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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暮昙《妻运亨通》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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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20-1-16 15:35
标题:
暮昙《妻运亨通》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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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妻运亨通》
作者:暮昙
系列:蓝海E81405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20年1月17日
【内容简介】
在终身大事面前,姑娘的矜持算什么?
贺绍廷征战近两年,终于大捷归来,她不把他灌得微醺,
拐他说些甜言蜜语安抚她等待已久的心,怎么对得起自己?
更重要的是,她要拐他答应隔日就来提亲啊,
幸好这厮果然是说到做到的真汉子,隔日就请了一位老将军登门,
但她最要感谢的是圣明的皇上,金口定下他们的婚期,
要不然她家那老头子还不知道要端多久的岳父架子呢,
至于婚后的生活嘛,真真只有滋润可以形容,贺绍廷万般宠她,
尤其听到人家喊她「贺夫人」,她满意得都要上天了,
不过近来后宫不知为何会传出新帝对她有意思的荒谬传言,
还有因此心生嫉恨的嫔妃想趁她进宫参宴时设计陷害她,
呵,可笑,不知道姊上辈子是在后宫混过的吗?
第八十章 唐淮勉中举
这日是严小五十一岁生辰,唐筠瑶受邀出席。
当日严永业夫妇把女儿暂且留在唐府,打算回信王府收拾收拾便搬出来的,哪里想到蒋氏前去向孙氏辞行时,竟看到她身上的累累伤痕,又惊又怒之下一再逼问,才终于知道远房表妹这些年在信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她既心疼又愤怒,看着独自饮泣舔伤的表妹,辞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
这一拖又拖了几个月,一直到信王出事,孙氏选择继续留在王府,她才开口辞行,正式搬离了信王府,也从唐府接回女儿,一家三口住进租来的小宅子里头。
严氏夫妇有四子一女,四个儿子均在外求学,此番妹妹生辰亦未能回来,但是都托人送回了给严小五的礼物。
看着捧着兄长们送的礼物、笑得眉眼弯弯的严小五,唐筠瑶脸上也不禁添了笑容。
许汀若与言妩所缺乏的亲情,这一回上苍终于弥补了她,她有疼爱她的爹娘与兄长,且她脸上那一如从不曾涉足红尘纷扰的言妩那般纯粹明媚的笑颜,已经表明了这辈子她的幸福与自在。
严小五到京城的时间不长,相熟之人只有五公主与唐筠瑶两人,五公主无法出宫,便托唐筠瑶转交了给她的礼物。
严小五亲亲热热地挨着唐筠瑶,指着堆满桌的礼物,一一向她解释是何人送的,眉目之间的欢喜,让人瞧见了也忍不住展露笑容。
屋外的蒋氏看见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端着茶点静悄悄地离开,不欲打扰两人。
她其实也颇为意外女儿居然会与唐家姑娘这般投缘,要知道小丫头虽然性子单纯,冲谁都是乐呵呵的,实际上并没有十分合得来的朋友。
因是女儿生辰,蒋氏临时请了短工前来帮忙,席间唐筠瑶离席,行经一棵树后,突然被人抓住手腕,她一惊之下便要出手,却在看清对方容貌时止住了动作。
「你竟然藏在这里?」她不动声色地望着神情慌张、穿着打扮如同寻常人家妇人的唐筠柔,没有想到会在严家看到她。
「三妹妹,求求你帮帮我,信王的死当真与我无关啊!你跟三叔说,请他救救我,救救我……」
从信王府逃出来的这段日子,唐筠柔每一日都在担惊受怕,身上又没有钱,根本逃不出京城。
唐筠瑶瞥一眼她抓住自己的手,唐筠柔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而后缓缓地收回了手,可怜兮兮地恳求道:「三妹妹,求求你了,三叔那般厉害,只要他肯帮我,一定可以的。」
唐筠瑶气笑了,「凭什么?你自己闯下的祸,便要我们给你擦屁股?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认为我们一定会出手救你?」
唐筠柔脸色一白,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可是走投无路之下,能想到的也只有唐松年能帮自己。
唐淮耀身犯当街刺杀信王这样的死罪,唐松年都能把他给救下来,若是他肯出手帮她,她一定可以安然脱身的,毕竟她没有害信王,信王是她的终身依靠,她又怎么可能会害他呢?
