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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雀喜《妻宠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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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20-7-30 20:39
标题:
雀喜《妻宠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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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妻宠两世》
作者:雀喜
系列:蓝海E90901-E90905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07月24日
【内容简介】
纨裤世子宠妻方式不一般──打下江山送给她!
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裤又如何?他不在意所有人怎么看他,
他唯一在乎的人,只有她;
做尽一切,只是,为了她。
蓝海E90901 《妻宠两世》卷一
再次回到收留她的镇南王府,文锦心很是感慨,
前世错信他人落得凄惨下场,她绝不再重蹈覆辙!
不只老王妃的命她要救、表妹沈韶媛的婚事她也会替她看清楚,
最重要的是被她误会且讨厌的世子表哥沈玦,今生她定会好好报答他,
于是才进王府她就替沈玦挡了王爷一鞭,更决定守护好他最重要的傻妹妹,
毕竟看似和平的王府暗潮汹涌,不只沈玦的继母李氏派人监视她,
府里还住了个人见人爱,却莫名只对她有敌意的叶姑娘,
她不过去逛个园子都能被人推落水,若非沈玦救了她,她小命休矣,
然而她还来不及担忧自己与沈玦的名声,
就得知老王妃打算让她给沈玦当童养媳的消息……
蓝海E90902 《妻宠两世》卷二
文锦心真心觉得,认真的男人最帅!
一场龙舟赛,让她看见素来吊儿郎当的沈玦的另一面──
他有勇有谋,不仅在落后状态一鼓作气赢得赛事,
还有余力教训靠着贵妃姑姑在广州城内作威作福的纨裤,
这风头一出,他收获了不少桃花,可她就倒霉了,
因为他的「特别关照」,镇南王幕僚的女儿和名门贵女都视她为眼中钉,
不只办赏花宴,想让她在展现才艺一事上出丑,
见她不接招,就将她堵在花园「劝说」,要她离沈玦远一点,
这次她决定不当软包子,鼓起勇气回嘴,
谁知这一幕被沈玦还有那提前一年出现在广州的大皇子看了去……
蓝海E90903 《妻宠两世》卷三
在文锦心眼中,表哥沈玦就是值得依靠的好男儿!
阴险的大皇子在苏府寿宴上搞鬼,想迷昏她带回京城,
她百般提防没掉入陷阱,却不小心被反锁进苏府密室,
当她为逃脱爬至楼顶一跃而下,就是表哥接住她、安抚她,
他甚至设计大皇子不得不认下苏家女儿这门亲,替她出口气,
经此一事,她眼中哪还容得下别的男人?
而小俩口的亲密暧昧长辈们看得分明,要给她和表哥议亲了,
但两人上京一趟可不单只有拜见她祖父这项任务,
忌惮藩王的皇帝忽召世子们入京参加万寿节,想必绝不只贺寿这么简单……
蓝海E90904 《妻宠两世》卷四
哎……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他想洗白怎么就这么难?
为了得到文锦心祖父对他们小俩口的祝福,
知道自己先前霸道蛮横的形象不被老人家喜欢,他也努力改,
面对被无视、刁难,还差点被文锦心堂妹泼脏水等等乱七八糟的事,
若非未来娘子英明神武的剖析,还他清白,他早就打过去……他也忍了!
只是有些事他不能忍──
其一,她祖父偷偷安排人相看,对方还追到他的地盘上来告白,
其二,那该死的大皇子买通她大伯母,偷偷把她运进宫,
真是好得很,老虎不发威全都把他当病猫了,
为了抢回她,这次他决定到金銮殿上耍横!
蓝海E90905 《妻宠两世》卷五(完)
在文锦心的心目中,沈玦这个男人简直是无所不能,
为了她的生辰,竟然大手笔的在京城放起美丽焰火,
这连之前陛下过寿,都没这样的张扬啊,
但更令她感动的是,他还说服了她的祖父跟他们一起南下,
这辈子能有这些家人安好的在身旁,是她最大的幸福,
不过朝堂危机似乎避不了,尤其那个行事越发凶狠的大皇子已经按捺不住,
传言陛下重病久未上朝,而沿海的海寇也频频作乱,
尽管前世时,沈玦打了漂亮的胜仗,但此时她却心头极度不安,
因为这些都比前世发生的早,命运的轨迹早已改变……
第一章 错付终身
永安二年,今年的冬日比往年来得更早,大殿内男女的欢愉声夹着刺骨的风往外吹。
「娘娘,咱们回去吧,陛下说了今日不见人。」
宫女看着殿外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的女子,想着她年幼娇弱的身体,不忍心的低声劝道。
文锦心绝艳的小脸惨白,身子却是分毫不移,挺直着腰板眼睛死死的盯着殿门。
「臣妾求见陛下。」
边说边用力的磕头,一声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高楼的长廊上。
过了良久,直到殿门从里面猛地被打开,高大消瘦的帝王披着长袍一步步到了她的跟前,她才停下了动作。
沈恒璘怀里拥着正得宠的吴美人,蹲下身缓缓擒住了她的下巴,「爱妃有何事?非要此刻见朕不可?」
吴美人得意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文锦心,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往日宠冠六宫的样子,偏生还要假惺惺的替文锦心说话,「陛下,天寒地冻的,姊姊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啊,还是赶紧请姊姊进去休息才好。」
文锦心像是没有看到他身边衣衫不整的吴美人,目光灼然的盯着沈恒璘,「陛下,这天下之人皆有可能背叛陛下,唯有镇南王府不可能,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娇美的小脸是往日沈恒璘最爱的,只可惜嘴里说的话却让他厌烦,捏在她下巴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要将文锦心捏碎一般。
「爱妃可是从镇南王府出来的人,自然偏颇,朕如何能信你?」
然后俯下身,在文锦心的耳边嘲讽的道:「爱妃到底是要救镇南王府,还是想救你那个好表哥?」
说完手掌一甩,冷漠的站了起来,「贵妃这是病糊涂了,满口胡言乱语,赶紧送贵妃回宫休息。」
文锦心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这三年来第一次认清了他的面目。她还记得当年他求娶自己时真挚的样子,现在想来都是笑话,难怪娶了她后从不碰她。
以前她信了他所谓怜惜她年纪小的话,现在想来全是鬼话,他一直疑心自己和表哥,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娶她?
