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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千寻《谁弑我同学?》(夜访女作家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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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20-8-22 19:54
标题:
千寻《谁弑我同学?》(夜访女作家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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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谁弑我同学?》(夜访女作家外传)
作者:千寻
系列:霓幻钥K57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08月21日
【内容简介】
真的不来参加同学会吗?我知道那年夏天你做了什么……
老树国小六年三班同学会即将召开,
多年过去,大家各自成就非凡,
CEO、大明星、律师、金牌业务员……
因为那个秘密,他们不得不在同学会上再相聚,
谁知这是一场死亡的约会,
被点到名的人会一个个接连死去……
挂在胸前的领带被提起来,他被领带拉着踉踉跄跄往前走,他很清楚如果领带被夹住会是什么状况。
拉住领带,他用尽力气往后拽,但是无法,连一步都无法退后,他被领带前端的力量扯着走。
紧接着,原本缓慢关上的电梯门突然间关得异常迅捷。
夹住了!领带被夹住了,惊恐让他鼻翼翕动、眼珠暴凸,领带深深陷入肌肉里,像把刀子般,让脖子发出强烈疼痛。
卡!他清晰地听见颈椎断裂的声音……
楔子 吓人的恶梦
树林里,老树耸天而立,年年落下的叶片在脚底下铺成厚毯。
阳光照不进来,七月天,树林外头热得让人着火,树林里却凉丝丝的,透着一股寒意。
他在两条山林小径中间停下脚步,这里他相当熟悉,往右走会走到一处山谷,山谷虽然不深,但底下有片大湖,村里老人都会禁止小孩上去,因为死在湖里的人太多,经常闹出抓交替的事件,因此还请过道士作法,画符刻咒,将那里封印,为了表明那里很恐怖,指示牌上面画了个骷髅头,告诉大家那里不是普通危险。
若是往左边小径去,那里有条小溪,溪水不深却很凉爽,每到夏天,村里的小孩都会跑到那里消暑,那里号称埔山村的公共泳池,哪家找不到小孩,到那里肯定能找到。
李家叙停在两条路的交叉处,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他很清楚要往左边走,却不由自主地往右边去。
在踏出第一步时他就感觉不对劲,直觉想离开,但……脚被控制了!
不可以……很危险!脑子不断朝他发送危险讯号,不管是身体或意志力都告诉他绝对不能往右,但是他无法转身、无法改变方向,两条腿彷佛被黏住,牢牢地钉在泥地上。
凉风吹拂过,明明清凉舒爽,他的额头却不断地冒出一颗颗豆大汗水,转眼,雪白的衬衫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风再吹过,他开始发抖。
一道红色的细绳从泥地中咻地射出来,然后第二道、第三道……他亲眼看着细绳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转眼间密密麻麻地缠满他的小腿、大腿,腰际……
像蚕蛾吐出的丝线将他包裹,他被绑得动弹不得,绳索在他身上不断紧缩,紧得他呼吸窘迫。
这时,一双名牌球鞋出现眼前,那是很贵的篮球鞋,知名球星穿过的款式,是所有喜欢篮球的男孩都会喜欢的鞋子……白色鞋底,鞋跟处有红色的品牌标志,造型特殊,让人一眼就喜欢上。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兴奋刺激着他,让他忘记恐惧,让他突然想起……要是穿上它打球,所有女生都会为他喝彩加油,要是穿上它,他一定会跑得很快、跳得很高,要是穿上它……
他喜欢它,他想要它!
念头出现,绳子松开一点点。
不管是不是属于他,是不是另有主人,他都要将它据为己有!
当强烈的欲望出现,绳索从他身上掉下。
自由了!他朝球鞋方向跑去,但他跑两步,篮球鞋便跑开两步,他跑十步,篮球鞋也跟着跑开十步。
不行,他不能失去它,他必须得到它!
