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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养妻娇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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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时间:
2016-12-23 17:56
标题:
寄秋《养妻娇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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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养妻娇如花》
作者:寄秋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6年12月28日
女主角:赵铁花(赵紫心)
男主角:天遥飞雪
【内容简介】
请问,有人像她这麽衰小,一穿越来就瘫痪大半年的吗?
幸亏姊姊在现代有练过,身为运动员的她靠着自我复健,慢慢地也能起床走动,
说来原主也可怜,父母双亡的她跟哥哥被本家族人赶出老宅,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她到附近灵山上采山菜也能被她收养只金丝灵猴当宠物,
猴子指点她采灵芝,她补身有余还能上药铺卖钱,
猴子又让她吃蛇胆,有病治病没病得个百毒不侵身,
但这只该死的泼猴,牠怎没说这灵山一草一木都是有主的?
瞧瞧这比天仙还貌美的男人出身江湖最高门派,不缺富贵也不少桃花,
公主爱、表妹追,他审美观却异於常人,京城四美一个也看不上眼,
偏就喜欢她这个甜水村一枝花,一副此山花他栽,她吃了便要留下归他管,
从此满山灵果仙草随她补,金山银山随她花,
喂,人家她志愿是当个小村姑,有几亩地的出息、种些反季蔬菜就很满足,
不包括嫁他这个高岭之花,被说丑配不上他对心理健康多有害,
他想娶她?行,那得讲个门当户对,聘礼六百六十六抬只准送六抬,
但他竟拿她家灵猴猴血去救未来皇帝?!那她舍血救猴就别怪他没娘子娶了……
第一章 相依为命的两兄妹
鸡鸣狗盗……
喔!不,是公鸡啼了。
寅时刚过不久,天蒙蒙亮时分,一道浅金色的曙光从山的那一头透了出来。
天色微亮。
在层层山叠山的陡峭山峦间,垂直的山壁恍若刀劈锥凿,光滑似镜,寸草不生,偶有的翠绿是鸟雀啄食後遗留的种子长成的小树苗,颤颤巍巍的横出三、两尺长。
这片坚硬如铁的石壁下有道淡淡的炊烟袅袅升起,一间泥土混着切碎稻草砌成的屋子有着新土的气味,在微光中一点点的显现,灰白色的泥墙渐渐染成旭日的金黄。
露珠儿滴落,菜园子一片翠绿,青翠鲜绿的展现着最有生命力的绿意,伸展着宽大又翠嫩的叶片。
小屋中间是堂屋,堂屋内有个炕床,炕床前是一张陈旧的四脚方桌,两张木头削成板做成方椅,左侧有一张小供桌,上面放着两面牌位,香炉插上三炷清香,炉前则是三杯盛满清水的供杯。
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屋,一间住着人,一间是厨房,厨房内侧堆着柴,离灶口较远,以免火星烧着了柴火。
很简陋的一间屋子,不是红砖绿瓦,大多以泥砖盖成,屋顶铺的是每隔两、三年要换一次的茅草,下雨时不漏水,仅仅能够住人而已,里头住的是赵铁牛、赵铁花两兄妹,安贫过日。
房子是不怎麽样,但地理位置可好得很,就在山与山之间的高地,自然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风照吹,雨照下,但大风大雨吹不进他们家,因为有山壁挡住了狂风暴雨。
更好的是不愁下雪,两座山的山头几乎相接,山上有巨大的树木遮住落下的霜雪,等落到地面便成了丝丝小雨,让这两个孤苦无依的兄妹不致面对逢冬便雪崩毁屋顶、无屋可住的境遇,得以喘口气。
但是一到冬天还是太冷了,冷得叫人直打哆嗦,全身都快冻僵了,唯二的两条棉被硬到结块,怎麽也盖不暖,去年冬天两兄妹差点被冻死,变成两具无人收埋的枯骨。
赵铁牛十五岁,赵铁花十三岁,他们不是没有亲人,且还是族繁不及备载的大家族,爷爷那辈生了五子三女,他们的父亲是长子,捧香火的,五房人耕种六十几亩地,生活还算富裕。
可是赶走他们兄妹的也是所谓至亲至近的血亲。
原因无他,家中顶梁柱的父母都没了,谁理会他们这两个伶仃孤苦的小兄妹。
两、三年前,赵大郎带着妻子、女儿上山摘野果,打点兔子、山鸡等野味来加菜,谁知遇到一场大雨,山里土石崩落,他们逃避不及,被突如其来的土石流冲到百尺外。
原本赵大嫂还有生还机会,但是爱女伤势严重,为人父母者哪舍得儿女受苦,夫妻俩合力挖出身子埋入土里半截的小女儿,由受伤较轻的赵大郎背着女儿下山求医。
等赵大郎再召集村里人上山抢救妻子时,赵大嫂已因伤势过重奄奄一息,才到家门口就断气了。
那时的赵铁牛在私塾里上学,他一回到家时,家中已经挂起白布,母亡父伤,幼妹昏迷不醒,一度没气,面对叫人承受不了的噩耗,他幼小的双肩几乎被击垮。
赵家大房的恶运未曾消去,此後的半年,为了医治几乎瘫痪的小女儿,本就有伤在身的赵大郎更加操劳,努力劳作换钱好能医治女儿,以至於积伤复发,吐了口鲜血就去了。
当时一个十三,一个十一岁,父母都不在了,大的要读书,小的要吃药,一年花费没一、二十两是花不起的,这下其他四房就不愿意了,赵二郎、三郎、四郎、五郎没人肯接手两兄妹的日常所需。
难听话说得不少,四房的妻子都有怨言,向老爷子发出不满,尤其那时候赵铁花一副快死的模样,她们觉得晦气,四个妯娌合起来向二老施压,直言两兄妹不搬出去便分家。
老爷子当然心疼大房的孙子、孙女,可是其他儿子、儿媳的心情也要顾及,赵家有五房人,不能被大房子嗣拖垮呀!於是他忍着心酸把大房子孙分出去。
所以赵铁牛兄妹才住在今日的土砖屋里,那是村里人怜惜他们年幼,召集村民们盖的,花了三天盖好,够让两兄妹遮风避雨,再多的忙也帮不上,毕竟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可笑的是,家有几十亩地的赵家居然只分给他们两亩地和五两银子,赵二郎还厚颜无耻的说,两亩地的出产够两兄妹一年的嚼用了,丝毫没顾及赵铁花看大夫、吃药的银子要从何而来,相当不厚道的要熬死他们。
「妹妹,你怎麽又起来了,不是叫你要多休息吗?周大夫说你的身子不能太疲累,得好好静养……」
老是不听话,身子稍微好一点就东忙西忙的,把自己累得一身虚汗,脸白如纸。
成人腰高的灶台前,一名瘦到没几两肉、身材分不清前後的小姑娘坐在灶口旁的小板凳上,她稍嫌苍白的小脸转了过来,露出叫人看人心软的甜笑。
她很瘦,衣服也显得旧,可是也因为瘦,一双眼角微微上勾的丹凤眼便显得大了,眸色清澈,黑白分明,天生的一双笑眸,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有股蜜桃般的气息。
「哥,我好多了,昨儿个我还在院子绕了几圈呢!你看我没像以前那麽喘了,脸色也好多了,王大婶还说我长肉了,再过几个月都能当肉团子了。」比起刚穿越来的那一年,真的好太多了,她差点以为她又要死一回。
赵紫心……不,现在应该叫赵铁花,一个猝死在运动场上的田径选手,是奥运的储备种子,正准备参加十天後的亚运比赛,她是得冠呼声最高的选手,有把握为国家拿下一面金牌,缔造新纪录。
谁知在一场练习赛中淋到雨,回到选手村後便有点头重脚轻的状况,但是不太严重,所以她自行服用了感冒成药。
隔天的一千两百公尺接力赛,对她来说驾轻就熟,哪知道就是因为太熟练了,全然忽视自己的身体状况,未做热身运动便上场开跑,跑最後一棒的她一到终点前就察觉事态不妙,想着赶紧跑过终点线好到医护室报到。
但是来不及了,她眼前一黑,胸口骤地无法呼吸,整个人扑倒在地,接下来她只看见教练惊慌失措的朝她跑来……
等到她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整日昏昏沉沉的,後来又迎来赵铁花亲爹的葬礼,当时的她连动一下都非常困难,也还没完全弄清楚到底是什麽状况,就由她大哥背着走出赵家。
之後的事她慢慢旁敲侧击,知道自己穿越了,知道原主的身体发生了什麽事,也知道这原主父母都殁了,有一堆亲戚但没屁用,她和大哥被赶了出去,任他们自生自灭。
好在她是运动员出身,懂得一些复健知识,她这具身体在土石里埋了大半天,造成下半身的血液循环不良,因此产生阻塞现象,导致她的腰部以下反应较慢,没法像常人一样的站立、翻身,如同瘫了一般要依赖别人的照顾。
可是十三岁的赵铁牛不懂,他将分家分到的五两银子全用在为她请医用药上,以致两兄妹过得很拮据,三餐不济,米缸见空,大多以野菜裹腹,偶尔有赖邻里接济。
生怕自己死於营养不良的赵铁花努力复健,不管日子再怎麽穷困,她一定要兄长每日烧一锅水,她要泡热呼呼的澡,促进血液循环,然後早晚各一次按摩双脚和腰上的穴道,使其受伤的筋骨得以复原。
如此努力了半年,她终於能站起身了,不用再依赖他人的帮助,只是由根底伤到的身子还是好得慢,加上家里穷没好药用,所以过了一年多她还是做不了太粗重的活,一天劳动半个时辰已是极限,多了便会气喘吁吁,一副快挂点的样子。
不过如今比起初来时算是好太多,她相信只要持之以恒的运动,再想办法弄些养身的食材,她会好得更快。
天无绝人之路,路是人走出来的。
「哪里长肉了,还是皮包骨一个,瞧瞧你这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哥还想拿颗石头给你拴在腰上,免得被风吹走了。」竹子一般瘦长的少年走进厨房,接手妹妹熬煮野菜粥的活。
其实粥少菜多,说是能吃饱那是骗人的,最多只能吃个不饿、半饱,日子总要过下去,饿不死就成了。
赵家本家的人很缺德,分给大房的两亩田非常贫瘠,而且不靠水边,每到春耕时节,赵铁牛几乎要天天挑一整日的水,收成也不是很好,要说温饱远远不足。
且一亩地要交收成三成的税,这麽一扣下来,一整年真的过得苦哈哈,赵铁花常被饿醒,只能靠喝水止饥。
不过那是她穿越来头一年的景况,拥有现代人脑子的赵铁花虽然在农作上使不上劲,但她有脑子。