「沈恒璘,你竟然一直疑我?」
沈恒璘皱了皱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你闹够了没有。」
宫女上前来扶她,文锦心缓缓的拂开,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沈恒璘,我自嫁与你后从未二心,诸天神佛可鉴,而你可敢起誓从未与我二心?」
文锦心面若冰霜声如寒泉,沈恒璘见惯了她娇美的时候,她如此果敢决绝的样子,又是另一种飒爽的美,是沈恒璘从未见过的。
文锦心无疑是美的,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他只看了一眼,就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手段都非要得到她不可。
此刻沈恒璘已经忽略了她直呼自己名讳的大不敬,有些失态的挥了挥手,「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带贵妃下去。」
还不等宫女们靠近,就看着文锦心几步退到了长廊边扶着栏杆。
「我,沈恒璘,愿娶你为妻,此生此世只你一人,长相厮守。」
昔日的誓盟还声声在耳畔,文锦心看着他妃嫔满怀,不仅冤枉镇南王府还污蔑她与表哥,真真是瞎了她的眼。
她这一生若还有所愧疚,那也只是对不起镇南王府。
沈恒璘看着她被风飘扬起的裙摆,心里有些不安,又下意识的觉得不可能。
文锦心从小被娇养着长大,嫁给他之后就成了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主见,什么都听他的,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雀儿,是飞不了的。
所以等文锦心凄厉的回头朝他笑的时候,沈恒璘还没回过神来。
「沈恒璘,你不是问我,怎么证明?」
文锦心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纵身越过了栏杆。
等沈恒璘清醒过来,追过去的时候,长袍的飘带正好从他的指间滑过。
「文锦心!」
雪白的身影和月色融为一体,殒落。
剧痛过后,文锦心的耳边只剩下惊呼声和哭喊声,她觉得有些奇怪,突然不觉得疼了,就这么飘在半空中看着所有人在哭……
她在飘?
文锦心这才后知后觉,此刻她正处于魂魄状态,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她看着沈恒璘只是对着她的尸首看了两眼,就派人把她的尸首给收拾干净,并没有入殓,而是一直放在了她的宫殿内——?长春宫。
曾经沈恒璘说过,这是离他的大殿最近的一处宫殿,赐给她为的就是时刻都能见到她。
现在,她的尸首就在殿内,不许入殓不许下葬,沈恒璘就是要让她死都不能瞑目。
或许是死前的怨恨太深,文锦心就以魂魄的样子在这深宫之内游荡了好几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没人能看到她,可她又不怕阳光不惧任何的圣物,她改变不了,只能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
直到半个月后,一份八百里加急送上了金銮殿。
「镇南王世子沈玦谋反!已率八十万大军杀向京师,如今兵马已经在距离京师不远的寒潭林扎营,攻进京师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金銮殿内瞬间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沈恒璘怒不可遏的起身质问:「朕养你们做何用?为何叛贼此刻兵临城下才报。」
「回陛下的话,镇南王世子原本领旨出兵平海寇,一路都由我们的人监视着,但于十日前,突然称病不出,有此异动臣等上奏过陛下,但……」
沈恒璘脚步一顿,他记起来了,那天是文锦心出事的第七天,他在吴美人的宫中醉生梦死,根本就没召见过任何大臣,万万没有想到,沈玦一招金蝉脱壳,悄无声息的带着大军直逼京师。
文锦心愕然,那个从小欺负她、轻蔑她的表兄,那个她以死证明绝不会有异心的镇南王世子——?沈玦,他竟然真的起兵谋反,马上便兵临城下。
沈恒璘一直疑心镇南王府意图不轨,甚至多次密谋设伏想要铲除沈玦以绝后患,这次派他平海寇就是为了诛杀沈玦,这事意外被文锦心知道了,她才会以死证明自己和镇南王府的清白,没想到如今一切都成了真。
虽然她不知道沈玦为何会突然谋反,但能看到沈恒璘失败愤怒的样子,她又觉得无比的畅快。
此刻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都在劝沈恒璘先撤出京师。沈玦手握八十万精兵,就算沈恒璘临时调兵也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只能放弃京师,保全性命。
沈恒璘阴郁着脸,从龙椅上走到了说话的官员面前,「你让朕逃?」
大臣已经听出了沈恒璘语气不满,赶紧解释,「不是逃,只是保全实力,您在这天下才在……」
话还没说完,沈恒璘已经从侍卫身上拔出了长剑,直接砍下了大臣的头颅,脑袋脆生生的滚落在地,他阴狠的道:「还有没有人要逃?」
顿时金銮殿内寂静无声,无人再敢言语。
「朕是真龙天子,绝不会逃,更不会向沈玦低头认输,传令下去,死守城门,有要逃离皇城者,立斩不赦。」
不过两日,文锦心就亲眼看着血漫过金砖,战火一路从城门蔓延到了宫门口。
沈玦确实天生就是带兵遣将的料,再加上沈恒璘诛杀大臣的行为引起了公愤,劝降和夺城门不过用了一日,等到他带着精兵来到宫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大势已去。
唯有沈恒璘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上哪里都没去,此刻他已经斩杀不尽要逃之人了,阖宫上下全是逃离的宫人。
终于,哭喊声中,宫门从外被撞破,文锦心看到了马上身披盔甲、浑身是血的高大男人。
两人已经有两年多未见,文锦心的记忆里他还是个鲜衣怒马的混世魔王,如今却是手握血刃的杀神。
沈玦驾马径直到了殿前,下马后手持染血的长剑一路到了龙椅前。
一直阴沉着脸的沈恒璘突的仰天大笑,「你终于来了,世人都笑朕疑心重,却不知朕从见你起就知你狼子野心。」
沈玦一言不发,朝前一步步逼近沈恒璘的身边,长剑划破空气,直接抵着他的脖颈。
「她在哪里?」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不带一丝情感。
飘浮在他们身后的文锦心突的一愣,沈玦在问谁?
