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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斯年《宁娶娇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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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20-4-28 17:04
标题:
斯年《宁娶娇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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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宁娶娇婢》
作者:斯年
系列:蓝海E86201-E862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04月29日
【内容简介】
蓝海E86201 《宁娶娇婢》上
太子少傅周卿玉人俊家世好,夏淳有幸被选为他的通房,
首要任务是让不近女色的他对女人上点心!
但这周大公子老板着一张冷脸把通房当摆设,难得回府房门也有人严守,
幸亏从现代穿越来的她有妙招,所谓撩汉有两不──套路不能老、脸皮不能薄,
别的通房急着往前凑,她偏姗姗来迟送了水果就止步,顺利赢得第一印象分,
又努力制造机会多亲近,瞧他表面上厌恶,却百般纵容她,想必偷心成功不是梦,
不料一碗被掺了药的鸡汤替她赶了进度,
她和中了春药的周卿玉滚床单,晋升后院第一人,各种待遇蹭蹭往上涨,
因预知梦的关系有了到皇家猎场出游的机会……
蓝海E86202 《宁娶娇婢》下
纵然独得周卿玉宠爱,夏淳仍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毕竟前有周家长辈忙着给他相看正妻,
后有杨秀娥等贵女情敌等着出招对付她,
周家宴客时周卿玉遭人暗算,即便她成功揪出真凶,
仍打消不了周夫人赶在儿媳进门前把她撵去庄子的心,
幸亏她早安排好啦,趁这机会远走高飞──毕竟共事一夫这事她也很嫌弃的,
不想周卿玉没多久就找来她的秘密小窝,
得知她不仅肚里揣着他的娃,还拒绝回府,他竟厚脸皮赖下了,
为了她,他不惜名声受损,硬是退了郡主的婚事,
可惜好男人总招人惦记,连投奔她的姊姊也起了坏心思……
第一章 装鬼教训人
几场春雨过后,蝉鸣声一夕之间随风起。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周家南苑在这正午灼灼的高温炙烤之下,烫得跟露天火炉似的,恼人的蚊蝇都懒得出来。
四四方方的院儿,廊下挂了灯笼,半旧不新的,四下里静悄悄,一个人影儿都瞧不见。
院墙边贴墙的梨树早已换了翠绿,树影只有猫儿大小一团。
三两只蝇虫在庭中嗡鸣,这儿落落,那儿沾沾,似是也受不了夏季炎热的天气,懒洋洋打不起精神。
烈日炎炎,周家南苑庭院里,一个腰间扎着衣裳裙摆,浑身上下包裹得只剩两只眼睛的小身影蹲那儿哼哧哼哧地刷恭桶。
十来个恭桶排成一排,身旁是一大水缸、一个盆、一块抹布,小姑娘撅着屁股半坐在木凳上,整个人用力到变形。
十来个雕花镶金的恭桶,做工精湛,桶盖上繁复的兽首花纹,桶身通体也贴了金箔。正午的烈日下金箔金光灿灿的,差点闪瞎人眼。
夏淳呼吸着酸爽滋味儿的空气,痛哭流涕。到底是多背的运气才让她这样一个花钱如流水的人间废物改演古代奴隶剧?还是说,老天爷、观世音、如来佛祖、耶稣、圣母玛利亚终于受不了她占用社会资源不上进,打发她到这鬼地方来尝一尝人间疾苦?
做人太废柴确实不好,她承认,但一穿越就拿到丫鬟爬床失败的剧本未免太过分!
「发什么呆!这些恭桶都是主子屋里要用的,手脚麻利点儿,天黑之前刷不好,晚上就没你的饭!」看守的肥老婆子抓起手边的鞭子,狠狠抽过来一鞭,脸上横肉直颤,「死丫头偷什么懒,再偷懒仔细你的皮!」
夏淳屁股一扭,麻溜地躲水缸后头。
「嘿!敢躲?我看你这贱皮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教训你,你居然敢躲?如花,我瞧你是日子太舒坦了,不晓得林婆子我的厉害!」婆子龇牙咧嘴,甩着鞭子走过来,鞭子在地上啪啪地拍打着,她肿眼泡里冒着光,「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林婆子是谁!今儿就叫你尝尝我鞭子的滋味!」
夏淳猫在水缸后头,包得严严实实的脸露出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瞄着来人。
蝉鸣声越发尖锐,她快被热气蒸熟了,汗水从眼睫毛上落下来,咸得她眼睛疼,手里还握着刷子,想擦又嫌手脏,不停地眨眼。
「贱皮子!不就是仗着生了张好皮?都落到南苑来还不老实?」林婆子一瞧夏淳这双眼睛就来火,水灵灵、湿漉漉,跟那话本子里头的狐狸精似的勾人。怪不得表姑娘打了招呼要她别叫这丫头好过,这要是放出去,还不知道会祸害了谁!
林婆子咂了咂牙,呸的将牙缝里嵌的肉丝一口啐在地上,「冲老婆子眨什么眼睛?怎地?指望我一个老婆子心疼你?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贱皮子要有贱皮子的样子,今儿我就教教你,省得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个儿几斤几两!」说着,就一鞭子甩过来。
夏淳警惕地看着林婆子,余光瞥到她刚一抬手,立即就窜开。
林婆子的那一鞭子啪一声敲在恭桶上,震得手麻,林婆子见状,心头的那点火气一下就着了。
夏淳扭头一看林婆子那脸色,手脚快于脑子,转身拔腿就跑!
林婆子挥着鞭子直追。
正是大中午的时候,南苑这会儿没人,没旁人拦着,夏淳窜得飞快,一溜烟就窜上长廊,溜着林婆子满院子绕圈,林婆子暴怒,跟在她屁股后头就一通追。
夏淳身轻脚快,滑溜得像个泥鳅,林婆子上了年纪又生得痴肥,上个台阶没踩稳,栽倒后磕在台阶上,差点把门牙给磕掉。
一抹鼻子爬起来,她心里那团火从喉咙一下子烧到了眉毛。
原本打算教训教训夏淳就算了,这会儿恨不得打死她!
「来人、来人!」扯开嗓子,林婆子大喊,「如花这贱皮子又想跑了,快来人,给老娘堵上!」
她这一通嚷嚷,角落里立即窜出来三四个人。
夏淳扭头一看,都是年轻力壮的丫鬟,四个人从四个方向围过来,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林婆子脸黑如锅底,干脆叉腰在正前头堵着,夏淳东窜西窜,还是被堵到了死胡同。
夏淳:「……」可恶!
她僵硬地转过身,东西左右一边一张不怀好意的脸。
林婆子捂着腹部咻咻地喘气,「躲?你还敢躲?我倒要瞧瞧,你能躲到哪儿去!」
烈日就这么照下来,晒得人睁不开眼。
林婆子终于喘够气,抖抖肥敦敦的屁股肉,一扭一扭绕过来,抬腿一脚踹在夏淳后背上,「贱丫头!还以为你是二等丫鬟呢,敢打大公子的主意,没发卖了你就是表姑娘仁慈!再敢偷奸耍滑,看我不扒了你这身贱皮子!」
夏淳暗中运气,扎稳马步没倒,林婆子愣了一下,又来一脚。
最后,硬气的夏淳自然是挨了一顿鞭子。
「贱丫头!实话跟你说了,表姑娘就没打算叫你齐齐整整出去。」往日的身分体面都是空,落到南苑来,就是她手底下的一条虫!林婆子折了折鞭子,狞笑,「有的人命好,但禁不得她作啊,如花姑娘大好的前程不去享,非得作死的去碰主子的禁忌,就你这样的玩意儿,还妄想成为大公子屋里第一人?美得你!」
他们大公子是何人?三朝元老,今朝帝师的嫡长孙,周家的未来家主,当朝太子少傅,京城四绝之首。京中贵女趋之若鹜,求而不得的人物,连表姑娘自个儿都不敢肖想,这贱人竟然敢爬大公子的床,也不撒泡尿照照!
不过好险大公子醉得不轻,且被表姑娘抓个正着,否则指不定就被这丫头得逞了!
那排恭桶还得有人来刷,林婆子倒没把夏淳打死,给了一顿鞭子,绕着她耀武扬威地走两圈,又踹几脚,才啐了一口,扭腰去树下躲阴凉去了。
夏淳爬起来,摸了一下脸,疼得脸皱成一团。还好她包得严实,否则铁定破相!
她在心中庆幸自个儿的先见之明,一瘸一拐地走回原地蹲下,又扭头忍不住扫了一眼树下。
见那边的林婆子威胁似的扬扬手里的鞭子,她一哆嗦,低头用力地继续刷洗起来。
等十几个恭桶刷完,天都黑了,林婆子早就不在一旁,夏淳将水盆丢回杂物间,揉着酸疼的肩膀回到她那破屋子。
虫鸣声起,周府已亮起了灯。
南苑是个四四方方的四合院,宽敞的天井,四面全是屋。
院子大,虽是下人住处,却也是安排得清清楚楚。南厢屋子好,方位好,住的是南苑的管事。其他东厢、西厢不好不坏,自然是跟管事有点交情或是有点关系的人住,北边这一排,则是南苑最低等的和犯了大错的仆人。
夏淳自然住这边,且是最差那一排屋的最后头一间,她独自住。
周家的下人多,按理说她不该是一人一间屋的,盖因她这狗胆包天的,唐突了金尊玉贵的未来家主,且惹了表姑娘记恨,旁人谁都不乐意跟她沾上边,这才便宜了她。
简单地擦擦身上,衣裳都没换,她就赶紧去后厨。
下人的院子就是这点不好,开饭都有固定时间,过了时辰就没了。
因夏淳犯了大错,所有人都不待见她,一旦去晚了,连个窝窝头都不会给她剩下。
夏淳到的时候,刚好赶上烧火的婆子熄了火。
那婆子一见夏淳,板着晚娘脸就丢下一句「吃的在灶上」,屁股一扭,就躲到一边跟人唠嗑。
夏淳胡乱吃了两颗馒头,灌了一肚子冷水,填饱了五脏庙。
穿越到这破地方快半个月,经过切身体验,她了解了一个事实。逃是逃不掉的,古代不像现代,她现在是属于私产,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到哪儿都逃不掉,不过逃不掉不代表认命,虽然成了如花,但她夏淳是那么容易被人弄死的?