由於他们住在村子的最外围,靠近山里,因此她让大哥一有空便去挖树林里厚厚一层混有烂叶枯枝的泥土,一箩筐、一箩筐的搬回家里做堆肥,再挖条小水圳,引泉水灌溉,省得日日挑水还养不活水稻。
开春施肥,引水入田,果然隔年的水稻收成好了两、三成,他们还能多种一季小麦,储备点冬粮。
只是赵铁花要吃药,因此两兄妹仍是过得辛苦,手中的存银不到三百个铜板,这还是存着拿来买盐、油、几尺布头的钱,不能随便乱用,连屋子破了个洞也不敢叫人来修,只能自个儿到山边挖些黏性较强的土来补墙。
说是家徒四壁一点也不为过,屋檐下挂的豆角乾、野菜乾和几串玉米,便是他们冬天的存粮。
「哪有你说的那麽弱不禁风,你看咱们屋子後那半亩地,还不是我一铲一铲铲出来的,前些日子刚撒下菜籽,再过个大半个月,咱们也有菜吃了,不用哥再到山里摘。」
那些野菜吃得快腻了,一瞧就反胃,她哥认识的野菜就那几样,吃来吃去满口涩嘴,都快没味了。
赵铁花说得一点也不脸红,他们屋子後头的那块地并不大,沿着山壁成狭长的长方形状,一直延伸到山里头,没法做粗活的她就当是在复健,一铲一铲的除杂草。
每天的进展很慢,做一会儿休息大半天,一天大约能挖出三尺见方的小方地,她坐在小板凳上挪着脚,不疾不徐,有规律的配合着呼吸干着活。
人真的是磨出来的,大半年过去後,如蚂蚁搬家般竟也让她开垦出半亩多的田地,她的身体也较往日好些,能做些不费劲的活,像煮饭、洗衣、浇水和养几只小鸡,前院围了个篱笆就是为那几只祖宗似的小母鸡,就等着牠们下蛋好加菜。
日子会越过越好,她是这麽认为的。
「就你那半亩地能长出多少菜?又种丝瓜又种南瓜,连大冬瓜也给种上,还有葫芦瓜也没放过,一菜园子的瓜还贪心地种萝卜、大白菜,哥真怀疑养得活吗?」赵铁牛心疼的摸摸妹妹的头,舍不得她太辛苦。
邻里之间要一把、两把菜籽是常有的事,两兄妹现在是无依无靠了些,但他们爹娘在世时人缘还算不错,村子里的人也不难相处,真开口了多少会帮衬一些。
倒是本家的四位叔父婶母真铁了心,对他们的死活不闻不问,连口米饭也不肯施舍,只说各家吃各家饭,互不干涉,他们有两亩田就够吃了,不要妄想到本家挖粮。
不过三房的堂兄赵明鸿、赵明儒看不惯大房被其他房头欺辱,常常私底下省下自个儿的口粮给这两个堂弟、堂妹,就连小鸡崽也是他们两人偷拿来的,有了鸡就不愁没鸡蛋吃,堂妹的身子也能快点好起来。
「哥,这你就不懂了,过两天你挖个小地窖,南瓜、冬瓜等瓜类耐放,等咱们的瓜长大了正好入秋,摘了放入窖中冬藏,一等下雪不就有新鲜的南瓜粥、冬瓜汤可吃了?萝卜、大白菜也能腌了当配菜吃,咱们今年也能弄顿丰盛的年夜饭。」而不是冷冷清清的一碗清粥,配上王大婶给的几尾手指粗的腌鱼乾。
那是她吃过最寒酸的年夜饭,吃不饱不说,两兄妹还边吃边掉泪,担心吃完这一顿,下一顿没着落。
还真是苦过来的,两兄妹没饿死、冻死简直是不可思议,穷人家孩子的命太坚韧了,怎麽也熬不死,拖着一口气还能多活几年,明明山穷水尽了,那口气一缓又活了。
一听到妹妹满怀希冀的期盼,同样瘦得没几两肉的赵铁牛眼眶微红,偷偷以洗得泛白的袖子拭泪。
「都是哥不好,哥没本事把你养好,要是哥把书读好考上秀才,就有五十斤贡米和每个月二两的廪银,你也不用担心日子会过不下去。」
「哥,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谁叫咱们运气不好,没个好爷姥呢!好在老天爷也是疼人的,让我的身子慢慢好起来,你也能抽出手去忙庄稼。我们再熬上一年,明年一定比今年好。」她也能帮上点忙,至少不再挨饿。
「是呀!一年比一年好,当初哥以为你一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还想着要照顾你一生,没想到你居然站起来了,还能帮哥扫地、做早膳……肯定是爹娘在天保佑。」赵铁牛人正直心良善,对唯一的妹妹只想呵宠,给她最好的。
「哥,你再说我都要害臊了,做点家务事本是分内之事,谁家的懒婆娘像我一样只等着人服侍?哥哥太辛苦了,又要下田又要砍柴,又要把我照顾得妥妥帖帖,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哥更好的哥哥。」没有他,她早就死了。
很不容易,一个半大的孩子而已,连照顾自己都十分吃力,还得照看行动不便的妹妹,时时忧心她会断气。
「你是我妹妹嘛!哥多看着你也是应该的,咱们可是一个爹娘生的。」要不是爹娘去得早,妹妹也不会受这麽多的苦,爹最喜欢扛着妹妹满田里跑,而娘总笑着说要替妹妹多攒点嫁妆,让她嫁个好人家。
现在爹娘不在了,他们没能做到的,他要替他们做到,他的妹妹乖巧又温顺,值得最好的。
赵铁牛在心里下定决心,他有生之年都要把妹妹放在第一位,让她过上富足又美满的生活。
「哥,我让你做的东西你做好了没?」扶着哥哥的手,赵铁花有点困难的从小板凳站起。
看得出来她还有些力不从心,大约在复健中期,可以站,可以行走,但站不久,走不远,要有手杖之类的做辅助,不过没以往那麽喘了,彷佛多走一步路就要没气似的。
他一听,面有难色。「小花,你真要那般做吗?等你身子骨好一点,哥再带你到远点的地方走走看看。」
「那你是做好了没?」赵铁花眼巴巴的瞅着兄长,她知道他最受不了自己这样,会让他心疼和内疚。
「好是好了,可是……」没试过,不知管不管用?
「哥,先喝粥,我还做了两块玉米饼,一会儿咱们带到山上当午膳吃。」光煎那两块大饼就累出她一身汗,好在她习惯流汗,风一吹就乾了,不像一些好洁的人还得洗一次澡、另换一身衣物。
其实赵铁花的衣服并不多,也就几身替换的,这两、三年她瘦归瘦,但身高抽长了不少,当年她娘替她做的衣服早就过小了,她改了又改,几件衣服合成一件,花色相近的勉强做成一套衣裙,多余的布料便拿来缝成鞋子。
赵铁牛的情形也差不多,穿的是他爹的旧衫,显得过大了些,但起码没有补丁,衣着齐整,正在发育的他一直在抽个头,女红不好的赵铁花正发愁如何替他改衣服。
前世的她是会做衣服,但用的是裁缝机,脚踏板一踩便能缝得工整,还能绣花,可是用手工缝制,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她十根手指头都扎出血珠子,一条缝线缝得歪七扭八,针脚大小不一。
幸好原主是被爹娘娇养长大的,很少碰针线,女红比她还差,所以她勉强做出的成品虽然差强人意,但也不启人疑窦,她哥哥还感动得都快哭了,认为妹妹有做女红的天分,穿着有点丑的衣服四处向人炫耀。
「你还做了玉米饼?不是叫你少干点活,怎麽又不听话了?」赵铁牛紧张地看看妹妹,唯恐她累着了。
「哥,快吃,晚了日头大,晒得我头晕。」都当了几年废人了,再不走出院子去瞧瞧,她真要废了。
从运动场上的健儿到沦为只能与床为伴的孤女,她真的是闷坏了,前世一年里还有几次出国比赛兼旅游的机会,如今只能守在这小院子里,真叫人从头到脚郁闷极了,除了勤做复健外,找不到第二个消遣。
好不容易脱离瘫人的日子,她自然要往外跑,看看山、看看水、看看生活的环境,看能不能改善目前的困境?
不求良田千顷、仆佣成群,至少换间红砖屋,屋顶盖上瓦片,有间淋浴室,养上鸡鸭,种上十来亩水田,不愁吃、不愁穿,不用看赵家本家脸色,再给她哥娶个温良能干的妻子,一家子和和乐乐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小花……」她的身子吃得消吗?
一块咸死人的咸菜往赵铁牛嘴里一塞,他当下咸得眉头直皱,急着大口扒粥,把口中的死咸压下去。
左手画个圈,右手画个圆,大家手拉手郊游去,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树上的松鼠捧着松果啃啃啃地吃着。
太久没接触到院子以外的世界了,一走出自家的竹篱笆,赵铁花的心情就像小学生春游的兴奋,明明很寻常的风景,却觉得异常的风光明媚,连空气闻起来都是香的。
从她瘫痪在床到努力站起来的这段时期,常来走动的只有村口的王家,偶尔也看见里正的身影,在门口说两句话就走,不若王家的心善,常会送些米面菜蔬什麽的。
王家的女儿满儿打小就跟赵铁花要好,两个小丫头常玩在一块,两家的大人也常有往来,王大婶跟赵大嫂好得跟一个人似,王家人把赵大一家人当自家人走动,关系亲近。
赵铁花兄妹一出门就遇到拎着篮子上门的王大婶,彼此诧异的一笑,完全没有半丝生疏的问候起来。
「这是要上哪去呀?大牛,小花的身子你不是不知情,怎麽把她给带出来胡晃,一会儿着了凉有得你着急。」这些孩子太不经事了,处事马虎,没人盯着不成。
赵铁牛人老实,摸着後脑杓憨笑。「拗不过我家小花嘛!她说老躺在床上,把骨头给躺老了。」
坏哥哥,出卖妹妹,哪有这样说话的,一点也不圆滑。赵铁花没好气的朝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兄长瞪了一眼,未料她淘气又俏皮的逗趣表情被王大婶瞧个正着,爱唠叨的婆妈性格马上有了表现机会。
「还瞪人呢!你这丫头是嫌吃的苦头不够多是吧!瞧瞧自个儿比门板还瘦的小身板,你出得了门吗?一会儿又手脚发软的让你哥哥送回来,这是要心疼谁呀!」瞅瞅,又瘦了,那大腿细如竹竿似,还没她家满儿的胳臂粗。
同样是十三岁,被一家人宠着的王满儿就发育得很好,圆脸盘儿看来十分讨喜,个头虽然不高,可胸前鼓起来了,身材丰腴有致,属於少女的葫芦身段已然展现,一看就是一位大姑娘。
不过家里种了十几亩地,所以春耕秋收时也得到田里帮忙,送个茶水,捡捡稻穗,因此皮肤晒得偏黑,身子骨健壮如牛,就是长着一副乡村小姑娘的模样。
和纤弱无比,长年待在屋里,少晒日头的赵铁花一比,一黑一白,一强一弱,形成强烈对比——?一个是风吹不倒的大树,枝硬干粗,一个是不禁风雨的岩洞兰花,脆弱的一碰触就花伤叶落。
但事实上两个人的个性完全相反,看似大剌剌的王满儿很敏感,听不得重话,稍微一个不顺心便会钻牛角尖,认为大家都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心情开始郁闷,板起脸生气。
可是这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顺着她的毛摸,一下子又眉开眼笑了,好像没这事一样。
赵铁花最会应付这头倔毛驴,每回王满儿一觉得受了委屈便往赵铁花家里跑,赵铁花三、两句话就把她哄住了,顺毛一摸万事太平,一会儿她又开开心心的离开。
芯子换了,性情当然也跟着变了一个样,赵铁花两辈子加起来的岁数是王满儿的两倍有余,本身又见多识广,行过万里路,一个奥运都不放眼里,还愁摆不平没见过世面的十三、四岁小姑娘?