李家叙卯足力气追上前,他被树根绊倒了,但欲望使他忘记疼痛。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球鞋,双手压在泥地上,他飞快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追逐,然而球鞋却像兔子般一蹦一跳地逃开。
不能追丢!大脑给他下指令。
于是他用尽力气奔跑,他从没跑得这么快,风在耳边呼呼吹过,树枝刮痛他的皮肤,细细碎碎的红痕划上脸庞,他依旧死命跑、死命追……
终于,它停下来,再也不动了。
扬眉一笑,李家叙兴奋上前,抓起鞋子,愉快地套在脚上,他站起来,跳几下、转几圈,真舒服、真好穿,和想像的一模一样。
但是他突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站到山谷旁,他吓一大跳,急忙想要往后退,但鞋子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不想离开,它想往谷底跳。
「我不要!放开我,我不要……」
李家叙惊声大叫,凄厉的哭喊声引起骚动,一群黑色乌鸦飞出树林,它们扑向他,尖锐的鸟喙啄着他的头、他的脸、他的身体,像不要命般不断俯冲,每次的撞击都让他痛进骨头里。
「走开!」他挥舞双臂,企图将它们驱离,但乌鸦不依不饶,不停重复同样动作。
他看见了,看见它们从自己身上叼走一块块碎肉,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看见手臂出现白骨,看见……球鞋带着他往前……
十步、九步、八步……他就要摔下山谷,不能再往前走!
理智像警钟激烈提醒,但他身不由己,明知将会粉身碎骨,但他无法止住脚步。
在鞋子带着他一跃而下同时,李家叙看见山谷边的大石头,想也不想,他奋力地摔倒在地,翻扭身躯抱紧石头。
他害怕,他涕泗纵横,一再重复说:「我不要了,我不要鞋子了,我不要、我不要……」
他不要鞋子但鞋子要他,他不肯跳但鞋子要他跳,李家叙半个身体挂在山谷旁,他挣扎着哭号求救,喊得撕心裂肺……
突地,在尖锐的疼痛之后,他的两条腿从小腿处被切断,断腿和鞋子掉下山谷,一路翻滚,直没入冰冷的湖底……
李家叙猛然从床上坐起,他呆呆地看向左右,半晌后确定自己在家里。
呼,只是恶梦……是他太忙太累了,等这段时间过去就会好起来。
舔舔干涸的双唇,他超渴,喉咙像被火烧灼过,接连咽下口水,他想喝桑葚汁。
念头刚起,他连忙摇头,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嗤地,他对自己翻白眼,什么桑葚汁?喝咖啡不好吗,他现在需要一杯浓浓的美式咖啡。
赤脚下床,衣服全湿了,像从游泳池里捞出来般,床单枕头上出现汗水染出的人形,但是空调没停,冷气持续放送,二十五度的室温,没道理让人飙汗。
烦!
抓起衣服,抹两下身上汗水,冷气嘶嘶地从通风口送出,透过睡衣吹入后背,让他感到透心的冷。
更烦了!
随手抓起浴袍套在身上,李家叙找到手机,点开。
十点二十七分。
这个时间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下一刻,莫名地打起寒颤……
第一章 迟来的公道
又赢了!
脚步轻松,自信骄傲的刘振嘉又给自己的不败战绩添上一笔。
「刘律师。」被告蔡盛德在后面喊他,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刘振嘉停下脚步,等他走近。
「刘律师,这次的事多亏你,实在太感激了。」
「没什么,是我分内的事。」刘振嘉客气道。
他的脸方方的,戴着金框眼镜,不高,但有股书卷气,看着眼前的他,很难想像他在法官面前振振有词的激烈模样。
「老郭向我推荐你的时候,我心里还想,这可是棘手案子,刘律师年纪轻轻,恐怕没办法胜任,没想到能够赢得这么漂亮。这次太感谢你,我会立刻将余款汇给你。」对话间,蔡盛德发现从法庭里走出来的原告,带着些许挑衅,他刻意将声音拉高。
当初打算给笔钱息事宁人,但对方不肯,现在好啦,她连半毛钱都别想得到,哼哼,到最后是谁吃亏啊?他得意洋洋地挑起眉毛。
顺着蔡盛德视线望去,刘振嘉也看见原告了。
那是个六十几岁的妇人,她双肩下垂、脚步拖沓,彷佛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她神情颓丧,目光迷茫,没有开口,但所有人都能从她身上看见沉重哀恸。