伸头往外头躲在廊下碎嘴的两个婆子瞧一眼,两人不晓得说了什么,笑得跟打鸣儿的母鸡似的,浑然忘我。她扭头回来,摸了被丢在柴火堆旁边的火摺子就跑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时,便是下人也都歇了。
夜色更沉,夏淳从后厨跑回来,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当完差、洗漱好的下人,三三两两,抱着木盆,说笑着回屋。
她摸摸后背的伤,被汗水一浸这会儿火辣辣的疼,不过她自小到大挨过精英老爸不少打,虽是疼了些,也算挺得过去。
院里有一口水井,南苑的下人们梳洗就靠它。
夏淳忙了一天没洗漱,这会儿吃饱了,就端了个盆去井边打水。
皎洁的月光照进水盆,水盆里水光粼粼地映出一张芙蓉面,桃花眼、高挺的琼鼻、一张泛白起皮却形状姣好的唇。夏淳拧了一把湿帕子,仔仔细细擦了脸和脖子,又拎了一桶水回屋。
身上的伤没流血,却都是红印子,夏淳龇牙咧嘴地擦洗,从头到脚,一根一根手指头的擦。
等忙完,外头一点儿动静就都没了。夏淳蹲在墙角,敲敲打打,寻到一块松了的砖,小心地撬开,摸出了一个大黑包裹,拆开来,里头是一身红红白白的破烂衣裳、一张鬼面具和一些胭脂水粉。
就着水桶,夏淳画了个妆,接着将剩下的东西包起来,背着包裹扭头出去。
南厢、北厢离得远,走过来约莫两炷香,夏淳绕到后院,将这一包东西藏起来。
院子都熄了灯,除了虫鸣和此起彼伏的鼾声,四下里静悄悄的。
夏淳揣着火摺子,确定院里的人都睡了,扭头往南厢去。南厢这边的人歇得更早,这会儿全睡沉了,夏淳眨眨眼,弯腰从南边一间一间地数过去,数到第五间屋,她放轻了呼吸,趴在门上,小心地听里头的动静。
屋里传来震天价响的呼噜声,一声要顿一下,再接一声。
她学着电视里小偷戳窗纸的样子,把手指放嘴里吮湿,小心地在纱窗上戳了个洞,睁着一只眼往里头瞧,床榻上的人睡得死沉。
她想想,脱了鞋,伸手去摸那扇门。
周家的规矩极严,为了以备随时传唤,下人们夜里睡觉一般不落锁,但南厢这些管事屋子好,倒是不用这个规矩。
夏淳猫着腰去拨门闩,一下一下的,小心地开了门。
屋里黑乎乎的,摆设不多,但对比别的下人房就显得体面得多。
夏淳踮着脚,跟猫儿似的落地无声,挪到床榻边,榻上装了蚊帐,里头的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四仰八叉。
夏淳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找到了林婆子的头发,探手摸了一把,尽是头油,嫌恶地甩甩手。
夏淳缩在角落里,将那油不拉叽的头发扯出来,朝着这头油腻腻的发点火。
她兔子似的,点了火就跑,窜得飞快,这都多亏了上辈子被她爹揍锻链出来的腿力,来无影去无踪,那叫一个踏雪无痕。
夏淳刚窜到门外,榻上的林婆子就醒了,接着一声刺耳的惨叫响起,林婆子左摇右晃地爬起来,顶着她那头冒火的头发,闭着眼发出杀猪似的喊叫,一面惨叫,她一面跑,都不晓得头发长在头上,她一跑,那满头的火也会跟着跑,只一个劲地胡乱窜。
直到火快烧到耳朵,她才摸到笸箩里的一把剪子,牙一咬把头发剪了。
接着,林婆子抓着剪子就冲出来,一冲出屋,便瞧见一个黑影窜到角门,她也不顾身上穿着中衣,赤着脚就追上去。
夏淳逃得飞快,一面逃还一面回头看,见林婆子没追上来,甚至故意等一等。
等林婆子停下脚步,人已经在后院。
大晚上的,树影绰约,风声轻轻,四周黑漆漆的。
眼前是一大片的竹子,白日里苍翠的湘妃竹此时黑黢黢的,随风摇摇晃晃,鬼魅一般令人毛骨悚然,林婆子一个打颤,宛如被浇了一盆冰水,清醒了。
四下静悄悄,她环顾四周,心里不由打起了鼓。
正当这时候,耳边突然一阵声响,窸窸窣窣的,辨不清方位,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吓得她腿不由发软。
「谁?」林婆子脸上肥肉直颤,硬着头皮问︰「是谁?谁在装神弄鬼!」
草丛里,夏淳飞快地整理好衣裳,将青面獠牙的面具扣在脸上。
林婆子色厉内荏的威胁和叫嚣还在继续,夏淳迅速将两只手塞进胭脂泡的水里头,染得鲜红,衣裳破破烂烂,有一道一道的红印子。她披头散发,一手抓着一条粗糙又结实的绳子,一手捏着鸡血,从草丛里出来。
林婆子两眼飞快地转,这会儿她也听见动静是从身后传来的。冷汗一阵一阵地飙,身上止不住颤抖,两条腿杵在原地,就是转不过头来。
夏淳掐着嗓子,用古怪的腔调道︰「你……可……是……在……找……我……」
这时节正是草木茂盛的时候,这竹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到了夜里更是鬼气森森,林婆子快吓得胆破,缓缓地转过头,就看到草丛中飘着一具半截的身体,那身体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不知是吃了人还是喝了血,胸口一团一团红灼灼的印子,纤细的手跟鸡爪子似的,全是血,另一只手上是条绳子。
她缓缓走过来,一滴一滴地往草丛里滴着血水……
林婆子脸色惨白,彷佛随时就要吓得厥过去,「鬼,鬼,鬼……」
「林婆子——?」
林婆子头皮发麻,牙齿直打颤,哢哢地响。她想干脆昏过去算了,奈何身强体壮昏不过去,就算想逃走,腿也跟灌了铅似的迈不开。
「林婆子,你作恶多端,我是受人之托,今夜特来取你狗命的……」说着,夏淳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恐惧在这句话落地的瞬间又飙升一倍,林婆子吓得说不出话,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两手抱着脑袋,两腿蹬来蹬去,挣扎着想往后退,可是草地上不好挪动,她蹬了半天还在原地,心里一急,两眼直翻白眼。
「在取你小命之前,我且问你——?」
林婆子脑筋都不清楚了,一会儿嚷嚷着「不要过来」、「不要杀我」、「求求你,放过我」,一会儿又乱七八糟地念起了阿弥陀佛。
「你的身边可有个后腰有梅花胎记的女子,此人是我在世时候的恩人,有大富大贵之命,只是一时时运不济身陷困境,」夏淳信口瞎编道︰「你若是能找到这个人,助她脱离苦海,我便饶你一命。」
林婆子一顿,从指缝里睁开眼睛,藉着微弱的月光,清晰地看到那鬼魂乱糟糟的黑发中现出一张青面獠牙的脸,顿时将她吓得肝胆几乎破碎!
「啊啊啊啊——?」
「林婆子!」夏淳突然靠近,捏着鸡血的手直接扣住她的脖子。
感受到那湿漉漉的触感,林婆子又是一声尖叫,一阵尿骚味传来,林婆子整个人软瘫,不停打颤。
面具之下,夏淳撇撇嘴,赶紧把人推到一边,「做不到,我现在就取你的命!」
「做得到、做得到!鬼怪大仙你饶命!」林婆子手脚并用地胡乱抓,不小心碰掉了夏淳的面具,见到一张更吓人的鬼脸,她当即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泪糊了一脸,「老婆子做得到,你放过老婆子!」
「那我就给你这次机会,限你一个月,一个月后还没做到,我就来找你索命。」
眼睁睁看着鬼魂的背影消失,林婆子才哆嗦着爬起来,耳边的威胁彷佛还存在,她顶着狗啃的头发,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南苑。
另一边,夏淳沿途就把身上的道具解下来,包了石头沉了湖,随后回了屋,用屋里留着的水仔仔细细洗过,倒了水,才埋头睡了。
翌日,天还没亮,院里的丫鬟、婆子就都被叫到院子里。
夏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听身边的人咬耳朵,对着正前方林婆子指指点点。
南苑的几个管事站成一排,其中头发跟狗啃似的林婆子似乎一夜没睡,绷着一张青白的脸,神情恍惚。
主管南苑的是个方脸嬷嬷,姓余,夏淳也是到这地方才知道,不是所有婆子都可以被称呼嬷嬷的,只有宫里头出来,有主子赏识的人才配得上一声嬷嬷。
余嬷嬷黑着一张脸,使了两三个黄牙的婆子,正一间一间地搜着屋。
其他人不解,但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半个时辰过去,除了搜出一些隐私的玩意儿,什么鬼面都没搜出来。
余嬷嬷跟几个管事走到一边,嘀嘀咕咕了老半天,不知林婆子说了什么,余嬷嬷再回来,便要求所有人把外衣脱了。
这会儿已经是卯时,但天色还雾蒙蒙的。
夏淳缓过劲儿来,搔搔头发,挠挠后背,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茫然地打量四周。
显然余嬷嬷的吩咐叫有些人不满,婆子们倒是无所谓,年轻的丫鬟却很是羞愤,交头接耳的,都没动,满脸写着不情愿。
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连早起的蝉鸣声儿都没有,兴许是要下雨了,这天儿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叫人发汗的闷热。
林婆子见没人动,担惊受怕了一夜的她脾气就憋不住了,手里的鞭子一甩,大喝,「叫你们脱就脱,哪儿那么多废话!」说着,一鞭子甩在地面,灰尘扬起。
所有人吓一跳,扭头看向余嬷嬷。
余嬷嬷黑着一张脸,眼里都是严厉,这些人于是不敢再坚持了,一个丫鬟带了头,其他不情不愿的也脱了衣裳,大夏天的本就穿得少,外衣一脱,里头就只剩肚兜。
夏淳潇洒地一丢外衣,胸脯明显比旁边人都高出一指节来。
旁边一个丫鬟看过来,夏淳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那丫鬟缩了缩扁扁的胸,哼了一声,看向另一个更雄伟的丫鬟。那丫鬟恍若不经意地抖了抖胸口,一脸的倨傲。
夏淳很给面子,抬起手横在胸口,给了她一个笔直的大拇指。
那姑娘顿时站得更昂首挺胸了。
林婆子绕到大伙儿背后,一个接着一个看,有些人面红耳赤,有些人眼里含泪,一副受辱的模样。然而林婆子都不管,只专注地找梅花胎记。
夏淳站在队伍最后一个,眯着眼打瞌睡。
大家都脱了衣裳,自然就有比较,看看你,再瞧瞧我,别看有些人白日里穿着体面,打扮得精致,一脱了衣裳,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有些是疹子,有些是胎记,粗糙是肯定的,似主子那等拥有一身雪白细腻皮子的,这群人里就只有夏淳一个。
自然就有人注意到了她,丫鬟们年纪与夏淳相差不大的,瞪着她这身羊脂白玉都比不上的皮肤,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林婆子看得仔细,轮到夏淳的时候,她不出所料地顿住了,少见的雪白皮肤姑且不论,她盯着夏淳左后腰处一块指甲大小的花朵印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林婆子不信邪,伸出手指去抠,然而那个梅花的印记越抠越鲜艳,越抠越鲜活,与傲雪盛开的红梅不差分毫。
林婆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夏淳转头,两人四目相对,夏淳的眼角还留着睡了一夜的褶痕,潋灩的桃花眼中全是「你到底在干么」的无辜。
林婆子心中千回百转,目光又在夏淳这白得发光的皮肤和极为勾人的身段上来回梭巡,面上变来变去,最后彷佛想通了一般,恍然大悟。
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来,林婆子好似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
一旁的余嬷嬷注意到情况,领着几个婆子一起过来,几个人围着夏淳,眉眼乱飞地打着哑谜,最后像是确定一般,咧嘴笑出一口大黄牙,「如花姑娘,衣裳且穿上吧。」
夏淳回以一个温和的笑,依言穿上了衣裳。
第二章 新的差事
不知道林婆子到底是怎么忽悠这群管事的,彷佛一夕之间,夏淳的地位就有了极大的飞跃,不仅不用再挨鞭子,刷恭桶的活计也交给了别人,每日她只需要做些轻简的工作,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屋里歇息,连吃的都有人会给她送进屋。
期间,林婆子还积极地带她去找过她往日的老姊妹。
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个月,夏淳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被满脸堆笑的余嬷嬷亲自领到一座奢华的院子门前。
夏淳仰起脖子,眯眼看了下镶金的牌匾,牌匾上龙飞凤舞了三个大字——?嗯,她不认得。
夏淳转而直视前方,院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十分体面的婆子,婆子上下一扫她,轻飘飘地说了句「进来」,转身就走。
余嬷嬷把人送到,说了番好话就走了。
夏淳跟着婆子踏入院子,抬头就是一尊张牙舞爪的鸱吻,院门口栽竹子,一条小道从入口处,蜿蜒深入,两边全是奇花异草。
夏淳跟着那婆子,走得很是局促,主要是这条路铺设了青石板,从入口处整整齐齐地铺过去,石板之间的距离彷佛丈量过,夏淳腿长,走起来就很要命了,跨一块娘炮,跨两块扯胯,每每叫她猝不及防,扯着三次后,她默默地端庄了起来。
两人一起走,走得那叫别扭,这婆子也不管夏淳,自顾自地在前头带路。
不知多久,等夏淳再抬起头的时候,前头那婆子突然没了身影。
她站在竹林小道正中央,彷佛一只忽然失去方向的蠢鸽子,茫茫然不知进退。
院子里静悄悄,气氛让人很不放心。夏淳总觉得冷不丁就会从某处跳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她犹豫着是继续往前,还是扭头就走,这时候忽地听到有人说话。
嗓音清透彷佛山涧清泉,直击人心,是男人的声音。
夏淳心口骤然一抖,目光顺着声音寻过去,只见苍翠的树木之中一个漆红的凉亭里,影影绰绰有两道身影,一个似乎是成年男子,另一个瞧不见,但听声音是孩童。
夏淳心中一动,抬腿缓慢地走过去。
只见那凉亭中,一位白衣公子翩然立于其中,他背对着夏淳,玉冠乌发,坐姿极为端正,汉白玉的石凳下,他长腿窄腰,看得出身姿颀长。
这人正与身边的孩童说话,虽未笑,但那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彷佛潺潺流水,一瞬间击中夏淳的心。
不知说到了什么,那小孩绕着石桌跑了一圈,端坐之人目光也追着小孩跑了一圈,侧脸突兀地暴露在夏淳的眼中。
天地之间失去了喧嚣,脱离了俗尘,满院的绿意如水流淌,一点一点沾染他清秀俊逸的眉眼,气息清冷,凛冽不可侵犯,世间万般皆比不上此人眉目如画。
文艺的说是这样没错,但夏淳这人没文化,所有文艺的描述到她这儿就两个字概括——?卧槽!