赵铁花的心性无比强悍,否则她撑不过近三年来的复健,把大夫宣称会终生瘫痪的身子硬是给扳了过来,用现代自我疗癒法调整受创的身体,恢复到令人瞠目的程度。
她才是打不倒的巨木,傲立旷野中。
「不会的,婶子,你瞧我坐着车呢!把我大哥当老黄牛使唤。」赵铁花笑咪咪的说着,一张小脸如皓月般发光。
「哎呀!这是什麽车,怎麽没瞧过。」其实她早就想问了,两颗眼珠子紧盯着这像车又不像车的玩意儿。
「这叫人力板车,上山拉物载货可便利了,占地不大又可坐人,我哥哥在前头拉着,我往後头一坐,这中间还能放两个箩筐,我再抱上小一点的箩筐,我们一趟上山可拾不少山货野果,这箩筐旁空下来一小块地方还能装柴火。」这板车在现代的农村常能见到,她改良了一下,更方便上下山。
王大婶挺为兄妹俩担忧。「你哥拉得动吗?」
又载人又载货的,爬趟山很辛苦,山里的路不平,不太好走。
「拉得动,婶子,下面有轮子。」赵铁牛憨憨地一笑,露出两排让人看了心生好感的白牙。
他原本也以为要使很大的劲去拉,可是除了刚拉时有点沉手外,接下来就省力多了,根本感觉不到重量。
「咦,有轮子?」在哪儿?
一脸讶异的王大婶还左瞧右瞧看了老半天,但就是没瞧见他口中的轮子,她心里所想的是像牛车一样有两个大轮子,在车身两侧,让人一眼就能瞧见,坐起来也安心。
「轮子在下面。」赵铁花指指木板车下头。
「下面?」
王大婶真弯下腰去瞧,还差点爬到车底下看个仔细,只见四个木刻的圆轮子,外头不知包着什麽,圆滚滚的,大小就比脑袋瓜子大一些而已,前後各安两个,一左一右。
「这……这是什麽?」长得挺怪的,可是看来满好用,轮子就藏在底下,四边角各一个轮子不会倾倒。
「原本是要牛皮包着木头轮子,磨平了再换新皮,可你也晓得我家的情形,别说牛皮、兔皮了,连条像样的被褥也没有,所以我让哥哥削几块树皮,搥平後制成了一块韧皮,以木质坚硬的木钉钉上木头轮子成包覆状,这样我哥在前头拉时就平顺多了,不费力……」
赵铁花并未说得太仔细,只含糊带过,她还利用杠杆原理做了前後两道煞车板,以防下坡时滑动太快拉不住,煞车板一拉就卡住轮子了,让它怎麽也动不了,一拉一放好维持下坡的速度,以免车翻人仰。
人力板车宽两尺,长约三尺半,前面是可以收放的两尺半拉竿,赵铁牛双手拉着竿子刚刚好,牛拉车似的往前跑。
不过赵铁花担心哥哥手拉久了会累,所以贴心地用稻草搓了一条三指粗的麻绳,麻绳上缠了她修改自母亲旧衣服剩下来的碎布头,避免麻绳太粗磨破了皮,反而不美。
板车的四角都有根腕粗的木棍固定住,车子两侧的木棍和前方都绑上防止滑落的竹竿,这样箩筐放在板车上就不会因为山路不平而晃动,一不留神就掉了。
而麻绳的两端就绑在板车前面的两根木棍上,綑得紧紧地,当赵铁牛拉累了就把麻绳往腰上一套,靠着腰力继续拉,或是直接弄在肩上,以肩膀的力量拉动。
人力板车不难做,只要有现代知识的人一捣鼓,十之八九弄得出成果,何况赵铁花在现代本就是农家出身的农村子弟,她小时候也跟祖父、祖母下过田,坐在板车上被祖父拉着跑,祖孙俩笑呵呵的玩起来,还不小心把板车玩坏了。
两人都很心虚的偷偷修板车,她便从祖父那边得知板车的基本构造,後来她长大了,祖父老了,换她修板车。
可是就这麽一辆不起眼的小板车,看在王大婶眼中却是了不得的大事,她瞪大双眼一脸惊叹,对着板车又看又摸,好像她多看两眼就能变出一辆板车似,若有这麽一辆板车,她拉着到田里干活多方便,不用肩挑两口装着重物的箩筐来回走动。
赵铁花看得出她很想借用看看,但是他们也是刚做好不久,不晓得会不会有什麽不妥的纰漏,所以她假装看不懂王大婶希冀的眼神,一派天真。
「哎哟!这是谁想出的主意?真正是脑子好。」要是他们家也有一辆,以後就不用向里正家借牛车了。
牛和牛车的租金一日十文钱,每到收割季节,没忙上七、八日是不可能,那就是七、八十文钱,够割三斤五花肉,再打上两斤酒,买几颗饴糖哄孩子……赚钱不容易。
「我妹子。」赵铁牛十分骄傲的看向妹妹,他觉得妹妹差点死过一回又活回来後,人变得比以前厉害。
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後福。
「哟!小花变聪明了,瞧瞧这一脸机伶相,婶子越看越喜欢。」要不是这身子骨不行,要不然她家老二、老四还没相看上人家,娶回来当媳妇也是好的。
不能说王大婶自视过高,瞧不上赵铁花这丫头,在整个甜水村中就数他们一家对赵家兄妹最好了,只差没当子侄看待。
但是人都有一点自私,就算再怎麽喜欢,可是一瞧见她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孱弱模样,将来是生得出孩子吗?
别说是伺候公婆了,怕是公婆要伺候她一人,何况还有那药钱,也不是他们负担得起的。
以前孩子还小时,王大婶曾半开玩笑的向赵大嫂提出娃娃亲,让两家成亲家,但赵大嫂笑笑地说等孩子长大了再说,不急於一时。
谁知世事无常,这话说完没几年人就没了,这事也就没人再提起,乡下人娶老婆就是图着来帮忙干活的,而不是娶个祖宗来供着,赵铁花的情形真的不适合为人媳,让她到了议亲年纪,还是乏人问津。
「没有啦!瞎折腾的,整天待在床上没事干,婶子也知道我绣花不行,这一年多来才勉强拿得了针,脑子空着时就爱胡思乱想,一直想往外跑,我想着里正家的牛车就琢磨出规模小一点的板车,一来不耽误我哥的正事,二来也能上山透透气。」赵铁花表现得很害羞,尽量地装低调,不张扬。
出头鸟死得快,在一个资质一般般的村子里,行事还是不要太出挑,以免招来不必要的祸事。
「唉!也苦了你,小小年纪就遭逢大难,若非你爹娘拚死护着你,恐怕你这条小命也……」一想到三年前的那件事,王大婶就哽咽了,说不出话来。「算了,咱们别提这事了,我刚捡了几个鸡蛋要给你们送去,正巧遇着了。」
「不用了,婶子,你留着自己吃,家里几个哥哥都在长个子呢!正是会吃的年纪,你别费心了,我们也养了小母鸡,过一、两个月也会下蛋。」赵铁花赶紧推辞,尽管她很久没嚐到蛋味了。
王大婶掩着嘴笑。「你这丫头还跟婶子客气,以前你和满儿常偷糖吃,吃得满嘴糖渣,还以为婶子没瞧见呀!何况几颗不值钱的鸡蛋,自家的母鸡下的,给你们俩补补。」
「婶子……」她真脸红了,她小时候还真偷过糖吃,不过是祖父偷偷藏起来,故意逗她来偷。
「好了、好了,别跟婶子装着,你的个性婶子还不晓得吗?还有你要的鸡绒、鸭绒,隔壁的春水村前几日有人娶亲,宰杀了十五只鸡十只鸭,一只小羊羔,我把牠们的毛全要来了。」反正也没人要,她便开口讨了,省得人家还要处理。
「真的?」赵铁花大眼一亮。
「对呀!少说有三、五斤呢,不过都沾了血,得洗洗。」不然全是腥味,熏死人了。
「没事,用水泡泡就乾净了。」多泡几回温水便可去腥。
「丫头呀!你跟婶子说说,你要这些鸡绒、鸭绒、羊毛干什麽?打从年前你就让人别扔,给你留着。」都是些脏物,放在屋里也不怕熏着自己,一袋一袋的装着。
「做棉被呀!」赵铁花不怕人仿效的说实话,反正这年代还没人想到羽绒能做被子,保暖又舒适。
「什麽,你用鸡毛、鸭毛做被子?」王大婶露出同情的神情,眼中有很明显的不舍和难过。
「这不是被逼出来的嘛!你也知道我们买不起棉花,去年冬天有多冷你不会不知晓,若非我们的屋子背靠着山壁,风雪比较不易打进来,我们真要冻死了……」
那种刺骨的冷她可不要再受了,简直要人命。
刚来的头一年她爹还在,是开春时分才死的,那时赵家大房尚未被分出去,所以她能盖暖呼呼的被褥,喝着热汤过冬,一点也感觉不到冬天的酷寒,炕床更是暖和。
可是到了隔年,也就是去年冬天,不擅家事的兄长把日子过得很糟,人家洗被子是洗外面一层布,他连里面的胎棉也一并洗了,又碰巧遇到连下三日雨,棉花都发霉结块了。
所以他们过了一个凄惨无比的年,两兄妹把家里的衣服全穿上身还不保暖,夜里合盖两条被褥才能勉强入睡,到了白天尽量少外出,否则冻了一身伤回来,抹了药也不见好转。
她哥手上还有当时冻伤的痕迹,手掌上的粗茧都结成硬块。
穷则变,变则通,人要活下去就要会变通,当她看见村里人把不要的鸡毛鸭毛打她家门前的小河扔,便灵机一动,拜托王大婶多留点神,要是谁家有不要的鸡绒、鸭绒,甚至是羊毛,有多少收多少,她有用处。
这些所谓的秽物用滚水煮过,再在太阳底下曝晒几日,乾透了她再用手撕,撕得一丝一丝,细细绵绵,大半年收下来,一共有十一斤鸡绒、鸭绒,六斤左右的羊毛,她现在欠缺的是布料,不然就能做成羽绒被、羊毛毯,让寒冷的冬天有一丝温暖,不再冷得脸色发紫。
「唉!你们这两个娃儿也真是命苦,要上山赶紧去,一会儿日头上来了晒人,婶子帮你们把蛋和鸡毛、鸭毛拿去你们屋里,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你们穷,不会去偷的……」
王大婶又特意交代了几句,又羡慕又眼热的瞧了瞧坐个人刚好的板车,心想回头跟丈夫、孩子提提,看能不能也做出既能载人又可拉货的板车来,几个大男人的智慧总不会输给一个小姑娘吧!
第二章 不贪救了她
「记住呀!不能去东边的灵山,听说那边的山头有座神宫,住了不少腾云驾雾、飞来飞去的神仙,山上种了不少灵草仙花、神药什麽的,一般人是不允许入山的……」
灵山?
灵草仙花和……神药?!
穿越来了这几年,赵铁花这才知道自家的屋子居然在所谓的灵山下,只要再往上走几里路便是村民口中的禁地,终年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绵延不绝的山峦是圣地所在。
她一听兴趣就来了,有灵花仙草耶!那对她堵塞的经络是不是有帮助,有没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脑海中不禁自行脑补起来,她想到《蜀山剑侠传》,一群想修仙成道的老道士住在神宫里,老道士仙风道骨地带着小道士御剑飞行,穿梭在高空的云层里,无知的小老百姓看不见他们脚下踩的长剑,只瞧见他们在云里飘,便以为是神仙来了,双手高举过头膜拜。
赵铁花不认为有神仙,但根据王大婶绘声绘影的形容,她相信山上一定住了什麽隐世的门派,他们像土匪一样占山为据点,在里面培育弟子,不让人发现行踪,独世遗立,与世无争,隐於山林不入红尘俗世。
她在意的是灵花仙草,她目前的身子实在太虚弱了,要完全康复有如正常人,起码要好几年,若有速成法,例如传说中的仙丹灵药,那她还能不试一试吗?