可是她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唐松年,甚至连唐淮周与唐筠瑶都无法接近,她其实一直藏身于离唐府不远之处,好不容易看到有人给唐筠瑶送帖子,花了好些心思才打探到她今日会到严家来,故而才趁着蒋氏请临时帮手时潜了进来。
「我姓唐,也是唐家人,你们都能帮唐筠瑜和唐淮耀,为什么就不能帮我?我是无辜的,信王的死根本与我无关!」唐筠柔颤声道。
不待唐筠瑶回答,她又忙道:「你难道不记得唐筠瑜还曾经陷害过你,差点害得你委身陈兆勇,而我从来没有害过你。」
唐筠瑶冷笑,「你不是不想害我,只是还没有机会而已,唐筠瑜又蠢又坏,而你则是又毒又狠,你们两个不管是谁,便是跪死在我眼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你要怨便怨自己命不好,至少不如唐筠瑜好命,有一个还勉强算有担当的夫君为她出头。」
她上辈子曾和唐筠瑜交过手,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唐筠瑜这辈子没有嫁入豫王府,而是嫁给陈兆勇,她或许会有所变化,但那不过是因为际遇不同所致,绝非她转了性子。
若是当初她依然得嫁高门,未必不会再与自己作对。
故而当日陈兆勇若求的不是唐淮周而是她,她只会视若无睹。
敌人纵使遭难了,际遇堪怜,可依然还是敌人,她没有落井下石便是最大的仁慈,没理由还要出手相助。
见她如此决绝,唐筠柔就知道自己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她不甘心,面目狰狞地道:「你们不过是嫌弃我是庶出,可是出身是我可以选择的吗?李氏和她的儿女全都不是好人,打小他们是怎样对我的,你们都瞧在眼里,可你们谁又为我出头了?」
唐筠瑶懒得再与她多说,转身要走,却又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你不准走,我今日的一切都是唐家造成的,全都是你们姓唐的造成的……」
「放手。」唐筠瑶没有挣扎,只是冷冷的瞥着她。
「是你们欠我的,都是你们欠我的,若不是你们逼我,我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都是你们逼的……」随即她语气一转,哀求道:「求求你让三叔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求求你了,我、我给你跪下了……」
唐筠柔眼神凌乱,渐渐有些语无伦次,可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若是不抓紧,等待她的便会是死亡。
可她不想死,她还这般年轻,她不能死……
她的力道越来越大,让唐筠瑶不适地皱起了眉,脸色也冷了下来,正想发力把她甩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严永业的喝斥——?
「你要做什么?还不把唐姑娘放开!」
唐筠柔吓了一跳,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严永业见状立即喝道:「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如此心虚,必定不是什么好人,他可不能让她跑掉了。
唐筠瑶看着严永业率先朝着唐筠柔跑掉的方向追过去,紧接着又有两名帮工跟上。
外头还有不少奉旨缉拿唐筠柔的官兵,她这般冲出去,基本上没有逃脱的可能。
唐淮耀刺杀信王,可是信王只是受了伤,性命无忧,再加上此事归根究柢是信王行为不轨在前,故而还有转寰的余地。
可这一回信王却死了,无论唐筠柔是否有错,失子的天熙帝必定不会放过她,只怕若不是信王妃,信王府满府的姬妾一样逃不过责罚。
过了几日,唐筠瑶从唐淮周口中得知唐筠柔被秘密处死的消息。
她瞥了一眼脸色有点发白的唐筠瑜,忍不住道:「仇人终于死了,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唐筠瑜怔怔地望着她良久,而后苦涩地道:「我本也这么以为,毕竟若不是因为她,我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可是她真的死了,我却发现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如今仔细回想,确实是我娘和我薄待了她们母女,怨不得她恨我们。」
「这倒是,你们母女当初那般对待她,她确实有充分的理由恨你们。」唐筠瑶毫不客气地道。
唐筠瑜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同时也有些难堪,低着头轻声道:「对不住。」