夏淳瞪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正当她抬腿下意识靠近之时,就听见折回来的婆子不悦的声音响起——?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陶嬷嬷还在等着,还不跟上来!」
夏淳骤然回神,扭头又看了眼凉亭。转头道:「哦,这就来。」
两人一走,周卿玉疑惑地瞥向四周。
婆子领夏淳走进了一间花厅,里头已经有三个人在,上头一个绿褙子的婆子,四十岁上下,额头的皱纹很深,显然是陶嬷嬷。
下首站着三个丫头,夏淳随意一瞧,都是跟她一般大的年岁,且跟她有着共同的特征——?鲜嫩青春,身姿窈窕。
夏淳走过去,老实巴交地站在三人末尾,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上首的陶嬷嬷一言不发,眼睛在四个姑娘身上来回地扫,彷佛在超市里选白菜,其他三个姑娘努力地昂首挺胸,只有夏淳搞不清现状,一脸的懵懂。
陶嬷嬷站在三步开外,若有所思地盯着夏淳。
正当这时,屋外忽地进来四个人,领头是一个衣着打扮十分体面的妇人,圆脸,身子颇为丰腴,梳着干净俐落的发髻,细皮嫩肉的,两耳缀着碧绿的翡翠耳铛。
她走得飞快,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衣姑娘。
领头的妇人一头细汗,张口便急道:「不是早先定了这个丫头,怎地突然换人?」
她扭头与身边的粉衣姑娘一道瞪向夏淳,「听说这是从南苑调来的?南苑里头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哪里能用?红英这丫头年纪刚刚好,容色也好……」后头的话在瞥见夏淳抬起的脸后,全消失在喉咙里。
夏淳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老实巴交。
「你也瞧见了,这个容色是顶顶的好。」陶嬷嬷嗓音低沉沉的,自带威严,「红英虽不错,比起这个可就差远了。」
那妇人一噎,后头叫红英的丫头眼睛立即红了。
妇人犹不甘心,强嘴道:「大公子屋里伺候的,可不是端看容貌,这丫头光有一张脸能顶何用?南苑里头待着的,粗俗不堪,形容猥琐,且不说旁的,你可知她身子干净?可有异味儿?如何端看长相就一口断定当得起大公子的屋里人?」
「话不是这么说的,」陶嬷嬷倒是挺满意夏淳,身段丰满,眼睛尤为干净,瞧着就叫人舒坦,「咱们做奴才的,都是伺候人,可没有谁比谁干净。」
方嬷嬷顿时急了,红英是她娘家侄女,说好了等十五岁就往大公子的屋里送。为了这事儿,她们家自小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丫头,养到如今这丰润白净的模样,怎么事到临头了还叫别人抢摘了果子?「夫人可是见过红英的,这四个人里头,无论如何都有红英一席!」
陶嬷嬷蹙起了眉头,老夫人将这事儿交给她,就是信任她,这姓方的别以为奶了四公子几年,就把自己当盘菜了!「你预备如何?」
「南苑这个送回去!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个端庄娴静的,公子那般清雅的性子,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入眼?」生得这般妖媚,若是送去了,哪还有她们红英得宠的机会?方嬷嬷义正辞严道。
话音一落,陶嬷嬷就拍了桌子。
砰的一声,在座除了夏淳,全都吓一跳,其他三个姑娘交头接耳,噤若寒蝉。夏淳人在角落里,既没有替自己说话,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
四个丫头里面,陶嬷嬷一眼相中的就是夏淳,她的模样确实妖妖娆娆,可这是送进公子屋里伺候,又不是替公子择妻,要什么端庄娴静?不过寻几个床榻上伺候的玩意儿,还真把自个儿当盘菜了?
「这事儿老夫人全权托于我,有你什么事儿?」陶嬷嬷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本就比外头的下人高一头,平日里对方嬷嬷客客气气,不过是看在周家四公子的面子上,这姓方的在她这儿得了几次好脸,居然就敢蹬鼻子上脸,「方嬷嬷若有不服,自可请老夫人做主。」
这般一说完,四下里鸦雀无声。
方嬷嬷脸涨得通红,她一手指着陶嬷嬷抖啊抖的,噎了半晌,领着自家羞红了脸的侄女愤然离去。
夏淳身旁的丫鬟大呼一口气,彷佛劫后余生。
陶嬷嬷目光冷冷地在松了口气的三人身上转了转,三人顿时低下头,不敢有多余动作。
陶嬷嬷摸了摸鬓角,指了墙角一个圆脸的婆子,道了一句「让人领她们下去检查」,扭头便去向周老夫人回话。
她一走,三个丫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面面相觑,就互相打量起来。
屋里的四个姑娘,夏淳是狐狸精款的,身姿纤细却极为诱人,翦水眸,眼睛里彷佛带钩子,看人时含情脉脉,顾盼生辉,乌发雪肤,脖颈修长。
另外三个一个比较娇小,夏淳目测不超过一米六,是俏丽型的,杏眼樱桃小口,肤色没有她白,却也算细腻白皙;一个则比较高?,浓眉大眼,高鼻秀目,看着人极为爽利泼辣。
最后一个端的是弱柳扶风的味道,身子单薄,虽不至于跟纸片儿似的,却眉眼彷佛总带着一股轻愁。
此时三人互相对视几眼后,一致盯向了夏淳。
夏淳眨了眨眼,默默往旁边站开一点。
就是再傻,她对目前的情况也有了了悟,何况她一点都不傻。
现在这场面,显然是替府中某位男主子选房里伺候的人,电视剧不是这么演的吗?古代勋贵家的公子哥儿年纪到了,长辈会安排侍寝的替他们纾解。
她现在显然被分配到这一波来。
侍寝不侍寝的,夏淳倒没有多在意。反正她这辈子就打算吃好吃的东西、穿好看的衣裳,过短暂的人生。不论做什么职业,只要不违反社会道德,她心里都没疙瘩。她目前比较担心的,是她被分配去侍寝的那位公子是不是有老婆。
有妻子的话,就有点不好了。
「我是初春,这是暖冬,这个秋香,我们三人都是芳娘子从外头带进府的。你是这府里的丫鬟?你叫什么?之前是在哪儿伺候?」浓眉大眼的姑娘在与其他两人一番推推搡搡之后,充当前锋站在夏淳面前。
「……」真是凑巧,加上她,春夏秋冬刚好凑齐。
夏淳道︰「我是如花。」
「如花?真是个好名字,跟你真配!」那姑娘一脸不知真假的赞扬道︰「咱们是要被送去大公子院子伺候的,一道过去,往后就是共同进退的姊妹了。如花你生得这么好看,肯定能第一个承宠,希望你能多多照顾我们。」
夏淳默了默,心里有点懵然,须臾,她忍不住了,「……大公子?」
「是啊!」眉眼轻愁的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娇嫩的脸一下子红透。她眼睫柔弱地颤抖着,彷佛不堪羞地扭过去,「大公子清雅俊逸,乃大康第一公子,虽不知缘何二十有二还不曾娶妻,但老夫人的意思是,盼着咱们多用些心思,务必叫大公子对女色上点儿心……」
她这话一说,一旁两个姑娘的脸也红了,就连浓眉大眼的都红了耳尖,「能伺候大公子是三生有幸,自然得经心。」
夏淳:「……」若是她没理解错,这个大公子,该不会是先前原主爬床失败,害她被表姑娘罚去南苑的那位吧?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这位大公子,确实就是害她被表姑娘扔去南苑的罪魁祸首。
虽然暂时没见到这位被下人奉上神坛的传说中的大公子,夏淳与初春、秋香、暖冬三人互不干涉地在花厅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位领她们走的人。
来人是个笑脸的嬷嬷,姓袁,穿着打扮极为体面,端看行为举止、谈吐修养,身分估计跟先前的陶嬷嬷差不多。
只见袁嬷嬷进来就绕着几个姑娘走了两圈,笑咪咪地问了几个问题。
四个姑娘泾渭分明,光看站位,一眼就叫袁嬷嬷瞧出了分别。
夏淳站一旁,另外三个围一圈,怕是夏淳这个无论容色、身段都远远高出一大截的,叫另外三个心中生出了危机,三个姑娘还嫩,眼神中的嫉妒全藏不住。
袁嬷嬷目光在夏淳的身上梭巡几圈,满意地收了话。
一行人出了花厅,沿着回廊往南走。
夏淳对古代建筑这复杂的结构很迷茫,走进一栋院子,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
此时跟在袁嬷嬷身后,乖巧得彷佛一只跟着胡萝卜走的兔子,反倒是另外三个,眼睛咕骨碌碌转不停。
袁嬷嬷有些诧异,没想到长得最好的这个,反而是个老实性子。
「老实人」夏淳不想说话,只想快点结束。她一大早被余嬷嬷送来这里,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刚才在那地方又没张口要,现在嗓子快冒烟了,心里默默祈祷着快点,一行人抵达了老夫人的正屋。
屋里有人说话,清脆的笑声传出来,显然是有娇客在,袁嬷嬷抬了抬手,示意四人先在屋外等着,自个儿则掀了珠帘进屋通禀一声。
四个人站在廊下,垂头敛目地等着,没一会儿,屋里的说笑声小了,环佩撞击声叮叮咚咚,往门边接近。
夏淳本来是站第一个,虽然她不大懂古代宅斗的女人心机,但根据诸多电视剧提供的经验,站在第一个容易倒霉,于是她身子一转,在屋里的人踏出门的瞬间,立刻躲到了三人后头,低下头去。
一阵香风吹来,屋里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只见她杏眼桃腮,弱质纤纤,一身碧青的衣裙,双臂勾着粉色的披帛,配着青翠的翡翠头面儿,显得温婉动人。