沈恒璘呼吸粗重,瞬间面露狰狞,「她?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沈玦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她,你还是输给我了。」
文锦心有种不好的预感,甚至下意识的想逃,然后她就听见沈玦沙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问你,她在哪里?」
这次沈玦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沈恒璘消瘦的脸涨得通红发紫,但他还在笑。
「她、她已经死了……咳咳,就算死,她也是朕的女人。你,永远都得不到她……」
沈恒璘每多说一个字,沈玦就用劲一分,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手脚才彻底的停止了挣扎。
文锦心甚至来不及因为他的死而感到痛快,就看到沈玦的一双眼里满是血丝,此刻的样子就像是浴血罗刹。
沈玦的部下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就朝着殿外直奔而去。
文锦心下意识认定和自己有关,想都没想的跟了出去。
没人再去关注那个登基刚满一年的年轻帝王,此刻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沈玦出了金銮殿快步到了长春宫,可到了宫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充血的双目盯着宫门,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
文锦心像是瞬间感觉到了他宣泄出来的情绪,这个暴虐的杀神他竟然在害怕。
不知何时雪落了下来,耳边是宫人疯狂的哭喊声,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彻夜不熄,而沈玦就这么在风雪中站了一天一夜,雪落满了铁甲,长剑上的血水已经凝固,沈玦仍是一步未移。
直到天明部下才上前劝道:「殿下,该登基了。」
良久,沈玦才抬了抬脚,缓慢的走进了长春宫,一眼就看到了殿内的冰棺。
沈恒璘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找人做了一口冰棺,将她的尸首封了起来,所以她的尸首并未腐烂,但从高处坠落,就算整理之后仍是惨不忍睹。
文锦心自己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了,而沈玦就站在她的尸首前,目不转睛。
就在文锦心以为他要一直站下去的时候,沈玦缓缓跪下,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哑着嗓子低声的呢喃,眼里是化不开的痴缠。
「你平生最爱美,我让人给你打扮一下,可好?」
他的阿锦今年才十九,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这么痴痴的看了许久,沈玦才怒斥身边的宫人,让她们给文锦心重新梳妆,换上最华贵的衣裙。
期间部下焦急的在催,唯恐误了吉时,沈玦却只是从怀中小心的掏出一朵快蔫了的红梅,仔细的别在了文锦心的发间,直到文锦心梳妆后,他才蓦地扛起冰棺朝着金銮殿大步而去。
金銮殿已经重新清洗过,此刻拥戴他的大臣和部下都在焦急的等着他,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沈玦和一具冰棺。
文武大臣们看着他赤红的铁甲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劝诫,这位前几日嗜血杀戮的样子他们可都历历在目。
沈玦就这么扛着冰棺坐上了龙椅,马上就有朝官上前宣读登基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恒璘倒行逆施,今镇南王世子替天征伐,登基为帝。」
声音一落,文武百官跪拜臣服,高呼万岁。
沈玦面无表情的接受朝拜,从兜里掏出另外一道圣旨交给朝官,「念。」
朝臣接过一看,脸色突变瞬间跪了下去,「圣上,不可啊。」
沈玦一手扶着冰棺,一手挥着长剑抵在了朝臣的脖颈之上,满脸的暴虐阴戾,哑着声音道:「我让你念。」
朝臣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字的念出圣旨上的字,「今封文氏锦心为皇后。」
寥寥数笔苍劲有力,是沈玦亲笔所写,在破宫之前他就已经将圣旨和红梅,一直放在胸前,只为了这一刻——?
他要昭告天下,他沈玦称帝之日,便是她为后之时。
文锦心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恍如梦醒,红梅、华贵的衣裙……一桩桩一件件以前不懂得,现在突然明了的画面在她眼前晃过。
心只觉得撕裂了一般的疼,她不仅错付了终身,更错过了真心爱她之人。
她顿时泪如雨下,想离沈玦近一点,想抱住他浑身是血的铁甲,想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可文锦心刚要动,就觉得眼前一黑,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闭眼前,她看见沈玦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朝着她这个方向看来,目光痴缠深邃,冻裂的嘴唇张了张,文锦心却看懂了。
他说的是——?「阿锦。」
文锦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疼痛,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她感觉到口渴,感觉到有人在轻轻的摇晃着她的身体,她努力了几次,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焦急的在床榻前呼唤她。
她,这是在哪里?
「姑娘,您总算是醒了。」
跟前是个圆脸的丫头,一双眼熬得通红,一看到她醒来喜极而泣。
文锦心迟疑的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兰慧?
兰慧是她的贴身丫鬟,从小伺候她,但在她入宫之前就嫁人了,她怎么会看到兰慧,是因为她已经死了,才看见了幻象?
文锦心的眼前不停浮现沈玦冻裂的唇、痴缠的目光,以及他那呢喃的低吟。
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姑娘?您怎么了?奴婢这就去找大夫。」兰慧看文锦心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文锦心突然发觉不对,这真实得不像是幻境,便大着胆子试探的喊了一句,「兰慧?」
声音娇糯稚嫩,还带了些沙沙鼻音,文锦心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她的声音有些不对。
「是奴婢,佛祖保佑,姑娘您没事。」
文锦心瞪大了眼睛,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你喊我姑娘?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我们在哪里?」
兰慧被震住了,有些无措的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现在是永庆三十一年啊,我们此刻在广州府,您忘了吗?」
文锦心猛地掀开被子下床,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不敢相信的看着镜子里稚嫩的自己。
永庆三十一年,她才十五岁,去年父母双亡的她,因远在京城的老家毫无音信,在接到姑外祖母的信后,现在正要到广州府投奔姑外祖母,而她的那位姑外祖母就是镇南王府的老王妃,沈玦嫡亲的祖母。
她在镇南王府生活了一段时间,姑外祖母视她如亲孙女般疼爱,这段时间是她爹娘离世后最快乐的日子,即便后来老家想接回自己,都不愿意走,直到十七岁时听信了沈恒璘的鬼话,以为他真心爱自己,陪他一路回了京。
现在想来,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是沈恒璘。
文锦心还在震惊自己重生这件事,就听到兰慧继续道——?