至于对不住谁,又对不住什么,唐筠瑶也懒得深究,拂了拂袖子便离开了。
唐淮勉中举的消息传回来时,前线也终于传回了捷报,彼时唐筠瑶正在五公主的宫里,看着她终于换下了整整一年的素净打扮。
「再插上这根簪子便更好看了。」太子妃梁毓嫣把手中的金丝嵌宝石簪子插入五公主如云鬓发中,含笑道。
「多谢皇嫂。」五公主笑着道谢。
唐筠瑶捧着脸蛋坐在一旁,看着梁毓嫣拉着五公主的手轻声细语地说话。
梁毓嫣望向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审视与隐隐几分敌意,让她一阵纳闷。
明明早前她对自己并不是这样的。
「小唐唐,你的及笄礼可定好日子了?」五公主忽地想起这事,连忙问已经觉得有点无聊的唐筠瑶。
「定好了,就在下个月初八。」唐筠瑶回答。
「我要当赞者!」五公主眼睛一亮,大声道。
「本来也是打算请你的呀。」唐筠瑶抿嘴一笑,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五公主以外的人选。
五公主高兴极了,快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末了才一副老怀安慰的模样道:「我家小唐唐终于长大了,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说到臭小子时,她冲着唐筠瑶挤眉弄眼,笑得坏兮兮的。
唐筠瑶当然明白她暗指贺绍廷,却装着听不懂的模样,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五公主噗嗤一笑,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又压低声音取笑道:「装,你继续给本公主装!」
梁毓嫣怔了怔,接着也含笑走了过来,「原来筠瑶妹妹的及笄礼快到了,我竟是这会儿才知道。」
「昨晚才定下最终的日子,帖子还未写好,故而也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唐筠瑶笑着回答。
眼前的姑娘杏脸桃腮,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笑起来脸上还会跳出两个浅浅的诱人梨涡,甜甜的勾人得很。
她的眼神有几分复杂,但很快掩饰了过去,笑着道:「方才五皇妹有句话说对了,妹妹长得如花似玉,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
她脸上虽带着笑,语气也很是平和,可唐筠瑶还是听出了几分试探意味,当下更是不解,只装作害羞的模样靠着五公主。
五公主笑得越发不怀好意,「必是要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才配得上啊!」
梁毓嫣笑了笑,正想要告辞,有宫娥走了进来,笑着禀道:「太子殿下来接娘娘回宫了。」
她愣住了,那厢五公主却掩嘴直笑,「皇嫂还没来一会儿呢,皇兄便巴巴地来接了,真真是半刻也离不了。」
唐筠瑶也望着她笑。
眼前这位未来的皇后还很年轻,与太子的关系更是处于最融洽之时,还没有被对手逼得狼狈不堪,不得不寻找帮手的地步。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东宫,真正有名分的女主子只有她一个人,上辈子让她焦头烂额的死敌丽妃胡燕仪还没有出现。
「走走走,咱们得把皇嫂送还给皇兄,免得他等急了。」五公主坏笑着抱着梁毓嫣的胳膊,带着她走了出去。
唐筠瑶笑着跟上前。
殿外,赵元佑背着手静静站立,听到脚步声回身一看,脸上扬起了有几分无奈的笑容,「静安,你是不是又使坏了?」
「我哪有使坏,分明是体贴你呢,听见你来了,还特意把皇嫂给你送了出来,你说,我是不是很体贴呀?」五公主笑咪咪地道。
赵元佑方才在御书房议政,出来时听闻太子妃在五公主宫里,想着既是顺道,便接了她一道回去,没想到才来,便被这个鬼见愁般的五皇妹取笑了一通。
他宠溺地道:「是,五公主当真是个体贴的姑娘。」顿了顿又道:「筠瑶妹妹也在啊,好些日子不见,孤正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妹妹。」
唐筠瑶好奇了,「是什么好消息?」
「方才孤从父皇那儿听到了一个大好消息,前线送回了捷报,贺将军大破敌军,已经逼近东狄国境。」
「当真?」唐筠瑶又惊又喜,时隔一年,她终于得到了贺绍廷的确凿消息。
「你若是不相信,回去之后问问唐大人便知。」赵元佑笑道。
「太子殿下的话我怎会不相信。」知道贺绍廷打了胜仗,唐筠瑶心里美得很,连笑容也明媚了几分,看得一旁的五公主捂着嘴笑个不停。
赵元佑见状也忍不住笑了。