此人正是借住府中的娇客,周家二房夫人杨氏嫡亲的侄女,也是原主的主子,表姑娘杨秀娥。
杨秀娥扶着丫鬟的胳膊,一出屋子,那双含恨的眼睛就向四人瞪过来。
若非在老夫人屋门前容不得放肆,她怕是要冲上来斥责,另外三个自然是认识她,初春与暖冬对视一眼,立即屈膝行礼道:「表姑娘。」
站在后头的秋香与夏淳埋着头,跟着含糊行礼。
杨秀娥显然被老夫人替周卿玉选通房这事气着了,可是她作为周家的娇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听不得也沾不得表兄的房里事,此时哪怕心里明白这四个人到这儿来是干什么,她也是问都不能问一句。
心里憋着一股火,她站在那头,手掐着丫鬟的胳膊,用力到那丫鬟的脸色都变了还不自知。
四人见她不说话,不敢起身,就这么屈膝等着。
杨秀娥的目光在秋香的脸上盯了很久,泼辣的初春和安静的暖冬没给她什么危机,就是秋香,这丫鬟身上这股子弱柳扶风、眉染轻愁的劲儿,比之她都差不多。杨秀娥心里彷佛梗着一般不舒服,听着几人捏着娇俏的嗓音给她行礼,恨得要命。
等了许久,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了,她才昂着头颅,冷冷地冲四人「嗯」了一声,而后带着很大的力气扭过头,气冲冲地离开。
夏淳若有所觉,抬起头,正巧只瞥到杨秀娥离去的裙摆。
只是走到庭中,杨秀娥这时候忽地扭头,与抬头的夏淳四目相对,杨秀娥杏眼圆睁,夏淳却扭过头去,随袁嬷嬷进了屋。
周老夫人的屋子十分宽敞,珠帘掀开,正前方是一尊三足兽纹鹤首的铜炉,炉顶上青烟袅袅升起,一股宁神檀香在屋里散开,大热的天儿,屋里摆了冰釜,香气掺杂着冰凉的气息,嗅进鼻腔,有股令人舒心的味道。
四人垂首敛目,小碎步上前行了礼,在主位的三步远处站定。
周老夫人坐在上首,满头银发,额间戴着个像翡翠的抹额,佩戴翡翠的耳铛、碧绿的手镯,此时端坐在上首,手中捧着碧青的杯子,正在与右手边的一个美貌妇人说话。
见着四人进来,她只掀了掀眼皮,浅浅呷了一口手中的茶,便放下杯盏。
「抬起头来。」
四人闻言,缓缓地抬起头。
显然,夏淳的容貌最抢眼,第一眼就叫在座的两个主子惊艳,上首的周老夫人盯着夏淳,见她出挑的身形,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来,与右手边的美貌妇人交换一个眼神,再打量起其他三位姑娘。
从泼辣高壮的初春到娇俏可人的暖冬,落到眉染轻愁的秋香之时,微微蹙了蹙眉,显然,秋香过于单薄的身形让她不是特别满意,于是看了一眼温氏,也就是周卿玉的生母,大房的主母。
温氏轻轻摇了摇头,周老夫人又端起了茶杯,「都叫什么?是哪儿人?多大了?可识字?」
方才周老夫人是从夏淳这边开始看的,夏淳想着,那就从她开始回答,谁知正准备开口,初春抢了个先——?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名唤初春,祖籍是金陵,离家之时年岁太小,确切是金陵哪儿已经记不得了,只知在京城长大,今年十七岁,认得几个字。」
初春一说完,那边秋香立即接过话,「奴婢名唤秋香,是京城尚家庄的人,今年十六,有幸得人指点,识得两个字,也读过两本书。」
「读过书?」周老夫人点头又问一句,「读的什么书?」
「《女诫》、《女德》。」秋香嗓音柔柔,彷佛清风一般。
夏淳心里默默地翻白眼,懒得开口了,自然就轮到了暖冬。
暖冬低垂着眼,丝毫不敢抬头看,虽说站得笔直,却明显不若前两个自如,说话有些磕磕绊绊,「奴婢、奴婢暖冬,十五岁,不记得是哪里人,不认得字,只会做些绣活儿,若是老夫人、大夫人不嫌弃,奴婢绣了荷包。」说着,她立即从衣裳里掏出两个荷包。
一个丫鬟上前接过东西,分别递给了周老夫人和温氏。
两人看了眼荷包,放到一边,目光落到夏淳身上。
有前三个人示范,夏淳就依样画葫芦道:「奴婢如花,不记得哪里人,十六岁,识得几个字。」
四个人回话完毕,室内一片寂静。
周老夫人与温氏又对看一眼,似是有话要商量。
袁嬷嬷闻弦音而知雅意,指使一个小丫鬟领着四个人又回到先前的花厅候着。
虽然还没个定论,但经过周老夫人这一番问话,这四个人的身分也定了十之七八。
小丫鬟奉上热茶和一些糕点,四个人在花厅坐下。
秋香与初春在一旁小声的咬耳朵,暖冬这会儿恢复了些精神,一口气吃了四个巴掌大小的点心,正一口一口喝着茶水解渴。
夏淳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懒得开口,这会儿喝了三四杯茶下肚,才感觉火烧火燎的喉咙好受许多。
吃了点心,喝了茶,她有些昏昏欲睡,另外三个一看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觉得她太傲,心中难免有些不舒坦。
秋香抽了帕子拭着嘴角,状似玩笑地问了一句,「如花姊姊这般泰然,是成竹在胸了吗?」不等夏淳回答,她自问自答道︰「也是,若我有姊姊这般相貌,自然是不担心的。」
夏淳是早上起太早,吃饱了犯困,懒懒地往椅子上一歪,水蛇一般的细腰别提多显眼。「是啊。」
「你!」秋香被她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心口一堵,想讽刺她,但对上夏淳极其出众的脸又哑了。她瞧了一眼夏淳妖娆的身段,不知是好心还是讥讽地说了一句,「相貌好虽占一点优势,也并非绝对,老夫人看样子就是欢喜知书达礼的姑娘。」
夏淳点了点头,捏起剩下的几块点心吃起来。
三人没等太久,陶嬷嬷就匆匆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那托盘里放着四样东西,一只白玉镯子、一根翡翠玉簪、一对金耳铛、一根银簪。
陶嬷嬷上前,先是取了玉镯子走到夏淳跟前,套到她的手腕上,「老夫人赏赐的,如花姑娘可收好了。」而后取了翡翠玉簪,插到秋香的头发上,「秋香姑娘。」
其后,金耳铛给了暖冬,最后银簪则给了初春。
前头两个都称一声姑娘,轮到暖冬和初春,就只有名字,这等细节听着似乎没什么,但初春还是红了眼睛。
这日下午,四人被陶嬷嬷亲自领着送去玉明轩——?大公子周卿玉的住处。
来迎的是一个高颧骨,面相颇有些凶的嬷嬷。
夏淳听下面人唤她张嬷嬷,听说是院里的管事嬷嬷。
张嬷嬷淡淡地扫了一眼四个丫鬟,态度很是冷淡地道:「随我来吧。」
秋香有些不高兴,自觉被轻慢了,抿着嘴,一直没开口。
倒是先前还红着眼睛的初春又恢复了精神,不顾张嬷嬷的冷面,热情地与她攀谈,张嬷嬷虽不至于不搭话,但回应极其冷淡。
夏淳挑了挑眉,静静跟在几个人身后,反正只要不让她干重活,别不给她饭吃,到哪儿都一样。
四人被安排在离主院甚远的阁楼,大约走了一刻钟才到。
看着这么远的距离,别说秋香、暖冬拉下脸,就是一直表现很热情的初春,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这个婆子是怎么回事?她们四个被送过来是何意,这婆子难道不清楚?通房丫头不安排在主子的住处就近住下,反倒打发得这么远?这婆子是要做什么!
张嬷嬷无视三人的愤怒,反倒诧异夏淳这个相貌最盛的一点端倪都不露。
夏淳注意到张嬷嬷打量,扭过头朝她笑了笑,「嬷嬷,咱们晚膳怎么吃?是自个儿去小厨房取,还是有统一时辰开饭?」
张嬷嬷:「……都可。」
第三章 夜闯公子房
因有周老夫人的交代,四个人表面上是当贴身丫鬟,实则是屋里伺候的。
张嬷嬷自然不能随便给四人安排活计,不仅如此,每日好吃好喝、衣裳首饰分例样样都依照府中最高一等的下人规格发放。
夏淳逍遥快活地度过无忧无虑的五天时光,这一日初春突然满面红光地从外头冲进来,扑到梳妆台前,就哼着小曲儿,描起了眉。
哪怕是一等丫鬟,她们也是两人住一间。屋里倒是比先前南苑的一间房都宽敞,中间隔着一个屏风,一边摆着一张床,任何东西都是两人份。
夏淳跟初春这个室友,谁也不干扰谁。
初春在那头梳妆,夏淳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只问她出了何事。
初春会告诉她才有鬼了!
初春向来懂得先声夺人的道理,这回大公子回来,她又怎会让夏淳第一个去献殷勤?不过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将妆容补得越发娇艳,她想着赶紧出门,走两步又觉得身上的衣裳不够明亮,回头换了身衣裳。
夏淳虽然不想动脑子,但见这少女含春的模样,除非她傻了,否则谁看不出来是她们的主子回来了。
在「该起床干活了少女」与「我觉得还可以摸鱼一会儿」之间挣扎,夏淳叹了口气,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好吧,论职业道德她是没有,但装装样子还是可以。
夏淳从阁楼出来时,初春、秋香等几个人早已不在楼中,显然那三人早在得知消息后就去了,四人当中就她最不积极。
玉明轩说是一栋院子,实则更像名人隐士的住处,前院种了竹子,后院还是竹子,遮天蔽日的竹林,高耸入云端。
夏淳穿着统一发放的丫鬟衣裙,慢悠悠地在其中穿行,刺目的阳光透过竹叶在草木上落下光斑,美丽又明媚。
说来也奇怪,她们这位主子明明是周家未来的继承人,院子却冷清得彷佛一座废院。
主子不在的这些日子,除了花匠和洒扫的下人,甚少看到其他人,如今主子回来倒是好那么一点点,但还是冷清。
夏淳赶到时,初春、秋香等几人已经在屋里了,只是不知为何,屋里静悄悄的。
夏淳探头探脑地在窗外瞄了几眼,就看到排列整齐的木质地板和汉唐时期风格的矮腿茶具摆设,眨了眨眼。难道屋里没人?不会吧?