她的女儿叫周青瑜,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儿,为争取演出机会,她自愿和与许多制作人关系良好的蔡盛德交往。但是一个月前,她在住处暴毙,所有证据都指向蔡盛德,是他求欢不成、愤而杀死周青瑜。
接手案子时刘振嘉也认为蔡盛德涉嫌重大,不过身为律师本该站在客户的立场行事,因此他想尽办法为蔡盛德脱罪,最终法官裁决他胜诉。
转开目光,刘振嘉对妇人视而不见,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轻浅一笑。「那就麻烦蔡先生。」
「不麻烦。」
刘振嘉继续往前走,他的脚步自信、姿态优雅,但突然间妇人发疯般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摆,咬牙切齿问——
「为什么要帮坏人脱罪?为什么要委屈我可怜的女儿?为那点臭钱,你连道德良知都不顾吗?你就不怕报应、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你这个坏人、大坏蛋……」
妇人痛哭失声,不断喊着还我女儿,场面一度纷乱,不久法警跑过来将她拉开。
她拳打脚踢用尽力气企图摆脱箝制,她想咬下刘振嘉的肉,让他明白自己有多痛,因为他不但洗刷蔡盛德的嫌疑,还把她的女儿变成神经病,他指证历历,是女儿的疯狂弄死自己。可是不是啊,根本就不是这样,她的女儿很乖、很听话,她没有生病,是蔡盛德下的毒手,把她年轻貌美、有大好未来的女儿活活害死啊……
冷冷看一眼妇人,刘振嘉拉拉西装,继续往外走。
推开法院大门,记者蜂拥而上,镁光灯闪烁,数不清的麦克风递到他面前。
「刘律师,你真的认为蔡盛德无罪吗?」
带着笃定笑意,他自信自若回答,「是,我搜集到的所有证据都证明蔡先生是无辜的,身为律师就该竭尽全力挖掘真相,伸张正义,毋枉毋纵。」
「刘律师,周青瑜生前并没有精神科的就医纪录,你怎能认定她有忧郁症?」
「我们在她的住处找到保险箱,里面收着抗忧郁的药物以及一份磁碟,磁碟记录她每天的生活与心情。从纪录当中可以发现她严重的语无伦次、前言不对后语,以及许多过度的情绪性字眼,我们将这些交由专业的精神科医师做出监定,确定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当然,她确实没有就医纪录,但周青瑜是个明星,她希望能在演艺事业更上一层楼,如果罹患精神疾病的真相曝光,绝对会影响事业前途,所以她选择隐瞒事实,并不难理解。」
站在他身后的蔡盛德微勾嘴角,药和磁碟是他们弄出来的,他必须承认刘律师的本事非一般律师能及。
几乎是有问必答,刘振嘉的形象非常好,经过一番解释之后,记者们得到满意的答案。
刘振嘉昂首挺胸,走到车道边招来计程车,上车、关门。
心情恢复,他在口袋里找手机时摸到盒子,笑了……
今天是岳馨的生日,他打算求婚。
「先生要去哪里?」司机问。
「晶华酒店。」
「好的。」司机按下计费表,踩油门,车子缓缓驶入车阵。
与此同时,周青瑜的母亲被法警推出法院,她带着决绝的目光瞪着远去的刘振嘉,倏地,她仰头发出一声尖锐吼叫,用尽力气冲向车水马龙的大马路。
吱嘎……刺耳的煞车声、撞击声响起,准备散去的记者们再次聚拢,镁光灯重新聚焦。
浑身是血的妇人躺在车轮底下,她面目狰狞,死状凄惨,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肯瞑目的妇人要世间还她一个公平。
在饭店门口下车,刘振嘉进入电梯,尚未转身,他直觉按下右手边的楼层,电梯启动。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西装外套后摆被悄悄提起,往外拉……等发现时,西装外套已被缓缓关上的电梯门夹住。
刘振嘉反射地朝前快走几步,企图将后摆拉回来,但门把外套夹得死紧,眼看电梯往上升,西装却往下扯,下一秒,砰地,他被拽倒在地上,背靠在电梯门上,无比狼狈。
同电梯里的乘客发现,急急跑来帮忙,有人按下紧急按纽,有人扣住刘振嘉肩膀,但是几人合力,竟无法将外套扯回来。
幸好有人反应灵敏,飞快将西装外套从刘振嘉身上脱掉。
紧接着,所有人全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像长出大嘴巴似的,一寸一寸将西装外套吸进去。
众人都吓傻了,无法理解啊,电梯门真有这么紧?紧到一片薄薄的布料被夹住也拉不出来?何况依照电梯上升的速度,就算西装外套真的被一楼外面的什么东西拉住,消失的速度也不至于这么缓慢,所以……是什么?什么东西慢慢吞噬掉那件外套?