王大婶不说则已,这一说,身形如同竹片一般的赵铁花就有点心动了,她微勾的丹凤眼透出蠢蠢欲动的灵透和慧黠。
「哥,你走错路了,我看那边的山葡萄长得比较多,我们挖几棵回去种好不好?明年长了果子酿酒给你喝。」山里的葡萄偏酸,果小,但酿成果子酒无妨,三个月熟成。
「种在你开垦出来的半亩地上?」赵铁牛打趣的说着,事实上他常趁妹妹睡着时偷偷帮忙开垦,半亩地快要有一亩大了。
当然,两兄妹心照不宣,面上从来不提,因为屋後的地不大,垦完了也不到一亩地,赵铁花又盯上离屋子不远的一块小荒地,目测约一亩多一点而已。
依大景朝律法,一亩地才需缴税,不及一亩是不用收税,而自行开垦的荒地五年不收税金,第六年才缴纳。
因此赵铁花是有些刻意的估算好大小才去开荒,快一亩地了就罢手,隔出一段距离再继续她复建式的开垦,省下每年将近六百文的税金。
不过她绝对想不到,在不久的将来她竟会运用到这一点隔开的距离,进行她的地下水道改建工程。
赵铁花得意的扬起下巴,「谁说不行,你昨儿个不就吃到我收割的第一茬小白菜,你还说特别鲜甜。」
「妹妹种的当然好吃,又甜又脆,还有股果菜香。」他真的吃得到水果的香气,却说不出是哪种果子。
「就说行的呗!等咱们的菜再长大些,哥哥就割几茬拉到城里卖,一把四文钱,三把卖十文钱,肯定有人买,一天少说也能赚个一、两百文钱。」赚了钱买根肉骨头来熬汤,她好久没吃肉了,都快忘掉肉的味道。
他取笑道:「瞧你心大的,这半亩地的菜全割了也卖不了七、八天,你还要腌萝卜、晒萝卜乾,还有腌白菜过年,这点地被你这麽一折腾,还有多少菜可以拿到市集上卖。」
她一听,整个人大沮丧,双耳一耷,像吃不到鲜草的小瘦兔子。「我会铲出更多的地,哥,你等着。」
他失笑的摸摸她的头,递给她撕了一半的玉米饼。「田里的事让哥去处理就好了,你最近的身子好多了,用药上也少了不少,药钱省了一大半,今年地里的收成不错,缴了粮税後够我们一年的嚼用,哥不会让你饿着。」
这话说得让人有点鼻酸,辛苦一整年就为了不饿肚子。
「稻子收割了再种一季小麦,田里不能荒着。」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土地不能浪费,要充分利用。
「好,哥知道你爱吃面食、大饼,秋稻一收就种麦,赶在下雪前收割。」
只是这买麦种的钱打哪来?
一脸稚气未消的瘦小少年在心里苦笑着,他想也许真要用到妹妹种的那几畦菜田,卖个两、三百文钱就能买两亩地的种子了。
其实他身上的铜板真的不多,也就三、四十枚,还不够买两斤白米,他们现在吃的是最便宜的粳米,还得加着野菜才能煮成一锅,玉米粉是妹妹种的两排玉米磨的,大约七、八十斤,也吃了快一半了,能不能撑到秋收还是一大问题。
所以他们才想上山找找看有没有什麽能当主食的山芋野薯,或是其他能填饱肚子的野果山菜,若是能幸运掏到一窝野鸭蛋或逮到只兔子,那就更好了,多少加点菜。
「不是我爱吃,是白面能做很多种糕饼,若是收得多了,咱们用菜园子的菜剁碎了做成素包子,初一、十五到庙口卖,肯定生意兴隆。」她只想到前景无限,蒸得热呼呼的菜包子大口吃着多美味,却忘了她根本不会包包子。
这大饼画得真圆。
「瞧你,什麽都想赚钱!你在板车上坐着,不要乱跑,哥刚听见附近有水声,说不定有鱼,一会儿哥捉条大鱼给你炖鱼汤喝。」
赵铁牛将板车拉到草少的大树底下,将妹妹安置好,不让她热到、冷到。
这真是一个好哥哥,凡事先想到体弱的妹妹,他给她留下一竹筒烧过的开水,又给她一根防身的削尖树枝,要是有蛇呀狐狸等靠近,她就能用树枝拨开,不会被咬到。
大型野兽在深山野岭才有,甜水村附近的小山头最多只瞧见山猪出没,因为天敌少,所以兔子、山鸡特别多,偶尔也有几只獐子在水泉旁喝水,但生性机警,不易捕获。
「好,我乖乖的不动,就等哥哥捉鱼来,最多捡捡树旁的菌子和乾果,不会让自己累着。」她表现得很乖巧,一副唯兄命是从的温顺样子。
这是一棵栗子老树,去年结了不少果实落在地上无人捡拾,放眼一看,这里一堆、那里一落的,由後来落下的树叶轻轻覆盖住,但还是露出有尖刺的外壳。
经过一冬,有些果实冻实了,并未发芽,仍是可食,赵铁牛很放心地让妹妹在树底下捡栗果、摘菌子,以她的身体状况,光做这些事就够她忙,根本不可能走远。
可是他错了。
赵铁牛前脚一走,赵铁花後脚就离开板车,背上背着小竹筐,手里拿着她大哥削给她防身的树枝,趁着体力还行,她往东边的林子走去,还边走边留下记号。
上过十堂课的野外求生,这点知识她还有,预防迷路,山林间的状况千变万化,轻忽不得。
走着走着,越走越远,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赵铁花的破身子就有点支持不住了,她找了个日头照不到的荫凉处坐下来休息,一边用袖子搧凉,一边想着离灵山还有多远?
她想着想着就出神了,有些困意,嚼着半片的玉米饼,心里想着该不该往回走,以她现在的状况来看想到灵山是痴心妄想,武林高手住的地方一定很高,寻常人都不一定到得了,何况她这种走三步喘两步的烂身体,自找死路还差不多。
突地,一道金灿灿的闪光从眼前一窜而过,她顿时为之惊醒,再一看,手里的玉米饼不见了。
啊!她遭贼了,森林小贼。
赵铁花气愤地想着八成是松鼠干的,她提脚就要去追贼,谁知脚下刚一踩下去,她便感觉到异样。
低头一看,竟是她那年代贵得吃不起的松茸。
「咦,这是什麽……松、松茸,这里居然有松茸?不是一颗而是一大片,这简直是……」
这下子她转怒为喜,满脑子想着松茸能卖钱,她晓得松茸不能用手挖,便随手摘了一片大叶子,用小树枝小心的拨开腐土,以枯草为隔轻轻拔起松茸,再一根根放在叶片上头。
这是一处人烟罕至的野林,甜水村附近的几个村落也不晓得松茸的珍贵,因此任它野长了一片,才一会儿功夫她就拔了半箩筐的松茸,一层叶子一层松茸的堆叠着。
其实她也晓得自己快不行了,出现头昏眼花的现象,可是松茸有时效性,就在这一、两天最好吃,错过了就老了,不再有扑鼻的香气,价格也一落千丈。
她想回去找哥哥,让兄长来挖松茸,挖多一点带回去,晒乾了拿到乾货店去卖,至少也能卖十几两银子吧!那他们的屋子也有钱修一修了。
就在这时候,一闪而过的金光又出现了,堂而皇之抢走她刚把土拨乾净的肥硕松茸,嘲笑地发出吱吱声,大口的嚼着腕粗的松茸,一双小爪子捧不住还用後腿夹住。
这情形让人很火大,层层枝叶间的小影子看不出是松鼠还是貂,大概比一个成人的巴掌大不了许多,全身毛发是金黄色,日头一照,金色的毛就像黄金一般,发出耀目的金光。
「臭小贼,你姊姊我找这朵松茸找得很辛苦,你不劳而获的行为未免太可耻了。」明知道小兽听不懂人话,赵铁花仍是气得跺脚地抬头直骂树上的坏东西,想把小兽捉下来教训一顿。
殊不知小兽似通灵性,突然把树叶一拨,露出一张黑鼻牙咧的猴脸,原来这竟是在现代濒临绝种的金丝猴。
「吱吱吱……吱吱……」
「你吱什麽,以为我听得懂猴语吗?抢人东西是不对的行为,你拿了我的东西就要还。」人类是灵长类,猴子是祖先,但沟通上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这是进化的问题。
「吱吱……吱……吱吱吱……」
金丝猴大大方方的坐在赵铁花看得见的细枝干上,偏着小儿拳头大小的脑袋,像是在和她对话。
可是谁懂猴语,所以还是白搭。
「你得还我松茸,做猴子也要有猴格,猴子无格不如石头。」
牠在吱什麽?她听得懂才有鬼,但是金丝猴听懂她的话,一张猴脸露出眉头打结的神情,作势要把吃进肚子里的松茸吐出来。
「等等,别吐,算我服了你,我想这里应该是你的地盘,你最熟了才是,松茸是很贵的高级食材,你要还我等价的东西。」
她的意思是让猴子帮她挖松茸,她坐享其成。
也不晓得这只金丝猴是不是真的懂,小脑袋瓜子转来转去,似在思考,而後三跳两跳的跳到赵铁花身上,又跳向她头顶,两只细爪子胡乱的捉着,在她伸手要将牠挥落时又弹跳开,做出要她跟牠走的甩尾动作。
「跟你走?」
她一定是疯了,居然跟一只猴子说话。
原本想往回转的赵铁花考虑再三,她决定赌一次运气,田径场上猝死都能穿越一回了,她还怕老天爷看她不顺眼,再一次夺去她的命?
人天生有冒险精神,在听见金丝猴吱吱的催促声,她放大胆往前跨了一步,真的跟猴子走。
只是她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她好像走进人家刻意安排的阵法中,四周的云雾骤然笼罩,地面越来越潮湿,水气也越来越浓重,她感觉衣服湿了,伸手只见五指,难辨方向。
没想到金丝猴竟直接跳到她手心上带路,一下子握起她的手指往左指,一下子又往右比,吱三声走三步,吱五声走五步,慢慢地人猴之间摸索出默契,她在一炷香内走到阵眼。
蓦地,眼前一清。
一棵巨大的牛樟木横倒在地,约有七人抱粗,长约五丈左右,至少有上千年树龄,近几年才遭雷击劈倒,树身已出现苔藓和蕨草。
但让赵铁花把一双丹凤眼瞠大的原因是一丛长在倒地树头下方的灵芝,那简直是一个大家族,大大小小的灵芝将近三十朵,呈现紫红色,最大的一朵比人脸还要大上一倍。
「吱吱……吱吱……」金丝猴边吱边比着灵芝。
「你是让我快摘吗?补偿被你吃掉的松茸。」
牠点头,又做出啃玉米饼、恶吐,接着是吃松茸的动作,大概是表示玉米饼不好吃,而牠吃了她两样东西,牠很有义气地要还她更多。
「小金,你真是太好了,我感动得都要泪流满面了。」这麽多的灵芝她还不赚翻天了?!
「吱吱吱吱……吱吱……」小金?不,我是金丝灵猴,不要乱喊我。
不顾金丝猴如何抗议,从今以後牠的名字就叫小金。
「吱吱吱……」摘灵芝、摘灵芝,你怎麽这麽笨?
