇私产的行为,在知府夫人、诸位族老太爷乃至庐江百姓跟前,扒得清清楚楚。

  整件事中有个关键人物,既是挑破脓包,也是为郑氏为其子女揭露莫家偷卖他人私产之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康靖二十五年的状元郎,郑氏青梅竹马裴箴的义子,翰林院秘书郎裴华。

  郑氏亲生父母早已逝世,又无兄弟撑腰,若非此人,郑氏私产被谋一事终会是笔糊涂帐,因为牵涉的人太多,且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甚至连周氏宗房都被卷进去,是个天大的丑闻,全部的人都没逃过郑氏的算计。

  莫家中饱私囊并胆大包天变卖郑氏产业一事,看似莫老安人偏袒纵容娘家人的结果,进一步看又像是一起黑吃黑事件,然而这不过是郑氏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想为儿女暗地里保留一笔银钱。

  郑氏费尽心血谋算这一局,将周泓为父不慈,还有莫老安人愚蠢自私贪婪的一面都摆在了明面上。她做这些只为给儿女挣条活路,以及多挣一些傍身的财物,好让他们做个富贵闲人。

  不闹这么一出,这些产业也守不住,毕竟周宕和周秀秀尚且年幼,母亲的产业自然是交由祖母父亲来打理。等他们长大了,还有多少交到他们手上就未可知了,甚至能不能平安长大都另说,做个富贵闲人,已经是郑氏能为周宕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在前世多年方将这点琢磨透的周蓁蓁不得不感叹母爱似海,而她之所以如此重视这件事,是因为这场风波中,郑氏费尽心机谋划了一场,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而这个人就是周盈盈。

  郑氏谋划了那么多,周宕却在莫老安人刻意怠慢和周泓的漠视之下,被一场急症夺走了性命,时间就在郑氏死后不久,尚未出殡之时。

  郑氏所做的一切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裴华才会在愤怒之下一举揭开周氏家族的这桩丑闻。

  在这一局中,获利最多的不是郑氏的一双儿女,而是周盈盈。她在此局中不知道做了什么,得到郑氏的青睐,然后得了十几万两银子的酬劳。

  没错,黄奎变卖产业而来的银子全都到了周盈盈手中,谁也不知道竟是她得到了。也是前世见识多了,周蓁蓁将此事翻来覆去的研究才琢磨出来的。

  一切都有迹象,这也是之后许多年她大伯一家不缺银子的原因。有了这一笔横财,以及利用周宪爱闯祸这一点从她家这只备用银袋子不时搜括来的银钱,她大伯官运亨通,一家子的运道非常好,这还是在她大伯未曾经营地方、不曾刮过地皮的前提下。

  其实她还有个更大胆的猜测,这十几万两并不全是周盈盈的酬劳,而是郑氏约定好让她替周宕周秀秀二人保管的。

  但裴华应该是知情者,他后来还对周盈盈伸过好几次援手,就不知他们是何时相识的?

  周蓁蓁算了算,郑氏的布局应该已经在进行中了吧?周盈盈又在其中做了什么取得了郑氏的信任,她不知道,但八九不离十是与周宕有关的。

  思及此,周蓁蓁心有戚戚焉。

  郑氏临终之前最忧心的莫过于周秀秀和周宕姊弟了吧?

  她抽周宪这一顿,可以说有一半是真的恨铁不钢,另一半则是提醒泓大婶子,稚子若无长辈真心疼爱庇佑,很容易被人搓圆捏扁。

  她做这一切,其实更多是冲着周盈盈去的。是的,她不想周盈盈得到那笔银子,因为她不想落入过去成为他人储备钱袋一般的命运中,不想成为周盈盈成功的踏脚石,她还想改变自己和至亲的命运。

  那就是提前打乱对方的节奏,反正周盈盈也在和诸多势力角逐,自己只是新加入的一方而已,周盈盈手段那么高,应该不会介意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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