犹豫了下,她拎着一篮刚洗好的樱桃,一脸老实巴交地登上台阶。
夏淳抬手掀了半遮的竹帘,从门的右侧进入,刚进门,抬头就看到初春秋香暖冬三人并排跪在外间,低着头,一声不敢发。
镂空的隔间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青年。
两人俱是一身黑,一个眉眼清秀,一个棱角分明,都是满脸冷漠。
夏淳有些奇怪,举了举手里头那篮樱桃咧嘴笑,「庄子上送来最红、最大的樱桃,奴婢洗好了,特地送来给主子吃。」说完,她小碎步上前,将小挎篮挂到两大门神其中一人的胳膊上,然后迅速退到角落去。
墙角冰釜的冷气缓慢地扑灭夏日的燥热,屋里静悄悄的,除却屋外沙沙的竹叶声,就只剩下内室那人翻动竹简的声音。
夏淳眉头一动,悄悄抬了眼睛,透过镂空的隔墙,她清晰地看到内室靠窗的案桌边,端坐着一个极其清雅的身影。
半遮的竹帘垂下来,挡住了外头的暑气,然而明媚的光依旧给那人披了一层金,夏淳不敢动作太大,只看到那人握着泛黄竹简的手指白皙修长,骨骼雅致且均匀,像是最上等的白玉雕成,修剪的十分仔细的指甲透着健康的粉。
夏淳心口猛地一跳,不受控制地顺着这双手看过去,因为坐姿而微微褶皱的衣裳,只露出一小截手腕,往上是极挺直的后背,宽肩、修长的脖颈,以及墨缎一般的乌发……
是她那日在院子凉亭看到的人!原来这位就是周大公子?
夏淳懒散的眼睛迸发出强烈的光,略有些激动地盯着那人的侧脸。
盘腿坐在窗边软垫上的周卿玉垂着眼,鼻梁与额头之间有一道完美的弧度,如朱墨描画的唇,红彷佛染了水墨,由里至外地晕染开。夏淳痴痴地盯着,目光在他完美的唇上挪不开眼。
原来这就是周老夫人和周大夫人联手叫她一定要睡的人吗?
睡啊!必须睡!
原本打定主意懒懒散散、打诨度日的夏淳这一刻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她心口怦怦跳,只觉得待机的大脑突然高速运转起来,就算死缠烂打,她也保证会完成任务,绝对不辜负两位主母对她殷切的期望!
燃烧起熊熊野心,夏淳瞄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三位同事,不,应该说三位敌人。
在她没有决定要出手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但是既然她要出手,那与她拥有同样目的的这三个人,不可讳言地就成了敌人。
果不其然,另外三人也是这样想的,她们跪在地上,盯着内室的眼神同样火热。
秋香捂着快要从胸口跳出来的心,只觉得彷佛置身于云端,一面觉得能跪在此处都三生有幸,一面又恨不得冲进去,向那位主子摇尾乞怜,只要那位看她一眼,叫她去死,她也甘愿。
秋香眼中闪过野心,抬手摸了摸鬓上插着的翡翠簪子,露出一股志在必得的笑。
正巧,初春也是。
暖冬不敢抬头,脑袋低垂得快要缩进衣裳里去,只是仔细瞧,就能看到她红透的脸颊、耳尖热度至今没有消退。
屋里静悄悄,不是死寂,而是叫人心生安宁的安静。
胳膊上挂着樱桃篮子的是凌云,另一个清秀长相的则是凌风,两人是自幼在周卿玉身边伺候,既是小厮,也是护卫。
凌云瞧了一眼夏淳,犹豫了下,将樱桃拎进内室。
周卿玉正在查阅《山河志》,一面看一面下注解。
凌云进来,轻手轻脚地在他案桌边垫了张纸,而后将那一篮子鲜红欲滴的樱桃放下。
周卿玉眼睫微动,侧目瞥了一眼,并未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搁下笔,捻了一颗红彤彤的樱桃放进嘴里,扭头就看向外间。
唇上沾了汁水,极艳,他眉眼却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淡,扫了一眼外头的四个姑娘,清冷冷的嗓音彷佛山涧清泉,「谁叫你们来的?」
初春下意识地想要抢话,夏淳却先一步开口,「奴婢是老夫人指派过来的,说是公子身边无人伺候,腾不开手脚,这才让奴婢四个过来替主子分忧。」
初春见里头主子的目光全落在夏淳身上,一口气堵到了胸口,于是不甘落后地补充道:「奴婢初春,是老夫人亲自指派过来的,做点心、插花、煮茶样样都会一些,主子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唤奴婢。」
「奴婢秋香,也是老夫人派来伺候主子的。」秋香平日里表现得不爱争抢,此时却显得急迫,「奴婢读书识字,会弹琵琶,吟几首诗……」
「奴婢暖冬,会刺绣,可给公子缝制衣裳。」
夏淳:「……」几个人里,就她忘记报上名字。
周卿玉彷佛觉得樱桃滋味不错,又捻了一个放进嘴里,面对四个姑娘争相抢答的模样,他全然无动于衷,只看了一眼凌风。
凌风于是又站出来,黑着脸道:「四位姑娘都请回吧,公子喜静,你们太闹腾了!」
这话一出,三个人怒目而视道:「老夫人吩咐奴婢贴身伺候……」
凌风眉眼不动,铁面无情,「请回。」
初春几个磨磨蹭蹭的不愿走,夏淳站在门前,犹豫地回头,见内室中周卿玉不声不响的将那篮子尖尖的樱桃堆吃得凹进去,十分干脆地行礼告退。
她离开后,另外三个人却还是不甘心,直到周卿玉不耐烦,凌风、凌云立即动手将三人赶出主屋。
一天眨眼就过去,天还没黑,初春抱着心口就在那痴痴地笑。
夏淳透过屏风看她不知想到什么,满脸娇羞地打滚,没忍住地翻了个白眼,下榻趿了鞋子,抓起搭在架子上的外衫,就要开门出去。
另一边的初春立马警戒起来,「你要去哪儿?」
夏淳套上衣裳,理都不理她。
初春急得鞋子都不穿,从榻上跳下来就一把拉住夏淳,不让她走,「你要去哪儿?这么晚了,你该不会是想去主屋那边?」
「我去撒尿。」
初春不信,狐疑地打量她。
夏淳抬着一张脸,任由她看。
看来看去看不出花样,初春警告她,「主子性子淡漠,最不喜欢旁人打扰,你可莫仗着长相好就去骚扰主子,小心叫凌云、凌风把你丢出来!」
「我真的去撒尿,要不然你跟我一道儿?」
初春一僵,松开了她。
夏淳面无表情地出了屋,不疾不徐地往恭房的方向走。
初春伸着脖子看,见她确实没骗自己,终于放了心,哼了一声关门回屋。
然而走出阁楼的夏淳抬头看了眼二楼,取出事先藏起的一小篮樱桃,欢快地往主屋的方向奔了过去。
去上个鬼的恭房!好东西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同台竞争当然是技高者得,谁跟你讲规矩、讲道理!
狂奔的夏淳:本姑娘去也!
戌时刚到,周卿玉洗漱完毕,穿着单薄的中衣坐于窗边。
身为当朝太子少傅兼少师一职,周卿玉年纪轻轻便官居正二品,平日里多在东宫,难得回府中歇息,也放不下手中的事务。
凌风、凌云守在外间,安静得彷佛两个影子,只在周卿玉要水时递上一杯茶。
夏日的夜里不似白日燥热,林间间或一阵凉风吹来,拂得屋中纱幔轻摇,烛光摇曳,影子影影绰绰。
屋里熏了驱虫的草药,倒不怕蚊虫叨扰,周卿玉半合着窗扇,伏案拿着一本游记杂书在读。
忽地两声声响,窗子被轻轻叩了两下,周卿玉微微抬起眼,就见半关的窗子吱呀一声,被一只手从外头缓慢地推开。
夏淳巴着窗户,举着手里的小篮子,冲里头面色冷淡的公子灿烂地笑,「公子——?又大又甜的樱桃,比下午你尝的那些更饱满多汁,来点吗?」
周卿玉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淳,她睁着大大的桃花眼,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一脸的理直气壮。
周卿玉冷着脸,大半夜来爬主子的窗,狗胆包天!
狗胆包天的夏淳没有半分自觉,除了觉得这主屋的窗户委实有点高。她就不太明白,明明是官宦府邸,为何周卿玉的屋子搞得像吊脚楼?窗子安得这么高,她爬都废了老鼻子劲儿。
夏淳一脚蹬在墙壁上一手巴着窗台,艰难地举着樱桃,费力地往上爬。
周卿玉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这奇怪女人的行动,哼哧哼哧往上蹬脚的人丁点儿没感受到屋里人的不可思议,小心地将樱桃篮子放到窗台,然后两脚并用,发挥过去翘课翻围墙的劲头,一个上跳,一条腿搭上了窗台。
周卿玉平缓的眉头蹙起来,眉心渐渐拧出几道浅浅的折痕。
「公子,樱桃哟……」夏淳跨坐在窗子上,气喘吁吁。
外间听到动静的凌云、凌风冲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艰难挂在窗台上的姑娘,半截身体已经伸进窗内,正准备往屋里跳。
这姑娘到底懂不懂规矩?竟敢大半夜爬主子的窗?凌云、凌风因为太震惊,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两人小心地瞄向自家公子,只等周卿玉一句话,就要把人扔出去。
周卿玉果然不负他们所望,下一刻,夏淳就被扔了出去。
一屁股坐在地上,夏淳看着空空如也的窗户,不禁撇撇嘴。喜欢樱桃就直说,吃了别人东西还这样对她,真无情!
揉着屁股,夏淳爬起来,扭头又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的窗,一瘸一拐地走出主屋。
凌云、凌风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冒出了个疑问——?那姑娘缺根筋吗?