刘振嘉咬紧牙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生气,长长的眉毛紧蹙,他暗骂一声Shit。他不心疼衣服,却舍不得西装外套口袋里的三克拉钻戒和妈妈给他的护身符。
对他而言,那不是护身符而是幸运符,每回出庭带着它,他就觉得幸运爆棚,现在两个都不见,还不确定能不能找得回来,这让他很沮丧。
刘振嘉满脸不悦,一到餐厅门口,立刻告诉服务生刚才的状况。
服务生闻言惊讶,急急忙忙跑去找经理。
转头往里面瞧,发现岳馨到了,他吞下不满快步走过去。
「等很久吗?」刘振嘉勉强挤出笑脸。
他和岳馨在同一间律师事务所上班,她长得很美丽、气质优雅,对工作热情,重点是聪明、幽默,是很吸睛的女人,岳馨到职的第一天,刘振嘉就打定主意追她。
「还好。」岳馨也对他笑,笑得僵硬,明显在掩饰什么似的。
「生日快乐。」他说。
「谢谢。」她客气而疏离。
「先点菜?」他帮她把菜单打开。
「好,谢谢。」她接过菜单点菜。
当律师的通常口齿伶俐、思绪敏捷,刘振嘉当然也是如此,再加上一贯的风趣,往往开口就会马上让气氛变得愉悦和谐,因此他人缘好,异性缘更好。
但今晚岳馨态度有点奇怪,她没恭喜他打赢官司,没表现对生日礼物的兴奋期待,相反的她垂眉咬唇,一边敷衍他的话题,一边把龙虾块变成龙虾泥。
刘振嘉握住她的手,关心问:「是不是工作出现问题?」
触电似的,她猛地将手抽回,动作急促而突兀,在这动作之后,两人都尴尬了。
是,她知道这样做……不太礼貌。
「岳馨,看着我!」口气郑重,他隐约感觉不对。
她慢慢把头抬起来,对上他的视线。
「你对我不满?我做错什么?」
凝视片刻,岳馨深吸气后,把红酒喝光,她需要壮胆。「振嘉,我们分手吧。」
「分手?为什么?」他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已读不回?有没有和别的女人过度亲密?有没有做出让人怀疑的事。
岳馨再倒半杯红酒,喝光,胆子需要更肥一点。这段感情是刘振嘉主导的,在他斯文温柔的外表下,他其实是个强势霸道的男人。
「理由。」他摆出大律师的谈判气势。
每当他表现出这种态度,岳馨就会紧张不已,毕竟在谈判桌上他没打过败仗。
「我们的价值观差异太大。」
「打个比方。」
「比方……周青瑜的官司。」
「你为这个官司想和我分手?你不喜欢我接这个Case?」
「你很清楚蔡盛德的为人。」岳馨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她知道他动了什么手脚,当律师的都想赢,都想藉由一次次的胜利,让自己的名声履历变得更漂亮,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无所不用其极。
「他是什么样的人重要吗?你以为律师有权利挑选客户?你觉得身为律师不该为客户竭尽全力?你想告诉我,负责是错的,认真是错的,为工作付出是错的!」他咄咄逼人,一句追着一句问,让她没有反驳空间。
他的话乍听之下没错,但整件事就不对呀。
岳馨辞穷,只能弱弱回应。「难道为打赢官司,就可以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不论客户有罪无罪都要帮他顺利过关?」
「不然呢?客户给钱,难道是要我们把他们送进监狱?」
「可你这么做,是往被害者身上再捅一刀啊。」
「我给过机会,是周青瑜的母亲拒绝私下和解。」是她选择让人捅,他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没错?」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没错。」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拥有资源者控制世界,没有资源的人,只能被控制。
岳馨定眼望他,缓慢摇头。「这就是价值观不同,你觉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却认那条名为道德良知的线很重要,不可以轻易跨越,刘振嘉,我们真的不适合。」不想多说了,她拿起包包,推开椅子,头也不回离去。
刘振嘉恼怒,双手紧握刀叉,眼底冒出火花,他妈的,今天一整个不顺。