「姑娘,您昏迷的这几日,镇南王府的杜嬷嬷已经来了好几趟,说等您醒了就接您回府,您可万不能再病着了。」
文锦心胡乱的点了点头,由着兰慧扶她上床休息。起初她是不敢睡,怕一觉醒来梦就碎了,但喝了药困意涌了上来,不知不觉的睡了半个时辰。
等再醒来,文锦心第一时间就是确认自己在哪里,好在一切都还在,这不是一场梦,她真的重生了。
文锦心喜极而泣,兰慧手忙脚乱的安抚她,被文锦心用一个作噩梦的由头糊弄了过去。
「方才趁着姑娘休息,奴婢派人送信去了王府,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了,姑娘趁着得空再歇一歇。」
文锦心感激的握住了兰慧的双手,兰慧今年也不过十七,却明显看着比她成熟许多,都是因为要处处照顾什么都不懂的她,「兰慧,这一路多亏有你。」
兰慧没想到文锦心会这么说,眼眶瞬间红了,「姑娘说的哪里话,奴婢从小就跟着姑娘,要是没有老爷和夫人,奴婢早就饿死街头了,照顾姑娘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重活一世,文锦心看待事情的态度已经全然不同,不管是为什么会让她重生,她都会把握机会,离沈恒璘远远的,改变悲剧。
当下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好起来,她记得自己当时是刚到广州府水土不服,吐了好几日。
认亲的信物是母亲的玉佩,到这的第一天就让人送进王府了,老王妃见了玉佩确定身分后就要接她进府,是她不争气病倒了,一是怕把病气带进府染上了老王妃,二是怕换地方影响她休养,才一直等她病好。
现在她醒了,也该进府了。一想到进府就能再见到沈玦,文锦心的心情都好了起来,端上来的药更是喝得干脆,只恨不得赶紧痊愈。
她喝了药就乖乖躺下休息,闭上眼开始仔细回忆,她十五岁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第二章 美姑娘救英雄
此刻的镇南王府内,老王妃手里捻着佛珠,双目紧闭,身边坐着一年轻的美妇,神情有些焦急。
「世子到底去哪里了,你们若是不仔细交代,小心这一身皮。」杜嬷嬷厉声发问。
堂上跪了三两个仆人,都是沈玦院里的小厮,此刻正在高声哭求。
今儿晨起老王妃寻沈玦陪她用膳,才知道人根本不在府里,而且已经离府两日了,现在行踪不明。老王妃一知道这个消息人就昏了过去,躺了两刻钟才醒来,这会全府上下为了沈玦失踪的事,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
「老王妃饶命,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世子爷只说出去玩,并未告诉奴才是去哪。」
听到这,老王妃连佛珠也不捻了,气得拿起身边的拐杖就要起身动手,「不知道?阿玦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们都看不住,王府养你们是做什么的!」
坐在旁边的美妇赶紧起身来拦,「母亲消消气,万不可和这些下人生气,伤了身子。」
老王妃一听这话,马上就把火撒在了她的身上,「你倒是说得轻巧,敢情这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自然不心疼,也不知你是如何当的家,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两日都不知道。」
说话的是李氏李秋华,她是镇南王续弦的继室,还未请封,因此府里都只称她为夫人,同时也是沈玦生母的亲妹妹,沈玦最小的姨母。
按理来说,继母又是姨母,亲上加亲,应该是相处融洽才对,偏生沈玦从小就不喜欢李氏,那个时候镇南王妃刚离世,李氏要亲近他,沈玦就开始哭闹砸东西。
老王妃当然疼爱孙子,唯恐别人欺负了他,就把沈玦养在了自己跟前,千宠万宠,结果就是宠出了个混世魔王。
沈玦从小就是个坐不住的,四岁就敢撕先生的书画,五岁能和先生争个长短,等到七岁就开始拔先生的胡子。从小到大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先生,为此他的名头也传遍了整个广州府,人人都知道镇南王府有个小霸王。
镇南王沈剑青倒是想管管儿子,但鞭子还没挥下去,老王妃就开始抹眼泪了——?
「我算是知道了,你这不孝子是想打死我孙儿,好好好,那你把我这老太婆也一块打死好了,没了我的心肝儿,我老太婆也不活了。」
这么一哭,沈剑青哪里还能下得了手?再加上继母的关系,本来就和沈剑青不亲的沈玦,看到沈剑青就更是疏离,父子俩就算见面也没有话说,久而久之沈玦就再没了怕的人。
等到沈玦长大后,小顽劣就成了真霸王,他有一帮同样游手好闲的纨裤好友,以他这个世子爷马首是瞻,整日就是吃喝玩乐,全广州府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沈玦今年已是十七,正经书院从未上过一日,倒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这次就是听说临县箜沦山上有罕见的白虎出没,他们一帮公子哥打过狐狸野兔,还真没猎过白虎,就有人提议去瞧瞧,沈玦带头做了主,瞒着家里人带着人和家伙就出了城。
老王妃平时和李氏相处还算融洽,李氏温婉贤慧,家里也都料理得妥帖,没有什么能挑得出错的地方,在下人面前她也会给李氏这个夫人面子,今日是实在担心的紧了,才会这么不客气的说了重话。
老王妃话还没说完,李氏就慌张的跪了下去,「母亲息怒。」
可就算是这样,也消不了老王妃的担心和焦虑,「别喊我,我可担不起。」
好在这样的难堪没过多久,沈剑青就让人回来报平安,说是已经找到沈玦在何处了,此刻在去接的路上,让老王妃别担心。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人有消息就说明没有危险,老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李氏的脸色才好了一点,但语气还是不怎么高兴,「起来吧,我也是一时情急,你可别和我这老太婆一般见识。」话里话外还是怪李氏不够关心沈玦。
身边的丫鬟赶紧要去扶李氏起来,李氏摆了摆手自己扶着椅子双腿发软的站了起来,「母亲教训的是,本就是我的失职,母亲放心,以后绝不会再出此等事情。」
老王妃还想再借机提点她几句,外面就有小厮来传信,杜嬷嬷听了一耳朵就一脸喜色的快步走了过来,「老王妃,大喜事,文家表姑娘醒了!」
老王妃刚刚还板着脸准备教李氏做人,下一刻就露出笑容,没时间再去搭理李氏了,「我这苦命的孩子可算是醒了,赶紧派人去接,记住备好软轿,她生着病可禁不得颠簸。」
李氏知道老王妃很喜欢这个表姑娘,刚刚才犯了错这会自然想要表现一下,急切的接话,「母亲,这可真是喜事,您只管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接。」
老王妃刚刚下了李氏的面子,这会要是再绕过她这个主母就真是给她难堪了,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又怕李氏的人文锦心不熟悉会怕,便让杜嬷嬷同行,在中午之前就赶到了文锦心住的客栈。
前世,文锦心也不是第一次来镇南王府,七岁那年娘亲就带她来拜过寿,但那会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一开始见到杜嬷嬷的时候很是怯弱,而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在王府的时候,杜嬷嬷待她极好。
重活一世再看到杜嬷嬷,文锦心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下意识流露出依赖亲近之意。
杜嬷嬷看见这娇滴滴的病美人,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再加上被文锦心用这么依赖的目光看着,不禁放轻了声音安抚她,「表姑娘这一路上受苦了,老奴这就接您回府。」
文锦心的行李不算多,但一切料理好,回到王府也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下轿,文锦心就看到了高大的牌匾,上面写着「镇南王府」,眼眶又红了。
她是真的回来了。
杜嬷嬷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里越发心疼文锦心,想着以后要待她更用心仔细。
进了王府,众人迎面碰上了匆匆往外走的刘管事,才知道老王妃在正院等着。
文锦心急着见老王妃,根本没注意到刘管事提起正院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等到了正院外头,文锦心就要抬脚往里走,没想到从里面传来了一声怒吼——?