出师未捷身先死,夏淳垂头丧气地回了阁楼,刚到二楼,迎头就遇上一脸嘲讽地站在走廊尽头的秋香。
秋香穿着单薄的亵衣,头发披在肩上,脸上的妆容却没卸去,「你去哪儿了?从外头回来?」
夏淳没理她,绕过她就想进屋。
「如花,你是不是去主屋碰运气,结果被主子扔出来了?」秋香伸手拦住她,紧紧盯着夏淳的眼睛,「你去了对吧?」
「我去哪,关你什么事?」
「你就是去主屋了!」秋香肯定道︰「你见到主子了?主子是不是不准你靠近他?凌风、凌云是不是将你丢出来?」
夏淳绕过她,准备从另一边走。
「是的,对吧?」秋香忽然大声,「主子才不会因为你生得好看些就另眼相待。你是不是被凌风、凌云扔出来的?」
真烦人!怎么就这么执着她有没有被扔出来?「下午难道你往主子跟前凑,被主子嫌弃了?被凌风、凌云扔出去了?」夏淳觉得这秋香跟初春是不是神经病,老盯着她做什么?想了想,她忽然玩味一笑,「该不会下午你们仨都跪着,就我站着,你怕主子对我另眼相待?」
秋香彷佛被戳中心事,脸都气得红了,低吼道︰「那是因为初春那个蠢货!要不是她莽莽撞撞地冲上去,惹了主子烦,我如何会被连累?况且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到得晚,才没被波及罢了!」
夏淳挑了挑眉。
「我们联手怎么样?」秋香提议道︰「你虽然不会弹琴读书,但胜在颜色不错,咱们联手,把另外两个赶走如何?」
夏淳看着她,并不答话。
「其实你也注意到了对吧?」秋香凑过来,「老夫人赏赐咱俩的东西,明显跟另外两个不一样,显然老夫人更看重你我。若是你我二人能联手,院里的女人少些,咱们的日子也能轻省些,主子喜静,没了初春闹腾,主子自然就待见咱们了。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
才第一天就搞宅斗?太早了吧!夏淳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直接绕过她开门,「我困了,睡了。」
吱呀一声响,夏淳砰的关上了门。
秋香看着熄了灯的屋子,狠狠地一跺脚,扭头回了自己房间。
次日,天还没亮,夏淳尚在睡梦中,就听到淅沥沥的水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屏风另一头的初春已经在梳妆打扮,昨日第一次见主子,显然给了这位姑娘飞蛾扑火的勇气,悉心的一阵打扮后,她踮着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子。
夏淳眯着眼看她出去,脑袋一沉,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已经日晒三竿。
昨日的情形再一次上演,当夏淳抵达主屋,她的室友以及另外两位同事,再一次整齐划一地跪在了主屋的门外。
似乎吸取上次夏淳的经验,这回三人各自手里都拎着一份吃食,只是比起夏淳成功送出去,三人的吃食还整整齐齐地留在自己手上。
凌风、凌云一左一右地守着门口,彷佛两尊石狮子。
夏淳这回双手空空,想了想,凑到凌云的身边,「公子可用过早膳?」
凌云立即怪异地瞥了她一眼,这下子真的肯定,这个姑娘不是没眼力见儿,就是确实缺根弦儿。三个姑娘跪在这里,吃食都拎在手上,有眼睛的都瞧得见,她还问这问题?况且瞧这艳阳都快巳时了,她如何问得出这么不自觉的话?
夏淳并没有因为问出这样没常识的话而感到羞愧,只是很平淡地哦了一声,又问:「公子如今一个人在屋里吗?他身边可需要人伺候?你俩都站在门外当门神,若是公子口渴了,端茶送水可来得及?」
凌云低头看着她。
夏淳眨巴着眼,一脸无辜的回望。
凌云道:「如花姑娘,你别想了。公子喜静,且自幼不喜女子近身,你莫要耍小心思,省得惹恼了主子,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靠近,就在一边候着也不行?」
「不行。」没看到他们俩都站到门外来,这人怎地如此不自觉?
夏淳哦了一声。
凌云、凌风:「……」
一行人相顾无言地在正屋门外站了一天的岗。
这日夜里,夏淳又一次对初春说了要去恭房。
初春自从上次疑心,这日就不再相信这个奇怪的女人,她趿着鞋子,非要跟夏淳一道儿。
夏淳幽幽地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你既然想跟,那就跟着吧,不过,不准叫。」说完这句,就揣着她的小竹篓子下了楼。
两人出了阁楼,只听一片蛙鸣声,黑洞洞的树影在月光照射下有种寂寥又诡异的阴森感。
夏淳将小竹篓子挂在腰间,带着疑神疑鬼的初春直奔后院的竹林。
初春既怕又不解,抓着夏淳的衣裳,哆哆嗦嗦的,「你大半夜的来这破地方做什么?」
「捉青蛙啊!」夏淳头也不回,「你不是听到青蛙叫了?现如今这个季节正是蛙繁殖的时候,似这种夜里,捉起来最容易。」
初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捉、捉青蛙?大晚上你来这儿捉青蛙?」
夏淳睨她一眼,「不然咧?」
这么理所当然,这么理直气壮,初春差点被她给噎死。初春觉得夏淳肯定在故意戏耍她,否则这么离谱的理由,她如何说得出口?因此当即破口大骂,「先不管你捉这些蛙要干什么,你捉蛙为什么不白天去,非得夜里来?」
「夜里太阳才不晒啊!」夏淳站起身,彷佛看一个傻子一般扭头看着初春,眼神里还带着那么点谴责,「大夏天的太阳多晒啊!你可知我这身雪白的皮肤养起来有多麻烦?一不小心晒黑了多可惜!」
初春这一口气噎得,差点口吐白沫。
她看着果真蹲下身在草丛里翻找的夏淳,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一个蠢货,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居然盯着这样一个脑子有洞的女人,跟着一起出来喂蚊子。
初春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见前头夏淳捉到一只蛙,哇哦一声,兴奋地装进小竹篓子,不由焦躁地原地跺了几下脚,丢下一句「你自个儿抓吧」,扭头就跑了。
夏淳连回头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一口气抓了三只青蛙装进小竹篓,拍拍屁股站起来,看了眼天色,掉转头又一次兴奋地往主屋狂奔而去。
本姑娘又来了!
夜色凉如水,夜风穿过竹林送来一片蛙声,玉明轩的草木多,即便是夏日,夜里也会比其他院子凉爽许多。
屋里都熏了驱虫的香,开着窗也不怕蚊虫,徐徐凉风送进屋内,散一散暑气,也好入睡。
周卿玉这次回来只休整三日,明日下午又得启程回宫。
凌风、凌云不在,屋内就周卿玉一人,难得清闲,他此时穿一身亵衣散发在作画。
窗外响起一阵窸窣声,周卿玉正勾勒的手一顿,微微抬眼,就见洞开的窗户边忽地多出了一只手,隔一会儿,又多出一只。
那两只手手指纤细白皙,不知在哪儿抓了什么,指甲缝里有些黑乎乎的,此时因死死扒着他的窗,彷佛用了吃奶的力气,指尖都抠得发白。
与此同时,窗外的夏淳背着小竹篓子,一脚勾着墙一脚弓着,正艰难地往上攀。
周卿玉提着笔就这么冷眼看着,倒想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夏淳脚下忽然滑了一下,脑袋向上仰,一只脚茫然地寻找支撑点,东踢西蹭的,终于找到了个搭脚的地儿。她一只手翻到后腰处,伸进从小竹篓子里掏啊掏,抓了个青蛙,极其努力地往上举。
周卿玉一声不吭地看着,就看到那刚离开窗边不久的手忽然又颤巍巍地冒出来,然后在他的窗台上放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蛙。
小蛙爪蹼原地转了个圈,正对着他,「呱呱。」
一会儿,那只手作孽一般地又举高到窗台,再放一只。
三只指甲盖大小的蛙排成一排,鼓着肚皮呱呱叫两声,然后噗的一下跳进了屋里。
周卿玉额头的青筋跳了两下,「凌云、凌风。」
角落里站着的两个侍卫打开了门,绕到屋后,将攀在墙上的人给提溜进来。
「等下、等下!大哥,我没干坏事,我真的没有!好吧,大哥我错了……你放我下去啊!要断气了,衣服勒住我脖子了!锁喉锁喉……咳咳咳……」
夏淳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就看到长身玉立在案桌后头的男人。
男人狭长的眸子在烛光中尤为深邃,他微蹙着眉头,冷冷地俯视着地上的人,摇曳的烛光彷佛碎在他眼睛里,目若寒星。
夏淳摸摸脖子,仰脸冲他灿烂一笑,「公子,奴婢方才发现有几个小东西溜进你屋里了,奴婢这就来帮你抓!」
「小东西?」周卿玉轻嗤一笑,清悦的嗓音微微嘲讽,「该不会是院里的青蛙?」
「咦?公子你瞧见了?」夏淳顿时惊喜,丝毫没听出嘲讽之意。她迅速爬起来,作势满屋子找起青蛙来,一面找她还一面拍着胸脯保证,「公子你莫忧心,奴婢这就替你全抓了,绝不叫这些小东西扰了公子的清净!」
周卿玉没忍住,嘴角一抽。
夏淳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最后一脸无辜纯良地指着墙角一只小青蛙兴奋道:「这儿有一只,奴婢眼真尖!」说着,她就扑过去,动作迅速敏捷得堪比猫捉老鼠,然后献宝似的给三人看,「奴婢可会捉青蛙了!不仅捉青蛙、捉虫子、捉蝴蝶,奴婢样样拿手!」
凌云、凌风:「……」
周卿玉额角突突地跳,他又提起搁在笔架上的笔,沾了些笔墨,看了一眼凌风,又低下头继续作画。
凌风心中简直佩服起夏淳,有胆子撩虎须撩到这分上,也算是人间一等好胆量,于是他钦佩地提起夏淳的后脖领,迈开大长腿,将人一把丢出了屋外。
夏淳原地爬起,半点不气馁,昨儿她连屋子都没进去,今儿好歹进里屋了呢!
拍拍屁股,她麻溜地爬起来,一溜小跑到窗边,冲着高高的窗里喊话,「公子,奴婢名唤如花,本名夏淳,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啊!」
窗里出现了凌云那张石块脸,他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底下娇小的人,然后啪嗒一声关上了窗。
夏淳嘿嘿一笑,捡起她的小竹篓子,回阁楼睡觉。
凌云、凌风是习武之人,听着哒哒的脚步声跑远,有些不解,「公子若是不想看见这丫头,不若打发走?」
周卿玉沾了点墨,细细点缀,「不必。无伤大雅,随她去。」
第四章 鸡汤有问题
翌日日上三竿,夏淳起床后发觉,素来勤勉勇当第一的秋香竟然还在屋中。
初春、暖冬倒是不在,约莫已经去主院了,这点不奇怪,毕竟她们几个野心勃勃,立志要当承宠第一人,只是秋香居然也睡到这么晚?
秋香白了夏淳一眼,披上褂子,扭着腰去小厨房端早膳。
夏淳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对她也没多少兴趣,撇撇嘴,晚她一步也去小厨房。
小厨房的厨子赵大厨自打四个姑娘来了,对她们都颇为照顾,毕竟这四个被送来是何意,玉明轩的人都清楚,虽说未承宠,但大公子这才回来两日,后头的时日还长,往后还有的比较,所以在吃食上向来给得大方。
一人得了一份吃食,秋香拎着吃食便一摇一摆地走了,夏淳提着她的那一份,缀在后头,眼睁睁看着秋香进屋,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古里古怪的。
古里古怪不至于,只是秋香昨晚琢磨了一夜,寻思出来其中有问题。
事实上,打从她们四个一进玉明轩,秋香就觉得奇怪。
按理说,她们被周老夫人安排进来干什么的,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可玉明轩的管事嬷嬷,不知为何就是不待见她们,不仅如此,连面子上都过不去。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但一想到张嬷嬷可能是怕她们得了势,分她的权,由此不理不睬说得过去。可昨儿一看明显不是,她们跟凌风、凌云没冲突,这两人也不准她们靠近大公子。况且她昨日只是替主子递一杯茶,人都没靠近,就被罚到门外去跪着,忒不合常理。
秋香就在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秋香虽是京城农家出身,其实也不全是,她一个泥腿子家中无权无势,除非撞了大运,否则哪里有门路学得她这一身本事?