「不要吱吱叫了,我知道要摘灵芝,但是……」兴奋过後,赵铁花考虑到现实问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以她家小老百姓的身分,要是一下子拿出二、三十朵极品灵芝,她头一件事不是发财盖大屋,而是被人入屋抢劫杀人灭口,会太多眼红的人想抢走她手中的宝物,而她无力保护。
所以她决定只取走最大片的灵芝,和三小朵手掌大小的小灵芝,小金在一旁急着吱吱大叫,要她多采一些,甚至小小的身躯还跳到灵芝丛上头,死劲的掰第二大的紫红肉片。
「够了,小金,我们不可以太贪心,要留给以後的人,也许有人比我们更需要它们。」做人要知足,适可而止,取自己够用的就好,再多便是自取灭亡。
赵铁花不知她的一念之差竟让她逃过杀身一劫。
「吱,吱吱……」笨,笨死了,有好东西不知道要拿。
小金上跳下窜,学人气呼呼的跺脚,硬是咬下一片和牠身高差不多的灵芝,放入嘴里滋滋的咬着,似在嘲弄她不识货。
「好了,小金,带我出去,我哥哥找不到我一定会很着急,他……咦,那是什麽?」好像一个人?
阵眼中十尺内是一片清明,可是阵眼外的周围仍是一片浓雾围绕,正在和小金讲道理的赵铁花忽地抬起头,不意眼角瞄到一道全身雪白的身影立於不远处,眼似桃花地冲着她笑。
等她再一眨眼,哪里有人了,满眼雾茫茫。她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走路不可能没有声音,除非是神仙。
冷不防她想到了,此处莫非是灵山,因此出现了寻常不易见到的灵芝、灵兽,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
不容她多想,在小金的带领下,赵铁花很快的离开困死无数武林高手的迷雾阵,雾气又越来越浓。
浓雾中,与雾几乎同化的修长身形隐隐约约现身,不见其足下有丝毫移动,犹如飘在云雾中似,所经之处雾色散开,白衣清华,皎若明月的卓越风姿赫然显现。
「主子,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得像根竹竿的小村姑,抢走我们守了三年的紫血灵芝吗?」正正好熟成了,偏偏来晚一步,在个丑得见不得人的丑女手中丢失。
「是抢吗?」清泠的声音彷佛来自绝谷中的回音,空灵而苍白,带着一丝冷风的气味。
「当然是抢,那朵紫血灵芝是我们先发现的,若不是要等它长成千年的熟度,早些年就被我们取走了。」哪会便宜那个貌不惊人的小村姑,她哪来撞天的好运气?
「她知道我们的存在吗?」雾色散去,冷光中的容颜更显清逸,玉面如脂,凝露欲破。
「那是主子你不许我出手,要不她哪还有命在。」看到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伸向千年灵芝时,他恨不得一剑砍了。
如兰花般俊美的男子朗目微动,淡淡道:「你没瞧见她身边那只是什麽吗?」
「是什麽?」他一脸迷惑。
「秦稳,告诉他。」他还不够沉稳。
像黑煞神的秦稳一身玄衣,在白雾中宛如一道不易察觉的阴影。「那是金丝灵猴。」
「什麽金丝灵猴,听都没听过……呃,等等,主子说的不是能号令百兽,牠的血能解百种奇毒的金丝猴王吧?」牠……牠不是在西南一带,怎会在天遥山出现?
天遥山也就是百姓口中的灵山,天遥山上有座天遥宫,住着上千名天遥宫徒众,他们不修仙也不求道,是名副其实的江湖人士,只是门派过於隐密,鲜少人能入得了天遥山。
「灵兽是认主的,从不轻易接触人,你还认为小村姑很简单?」越是单纯,越是不凡。
「主子是因为那只灵兽才不杀她?」认了主的灵兽不好收服,除非是牠的主人愿意接纳的对象。
「不,是她的不贪。」很难得看见有人瞧见了整丛的灵芝不起贪念,只取所需便离开。
因为她的不贪救了她。
「小花,你跑到哪去?快急死哥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还以为……还以为……」看到平安无事的妹妹,松了一口气的赵铁牛忍不住红了眼眶,用手背拭去流出的泪水。
「我原本要捡栗子,忽然看见一只兔子跳出来,我想我们家很久没吃肉了,就追着兔子去,谁知追着追着就迷路了,我也很担心找不到路回来。」赵铁花半真半假的编着话。
想吃肉是真,也想往深一点的林子设陷阱,看能不能捉到一只兔子或山鸡,没想到会先遇到小金,计划便有了变动,好奇心让她把吃肉这件事抛在脑後,忘个精光。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得到比肉更好的东西,有了那几片灵芝,即使今年的收成不好也能过个好年。
「不是叫你别走远吗?一切有哥哥在,你只要坐着吹吹风、晒晒日头就好,哥给你捞了一条大鱼……」
一说到鱼,他回头一看,一条肥硕的大草鱼正躺在草丛里,浑身是劲地拍打出草屑,一开始的生气勃勃慢慢只剩一张一阖的大嘴,一副垂死的样子。
「哇!好大的鱼,咱们有鱼吃了。」鱼头煮汤,鱼身红烧,留个鱼尾乾煎,一天的口粮就够了。
一瞧妹妹垂涎的神情,赵铁牛也乐笑了。「你去了哪里,怎麽哥找不着?爹娘已经不在了,若再搞丢你,我哪有脸面见九泉之下的爹娘,你喔!让哥吓个半死。」
「哥,我是撞上好运了,你瞧,这是什麽?!」她掀开覆盖了好几层的叶片,露出那半箩筐的松茸来。
他眯了眯眼,「松茸?」
「很值钱是吧!」她满眼是银子的亮光。
赵铁牛点了点头,也笑得阖不拢嘴,目测了一下道:「这些该有十来斤吧!」
晒乾了一斤五两,十来斤松茸能晒成四、五斤乾货,二十两银子是跑不掉,兴许更多。
「哥,还有更好的。」赵铁花压低声音,取出下面肉茸紮实的灵芝,不无得意的吃吃笑着。
赵铁花把最大片的灵芝压在最底下,用软草垫着,她不敢告诉兄长,因为他实在太老实了,人家往他嘴里套话,他三两下就会被人套出来,重要的事守不住。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自用的千年灵芝就不用提了,她怕大哥听了承受不起,而小灵芝应该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他会惊讶,但不致出大差错,几十两的收入不会让他昏了头。
「你……你这是……呵!福来运转。」赵铁牛差点笑出声,极力的忍住满心雀跃,诧异加欢喜是他此时的心情。
「哥,明天你就先拿一片最小的灵芝到药铺卖,你不要开口,让掌柜的喊价,低於三十两咱们就不卖,说是乾脆拿回来给妹子补身。」三十两还喊低了。
不过他们还是装得乡巴佬些,让人看不出他们识货。
小村子出来的小农户无势无靠山的,人家肯用银子买已经很厚道,若遇到黑心的商家硬说是死菌菇,几百文就打发了,有些背後有人的掌柜更没良心了,直接下手就抢,还诬指卖家手脚不乾净,偷了商家的货。
所以他们不能表现得太明白,要一副很意外捡到宝的样子,误打误撞撞上好运,是老天爷给穷苦人家的一条活路。
因为灵芝不大,顶多二、三十年,它珍贵的地方在於它是少见的紫血灵芝,所以价高,人人抢购。
几十两对大药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抢到了好货会秘而不宣,唯恐同行来抢,因此赵铁花才要兄长装外行,由着药铺来出价,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他手中可能还有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赵铁花防的就是人家的不择手段,兄妹俩的小身板可禁不起人性贪婪的折磨,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再图日後,剩下的两朵灵芝可以等缺银子时再到邻镇去卖,小户人家不做出头鸟的傻事。
「哥,要到咱们镇上最大间、声誉最好的药铺,而且一定要见到掌柜本人才能拿出来,咱们不贪心,高於三十两就卖,卖了就赶紧回家,别再外头逗留。」以免被不法之徒盯上。
听着妹妹的叮嘱,赵铁牛笑得很开心,抱起妹妹就往板车上放。「哥不傻,不会被人骗的,你老爱瞎操心,当哥是个傻的,哥还要照顾你一辈子,哪能傻乎乎过日子。」
「还说你不傻,鱼呢?」她揶揄他。
赵铁牛走过去拎起鱼腮帮子,往箩筐里一扔。「鱼在这儿呢!」
咧着嘴一笑的赵铁花把小箩筐往大箩筐上放。「回家了,哥,回家煮鱼汤,我要喝上一大碗。」
「哟呵!车要动了,小花坐稳了,咱们回家煮鱼去。」赵铁牛将车身掉头,大声地吆喝,声音轻快响亮,可见心情真的很好。
对赵家兄妹而言,今天是丰收的一天,而赵铁牛把妹妹当福星看待,她久久不出门,一出门就好运连连,连带着他也沾光,除了捞了一条大鱼外,还拾了七颗野鸡蛋,晚上能吃鸡蛋炒小蒜了。
赵家兄妹的出游圆满的落幕,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回到泥砌的屋子时正是各家晚炊时分,家家户户的灶头热闹着,每一家的饭菜香飘得老远,让闻者饥肠辘辘。
赵铁牛不让妹妹动手,他劈柴又烧火的把鱼头下锅熬汤,又煎鱼又炒蛋的端出几盘菜,几块大饼是他俩的主食,兄妹俩吃得很满意,这是三年来吃得最饱足的一顿。
隔天,赵铁牛怀里兜着紫血灵芝,一大早就到镇上去。
他找上全镇规模最大的怀仁堂,进门後把灵芝往掌柜的面前一放,掌柜的双眼骤地一亮,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灵芝不放手。
赵铁牛知道此事成了。
又过了七日,松茸晒乾了,他一样找上镇里最大的乾货铺,不二价的卖掉,得银二十两。
「你都不晓得我才说出个『三』,药铺掌柜的就打断我的话,一口气给了我六十两,害我吓得久久说不出话,他以为我嫌少又添了十两。」不过巴掌大的灵芝就卖了七十两高价。
赵铁牛是知道灵芝的,但他不晓得紫红色的血灵芝是一等药材,就连宫中的藏药也不超过五朵,药铺以七十两收购,转手就能卖给达官贵人七百两,简直是暴利呀!
「哥,加上今日卖松茸的银子,我们手上一共有九十两,你回去读书吧!我们付得起一年十两的束修。」
她知道哥哥一直很想回私塾读书,每回看见堂哥拿着书袋子走过就一脸羡慕,想上前问问他们今天夫子教了什麽。
「小花,你……」赵铁牛蓦地怔住,有些意外,有些酸涩,更多的是打心底涌起的感动,他有个会为哥哥设想的好妹妹。
「想做就去做,不要有遗憾,以前我们没钱,所以供不起,如今手头小有余银了,让你连读五年也不成问题。」省着点用,两人开销一年不超过五两,而且还有田里的收成。
「那地里的活儿……」谁来做?