世人常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唐筠瑶与她的意中人分别了这般久,如今乍一得到对方的好消息,莫怪连笑容都灿烂了。
梁毓嫣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们,见赵元佑与五公主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而唐筠瑶亦是笑得一脸欣喜,顿时生出一种被排挤在外的异样感觉。
直到与赵元佑走上返回东宫的宫道,她才状似不经意地问:「臣妾瞧着筠瑶妹妹彷佛很在意前线之事,却是不知为何?」
赵元佑自然知道原因,只是不好对她明言,毕竟唐筠瑶还是个未定下亲事的姑娘,这种男女之事实不宜多言。
但他也不愿就此事对她撒谎,唯有笑而不语。
梁毓嫣见他连敷衍自己都不愿意,心里隐隐有几分不自在,但还是体贴地笑了笑止了话头,不再纠结此事。
赵元佑把梁毓嫣送回寝宫便去书房批阅天熙帝着人送来的摺子。
梁毓嫣坐在梳妆台前,贴身宫娥笑着道:「太子殿下待娘娘可真是体贴。」
梁毓嫣却有几分心不在焉,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想到早前从许汀琬口中听来的那番话,心中却有几分不是滋味。
往日她到五皇妹的宫里,也不见殿下特意来接,也不知道殿下今日是不是知道唐筠瑶也进了宫,故而才打着接自己的名义去见她的。
再一想到唐筠瑶本是先皇后看中的豫王妃人选,而太子殿下彼时也是愿意的,虽不知当中出了什么事才使得这门亲事不成,可作为「替补」的她,心里总是有点小疙瘩。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计较这些,可就是控制不住,而且看殿下与五公主和唐筠瑶相处时的自在与融洽,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便越发浓了。
唐筠瑶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一眼瞧见冲着她笑的唐淮勉,惊喜万分地快步上前,「三哥,你回来了?」再一想,又笑道:「这会儿该叫你唐举人了。」
唐淮勉憨憨地挠了挠后脑杓,嘻嘻地笑了起来。
「我就说他聪明得很,只是从来不肯多花些功夫在念书上,否则一早就考中了,还会拖到如今吗?」唐淮周也笑道。
「你这番话就跟我爹说的一模一样,四弟啊,你这样可不行,四弟妹还没有过门呢,你说话已经跟个老头子一般了,小心被四弟妹嫌弃。」唐淮勉笑咪咪地道。
唐淮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干脆不再理他。
「爹爹可回来了?」兄妹三人聚了一会儿旧,唐筠瑶才问。
「早就回来了,这会儿和陈表哥在书房说话呢。」唐淮周回答。
「陈兆勇?他是来接唐筠瑜的吗?」唐筠瑶惊讶地问。
「是他,听他话里的意思,确实是来接唐筠瑜的,这会儿唐筠瑜和她的婆母正在祖母那里,娘也在。」
唐淮勉方才也从唐淮周口中大略知道他离京期间大房发生之事,叹息一声道:「所幸如今一切都雨过天青了。」他想了想,又狐疑地问:「我记得陈表哥那个祖母很是疼爱他的,怎么会同意他爹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还把他赶出来?」
「那是因为他一事无成的纨裤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加上又得罪了信王,钱氏虽是疼爱他,但更在意儿子,何况他爹的小妾又给他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弟……」唐筠瑶意味深长地回答。
「那对母子是认定他这辈子得罪了信王,不会再有出息,将希望放在刚出生的小孙子、小儿子身上,对这个大的自然就不会再在意了。」唐淮周补充道。
以前陈兆勇是独苗,被万般宠着,如今他长大了,不但一事无成,不能光宗耀祖,还得罪了信王,给家里带来麻烦,钱氏对他再多的疼爱也得打消至少一大半,若再被有心人从中挑拨几句,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这般奇怪呢,只是没有想到血脉亲缘原来也可以这般轻易说断就断。」唐淮勉感叹一声。
「如今陈广节他们只怕也不怎么好过,产业败了不少,又得罪了不少人,那个妾室能哄得他当真与陈表哥脱离父子关系,必不是个简单的,只怕会越发闹得家宅不宁。」唐淮周摇头道。