他强行压制愤怒,抓起酒杯,一口气乾掉红酒,再重复将杯子注满、喝光,直到瓶子杯子见底,他颓然地用指节处敲击太阳穴,企图让疼痛止下心口处的汹涌怒潮。
「刘先生,请问这是不是您的西装?」经理将西装外套送回来,他在一楼找到它的,西装外套皱成一团,还有多处破损,不能穿了。
「是,谢谢。」他接过西装外套。
「这是本大楼电梯的疏失,在赔偿部分……」
经理还没说完,刘振嘉举手制止,不想听他唠叨。「算我倒霉,不必赔偿了,你走吧。」
不要求赔偿?经理讶异,碰到好客人了,他堆起满脸笑意说:「既然如此,今天的餐点由本公司买单。还是要谢谢刘先生,并且很抱歉。」
经理接连道歉过几次后才走开。
刘振嘉满脸不耐烦,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护身符和钻戒。护身……倏地,心脏狂跳、血压狂飙,他用力张大眼睛,视线定在上头。
没看错,他真的没看错,护身符是真的……变成……灰?
不可能!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即使受到重大外力,被挤压、被扭绞,护身符也不可能会变成灰烬,所以……这是怎么弄的?
手指抖得厉害,他颤巍巍地打开塑胶保护套,将护身符倒出来,烧得太透澈,连半点碎纸片都没留下,只剩下灰。
被火烧过?可就算是烧,为什么保护套没事?所以是恶作剧?
目的?理由?动机?周……青瑜?想到这个名字,恶寒从脚底升起。
看一眼放在桌边、包装完好的戒指,刘振嘉毫不犹豫打开盒子,在看到断成四截的钻戒时,轰地,脑袋一片空白。
包装盒没事,戒指却断掉?他该怎么解释?除了恶作剧,他找不到更好的说法,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头倏然一痛,痛得他眯起眼睛,眼底透出狰狞,招来服务生,他又要一瓶酒。
他不认为喝醉可以解决任何事,相反地,他看不起躲在酒精后面、假装天下太平的蠢蛋,但是他现在迫切需要让自己的脑袋浑沌。
就在再度倒满酒杯时,他看见一双手拿起岳馨的刀叉,继续把龙虾变成泥的工程。
那是双儿童的手,手背脏兮兮,指甲缝里有厚厚的泥垢,切龙虾时,泥垢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掉进餐盘。
脏死了!这么大的饭店,什么人都可以放进来?
他想发脾气,但……冷气太强,强到他的头痛剧烈,冷意钻进骨头间,下一刻,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越来越冷,他感觉自己的体温从三十六度降到零下,他开始起鸡皮疙瘩,鼻水流出来,张嘴竟吐出雾气,他甚至觉得眉毛结上了白霜。
「鼻涕嘉。」
一声轻笑、一句清脆童音,像箭矢,从他的额头射进去,后脑钻出。
痛!尖锐的痛觉在他的知觉神经里钻进钻出,痛得他捧住额头,冷汗直流。
他强忍疼痛,视线顺着那双肮脏的小手往上挪。
男孩穿着小学生制服,白色的制服上沾满血渍和泥垢,左胸处的名牌印着学号——160325。
熟悉的号码,熟悉的衣服,现在他连童音都感觉熟悉。
往往「熟悉」带给人的是安全感,但这份「熟悉」却让他头皮发麻。
他不敢继续往上看、不敢抬眼,他梗着脖子,眼光死盯在六个数字上,然而却有一股力量勾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刘振嘉极力反抗,却抵不过那股力量。
当头逐渐地、缓慢地往上的同时,他仍坚定不肯与男孩对视,他固执看向两旁,但是,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时空静止了!
邻桌客人正在敬酒的手停在半空中,笑容凝在嘴角,从身边经过的服务生,一只脚抬高,一手端着菜盘正送餐中,正前方的贵妇张开嘴巴,肉片正在被送进去的过程,这个动作让贵妇的双下巴变得很明显。
安静……偌大的餐厅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他只听见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
「咕嘟……」他粗鲁地咽下因为惊恐而快速分泌的口水。
咻地,那力量瞬地将他的脸扳正!