「你这逆子,知不知错?」
「不知。」随后是一声隐忍倔强的声音传来。
文锦心浑身一颤,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她彷佛还能听见,他在耳边喊她「阿锦」。
瞬间推开身边扶着她的兰慧,快步跑进院中,眼前的场景却震住了她的脚步。她在听见沈剑青的怒吼声时就想起来了,前世她刚进府的时候也遇上了这件事,只是过去的时间太久,她一时没有想起来。
沈玦偷偷带着人去猎虎,虎是成功的猎杀到了,但是下山的路上那个怂恿他们去猎虎的公子哥,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那个公子哥叫卢韬,是广州曹知府的小舅子,也是个被宠坏的纨裤。
虽然这事是他挑起来的,摔断了腿也怪不了别人,但沈剑青是个很好面子的人,而且广州府明面上由曹知府管辖,可谁都知道知府上头有镇南王,这广州就是镇南王的天下。
如今卢韬出了事,就算不关沈玦的事,沈剑青之后也得拉下面子去赔礼道歉,把面子功夫都给做齐才行。
沈剑青自然是要训斥罪魁祸首的,偏偏沈玦又是个倔脾气,不认错,最后沈剑青请了家法,鞭笞了沈玦整整十鞭。
上一世她身体不好,被杜嬷嬷领进府后,就直接的送去了院子里休息,连老王妃也是第二日才见的,这些事情是她事后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以至于她刚进府对沈玦就很畏惧,她觉得这个表哥太凶戾气太重,平日里都是绕着走的。
杜嬷嬷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她跟着老王妃半辈子,自然不会是个蠢笨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文锦心看到这一切,赶紧要带她回别院,没想到一直安静乖顺的文锦心会突然往里面跑去,根本就拦不住。
院内,一个高大的背影正跪在地上,这会是四月,天气刚转暖,风吹来还带着凉意,文锦心生着病,身上仍穿着夹袄,而跪在地上的沈玦,火红的上衣褪到了腰间,赤裸着上身,露出了健硕的背脊。
若是平日,文锦心定会脸红不敢看,但此刻他的背上交叉着两三道粗粗的可怖血痕,血珠顺着伤口往下流,别说是文锦心了,就是院子里的其他人都低着头没人敢看,镇南王今日是真的生气了。
沈剑青提着干了坏事的沈玦回来时,就提前交代了不许老王妃插手,不然他就要替儿子去自请家法。儿子和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王妃被逼无奈,只能看着沈玦领家法,捂着帕子哭得不能自已。
「我再问你一遍,知不知错?」
沈玦微微一仰头,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发,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皮半掀,嘴角一勾挤出一声哂笑,哑着嗓子道:「小爷我就不知道错字怎么写。」
明明是在挨鞭子,可他偏偏就像是一只骄傲的虎,不向任何人低头。
鞭子划破空气,干脆俐落的落下,背脊上又是一条血肉模糊的血痕,看得周围的下人都忍不住的抽气。
其实沈剑青又何尝不疼惜儿子,但凡沈玦松口认个错,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偏生沈玦一声疼都没喊,倔强的咬着牙,甚至连身形都没有摇晃过。
一想起沈玦这些年四处闯的祸,沈剑青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根本不听任何人求情,手下的力道越发的重,「好好好,就你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着沈剑青不再心软,又高高的举起了鞭子,凌空一响,迅速的往下挥舞。
沈玦面无表情的死死盯着前方,等着鞭子落下来,可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等来却是一个柔软的怀抱,来人紧紧的抱着他,淡淡的体香瞬间充斥在他的鼻间。
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听见了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喊他「表哥」。
沈剑青全是凭着惯性,那一鞭子下去哪里还刹得住手,结结实实的挥了下去,直到听见女儿家的闷哼,他才发现不对。低头一看,不知道何时冒出来一个身穿素白色夹袄的小姑娘,生生的护住了沈玦,替他挨了这一鞭。
「表姑娘!」后头紧追进来的杜嬷嬷惊呼出声,看傻了眼。老天爷!方才走路都不利索、还生着病的表姑娘,居然替世子爷挨了一鞭子,这还得了!
老王妃原本还在抹眼泪,她是不敢看也不敢听,就掐着次数等机会去救宝贝孙子,这会被杜嬷嬷的惊呼声吓了一跳,睁眼看过去,也跟着傻了眼,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朝这边扑了过来,「我的心肝儿!」
文锦心只觉得疼,不仅自己疼也为沈玦感到疼,她穿着厚厚的衣服,仍然觉得身上像被撕裂了一般的疼,而硬生生挨了好几鞭的沈玦,他该有多疼啊?