秋香会读书识字,弹琵琶吟诗,只因她认了一个暗娼门子的妓子做乾娘,由于秋香打小嘴甜,跑得勤,这才学了些本事。不过没正经进学,她所谓的读书识字,不过能闺中逗乐,何况一个女儿家,不必考科举,学些闺中逗乐的也足够。
此外,她也将她乾娘弱柳扶风的柔弱做派学了个十成十,但因着与娼妓往来多,看得多,于男女之事上头自然也就想得多。
主子回来两日,她们接二连三地吃瘪,不仅她一个,就是初春、暖冬甚至如花那个一看就迷人眼的狐媚子都近不得大公子的身,她不免就起了疑心。
她们伺候的这位主子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确实有可能,否则这位天仙主子都过了弱冠年岁,后院里无妻无妾,连一个屋里伺候的都没有?秋香忧心忡忡,若这主子当真是个绣花枕头,她们几个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完成老夫人的交代!
因着存了疑,秋香打算再观察观察,这几日不轻易往主院凑。
夏淳可不知秋香的心思,吃罢了早膳,擦擦嘴便又往主院去了。
周卿玉今日下午会离府,这消息不是什么秘密,院里四个丫鬟自然都知道。
夏淳觉得自己作为贴身丫鬟,自然该帮着主子准备行装,只是她赶到主院之时,张嬷嬷早就带人将周卿玉的行李收拾好了。
夏淳在外间站了一会儿,见主子不在,就凌云、凌风在搬箱笼。
听说这些是庄子送来的新奇吃食,夏淳摸着下巴,心里就在想,果然大公子是喜欢吃些甜甜的小果子。
初春、暖冬这回学聪明了,来了也不进内屋,就在外头替张嬷嬷张罗。
主子贴身用的物件都不准她们碰,只由凌云、凌风亲自搬,夏淳东张西望的,寻思着自己该干些什么,才不显得自己是一个闲人,寻思来寻思去,好似也没什么活计需要她帮忙,于是就凑到张嬷嬷身边去打探。
张嬷嬷一边指使着人干活,一边瞥了一眼夏淳,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夏淳这极为俊俏的姑娘家,她也没为难。「主子性子冷清,与旁人家公子哥儿不同,最是不喜那黏黏乎乎的女子腻歪做派。你若是想在主子身边待得久些,切莫学那些歪缠的手段。」
点拨了这一句,张嬷嬷便不搭理她了。
夏淳拧眉寻思这话的意思,她当然没觉得张嬷嬷是在敲打她,只想着可能周卿玉喜欢飒爽直接些的,虽说飒爽对她是有点勉强,毕竟身高条件不允许,强行去做的话,有可能被她实际操作成咋咋呼呼,但论直接,她是绝对没问题的。
夏淳深沉地摸着下巴,「唔……」
用罢午膳,周卿玉便携了一车书和凌云、凌风又回了东宫。
他人一走,袁嬷嬷那头就指派了个二等丫头来玉明轩叫人,夏淳特地换了身衣裳,拾掇得齐齐整整,随小丫鬟去了蒹葭院回话。
蒹葭院是温氏的院子,四人进来就看到一个梳云髻的丽人端坐在高座之上。
夏淳这才注意到这位年近四十的妇人保养得宜,雾鬓云鬟,姿容绝美,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此时端坐着娴雅又雍容。
夏淳眨了眨眼,想起来这位便是周卿玉的生母,大房的主母温氏。
据说温氏出身江南书香世家,是当世大儒温芳的嫡长女,饱读诗书,温婉知礼,怪不得能生出周卿玉那样的孩子,原来是家学渊源。
温氏见人进来,一双剔透的眼睛就扫到四人身上。
周卿玉这回回来没将四个丫鬟赶走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论是有没有承宠,温氏心里对她们都是满意的。她摆了摆手,给四人赐了座。
夏淳坐在杌子边缘,抬眼就听到温氏的一句,「都不错。」
「玉哥儿性子寡淡,你们能叫他不厌烦已经算是做得不错。」温氏嘴角含笑,嗓音冷淡又悦耳,听在人耳中如沐春风。
温氏赏了几人一人一枚玉簪,又询问了些周卿玉这两日的情况,独独留了夏淳,含笑地打发了三人走。
夏淳站在下首,有些莫名其妙,见温氏冲她招了招手,犹豫了下走近。
温氏便抓着她一只手上下来回地打量,夏淳感觉她的眼神有点像在挑猪肉,但还是一脸老实巴交,一动不动。
「听张嬷嬷说,四个人中就数你最机灵。」温氏开口了,「玉哥儿性子冷淡,自小厌恶女子腻歪忸怩,你懂事儿呢,切记莫犯了玉哥儿忌讳,若是能拗过玉哥儿这性子,我心里会记着你的好。」
有了温氏的指点,夏淳顿时恍然大悟,心中更加肯定——?周卿玉就是喜欢直接的!
主子离开后,玉明轩又恢复了平常。原本被打击得有些意志消沉的姑娘们,去了蒹葭院一趟,回来便又如被打了兴奋剂般,连秋香也有些激动,原本打着观望一段时日再做抉择的主意统统都抛去脑后。
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周卿玉回府再一展身手。倒是夏淳,因着单独被温氏留下惹了众怒。原本初春时不时还乐意透露点消息给她,如今是恨不得都烂在肚子里,一丝丝也不告诉夏淳。
夏淳无所谓,反正她们都是道听涂说。毕竟她们平日里连周卿玉的面都见不到,那些个小道消息,谁知道有几分可信?有这个功夫上窜下跳,不如自个儿亲眼去看。
周卿玉是十日一休沐,通常都只休两日,上回是回来得早,多了一日,这回离开不到半日,午膳都没用就急匆匆赶回来。他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天边一片红霞,烧得半边通红。
夏淳迷迷糊糊被初春梳洗的动静给闹醒,揉揉眼睛,换了身衣裳跟着出了门。
周卿玉是接到瑾哥儿落水的消息特地赶回的。
瑾哥儿是府中的四公子,也是周卿玉嫡亲的胞弟周瑾歌,今年才三岁,粉妆玉琢的一个糯米团子。
夏淳对周卿玉感兴趣,自然将与他有关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三岁小娃,因着出生便未曾见过父亲,周家上下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性子颇顽皮。
夏淳赶到时,周卿玉才梳洗完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
氤氲的水气笼在眉间,鬓角发丝微湿,更衬得周卿玉发黑如墨,唇如血。
窗口洞开,他衣袍素净,走至窗边,掀起衣摆端坐,漫天的红霞给他镀上一层金边,通身贵气,举手投足彷佛仙人般不染一尘。
夏淳从角落里溜进去,初春,秋香,暖冬几个人都在,张嬷嬷也在,此时模样比她还夸张,一个个微张着嘴,痴痴地看着屋里的人。
才走两步,夏淳脚步很轻,窗边之人抬起头淡淡地看向她们。
夏淳有那么一瞬的顿住,难得的厚脸皮撑不住,彷佛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周卿玉眼睑微动,淡声道:「四公子情况如何了?」
其他几个一脸懵然,张嬷嬷立即上前回话,她在里间,站在离周卿玉至少三四步远的地方,详细地描述了遍四公子周瑾歌出事的过程。
夏淳则低头盯着周卿玉衣摆上的云纹,不自觉又瞄一眼他盘起的腿,他的腿很长,看着精瘦有力,她的眼神不免有些飘,又落在周卿玉的书桌上,注意到他手下还垫着一本泛黄的书,皙白修长的手指抵在泛黄的书页上,指甲泛着水光,晃得她眼花。
张嬷嬷语罢,周卿玉面色有些不好看,目光幽幽,似在沉思。
室内一片寂静,初春张了张嘴又想插话了。
这件事一发生,她就去景园瞧了,景园乱成一团,她使了些银两特地进去打听,就是想来主子跟前表现一把,岂料没抢到头筹心里呕得慌,只觉得银子都打了水漂。
秋香也想表现,她也打听了消息,但她比初春耐得住,哪怕没办法抢在张嬷嬷前,此时她站在外间最显眼的位置,一手捧着心口,一手捏着手帕,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不住担忧地看着周卿玉,彷佛最温柔不过的一朵解语花。
夏淳这一刻特别想告诉她,姊妹你用错风格了,恰巧踩了雷点,但现实中夏淳只目视前方,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卿玉的神情。
周卿玉垂眸一言不发,须臾,摆摆手示意她们全都退下。
张嬷嬷屈膝行礼,看了一眼夏淳等人,率先走出去。
初春、秋香不愿走,磨磨蹭蹭的,一步三回头。
夏淳走得倒是干脆,当儿子养的弟弟出事了,谁还有耐心应付其他人?况且她们本就是一群不招人待见的,留下来只会吃力不讨好。
果然,周卿玉换了身衣裳,看也不看秋香等人,匆匆就去了景园。
周瑾歌落水受了惊吓,哭闹不止,夜里还高烧难退,周卿玉这夜甚至都没回自己院子来,就在景园守着,天亮才带着一身倦意回了玉明轩。
清晨的水气为竹林布上一层极淡的雾霭,夏淳抱着她的披风,打着哈欠在竹林的尽头等着,如山蔓延的苍翠之中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周卿玉乌发披肩,只用一根红木的簪子半束,一袭白衣翩然地立于其中。他走得缓慢,衣摆随走动小幅度地掀起,长腿窄腰,身姿颀长,一步一步,彷佛踏莲而来,端的是芝兰玉树,眉目如画。
夏淳的哈欠全掩在了喉咙里,等着人走近,她就从一旁窜出来。
青翠之中窜出一个黑影子,隐藏在林中的护卫差点拔了佩剑一剑刺过去。
夏淳在离周卿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公子,奴婢有话要说。」
既然打定了主意把这人追到手,夏淳当然不会含糊,她歪了歪脑袋,一手指着林间的凉亭,一本正经,「奴婢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公子。公子可否移步?」
周卿玉垂眸看着她,清冷的眸子凝出一层冰。
夏淳丝毫不惧,不避不闪地与他对视,须臾,周卿玉抬腿,随她去到凉亭坐下。
夏淳一屁股在他对面落坐,然后在周卿玉略显诧异的眼神中忽然想起来规矩,讪笑着赶紧起身站好,「奴婢忘了,奴婢一时间忘了。」
她急忙退后三步,立在三步远的地方,开门见山道:「奴婢昨夜作了梦。」
夏淳从未表现出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她有一个任何人都没有的能力。她可以通过一个人的眼睛看到那人未来一个月内有没有祸事。若是有,只需盯着这个人的眼睛十秒,便可以看到祸事发生的过程。
但是这个能力并不是每回都能行得通,先不提有的人得天道庇佑,一生顺遂,夏淳自然从他身上看不出什么,有的祸事不伤及性命,她也看不到。
只是,昨天她从周卿玉的眼睛里看到了祸事。不过就算她预见了这些祸事,也不能详细地告知遭遇危险的人,只因告知了此事,当事人存心避开,极可能反而有更大的祸事发生。
所以说,某种程度上这种预知能力也挺鸡肋的,她只能给点模糊的提示,不改变大方向,尽力挽救。
「奴婢打小甚少作梦。」夏淳努力想着措辞,显得叫人能听懂些,「但一旦作梦,便能预见身边最近看得最多之人未来一个月内所遭遇的危险。」
周卿玉平静的眼波动了一下,似水波层层荡开,「哦?」
夏淳站在不远处殷切地盯着周卿玉,高深莫测的表情彷佛一个老神棍,「公子,一个月内,你恐有血光之灾。
「公子你万万别不信奴婢,奴婢此时所说的确实属实,公子你这一个月必定有灾,」夏淳信誓旦旦,「奴婢若没有万分的把握,绝不会随随便便跳到公子你跟前与你说这些废话的。这不是成诅咒了吗?奴婢是那等不着调的人吗?」
周卿玉:「……」
「虽然公子遭遇到危险的过程并不能确切记得。」夏淳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卿玉,「但是我可以给公子提醒——?近一个月,小心坠马。」
周卿玉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坠马?」
「嗯。」夏淳点头。
「不止你一个,还有别人,你们都有血光之灾。」
「与马有关?」
夏淳正经地点了头。
周卿玉一声轻笑,凝视夏淳的眼神冷得彷佛能结冰,一个古里古怪的丫头胡说八道,他居然有些信了?霍地站起身便要走。
夏淳没想到他是这反应,顿时急了,「公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周卿玉不理会,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
夏淳踢了踢草丛,有点沮丧,她难得把底牌亮出来,没想到那人居然不信!