赵铁花一把握住她大哥的手。「每逢春耕和收割这几日,私塾不是会放假几天,我们总共也才两亩地,你还怕做不了吗?除草、施肥的事也可以等你休沐时再做。」
「可是你的身子……」他实在放心不下,若是他不在家守着,万一她出了什麽事,届时就後悔莫及了。
「哥,你没发觉到吗?」他真是迟钝。
「发觉什麽?」赵铁牛问得很傻气,他对周遭发生的事一向後知後觉,需要人提醒才恍然大悟。
她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的气色变好了,也长了些肉,精神也较以往好很多,今儿个在屋後干了一时辰的活也不觉得累,手脚更有力了,你没发现屋子变得特别乾净吗?」
他看了一眼,反应很慢的「噢」了一声。「真的耶!你一向苍白如纸的小脸有血色了,皮贴着骨头的双颊略有肉感。」
赵铁牛特意戳了妹妹面颊一下,手指有碰到肉的感觉,他开怀的笑得嘴都阖不拢,直言要多吃点鱼肉。
有银子了,饮食上自然有所改善,虽不敢说顿顿有肉吃,但菜里有油味,也能吃上白米饭和香甜的大馒头。
不过赵铁花没说的是,她每天从脸盆大的血灵芝上切下薄薄的一片,放在滚水里熬上一个时辰,再把滚水放凉,倒入茶壶里当茶水喝,每日一壶,养气补神。
赵铁牛嫌茶水里有味道只喝了一些,大半的茶水都入了赵铁花的肚子,所以两人在精气神上都有些变化,其中以赵铁花最明显,她以前被堵住的经络有渐渐松动的迹象。
往後若能日日喝着灵芝煮的水,她的康复指日可待。
如今除了不能快跑外,她和常人无异,竹竿似的身材也渐渐发育起来。
姑娘家的成长很微妙,前不久还枯瘦难看,发色淡黄,活脱脱是身子有恙的小村姑,才短短几天,人好像有点姿色了,头发转黑,虽称不上绝世美人,但也可入目。
「哥,我们有银子了,可不可以盖两间砖屋,你一间,我一间,我们原本的屋子就拿来堆放粮食,咱们也是有粮的人,粮食不能随便乱放,会生潮发霉。」
她要在砖屋旁加盖一间洗漱房,旁边隔出茅房,用红砖砌成茅坑,茅房外挖一个粪坑,茅坑里弄个倾斜的水道,将排遗冲进粪坑,可用来当肥料。
「盖砖屋呀!」他也想,堂屋的墙壁常透风进来,春秋还好,一到多雨的夏季和下雪的冬天,他的炕床总是湿的。
「哥,成不成?」赵铁花摇着哥哥的手撒娇。
赵铁牛想了想,含笑点头。「还有一个月就要收成了,咱们趁农闲的时候赶紧盖屋,屋子一盖好就能搬进去住,空下的屋子就能储放粮食。你不是还想做什麽羽绒被、羊毛被?趁这个时候也做起来。」
银子都攒在手了,还急什麽,真要赶不及就买现成的。赵铁花此时对缝被子的兴致不高,她想着要怎麽多买两亩田而不被本家觊觎,二叔父他们四房人像蝗虫一样,不照顾长房留下的遗孤,还一心想坑害他们,让他们一无所有。
村子里有人瞧见她哥哥上乾货店卖晒乾的松茸,得银不少,因此前两日四叔父还涎着脸问她,松茸去哪里挖的?她回答忘了,迷路时意外发现的,他还不死心的追问不休。
这些人称什麽长辈?把人赶出去了又起了贪念,真是有够不要脸的!她想趁盖房子之际,把明面上得来的银子都花光,省得叔父婶母们惦记,暗暗想着办法跟他们「借」,这一借可是有借无还,当她想不到?
「哥,你真好。」她上一世是独生女,从没感受过有兄弟姊妹是什麽感觉,但她喜欢这个个性直率的哥哥。
赵铁牛笑着轻揉妹妹的头。「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不对你好要对谁好,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让你过得更好。」
有点媚的丹凤眼促狭的一眨,「那对未来的大嫂呢?」
闻言,他面上一臊。「说什麽胡话,哥今年才十五岁,再过三年也不迟,那时你都十六了,哥要为你找户好人家才肯娶妻,否则咱们兄妹俩真要相依为命了。」
「啐!谁要跟你相依为命,赶紧找个嫂子管管你,我好当个恶小姑,整天对着你媳妇儿颐指气使。」她摆出坏小姑的架势,把她老实的哥哥笑得前仰後合。
「什麽恶小姑,谁家的姑嫂不和?」
刚说嫂子,嫂子就到。一张圆圆脸,看谁就笑的王满儿从门口朝内探出颗脑袋,未语先笑的眯起笑眼。
王家和赵家两家的孩子是从小玩到大,彼此熟得不能再熟了,到彼此家就像回到自个儿家,自在的来来去去。
倒是赵铁牛有些难为情,才说到嫂子王满儿就出现,他还真有点拘束了,转过身想干些什麽,让自己看起来很忙。
可是堂屋就那麽点大,一转身就碰上炕床了,他脸略红的假装整理床铺,瞎忙,不想王满儿有太多联想。
以前他的爹娘还在世时,双方的父母是谈过这件事,可是爹娘一过世後,他明显的感觉到王家对此事冷淡了许多,对此事也避而不谈,因此他的心思也淡了,只把王满儿当妹妹看待,无关其他。
倒是王满儿仍是勤为走动,对两兄妹更好了,一副她有责任照顾他们的样子,把兄妹俩弄得很尴尬。
「哪来的姑嫂不和,我和我哥正商量着要盖两间砖屋,之前的泥砖屋太破了,快不能住人,王家几个哥哥若是有空就来帮忙,我们管一顿午膳。」赵铁花笑着迎上前。
「小花,你家要盖屋子呀!银子够用吗?」王满儿却不喜反愁,好像担心他们盖新屋会把好不容易赚来的银子又盖穷了。
「不够也要盖呀!你瞧瞧上头的稻草撑不久了,若是突然来一场大雪,屋顶就要被压垮了,到时真要欲哭无泪。」一说完她也惊着了,若有雪灾,这屋子首当其冲,所以屋子不盖不行。
「需不需要我尽点心,我那边还偷存了几两银子……」
王满儿是心存善意,希望多少能帮上一点忙,但显然两兄妹都不领情,一前一後出声阻止。
「不用了,钱够用。」
「谢谢你的好意,银子凑一凑就有了。」
王满儿好脾气地看看满脸通红的赵铁牛,又瞧瞧面上含笑的赵铁花,语气和顺的说明来意。「山上的金枣熟了,我看小花最近的身子骨好了许多,所以想找她一起上山采些金枣。」多个人作伴才不无聊。
「采金枣?」一听有得吃,赵铁花的眼睛就亮了。
「山上会不会太危险,妹妹上一回上山就差点迷路了。」赵铁牛还是挂心,怕妹妹身子吃不消。
「真要不放心就一起来,我二哥、三哥也要去,还有老陈家的妮子和小波,人多才好玩,累着了谁也不会累到小花,谁不晓得她是你这头牛的心头宝……」
第三章 杂草和金镶玉
谁不晓得她是你这头牛的心头宝。
这句话乍听之下没有什麽,一句寻常的揶揄而已,可是细细一琢磨,隐约能听出其中的酸意。
似在怪罪她把自家兄长的心眼给蒙住,让他看不见其他人的存在,一颗心全扑在她身上,为她累死累活也甘愿,旁人挤不进两人之间,唯有他们两人最亲近,是最亲最亲的自家人。
原本赵铁花仅是心里打了个突,并未在意太多,只觉得这句话有歧义,让人感到有一丝丝的不舒服。
但是一行人去采金枣後,她才品味出其中的千回百转,王满儿是中意识字的兄长,也有意和他做一对少年夫妻,但他把太多心思放在妹妹身上了,反而显得其他人不重要。
王满儿不喜欢被忽略,她是王家五个孩子中唯一的姑娘,又是最年幼的女儿,从小受爹娘和四个哥哥的娇宠,虽然说不上骄纵,但是她习惯别人把她放在第一位,不能被取代。
赵铁花的存在就让她很难堪,王满儿还是很喜欢赵铁花,毕竟是打小玩到大的玩伴,可是她不希望赵铁牛只关注妹妹一人,赵铁花成了他的负担,拖累他日後的妻子和孩子。
以前赵铁花瘫痪在床,行动不能自如,王满儿能谅解,也会帮着擦澡、翻身,如今的赵铁花能走能动,还能上山采金枣,凭什麽还要赵铁牛照顾她,就因为是兄妹吗?
王满儿不是有怨,只是不服气,难免随口一说,她心里真正的意思是要赵铁牛放下妹妹,只在意她一个人。
赵铁花在床上思索了好几夜,终於了悟那一句话的含意,她的心情也莫名地变沉重,整个人抑郁了起来。
王满儿是她少数的妹妹淘,她不想失去这份难得的情谊,毕竟王满儿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
但她不能接受王满儿的心态,赵家大房就剩下她和哥哥两个人,兄妹俩相互扶持有什麽不对,他们是最亲的亲人,且王满儿还不是她的嫂子,压根没资格插手赵家的事。
「小花,你要去哪里?」
正准备上山的赵铁花没回答,回头朝王满儿一笑。
离你远一点。这是她要说而未说的话。
厌恶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观其色,厌之,见其面,厌之,闻其声,厌之,综观其行为举止皆厌之。
她的哥哥还轮不到王满儿来做主,人都还没进门就想把小姑当外人,这心态着实可笑。
在连续喝了一个月的灵芝水之後,赵铁花的经络似乎全通了,她通体舒畅,五感更为清明,手脚也较以往灵活,什麽拐杖、手杖的早被她扔了,走起路来跟风一样快。
不愧是灵山的灵药,真管用,她感觉自己又恢复在运动场上的英姿,像羚羊般再飞奔一千五百公尺不成问题。
而她真的跑起来了,远离一群跟着来摘野果、实则是想知道她在哪儿采到松茸的小姑娘,她对不诚实的人真的很厌恶,勉强自己和她们往来是对自身的羞辱,因此她决定避开她们。
「吱吱……吱吱……」
「咦,小金?」
吱吱叫的声音十分惨烈,像是从前方的林子传来,心头一惊的赵铁花加快脚步,循声跑去。
当她一赶到就瞧见一只金黄色的小兽被一条体型是牠五倍大的赤炼蛇缠住了身体,粗如手臂的蛇身正想绞碎金丝灵猴的身躯,牠一直缠卷,将小兽紧紧缠住,无一丝空隙。
小金拚命的挣扎,前肢捉住蛇头,牙齿咬住蛇的七寸,企图在巨蛇绞死牠前先咬死巨蛇。
赵铁花见状一把冲向前,用力的捉住蛇颈,再使劲的甩呀甩,让蛇身脱离小兽,农村小孩出身的她不怕蛇,一等金黄色小兽吱吱叫的弹开,她马上将大蛇的身躯甩向树干,怕蛇不死又甩了好几下,确定牠不动了才放手。
但是死蛇才一落地,蛇身还在抽动,满嘴是蛇血的金丝灵猴十指如刀刃,很自然地撕开蛇腹,从蛇肚中取出一颗紫黑色的蛇胆,牠吱吱吱地跳上赵铁花手臂,将沾血的蛇胆往她嘴边送。
「你要我……呃,吃了它?」赵铁花有胆杀蛇,但没胆子吞蛇胆,它太腥了,非常恶心,而且还是生的。
「吱吱吱……」小金点头。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自个儿享用不必分享……」
金丝灵猴见她不肯吃,竟气得掴了她一掌。
赵铁花错愕地一怔,嘴微张,牠忽地把整只猴手塞入她嘴中,她不意一噎,把腥得要命的蛇胆也顺势吞下肚。
太……太恶了,她想吐。
小金却在一旁拍猴手,乐得连翻三个跟头。
「你……你这只臭猴子,居然让我吞那麽恶心的东西……」呕!呕!为什麽吐不出来?满嘴腥腐味。
「吱吱吱……吱吱……」我是为了你好,别不识抬举,换了别人我才不理会,是你才有的殊荣。
金丝灵猴龇牙咧嘴的冲着赵铁花直叫,又瞪眼又跺脚地恨她不长进,随即攀向她的肩膀,唯我独尊般地把她当做「坐骑」,猴脸神气活现地摆出「此山为我有」的架式。
「离我远一点,浑身是蛇血味,臭死了。」真的很臭,蛇腥味全沾到牠身上,令她不住的想到那颗令人反胃的蛇胆。
人饿的时候什麽都吃,但她真没吃过那玩意,比喝苦到麻舌的药还要难受,满肚子一股怪味道往喉头涌。
「吱吱吱……吱吱……」不臭,你才臭,臭村姑,本猴儿是猴中第一帅,举世无敌。
赵铁花听不懂牠自吹自擂的猴语,她只想找点水来洗洗手脸,可她也没忘记美味的佳肴,举起一颗大石头把蛇头砸烂,确定牠真死透了才往要装果子的箩筐一扔,她打算带回去煮蛇羹。
能吃的东西就别浪费,想想他们兄妹过去几年过的是什麽日子,人要惜福,天生万物本就拿来吃的,不然怎会有老虎吃人的事,因为人也是「肉」呀!食物链的一环。
「小金,哪里有水?」
「吱吱。」不告诉你。
「你看你一身蛇血的臭味,不想洗掉吗?」一身金灿灿的毛发沾上了些蛇血,十分刺眼。
「吱吱!」很香。
「香你的头!臭烘烘的烂泥巴味道,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猴子就是猴子,野生野长,分不出香臭。」
看着金丝灵猴的表情,她大抵能猜出牠臭美的意思,一人一猴的心意越来越相通。
真的很臭吗?小金偏着猴脑,抬起胳肢窝一嗅。