兄妹三人正说着话,陈兆勇已经从唐松年书房里出来了,一看到二房和三房的小一辈们都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看到亭亭玉立的唐筠瑶,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更是羞愧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唐筠瑶打量了他一眼,若是在外头遇到他,她还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肤色黝黑、高高瘦瘦的男子,会是以前那个白白胖胖、膀大腰圆的陈兆勇。
看来是经历一番苦难有所成长了。
那厢阮氏已经带着江氏和唐筠瑜走了过来,将手中挽着的包袱递给陈兆勇,叮嘱道:「今后要好好照顾你娘和媳妇。」
陈兆勇低着头轻声应下。
「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儿?」唐淮勉插嘴问。
「淮耀被流放至通州,左右我们如今连家都没有了,不如到通州去,也算是与淮耀有个照应。」陈兆勇回答。
「如此也好。」唐淮勉颔首。
「那筠瑜呢?可要回去跟大伯母道个别?」唐淮勉又问。
「不必了,她早就不把我当作女儿,我也没有必要上门自讨没趣。」唐筠瑜平静地回答。
当日她被父兄那般逼迫,娘亲却没有出面说一句阻止的话,更没有想过帮助她脱离虎口,这样的娘亲,着实让人太心寒,不要也罢。
唐筠瑶急着向唐松年打探更多关于贺绍廷的事,没有心思听他们多说,提着裙裾便往书房快步走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唐筠瑜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第八十一章 唐筠瑶的及笄礼
书房内,唐松年正在给自己续着茶水,听见脚步声,只是抬眸淡淡的瞥了唐筠瑶一眼。
唐筠瑶可不在意他的态度,迫不及待地上前问:「爹爹,廷哥儿是不是有消息传回来了?」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唐松年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都能这样问了,可见早就已经知道了。
想到方才被他眼不见为净地扔到抽屉里的那个锦盒,他心里又不痛快了,教训道:「姑娘家要矜持,又不是小孩子了,廷哥儿廷哥儿地叫,成何体统?」
唐筠瑶被他训得有点懵,这才终于察觉老头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爹爹,是不是哥哥又气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她一脸关切地问。
「你哥哥近来听话得紧。」唐松年轻哼一声。
不是小唐大人难道是自己?她可是一直安安分分的什么也没做过。
她一脸无辜地做了个「我什么也没错」的乖巧表情。
唐松年又瞪了她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抽屉里的那个锦盒取出来,扔在书案上,「喏,某人假公济私送回来的。」
唐筠瑶先是一怔,随即大喜,急忙伸手取过来打开一看,见里面放着一根翠玉珍珠梅花簪,立即拿起来爱不释手地来回翻看。
唐松年瞧不得她这副模样,不阴不阳地道:「顺道跟朝廷钦犯一起送回来的东西,也值得你高兴成这般模样,没出息。」
朝廷钦犯?唐筠瑶把玩着梅花簪的动作一顿,稍一思索问:「难不成芳宜那些前朝余孽抓到了?」
「那个叫芳宜的已被押送回京,余下的追随者已就地正法。」唐松年眸中闪过一丝杀气,「胆敢算计我的女儿,我又岂会让她轻易死去!」
「爹爹说得对,不能让她这般轻易便死了,至少要等抓到她全心全意扶持的侄儿,让她亲眼看到所有的希望彻底断绝,不过在此之前也不能让她过得太轻松。」唐筠瑶的语气相当冰冷。
唐松年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忽地问:「宝丫,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事?」
唐筠瑶心一跳,故作不解地反问:「爹爹指的是哪一方面之事?」
「明知故问。」唐松年又瞪她一眼,才道:「哪一方面之事?看来你这丫头可是瞒了爹不少事啊!」
见唐筠瑶张嘴欲说话,他又打断道:「其他事暂不与你计较,只这事你别想给我装傻充愣含糊过去,你那套糊弄人的小把戏,你爹我心里门儿清得很。说吧,那个叫芳宜的到底还做了什么事?」
唐筠瑶被他给噎住了,知道这回他不会让自己轻易混过去,轻咬了咬唇瓣,垂眸掩饰复杂的眸光。
唐松年也不催促,一边呷着茶水,一边耐心等待着。
终于,他看到女儿缓缓抬头,眼眶微红,表情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爹爹可相信人死后会回到过去?」
「世间之事无奇不有,爹虽没有遇到过,但也不敢打包票说不会发生。」