东边的太阳渐渐升起,竹林的雾气散了,夏淳摸摸肚子,决定去小厨房吃点东西再回去睡个回笼觉,今儿一大早就在这等着,她都没能睡好。
赵大厨难得在这个时间点看到夏淳,就着熬了一夜的老母鸡汤,顺手给她下了碗鸡汤面。
夏淳填饱了五脏庙,踢踢躂躂地回小楼。
因着弟弟出了事,周卿玉多留了几日,夏淳听说,四公子之所以落水就是景园里那些伺候的不经心。温和的温氏因此大发雷霆,那日在陶嬷嬷跟前吆五喝六的方嬷嬷,以及方嬷嬷手里头几个大丫鬟,全被打了一顿发卖出去。
温氏近来忙着替瑾哥儿筛选下人,都没功夫关心周卿玉的房里事,可即便如此,夏淳这日傍晚还是被传唤去了蒹葭院。
夏淳去了一趟,被温氏意味不明的勉励了一通,然后得到了一盅煲好的鸡汤。
临走时,温氏的心腹嬷嬷特意告诉她,这汤她要亲手送给周卿玉。
什么鸡汤这么好喝?夏淳心里好奇,面上老老实实应了。回玉明轩的途中,她小小地揭开盅盖闻了一下,确实味道怪鲜的。
晃晃悠悠地送去主屋,凌云、凌风难得没轰她,夏淳直接进了内室,但周卿玉正伏案办公,见她进来头也不抬,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夏淳想着温氏的吩咐必须要做到,于是东张西望的,刚好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盅,也是鸡汤。反正都是鸡汤,喝哪个不是喝?温氏是周卿玉的亲娘,总不会在鸡汤里搞东西害自个儿儿子,夏淳于是将两个盅交换,拎着那另一盅出来。
走到半路,她心安理得地把那一盅喝了。
嗯,好喝!
结果,当日夜里,就出大事儿了。
阁楼的姑娘们睡到半夜,突然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灯火通明。
楼道上,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下人将四个姑娘的门拍得砰砰响。
夏淳在睡梦之中惊坐起身,披头散发地开门出来。
屋外,初春,秋香,暖冬几个早已冲下楼,夏淳觉得自己眼花,居然看到她们面上全是天降横财的惊喜?
怎么了啊?夏淳很懵。
秋香几个都跑了,整栋小楼就只剩夏淳一个人。她看了眼漆黑的夜色思考了片刻,满脑子的瞌睡虫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她揣着两只手蹲在楼梯上,心在去看热闹和回屋睡觉之间反覆拉扯,最后还是困意战胜了八卦,于是迷迷糊糊地又回房间。
半个时辰之前,正屋突然间闹出了动静。
周卿玉伏在床榻上,神志颇不清醒,惊得屋外兵荒马乱。
正屋里,周卿玉重重地喘息着,只见青纱帐中,修长的身影艰难地翻动,最终糊里糊涂地唤着要水喝。
满头乌发披散开来,流水一般铺满了后背与床榻,周卿玉一手拨开纱帐,低垂着脑袋往屏风外头看。素来衣襟整齐的人撑着床柱半坐起身,此时领口被扯得乱七八糟,烛光摇晃,晃得人更晕,周卿玉一双狭长的眸子半睁半闭,跌跌撞撞地走下来。
凌云、凌风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扶人。
周卿玉看着清瘦,实则常年习武,肌肉结实,凌云小心地将他扶上榻,周卿玉仰头靠在床柱上,口里干渴得要冒烟。
他半睁着眼,指了指茶壶,轻飘飘一眼扫过来彷佛能将人心神摄住,迷离又惑人。
凌云于是赶紧去倒水,只是一壶茶水都饮尽了,主子却没有半分好的迹象。
看这样子,他们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显然他们主子中招了!
凌云急得不行,心里恨居然有人胆敢给主子使这等下三滥的招数,一面又慌乱不已,不晓得该怎么办,「主子眼下这般,是传唤小楼那几个,还是唤太医?」
「主子这模样十之八九是小楼那几个人干的!你有没有脑子,若是主子清醒了,指不定如何发怒!如何能叫她们逞得!」
「那传太医……」
「这个时辰如何能唤到太医?」莫不是真急糊涂了!凌风被他气得不轻,抬脚就给了他一脚,气恼道:「去外头请大夫!」
凌云一拍脑袋,丢下一句,「你看着主子。」扭头就施展轻功往外飞,然而他才出了门就被人给拦住。
是温氏身边的心腹战嬷嬷,她笑咪咪的站在走廊上,抬手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轻言细语道:「凌云小哥这是往哪儿去?大晚上的外院都落了锁,就不要往外头跑了。夫人听说大公子这里出了事,急急忙忙就赶过来,此时正在花厅里等着,凌云小哥不若随老奴走一趟?」
凌云见躲不过,但还是坚持,「公子这里等不及——?」
「等不及便寻小楼那边儿的几个丫头来照看,」战嬷嬷不慌不忙地打断道︰「老夫人特意送了四个丫头过来,可不能光吃不干活,你说是不是?」
凌云这下哪还有不懂的,分明是亲娘下的手,公子您自求多福。
他干笑着,这就去了花厅。
没一会儿,屋里伺候的凌风也被叫出来。
战嬷嬷眉眼带笑地与他阐述了周家不该养闲人的道理,指了手边一个丫鬟,麻溜地去小楼传人。
凌风去到花厅,与站在角落里的凌云凌空一对视,立即就哑了声。
温氏捧着茶杯在饮茶,身后两个小丫头不疾不徐地打着扇子。她瞥了眼两人,慢条斯理地饮了几口,直夸玉明轩的茶叶不错。
凌云、凌风两人欲言又止的,僵硬得彷佛两根柱子。
虽说夫人此举是好意,但公子心中不愿,这般勉强怕是要惹恼公子。
温氏摆摆手,示意其他人离开。
等战嬷嬷领着下人全部退下,她才放下杯盏缓缓开了口,「玉哥儿这毛病,又不是什么致命的大事儿,总不能一直惯着他!转眼就二十有三了,京中似他这般年岁的哪个没娶妻生子?总不能因着闻不惯女儿香就一辈子不沾女色!」
影影绰绰的烛光下,素来温和的温氏眉眼神色极为坚定,「四个丫头且不论身世如何,容色都是不错的,等玉哥儿越过这个坎儿,后头娶妻生子就都使得了。」
说来,周卿玉身边不用丫鬟是有原因的。
周卿玉这人天生嗅觉异于常人,闻不得女儿香,幼年便早现端倪,直说年轻女子身上有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闻了便几欲作呕,在尚不能走的时候,除了温氏自个儿,谁都不能抱他。
周家不是没想过办法,看过大夫,也找过大师,试着给伺候周卿玉的丫头分发遮味儿的香料,也试着给丫头们规定吃食。只是再好的香料,再清淡的吃食都无用,甚至于香料与女儿香混在一处,叫周卿玉更加不能忍受。
玉明轩由此多了一条规矩——?年轻丫头切莫不知轻重,往大公子跟前凑。
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周家瞒得紧,周卿玉平日里表现得也如常,以至于除了一些伺候过的老人,大多人都不知晓,只当大公子天生清冷。
温氏一直为此容忍儿子,他不愿碰女人便也不勉强,只是这日子一天天过,周卿玉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越发的冷淡,温氏与周老夫人这才着急了,总不能叫周卿玉绝后啊。
两人决定再不能惯着他,想尽法子选了人送来。
当初夏淳、初春几个被选来,除了容色好之外,体味也是经过嬷嬷检查的,只是这四个姑娘至今没人进周卿玉的屋,温氏哪里还坐得住,所以才不得不下手去推一把。
「外头的人可到了?」温氏扬声问。
战嬷嬷出去瞧了,回来便面露笑意。
温氏到底是大家族出身,虽说迫不得已对儿子下了狠手,但也做不来听儿子私事的举动。郑重地与凌风、凌云强调了事情的重要性,她便留下战嬷嬷回蒹葭院了。
战嬷嬷与张嬷嬷一个眼神交换,张嬷嬷叹了口气,指了个丫头去厨房烧水。
第一个到的自然是初春,侍寝这等好事,当然少不了她,秋香这时候倒是恨死了自己柔弱的身子骨,否则怎会慢了一步,叫初春抢了先。
初春一来,就被小丫鬟引着去耳房洗漱。
虽说这几个姑娘本就体味极淡,但周卿玉那个极刁钻的鼻子,一点点味道不顺,他就不能忍受,所以战嬷嬷吩咐了,几个姑娘进屋务必都沐浴更衣一遍。
初春被引去耳房时还有些奇怪,见后头到的秋香、暖冬都去沐浴便恍然大悟。大家公子规矩多,尤其她们主子爱洁,怕是觉得她们身上脏污,于是进了净房,便下了大功夫去清洗自个儿。
「还有一个呢?」战嬷嬷对夏淳印象极为深刻,毕竟这是老夫人和夫人都看好的,她不免也多留心,「怎地不见如花姑娘?」
初春已经进去沐浴,留下的秋香和暖冬面面相觑,摇头直说不知。
「怎会不知?」战嬷嬷蹙起眉头,「你们几个不是住在一处?起身之时,怎地不晓得喊一喊?」
秋香低下头,暖冬脸涨得通红。
这还不明摆着,如花的容色最出色,最得主子赏识,她们有这等好机会,哪里愿意叫如花知晓,于是联手瞒着,不叫最具威胁的人拔头筹。战嬷嬷是多少年的老人,如何不晓得其中弯弯绕绕,深深看了两人一眼,摆摆手叫来两个丫鬟。
「你们再去安排几个沐浴的,」大公子头一回情事,她们无论如何都得叫公子满意,否则第一回落下了阴影,往后他就更不乐意碰女子了,那夫人可不得愁死!「香料就莫用了,花瓣也别撒,弄得干净些便是。」
这一番交代后,秋香与暖冬也下去沐浴。
正当几个人仔仔细细沐浴之时,半梦半醒的夏淳突然一个激灵,被渴醒了。
她迷迷蒙蒙地爬起来,屋里灯火还燃着,一个人也没有。
下榻喝水,夏淳注意到对面的初春还没回来,不仅如此,开了门走出来,隔壁的屋子也空着。夏淳喝着水,脑子这时候突然回神了,她想起来,之前半梦半醒中似乎听到正屋那头出事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对哦!周卿玉出事儿了!
夏淳一想坏了,四个人就她没去,完蛋了。于是顾不上梳妆打扮,立刻趿着鞋子就往正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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