这是她在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的想法,然后双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沈玦的身体瞬间僵硬,脑子一片空白,他现在只想骂脏话。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女人保护过,最要命的是这个女人还替他挡了一鞭子。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他广州府小霸王还需要女人挡鞭子,传出去不得被人活活笑死。
可还不等他把脏话骂出口,刚挺直了背就感觉到伏在他身上的重量正在一点点的往下滑,刚明白过来,身体已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接住了身后的人。
沈玦这才看清楚了她的脸,呼吸一滞,只觉得气血往上翻涌——?真他娘的漂亮!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得不像话,便是他生平所学的所有词汇放在她身上,都不足以描摹她的轮廓。
沈剑青下手重,那一鞭子下去,就算是夹袄也破了一层,血水瞬间浸湿了里衣,显出长长一条血痕来,衬着她娇小的身板,格外的狰狞吓人,而她就像是朵被风雨摧残了的娇花,奄奄一息。
沈玦觉得更他娘的丢人了,他不仅被个女人保护了,还是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他这广州府一霸的面子是真的没了。
老王妃已经快步冲了过来,伺候的丫鬟嬷嬷也一拥而上,老王妃近距离看到了沈玦的伤口和昏迷的文锦心,捂着嘴就又开始哭,「你这是要把你儿子活生生打死你才甘愿,我的心肝儿,我的锦儿,快去找大夫,快!」
老王妃已经管不了文锦心是为什么突然蹦出来挡鞭子,只知道她的两个宝贝孙儿都被打了,气得举起自己的拐杖就往沈剑青身上胡乱的打。
沈剑青是有苦说不出,他也委屈得很,好好的教训儿子,谁知道这娇滴滴的外甥女会突然跑出来?要是早知道,他就算是往自个儿身上挥鞭子,也不敢打外甥女啊!
杜嬷嬷和兰慧跑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把文锦心和沈玦分开,赶紧把这小祖宗抱去看大夫,可文锦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着了沈玦的衣服,昏迷了手还紧紧抓着不放。
兰慧不敢让沈玦脱衣服,只能去掰文锦心的手指,她怕把文锦心给伤着了,又因为离沈玦近,被他恶狠狠的盯着,急得手忙脚乱,额头一直冒冷汗。
「扯什么扯,别扯了,一起送去我院子让大夫瞧瞧。」还是老王妃发了话拍了板。
沈玦站起来的时候碰到了背上的伤,冲着他爹挑眉龇了龇牙,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沈剑青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兔崽子,我这家法还没打完,谁许你走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老王妃的拐杖就落了下来,「是我老太婆准许的,沈剑青,你喊谁小兔崽子呢?」
沈剑青也不敢躲只能继续挨打。
老王妃一想起两个小辈身上的伤,只觉得打了还不够出气,继续教训,「没我的准许,今儿你哪都不许去,在这给我好好思过!」
第三章 小姑娘很有心机
到了老王妃的福熙堂,大夫早就等着了。
沈玦背后有伤,衣服又被文锦心死死拽着不好脱,最后只能剪开了。
为了省得大夫两处跑,沈玦也没避嫌换屋子,等文锦心的床前挂下了幔帘,就大剌剌的在房里坐下了。
沈玦一坐下,血就顺着背脊往下流,大夫赶紧捧着药箱要给他止血上药,其实就算不是他的伤更重,就冲着他是世子爷,大夫也要先给他看。
但沈玦却是一皱眉,恶狠狠的盯着大夫,「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小爷我还能比个小丫头弱不成,给她先看。」
杜嬷嬷一听这话就松了口气,表姑娘虽然只挨了一鞭,但她本就身体弱,病还没好全,这一鞭子下去是个人瞧见都觉得心疼。原先她就打算先让大夫瞧瞧表姑娘,又怕这小霸王会生气,世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全天下大约只有老王妃一个人的话他会听一些。
兰慧撕开了文锦心后背的衣服,背上的血痕就露了出来。饶是做了准备,她也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即便穿着衣服,这道口子也还是很深。
大夫不敢耽搁,赶紧给她止血上药,而期间沈玦就这么坐着外间,神色莫测的盯着里面瞧。床前挂了幔帘,中间又有隔断,按理来说什么都瞧不见,但不知怎的,沈玦就是能感觉到里面的动静,小姑娘就算是昏迷中也是疼得皱眉,还伴着低低的抽泣声。
一声声的,直听得他心烦意乱、气息不稳。
沈玦似乎还能感觉到她浑身的柔软,颤抖着用身躯护住自己,一呼吸好像满鼻都是她身上的体香,还有耳边那软糯的一声「表哥」。
他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朝外头冲了出去。
操!真他娘的娇气。
沈玦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好像一想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就觉得脑子心里都乱糟糟的,他想不通,最后就归结于太过丢人了。
他爹那几下子疼是疼,但也不过是一阵的事儿,比着他平日的伤也就是挠痒痒。他皮实,祖母又是出身将门之家,从小就找了师父教他练武,初衷是为了让他强身健体,谁能想到会教出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来。
他在院子里吹了吹风,原是想让脑子清醒一些,没想到就被回院子的老王妃给瞧见了。
他光着上身,背上的血痕还在不停往外冒血珠,急得老王妃差点又要晕过去,押着他回了屋子,仔细的让大夫给他上药。
老王妃一直坐在旁边镇着,生怕什么时候沈玦又偷溜了出去。
「老王妃放心,伤势不重,老朽这是最好的金疮药,世子爷年轻底子好恢复的快,过不了几日就能痊愈了。」
沈玦哂笑出声,「就他那花架子,也不知是挥鞭子还是唱大戏,打人跟玩似的,伤得能有多重?」