刘振嘉终于对上男孩的脸,他的眼睛很亮,他的脸有点婴儿肥,但手脚细长,和他的身体一样瘦,从头到脚刮一刮,不知道能不能刮出一斤肉,卷卷的头发把额头覆盖,在眼睫上形成一道浓密阴影。
他笑嘻嘻地望着刘振嘉,笑啊笑,笑得肚子都在震动般,这时……流下来了!鲜血像一道道蜿蜒河流,从被浓密卷发覆盖的额头流下。
但他彷佛无感似的,还在认真进行虾泥工程,并且一口口将虾泥放进嘴巴,他吃得很满足,笑容一直没离开过脸庞。
刘振嘉的头颅被箝制固定、无法转开,他被迫欣赏男孩用餐,只是呼吸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窘迫,好像有东西塞进鼻孔里,造成他呼吸道不顺。
正当他用力吸气、用力争取更多氧气同时……
咚,一颗眼珠子从男孩眼眶掉出来,掉进餐盘中,骨碌碌滚两圈。
刘振嘉倒抽一口气,却喊不出声。
这时,咚!又一颗眼珠掉出来……
吸、吐、吸、吐……地球上的空气突然被抽光,刘振嘉呼吸越来越窘迫,肺叶被重度压缩,冷汗汩汩往外流,颤栗、发抖,他的牙齿不停叩叩作响。
男孩脸上的肌肉迅速腐烂着,刘振嘉闻到恶臭,那是会让人呕吐的气味,苍蝇飞过来,绕着男孩也绕着刘振嘉转,他当然想动手挥开,但是却动弹不得……
成群苍蝇停在他脸上,不久一只硕大饱满的蛆虫从他的皮肤里钻出来,蠕动着、爬行着……他再也忍不住了,啪地,拳头一挥,他打掉无形控制,扶着桌边干呕不止,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直觉挖鼻孔,没想到被他挖出一只肥胖的蛆虫,虫就黏在他的指头上,不断扭动身躯,他吓得一甩手,虫被远远甩掉,同时间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够顺畅呼吸了。然而呼吸道畅通了,鼻水下流,流下的却是……是蛆、蛆、蛆、蛆……
无数的虫子掉在地上、桌上,蛆在餐盘、衣襟上,它们在他面前摇晃蠕动,他抓起餐布,想把它们给擤掉,数不清的蛆虫被擤出来同时,鲜血疾喷而出。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一只蛆分裂成两只、四只、十六只、两百五十六……
他的手被蛆虫占领,他的脚被占领,贪婪饥饿的虫子啃蚀着他的肌肉,疼痛从末稍神经传到中枢,倏地,他握住桌巾,用力一扯……桌上的东西全被扯到地上。
铿锵匡啷声彷佛打破了结界,瞬地,男孩消失,蛆虫不见,周遭的人开始动起来,细碎的交谈再次进入他的耳膜,彷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幻觉?他扶着桌面,大口大口喘气,他摇头,试着摇掉眼前还在晃的事物。
他很清楚,那不是幻影,而是……抹掉额头冷汗,再抬眼时发现,整个餐厅的顾客都在看他的……疯狂举动……
疯狂吗?看一眼地板上的餐具、酒杯和食物,他的鼻子鲜血直流,将白色的衬衫染出斑驳血迹。刘振嘉同意,这种表现看起来确实很疯狂,换了别人,他也会以为对方疯了。
苦笑一声,理智的他理智地告诉自己,别担心,可以解决的。
服务生匆匆跑来,低声问:「先生需要帮忙吗?」
他没回答,抓起餐巾纸擦掉鼻血,再从皮夹里掏出几张千元大钞丢在桌上,他抬头挺胸,好像要用气势告诉别人——我没事。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拿起手机,电话接通。「妈。」
「振嘉,我刚打好几通电话,你怎么都没接,在忙吗?」
电话……有吗?