「快找个有水的地方让我洗洗,如果有温泉水更好……唉!温泉水你不懂,就是水很烫,冒着热气,你一跳下去就会烫得吱吱叫的泉水。」赵铁花很有耐性的解释。
小金又开始跳脚了,吱吱吱的叫个不停,猴手捉捉她的头发,表示牠知道哪里有烫掉牠一屁股猴毛的水。
那是很惨痛的记忆,毛全掉光了,牠吃了各种灵果灵草养了一年毛才长回来。
「那还不带我去。」蛇血乾了黏糊糊。
「吱!」知了,你别催。
猴头猴脑的金丝灵猴甩着细长卷尾,纵身一跳攀向离牠最近的树枝,然後耍猴戏似的一棵树跳过一棵树,又倒吊、又摇树枝,又吓跑体型和牠差不多的松鼠,龇牙咧嘴大笑,牙床外露,很是得意的高昂猴头。
山路不难走,难走的是猴路,牠上攀下蹦地好似走了老远,其实那温泉就在不远处一颗大石头後头,因为周遭有很多奇林怪石遮住,所以不易发觉,直到走近些便能听见啵啵啵的冒泡声。
跟一般的温泉印象不同,这里很奇怪地没有什麽烟雾缭绕,若非水底不断涌起一粒粒气泡,靠近则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站远些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小水潭,它的大小只够十个人一起下去浸泡。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用手去试水温,除非你想被煮熟。」
看着热呼呼的温泉,赵铁花觉得都热了起来,她想噗通一声跳下水好泡个痛快,人是追求享受的。
可是她没有忘记求生教练教过的野外技能,对不熟悉的事物不要轻易尝试,尚有理智的她决定用手指头试试温度。
谁知手指快要碰到水面时,一道似魅似魈的清润嗓音响起,当场把她吓得倒退好几步。
「水温很高吗?」看不出来啊
「煮熟你只需半刻钟。」很快。
「这麽烫?」天哪!她差点就成了水中亡魂。
「是这麽烫。」所以才无人靠近。
「臭小金,你想害死我呀!你是这般对待救命恩人的吗?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葬身蛇腹了,居然还想害人。」笨,笨死了,这是一只世上最笨的猴子,脑子不灵光。
「吱吱吱……吱吱……」谁要你救了,多管闲事,我自己也能杀死那条大蛇,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就能咬死牠。
蛇口余生的金丝灵猴最恨被人揭疮疤,不认为自己会输一条蛇,是她自作聪明救了牠,牠一点也不感激。
「你错怪牠了,猴子还没聪明到知晓什麽是温泉,牠只是按照你的要求帮你带路而已,是你自己说要一跳下去就会烫得吱吱叫的泉水。」可怜的灵兽遭人误解。
「谁说牠不聪明,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猴子……咦,不对,你是谁?」她在跟谁一言一语的对话?
说了老半天的话,赵铁花才察觉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别人在附近,那人似在嘲笑她愚蠢,高估猴子的智慧。
「见过我的人都得死,你想见……」
不等润澈如水的声音说完,赵铁花果断的扬手。「你别出现了,我还不想死,各自珍重。」
「我救了你。」温润的清音有些变了,似在笑。
「是救了我一根手指头,要我切下来给你吗?以报救指之恩。」真当她是傻的呀!救命之恩这麽好欠下。
「你真敢切?」他倒要对她高看了。
「当然是……你想得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虽然我爹娘都不在了,但生养之恩不能忘,我得好好保护自己。」她又没有自虐的习惯,好不容易才捡回的一条命,岂能糟蹋。
「如果我执意要你一根手指头呢?」人命如草芥,不值一哂。
赵铁花很洒脱的把肩一耸。「那就等我死了再来取。」
人死了只剩下一具臭皮囊,看他爱怎麽折腾去。
「那我杀了你。」天底下没有不怕死的人。
「为了一根手指头杀人,你也太小题大作了,一身小家子气,江湖人士都这般做事的吗?不讲道理,是非不明,仗着一把剑就自以为是老天爷,小心天劈你。」冒牌货。
「你怎知我是江湖人?」忽近忽远,飘忽不定,时而东、时而西的飘音叫人无从捉摸。
「畏首畏脑,一副见不得人的乌龟样……」
话未说完,一阵掌风从耳际掠过,一小撮青丝落地,惜命的赵铁花很没志气的改口——?
「江湖人都很神秘嘛!阁下的武功肯定高不可测,你瞧我现在也没瞧见你的身影,可见你的身手非比寻常,是高手中的高手。
「可是杀鸡焉用牛刀,你再怎麽不要脸也好意思用你的绝世武功杀害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村姑?既是人物,就要超凡入圣,如高岭之花般清冷,怎好学市井小瘪三,自降格调地沦落成赖皮人,满头癞痢还自称天下第一帅。」
「你嫌弃我丑?」这丫头的胆子倒是很大,长相普普通通,却有着一股愚勇。
「你丑不丑关我什麽事,又不是我日後的相公,同盖一条棉被的,只要不吓人便是好相貌。」这位公子,这样有安慰到你吗?谁叫你藏头缩尾的,只闻声,不见人。
轻笑声带着嘲讽,「你这丫头真是不知羞,竟然脸皮厚的谈论相公,以你这长相是配不起我。」
「羞字怎麽写没人教过,何况你怎麽知道我看不看得中你,人和人相处要讲究缘分,纵使你是天人下凡,没我眼缘还是看不上。」她是死猪不怕滚水烫,管他是神是魔。
豁出去了。
「无知是福。」
蓦地,滚烫的温泉里涌起一圈一圈的漩涡,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羞字浮现池面。
「哎呀!鬼画符,你是道士吧?我听说附近有座山叫灵山,灵山上住了一群笨蛋……啊!口误,是一心求道成仙的神仙,你也是无慾无求,连六亲都不认的无心人吗?」人无心才能坚持道心,一有心便会留恋凡尘俗世,成不了仙的。
「无慾无求,六亲不认的无心人……呵,这句话说得真不错,妄想成仙就得舍弃杂念,无父母、无手足、无亲人,万事皆无才能一心向道。」这丫头果真不能轻忽,满脑子锦绣。
「你也是神仙吗?」若是来自灵山的,好歹套套交情,说不定能要上一、两株灵花仙草。
不求提升内力,反正她一点也不会,但求强身健体,让身子骨强健到百病不生,干起活来精气十足。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以为神仙都慈悲为怀?你给我跪求灵药,我就要赐你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谁不想长命百岁?」她也不用百岁,活到九十九就好。
「脸盆大的紫血灵芝还不够吗?」她也是个心贪的。
赵铁花一听差点腿软。「你……你怎麽知道?」
「我看见了。」她手法纯熟的一折,重达十斤的紫血灵芝便落入手中,有如经验老到的采药人。
「你……你看到了……」她惊讶得有些口吃。
他居然在场?
「那是我的。」小村姑是贼。
赵铁花护食地赶紧出声。「我吃掉了。」
其实还有一大半被她藏在床底的小坑中——?她特意挖出的一尺深小洞,好来藏她的银子和贵重物品,比如灵芝。
「呵!愚蠢,真让你一口气吃掉整片灵芝,你早就暴毙而亡,以你全无内力的资质是承受不住千年灵芝的药性,即便是我一次也不敢多用。你倒是聪明,切成薄片煮来喝,以水化开稀释药性,正好适合你体弱的身子,若是整片含着吃,只怕你现在只剩半条命了……」
还好没补过头。赵铁花听出他话中之意,心中也有点後怕,幸好她心不贪,只打算慢慢地调养身体,要不然真要太补的话流鼻血是小事,把身子弄得更糟……呃,等等,为什麽他晓得这些事?
「你偷窥我?」
「有这必要吗?」他在笑,笑她自作多情。
「谁晓得,这年头变态多,而且青春无敌,有人偏好不起眼的稚幼少女……」她小声地咕哝。
「前後不分的少女?」轻蔑的轻嗤充满讥诮。
「眼睛不好就要治,谁说我前後不分了,分明是你双目长歪了,以我这年纪,小小的包子刚刚好,再过两年大得吓死你。」为人争一口气,从明天开始天天吃青木瓜炖排骨。
赵铁花不自卑,她的胸只是小了点,不完全是平的,而且她才十三岁,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谁说她不能成为巨乳妹,事在人为,她好歹也知道一些丰胸常识。
「我拭目以待。」一双清冽如水的眸子含着笑意。
她一听,觉得不对,犯起嘀咕,「谁要你拭目以待了,我们两年後不见,你别太期待了。」
「身为邻居,要敦亲睦邻。」只要她不搬家,总会见得到。
「谁跟你是邻居,我们家住在靠山壁的那一边,除非你在山上……」蓦地,她想到什麽的惊呼,「你住在灵山?」
「是天遥山。」他更正。
「你真是神仙?」飞来飞去的那一种。
「神仙会要人命吗?」他杀人如绣花,信手拈来。
她了然地一点头,「所以你是江湖人物。」
她没猜错,世上哪来的神仙,全是以讹传讹的传闻,拥有上乘武学的高人便能御剑而行。
「你很聪明,来为我侍剑……哼!你这只猴子,倒是机伶,竟然找得到我。」
赵铁花肩头的金丝灵猴忽地纵身一跃,从南边的高大巨木後拉出一截素洁无垢的云锦,绣着云纹的云锦看得出是衣物的一角,牠紧捉不放,试图以蚍蜉之力拖出树後之人。
天空是蓝的,云是白的,在温泉的热度中,四周的空气带着微热,让人发汗。
但是那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一出现,整个风声都静止了,一阵阵凉意无风自起,将人心头的热气一扫而空,周遭空气变得凉爽。
「你……你还是人吗?」
赵铁花目瞪口呆。
「我有影子。」面如冠玉,身形修长,一袭白衣穿在他身上宛若翩然而降的仙人,风骨轻如絮。
「有影子也不表示你是人呀!有可能是山魈变的,有人长得像你这样的吗?」太祸水了。
尽管在现代电视上见过无数的俊男美女,但她实在无法否认眼前这立如修竹的男人是她见过最美的人,眼若寒星,悬胆高鼻,薄抿的唇瓣染了胭脂似,透着润泽的桃花色,面颊肤质竟比女子细致水嫩,像是拢上一层玉的光华。
她只有四个字能形容——?风华绝代。
「不要对我痴迷。」自以为痴情的女人最令人厌憎。
「你想多了。」她欣赏的是皮相,而不是恶劣的性格。
长得好看的人不见得心地善良,心肝全黑的人更多,瞧他那模样肯定跟踪她许久,那他肯定看到巨蛇缠住小金那一幕,他却作壁上观,任由弱肉强食的屠杀。
这麽可爱的小猴子要被绞杀了还无动於衷,可见这个人的血是冷的,心肠不好,他在意的是他感兴趣的事,其他生命的死活一概不理,就连他出声提醒她温泉水烫也是为了逗弄她,像养的小宠物般耍着玩。
「爱上我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会杀了她们。
「幸好我的眼光没那麽高,你这朵雪莲太高冷,我个矮怕冷,留给有心人去摘。」和这样的男人站在一起,身为女人还有什麽活路,岂不自卑死,根本是美人脚边的一坨屎。
煞风景。
如玉面庞上一闪不悦。「口是心非。」
「要我发誓绝对不会爱上你吗?」自找苦吃的事她不会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云泥之别连攀天梯也到达不了。
「不用。」他沉着脸。
她居然能无视他的绝世容貌,这个多灾多难的小村姑果真不简单,多少人办不到的事她轻而易举便做到。
天遥飞雪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感受,他看向赵铁花的目光有些不同,一股莫名的骚动在心中衍生,他想像金丝灵猴撕开蛇腹般撕开她弱小身躯,看看她跳动的心是何种颜色。
「是你说不用的喔!不是我厚着脸皮垂涎你。话说回来美色惑人,你生成这样子,不能怪别人迷恋你,色不迷人人自迷,若我也是个美人,肯定爱你如痴如狂。」云配月,露珠配小草,这都是天安排,飞鸟能跟鱼在一起吗?