老王妃听他还能嘲讽自家亲爹,看来是伤得不重,这才放下心,她这儿子这次也是被沈玦给气狠了,才会动了家法。
「行了,别笑话你爹了,他是不该当众下你面子,可这回确是你的错,真想去玩也该留个信,瞧不见你,我该多担心。」
沈玦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祖母念叨,「要是告诉您去做什么,您还不得给我准备一个队跟着,那是去抢姑娘还是打虎?」
老王妃瞬间被他这混话给逗笑了,「就数你的歪理最多,这次平安回来也就罢了,不可再有下次了。」
沈玦随手捡了酸果子向上一抛,稳稳的落入嘴里,才懒洋洋的应付了一句,「知道了。」
老王妃一瞧他这样子就忍不住的唠叨,「快把东西撤了,你背上有伤,酸的辣的都得少吃,这段时间吃上克制一些,可不该留了疤。」
「留就留呗,我又不是姑娘家,留个疤怎么了。」
说起姑娘家,沈玦又忍不住想起那柔软的触感,状若无意的问了句方才那是谁。
「文家表妹你忘了?她爹在杭州做知府,小的时候她还来家里玩过。」
文锦心的外祖父是老王妃的表兄,从小兄妹间感情就好,有次骑马为了救老王妃摔断了腿,落下终身的腿疾。而文锦心的母亲也是老王妃从小看着长大的,就跟自个的闺女似的亲近。
只可惜老王妃出嫁后与娘家人的走动就少了,连她这位表兄临终也没能赶上见一面,是她一辈子的遗憾和愧疚。她不时会在沈玦的面前提起文家人,因此沈玦有些模糊的印象,但说小时候见过,他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我这苦命的表侄女,去年夫妻双双出了意外,只留下锦儿一个人,怎么叫我不怜惜,她长得与她母亲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沈玦口中的果子细细的嚼了嚼,想起方才瞧见她的样子,难怪小姑娘穿得素素净净,身上瘦得没二两肉,原来是刚痛失双亲。
「她家早已分家,老家远在京城,和那些亲人又不亲,出事至今没消没息,我得了消息就做主让她来我们家住,看他们哪时想起锦儿,哪时想打听她的下落,你这小子可千万别欺负了锦儿。」
沈玦刚想嗤笑一声,他虽然混帐,但从来不打女人,但还没笑出口,就想起这娇滴滴的小表妹刚刚替他挨了一鞭子。喉结微颤,硬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吐了个,「操!」
「对,你也不许在她面前说脏话,仔细吓着了她。」
老王妃还想再交代两句,就见杜嬷嬷快步进来说了几句什么,脸色跟着凝重起来。
沈玦离得远,就听见什么「表姑娘不好」,其他就听不清了。
「记着别吃酸辣别到处乱跑,好好养伤。」杜嬷嬷一说完,老王妃就坐不住了,临走的时候又交代了两句,就急匆匆的走了。
老王妃一走,沈玦就拦下撤果子的下人,捡了一颗又丢进了嘴里。
「爷,老王妃交代了不给您吃的。」
「难道,小爷我是听话的人?」
不知怎么的,杜嬷嬷的话一直绕在他耳边,只觉得嘴里的果子味道都寡淡了起来,沈玦吃了两颗就无趣的放在了一边,拉了小厮在身边问话。
「阿冰,对面那小娇花什么情况?」
阿冰是沈玦的贴身小厮,眼力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刚一听小娇花还愣了一下才想明白,「爷是问表姑娘吧?方才听大夫说还昏迷着呢,说是原先的病没好透,又来了一鞭子,这不直接就烧上了,瞧着很是惊险。」
沈玦就更不是滋味了,这算是个什么事,他一个大老爷们,还需要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保护不成?他刚想说去瞧瞧,阿冰又很有眼力的朝那边的方向瞥了瞥。
「爷,老王妃回去歇着了,这会夫人在那陪着呢。」
沈玦刚迈出去的脚瞬间收了回来,跟个没事人一样坐了回去。
这王府里的人都知道,世子爷和夫人李氏势同水火,只要有李氏在的地方,他都不会去。
「爷,您要是担心表姑娘,一会等夫人走了,奴才再来告诉爷。」
沈玦挑着眉嗤笑出声,「我会担心她?」
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冲出来保护他,还替他挨鞭子,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疑点多着呢。就算不是苦肉计那也是故意接近,一看心机就很重。没准儿早早就和李氏私下来往,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的就出现在那里?
沈玦越想越觉得文锦心和李氏关系不一般,刚进府就这么会整么蛾子,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来,这便是他讨厌这些大家闺秀的原因,麻烦娇弱还难伺候。
方才心里那丁点奇怪的感觉,在这一瞬间就消失了,管她什么表妹不表妹的,通通都滚一边去。
阿冰看沈玦听到李氏就瞬间变脸,知道他是不高兴了,他可不敢触了世子爷逆鳞,赶紧顺着他的话说,「是奴才说错话了,爷肯定是担心表姑娘重病不起老王妃会担心,爷真是孝心可嘉。」
沈玦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长腿一伸在旁边的椅子上踹了一下,「别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去弄点饭菜来吃。」
他赶了一天的路,回来又被收拾了一顿,早就饿了,等饭菜上来吃了一顿,上了药就舒服的闭眼休息,难得的哪也没去。
而那边,文锦心的伤势却不容乐观,背上有伤不能躺着,只能趴在床上,偏生她又头疼发着烧,这个姿势让她越发的不舒服,即便是在昏迷的状态,仍然能看到她惨白的小脸上满是细汗。
怕文锦心没醒,老王妃就吃不消先倒下了,大家哄着她老人家回去歇着,留下李氏全程陪在屋里照顾。
可到了傍晚时分,文锦心都不见醒,烧也一直没有退,老王妃一听担心得饭都吃不下了,不管谁劝都没用,坚持要陪在她身边。
直到文锦心难受的吐了一次,一屋子的人更是跟着慌张起来。
「没事,这是把体内的淤气都吐出来了,老王妃不必惊慌,这位姑娘是身子骨太差了,服了老朽的药明日便会退烧,接着便是好好调理身子,只是……」
老王妃听到没有生命危险也跟着松了口气,调料身体不是什么大事,要什么好的药材府里都有,只要人没事就好。可一听这「只是」二字,整个人又紧张了起来,「只是什么?」
「只是这位姑娘是易留疤痕的体质,背后这鞭痕不浅,就算是再好的伤药,都不能保证不会留疤。」
老王妃倒抽了一口冷气,沈玦要是背后的疤褪不掉也就罢了,男儿有伤痕才显得威武气概。女儿家就不同了,而且还是没有许配人家的小姑娘,这么长一道伤痕,以后谁敢娶她?