他没回答,刘母自顾自往下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真了不起,从小我就知道你适合当律师……」
他截下母亲的话。「妈,我碰到奇怪的事,你帮我联络林师父,我现在马上过去。」
闻言,刘母停顿两秒钟,问:「奇怪的事?是不是和周青瑜的母亲有关?」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刚才新闻快报,周青瑜的母亲想不开,跑去撞车……」
撞车?轰地一声、脑子被炸开,刘振嘉忙问:「她没事吧?」
「她死了。」刘母低沉声音。
那个疯狂妇人死掉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人死不能复生,她这样闹对谁有好处?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不是更应该好好活着?她发什么鬼疯?想用舆论来挞伐他吗?白痴,舆论的有效期限顶多两个星期,值吗?
当,电梯来了,他走进电梯,按下一楼,电梯门却迟迟没关,他不耐烦,咚咚咚咚……他焦躁地连连压好几下关门键,电梯门才缓缓关上。
刘母还在说话。「找个时间去给周妈妈上炷香吧,虽然不是你的错,但是失去女儿那种痛……」
这时候,门外凭空出现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女的是周青瑜的母亲,小的是那个男孩,他们对他微笑、招手,眼底盛着满满笑意。
咻地!寒意从脚底往上窜,全身血液瞬间冻住,恐惧再度笼罩。
挂在胸前的领带被提起来,他被领带拉着踉踉跄跄往前走,他很清楚如果领带被夹住会是什么状况。
拉住领带,他用尽力气往后拽,但是无法,连一步都无法退后,他被领带前端的力量扯着走,手机没握紧,匡地掉在地板。
紧接着,原本缓慢关上的电梯门突然间关得异常迅捷。
夹住了!领带被夹住了,惊恐让他鼻翼翕动、眼珠暴凸,他放声嘶喊,「妈,救我!」
「振嘉,你怎么了?」刘母紧张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电梯往下,领带被夹紧,他眼睁看着自己被拉到门前,一寸寸往上提。
「你在哪里?快告诉我,我马上过去……」
缺氧、晕眩,领带越收越紧,他被拉到电梯顶端吊挂着,他无法呼吸,脸变成紫色……
领带深深陷入肌肉里,像把刀子般,他的脖子发出强烈疼痛,卡!他清晰地听见颈椎断裂的声音。
「振嘉,你说话啊,振嘉,你怎么了……快告诉妈妈,别吓我……」无助的刘母在手机那头哭泣。
下一瞬,动脉割断,鲜血像喷泉似的射出,头断了,刘振嘉的身体像断线傀儡,砰的掉下地。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等待电梯的人们还没踏进去,他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出到人们脚边,看见这幕,众人吓得放声尖叫……
而泡在血里的手机还不停传出刘母的声音。
「振嘉、振嘉,求求你说说话,说一句就好……」
刘振嘉的惨死成为新闻头条,周青瑜母亲的死亡也占据报纸头条版面,一时间所有的网路媒体都在讨论这两件事。
身穿白色洋装的女人安静地看着新闻,她的皮肤白皙,再加上身后一头乌黑长发作陪衬,让她看起来像个精灵。
这样的新闻并不会让她感到快乐,但她吐了口气,轻声说道:「这世道终究是公平的。」
关掉电视,走进房间,她从床头拿出一本蓝色册子,坐到书桌前,这本册子有三十几页,是专门画那个班级的同学,每页都写着一个名字,旁边画着Q版娃娃。
她翻得很慢,翻到第十七页时才停下来,这页上头画着一个帅帅的、戴着眼镜、嘴角带着恶意笑脸的小男生。
她看过片刻后,抬起手指,细细的手指头顺着笔划一笔笔描过。
刘、振、嘉……她描得很慢,但每描一个字,眉心就皱得越紧,脸上的哀伤就加深几分,直到三个字全数描画过后,她将这页撕下,拿起打火机点燃。
蓝红色的火焰将纸页吞噬,也将上头的字迹抹除,最终它们成为灰烬,停留在桌面上。
夏天的风吹进屋里,刮起一串悦耳的风铃声,也带动白色窗帘翻飞,风吹乱她的长发同时也将灰烬从桌面上吹散。
她抱起蓝色册子,躺到床上,拉过棉被,将头埋进棉被里,压抑地捂紧嘴巴,低声啜泣。
一声叹息传来,倘若细看,会发现棉被凹下、凸起、凹下、凸起,像是有只手轻拍着被面、轻轻安抚她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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