不行嘛,等级不同啊!
赵铁花是很认命的,她一看就是村姑的命,有几亩地的出息就很满足了,居有屋,行有车,穿有衣,食得饱,这些是小老百姓的心愿,而她庸俗的也是其中一名。
他不用看就知晓是了不起的人物,光那一身云锦她要种几年田才买得起呀!还有勾金丝镶螭纹玉扣腰带,更是价值不菲,他全身上下就只写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字——?
富贵、富贵、富贵、富贵、富贵、富贵……
贵不可言。
杂草和金镶玉?别作梦了。
不知赵铁花哪一句话取悦了性情古怪的天遥飞雪,他取出了一颗红色药丸,「张口。」趁她「啊?」的一声时,弹向她咽喉。
「吞了它。」
「你……你给我吃了什麽?」咦,凉凉地,像雪般化开,滑入喉头有种雪花化莲的清香。
他一嘲道:「不是毒药。」
「你一根手指就能捏死我了,当然不用再浪费一颗丹药毒死我,可是我好歹也要知道滚落腹中的东西是何物,生要当明白人,死要当明白鬼,糊里糊涂过日子容易被坑。」
她暗指他要坑人易如反掌,身为蝼蚁一般的小人物,坑她也要让她知晓,别死後到了阎王殿都不晓得自己是怎麽死的。
「蛇胆是补物,能令你百毒不入,但是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虚不受补,若非你先前喝了月余的灵芝水,只怕此时你早腹痛如绞,全身经络剧痛,至少要痛上七天七夜方可消停。凝雪丹是助你化补入血,减缓疼痛,让你的身体更快接收蛇胆的补性。」他一共只炼了十粒。
赵铁花一听,头皮一阵发麻,她恶狠狠瞪向自知犯错,正在忏悔的金丝灵猴。「你呀你,差点害死我,下次做好事多用你的猴脑想一想,不要好心办坏事,死了一个我你会下十八层地狱。」
「吱吱吱……」听不懂、听不懂,猴子没有十八层地狱,我是灵猴,以後会到天上当仙猴,你这个女人死就死了,我有很多同伴也死了,你去跟牠们作伴。
「怎麽,说你你还不服气,张牙舞爪的挥你的小猴拳,你也不想想你这麽一丁点大,我一脚就能踩死你。」她作势要踩扁猴子,没葫芦瓜大的金丝灵猴东窜西钻。
你踩呀!你踩呀!踩不到,本猴王是猴界第一猴。
一人一猴怒目相向,看得一向是众人目光焦点的天遥飞雪很不是滋味,他美眸一闪,袖口一阵风扬,小小的金丝灵猴一脸莫名其妙的就到他手中,被拎着尾巴倒挂着。
「看好你的灵兽,当主人要有当主人的样子。」连自己的小宠物也管不住,她这个主子当得太窝囊。
「牠不是……」我的灵兽。
看着塞入怀中的金丝灵猴,赵铁花根本来不及说出小金不是她养的。
「养着牠对你有好处。」他添上一句。
有好处……好吧,那她就从现在开始养。「小金,以後不许乱跑,要好好的跟着我,我有肉吃一定分你口肉汤喝。」
「吱吱……」我为什麽只能喝汤,我也要吃肉,我不要跟着你,我有自己的窝……
忽地两道冷冽的芒光一射,小金的身体骤地一缩,乖巧的偎入新主人怀里。
「不要让人知晓你有金丝灵猴,否则会有不少人找上你。」严重时会惹来杀身之祸,避无可避。
「养只猴子也怕人知道……」真是麻烦。
赵铁花不喜欢养宠物,她养什麽死什麽,前世时养过狗、金刚鹦鹉、乌龟、红龙、蜘蛛……都死了,最长寿的不超过半年,她的队友都戏称她是宠物夺魂手,任何生物到了她手中只有死路一条。
「小花、小花,你在哪里,我们要回去了,你快出来……」林子外头,扬起王满儿的叫喊。
「你的朋友在找你了。」她该走了。
回头一看半颗果子也无的箩筐,她白眼一翻叹了口气。「毫无收获,一会儿要怎麽解释我的空手而归?」
说她杀了一条蛇吗?那还不得吓死一群小姑娘。
「容易。」
天遥飞雪轻轻一挥袖,各式各样的野果如飞沙走石般落入她的箩筐。
「够了、够了,太重了,我扛不动,你想活活压死我呀!我和你有什麽深仇大恨。」天哪!肩都压沉了。
天遥飞雪一收袖,箩筐里的果实便少了三分之一,一只贪吃的猴子捉了颗红枣,大口大口的啃着。
「对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是……」天遥飞雪正要郑重的介绍自己,好吓死这个有眼无珠的蠢村姑,谁知她没等他开口便扬手一挥。
「算了,萍水相逢不必留名,反正以後也不会再见面,祝你早日荣登仙榜,记得成仙後要眷顾我们这些留在尘世间的凡夫俗子,你好走呀!仙路迢迢……」
这丫头,这丫头……她眼中真的没有他的存在,目中无人得理直气壮。「神仙也要吃喝,留碗蛇汤给我。」
「什麽?」
赵铁花错愕的一回头,身後一只蚂蚁也瞧不见,如玉似花的翩翩佳公子宛如一阵风拂过,叫人怀疑他是否来过。
「小花,你可真会躲,找了你老半天也找不到人,我都要担心你被山猪叼走了。」身子刚好就乱走,也就她大哥容得了她的任性。
「这里哪来的山猪,倒是我打死了一条蛇,一会儿分你一半,拿回去煮蛇羹。」她要把蛇肉分掉,让那人吃不到。
「什麽!蛇?!」王满儿吓得满脸发白,连连挥手说不要的离她好几步,身体还颤抖起来。
「你不喜欢吃吗?很肥的一条蛇,炖成蛇汤很清甜,润肺清气……」她极力的推荐,一副乐与人分享。
「不用、不用,你自己吃就好,我娘今天宰了一只鸡,晚一点就有鸡汤喝……咦,你怎麽摘了这麽多果子,还有酸橘,我们那边只有小野莓,连颗枣子也看不到。」她运气真好,一个箩筐都快满了。
王满儿羡慕赵铁花的好收获,她回身一看自己的箩筐只有一些小野莓,和人家的根本不能比,浑然没发觉赵铁花的怀里躲了一只金丝猴,她只以为她的胸部「长大了」。
随着小姑娘家的娇声渐渐远去,一声忍不住的噗哧不怕死的冒出来,他可是忍得牙都咬酸了。
「很好笑吗?宫临月。」他果然很想死。
穿着赭红色劲装的男子笑脸一收,装出正经八百的样子。「不好笑,主子,只是觉得小村姑挺逗趣的,主子这般花容月貌的人儿站在她面前居然不为所动,她脑子肯定是坏了。」
「有你的猪脑袋蠢吗?你当每个人都只看浮华的表相不成。」
小村姑白长了一双丹凤眼,眼小如线,目光如豆。
不过,天遥飞雪也特别注意到了赵铁花那双渐成媚色的丹凤眼,一勾,一撩,竟已有不符年龄的风情。
再给她几年,即使她相貌生得再普通,光是那双媚骨天生的丹凤眼就足以迷倒众生,而她此时并不知情。
「主子,不带这麽损人的,小村姑没把你放在眼里不是你迁怒的理由,我们总不能跳出来摇旗呐喊说主子你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美。」
人家小姑娘不把主子当回事关他什麽事,美色无边也不见得人人都受用,总有一、两个奇葩美丑不分,他们看的是内在,相由心生,心美人自华。
「我们」之中的秦稳悄悄地往左挪动两步,以行动表示他不在宫临月的蠢行之内,愚不可及的蠢事宫临月一个人做就好。
「你说我迁怒?」寒星一般的美目一闪,冷风飕飕。
「不不不……是你听错了,属下是说小村姑的眼睛瞎了,竟看不到你的仙姿玉骨,玉树临风,小姑娘灵智未开,还是个只知讨糖吃的奶娃儿。」他虚抹了一头冷汗。
「话太多。」全是废话。
宫临月嘻皮笑脸的一抛媚眼。「主子不就喜我话多才提拔我当左护法,若是像某人哑巴似的不开口,主子你还不得闷死,我就是你心情愉悦的弄臣,让你眉头不打结。」
秦稳双唇紧闭,看也不看猪队友一眼。
「你几时才有秦稳的沉稳?」吊儿郎当的,成天不务正业,该办的事一件也没办好,尽给他找麻烦。
「主子这话就说差了,秦稳的名字中有个稳字,所以稳稳妥当,而我叫宫临月,临月、临月,靠近月却不着月,这不是吊在半空中吗?哪里稳得下来,风一吹就四面八方倒了。」他给了自己名字一个很可笑的注解,荒诞不已。
「让听风和聆音轮流盯梢。」他身边两个武功最高的随从。
秦稳、宫临月一听,同时露出愕然神情。
「主子,你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那只是个还没长开的小村姑,姿色不及华容公主身边服侍的宫女一半。
「那碗蛇汤她得给我留下。」他说出的话从未收回过。
「主子……」他似乎有点太在意小村姑了。
只因她是头一个不为他倾世容貌倾倒的异数。
「不用说了,回宫。」他的事还不需要向人交代。
天遥飞雪说的回宫指的是建宫百年的天遥宫,身为天遥宫宫主的他是天遥家族第七代传人。
但他不是一生下就是少主,而是有七名同族少年和他一起角逐,除了一人主动弃权外,其他六人都被他杀了。
如今他是一宫之主,一人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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