「钟大夫,您可得想想办法啊,我们锦儿还小,留了这么长一道疤,以后该怎么办。」
「您别着急,老朽一定想法子。」
等钟大夫出去开药取药,老王妃就听见李氏正在厉声交代屋内的下人——?
「表姑娘的伤势绝对不允许出去乱说,要是让我听见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小心你们的舌头。」
老王妃看李氏的眼神和蔼多了,不得不说这件事上她做得对,考虑的也很仔细,甚至自己刚刚都没想到这点,「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媳妇儿不辛苦,锦丫头已经没了生命危险,母亲先回去吧,有我在这陪着,断不会让她出事的。」
老王妃轻轻拍了拍李氏的手背,「有你这个舅母如此待她,我又有什么担心的,只是不瞧着她醒来,我这心里就难受的慌。」
李氏又柔声的安慰了老王妃几句,才把老人家的眼泪给止住。
「上回见她还是个奶娃娃,如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唤她来府里是想好好照顾她,谁想一来就让她受了苦,她要是出了事,我这以后如何有面目见兄长与她爹娘?」
李氏也觉得这事奇怪,按理来说文锦心上回来王府才七岁,就算见过沈玦也该没了记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扑过去挡鞭子呢?也不知这表姑娘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氏微低的眸子里目光微闪,有了些主意,「媳妇儿倒觉得这是个好事。」
老王妃脸色一凝,瞬间也不哭了,神情嗔怪的看着李氏,「这是怎么说。」
「母亲别急,媳妇儿只是觉得这锦丫头是世子的福星,您瞧她一来,不正好解了世子的围。」
老王妃思绪一顿,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只是锦儿怎么会突然跑出来给阿玦挡鞭子?
不等老王妃想明白,就听见里头丫鬟惊喜的声音传来,「老王妃,表姑娘醒了。」
听到文锦心醒了,老王妃就把那点疑惑抛到了脑后,由李氏扶着快步到了床边。
果真是醒了,但因为背上有伤,人还是趴在床上,一张小脸透着不健康的红晕,这是烧还没退。
「锦儿,我的心肝儿,可算是醒了。」老王妃已经红肿的眼睛又忍不住要落泪。
文锦心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浑身也烧得难受,听到熟悉的声音勉强的半睁着眼睛去看。
床前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头戴抹额,身穿绦紫色的袄子,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不是最疼爱她的姑外祖母又是谁。
文锦心瞬间清醒了许多,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吟,「老祖宗。」
「欸,心肝儿,老祖宗在。」
听到老人家中气十足的回应,文锦心眼眶的泪水忍不住的往外落。前世她之所以会去找沈恒璘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收到镇南王府的书信,朝廷下旨要沈玦去平海寇,老王妃知道此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她还记得自己刚到广州府,见谁都是陌生的,再加上自己的性子谁都不敢亲近,只有老祖宗不厌其烦的宠着她护着她,才让她慢慢走出父母双亡的阴影,重新开朗起来。
一想起老祖宗当初反对她和沈恒璘的婚事,她就觉得愧对她。
她彼时年幼,早就被沈恒璘哄得昏了头,哪里还听得进其他人的话,十七岁离开镇南王府陪沈恒璘上京后,已有两年未见老祖宗,如今一见竟恍若隔世,此刻只想躲进她的怀中,好好撒一撒娇,再也不离开老祖宗的身边。
文锦心一时也忘了自己还在生病,挣扎着就要起身给老王妃行礼,险些摔下床榻。
「别动别动,你这身上还有伤呢,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这些都是虚礼,不急在这一时。」
老王妃一说,文锦心这才记起自己昏迷之前做了什么,她做了件连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想想那鞭子,别说是打在她身上,光是看着都觉得瘮人,放在平时她定是看一眼都觉得害怕。
从小她就是爹娘的掌中宝,没有吃过苦,等爹娘出了事她又到了王府,被老祖宗宠着更是没有受过一点委屈。就算后来跟了沈恒璘,他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挨打了。
若是说从高楼一跃而下,是她前世做的最勇敢无畏的事情,那为沈玦挡上这一鞭,则是两世为人做的最为疯狂的事情。
她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只是看到沈玦皮开肉绽的跪在那里,身体下意识的就做出了反应,她不想让沈玦受伤。
现在回想起来又有些心虚,她怕有人问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毕竟这个时候她和沈玦并不熟,只是多年未见的表兄妹,她突然跑出来挡鞭子实在是有些古怪。
文锦心脸色瞬间煞白,额头冒着细汗,有些不安的喊了声,「老祖宗。」
好在老王妃的注意力都被文锦心突然惨白的脸色给吸引了,根本无暇去想其他,「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快去喊钟大夫。」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都暗了,文锦心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退了烧人也清醒了,「老祖宗,我已经没事了……您快回去歇一歇吧。」
文锦心后背上了药,此刻缠了布条,由兰慧小心扶着喝药,声音沙哑还带着些许的鼻音,听得人心里发软。
天色确实是不早了,老王妃今儿一天都提心吊胆的,这会身子也有些乏了,但看着文锦心这小可怜样,又觉得不放心。
李氏马上看出了她的心思,「锦丫头刚来府里,定是有些怕生不习惯的,而且还生着病,要不这样,今晚我留下来陪锦丫头,也好叫母亲安心。」
老王妃眼睛一亮,她倒是有过这个想法,但李氏怎么说也是当家主母,让她照顾文锦心,只怕她不愿意。如今她主动提出这个想法,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大约是药起了作用,文锦心没能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王妃看着文锦心酷似她娘的小脸,叹了口气,「那就辛苦你了,别的人都不如你做事仔细,有你陪着我才能放心。」
「母亲这是哪里话,我也是锦丫头的舅母,看着她生病我也跟着焦急,只盼着孩子无病无灾的才好。」
这几句话真是说到了老王妃的心坎里,对着李氏的态度都好了起来,又交代了两句要注意的地方,才由杜嬷嬷扶着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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