唐筠瑶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曾经历过两辈子,而在上辈子,妖道玄清的作法成功了,唐筠瑶夭折,世间上自此多了一个许筠瑶。」
唐松年一下子绷直了背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却没有打断她的话。
「在那一辈子,我不记得爹娘,不记得兄长,认定自己是个孤女,自幼被辗转卖到各地为奴为婢,小小年纪便经历了数不清的后宅倾轧,这些都是芳宜等人给予我的磨练,因为她们很清楚,要想日后荣登后位,必定要过关斩将,若无十分心计手段,根本无法在后宫中生存下来。
「可是,她根本忘了,我那时不过是稚龄孩童,哪里禁受得住,所以在我六岁那年,因为牵扯进主子的后宅之争中,被人活活打死了。」
说到此处,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压抑不住心中悲愤。
唐松年大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若女儿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失去爱女的自己和夫人……
当初以为女儿夭折后,阮氏一连串的悲恸举动,教他至今想起心仍旧会揪痛,若不是女儿后来活了下来,他都不敢想像阮氏会变得怎样。
他脸色铁青,双手死死地攥着,努力压抑着因为极度愤怒而不停颤抖的身体。
少顷,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放心,爹爹必定会替你讨回公道,必教那贱人生不如死!」
唐筠瑶呜咽着点了点头。
一直到走出书房后,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好险,不过这一回总算是把老头子瞒过去了。上辈子后来的骨肉相残,没有必要让他知道,过去就是过去了,多一个人知道,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痛苦罢了。
房门被掩上的那一刻,唐松年深呼吸几下,而后端过茶盏呷了几口,背靠着椅背,眼眸幽深。
小丫头糊弄人的功力又长进了啊,都懂得说半句留半句,毕竟最容易取信于人的谎言便是真假掺和。
他相信女儿当真有此奇遇,也相信她所言非虚,却不相信她上一辈子是那样死去的。
唐松年揉了揉额角,家中女儿太聪明,当爹的一点儿松懈都不能有,否则不知什么时候便被骗得团团转。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上扬,然而一想到方才女儿的那番话,脸上又漾起了杀意。
不管女儿上辈子还经历了什么,胆敢算计她的人,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唐筠瑶走出一段距离后,忽地一拍脑门,暗叫一声:糟糕,露破绽了!
方才老头子说要替她讨回公道时,她点头点得太快,答应得太顺,后面竟然又没有补充该说的话,这不是她的性子会做之事。
最符合性子的反应便是直接回答要自己报复,又或是点头答应后再补充说要自己报复,如此才是凭她的性子会有的正常反应,而不是似方才那般,居然当真像个受尽委屈的女子一般,任由家人帮自己报仇。
她只希望老头子被自己那番「真情流露」话给蒙蔽,没有察觉这个破绽才好。
她有点郁闷地皱了皱鼻子。老头子就像只老狐狸,即便当场没有察觉,事后再想一想只怕也会明白了。
家中老爹太聪明,着实不是件轻松事,真想骗他不仅要绞尽脑汁,还要配上毫无破绽的演技。
唐淮周见她垂头丧气地从书房出来,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问:「这是被爹教训了,还是被他打击了?」
「倒是没有教训,只是……」她四下看看,而后压低声音道:「只是我的那些事,怕要瞒不住了。」
「你瞒着他的事可不只一件两件,你指的是哪一件?」唐淮周有点儿糊涂。
「笨,就是你也让我不要告诉他的那件事。」唐筠瑶瞪了他一眼。
唐淮周这下明白了,耸耸肩,「其实我也想过了,姜还是老的辣,咱们家这块老姜又比寻常人家的还要再辣,能瞒到如今也算是咱们了不得了,真要到那地步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唐筠瑶一想也是,瞒不住就坦白,大不了到时候请个大夫在旁候着,万一老头子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也能及时救治。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唐淮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好奇地问。
「既然是悄悄话,自然不会告诉你。」唐淮周瞥了他一眼,「他们走了?」
「走了,离了那个陈家,日后一家三口过些平静的日子也好。」唐淮勉回答着,眼睛却不自觉往唐筠瑶那边望,见她迈步回屋,连忙朝着唐淮周扔下一句「我还有事」便急急追了过去。「三妹妹,你请了谁当你的赞者?」
唐筠瑶见他满脸的期待,心中好笑,故意道:「反正又不是你认识之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我不认识的?」唐淮勉失望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你不是、不是和五、五公主很要好的吗,怎么不请她?」
「我与五公主要好,可我还与别人要好呀,再说五公主身分尊贵,哪是能轻易请来的。」她忍着笑又道。
唐淮勉抓头挠腮,想要说些什么让她改变主意,却又苦无对策,唯有干巴巴地道:「我最近又新写了话本,还没有送去印,想要找人帮我看看可有需要修改之处。」
「好啊,左右我最近颇有时间,不如帮你看看。」唐筠瑶如何不知他的意思,却故意这么说道。
唐淮勉呆住了。
唐筠瑶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不逗你了,正如你希望的那般,我确实请了五公主当赞者,她也同意了。」
唐淮勉眼睛顿时一亮,却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而后学着唐松年的样子背着手道:「好,我知道了。」
唐筠瑶看着他脚步轻飘飘地离开,笑得越发欢畅。
看来中了举,心中底气也添了几分,又或是彻底想明白了,想要为自己的将来争取一番,只是不知道二伯父和二伯母若是知道儿子的心事会不会吓傻?
当晚,唐筠瑶爱不释手地拿着贺绍廷送回来的梅花簪来回地看,抑制不住满脸的欢喜,一会儿又轻轻地在簪子上点了点,就像是戳着那个人一般,低声嗔道:「真是傻子,东西都能让人送回来了,怎的连封信都没有?」
「姑娘这簪子真好看,我怎的从来不曾见过?」蓝淳进来替她整理床褥,看到她手中的簪子,眼睛一亮,随即又狐疑地问。
「你当然不曾见过,连我也是今日才头一回见呢!」唐筠瑶笑着回答,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放回锦盒收好。
蓝淳居然难得聪明地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了,肯定是贺将军送的。」
唐筠瑶抿嘴直笑,眼眸闪闪发亮,俏脸微微泛红,却是道不尽的欢喜。
京中不少人家都知道唐大人的嫡女去年就满十五了,不过因为遇到国孝,才将笄礼推迟到现在才举行。
其实国孝的这一年,也有不少人家私底下向阮氏表示联姻之意,只是无一例外都被阮氏藉口婉拒了。
唐松年夫妇虽然都默认了女儿与贺绍廷的亲事,可到底不曾过明路,故而不便直言。
唐筠瑶及笄礼举行的那日,唐府迎来了一批又一批前来观礼的宾客,待众人看到担任赞者的静安五公主,担任正宾的靖国公夫人时,看向唐筠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香饽饽。
靖国公夫人正是前中书令纪渊的元配夫人,亦即太子妃梁毓嫣的舅母。
自当年唐松年留京任职后,纪唐两府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更是从来不曾少,故而唐筠瑶对曾经的纪夫人、如今的靖国公夫人并不陌生。
只是她没有想到靖国公夫人会出任自己及笄礼的正宾。毕竟自靖国公病逝后,靖国公夫人越发深居简出,轻易不见客。
靖国公夫人都到了,太子妃之母梁夫人自然也不会缺席。
这两位都到了,梁毓嫣不管心里怎么想也会前来露露脸。
一时间,唐府的这场及笄礼,几乎聚集了京城过半出身高地位尊的女子,也险些打了阮氏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她当了这么多年的诰命夫人,大小事也经历不少,而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练出来了,故而虽然宾客之多出乎意料,但好在一切还是井然有序,教不少命妇瞧了暗暗点头。
当母亲的如此能干,教养出来的女儿必定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就凭唐家这位姑娘的出身,就算她毫无半点掌家理事之能,甚至是个无盐女,照样多的是人家争着想把她娶回去。
唐松年轻拂着短须,眼神柔和地看着正朝靖国公夫人行拜礼的女儿,心中隐隐生出几分骄傲来。
放眼整个京城,再没有哪家的女儿有自家的出色,这般出色的姑娘是他教养出来的,将来也不知便宜……将来却要便宜姓贺那小子了。
他有点郁闷地皱了皱眉。
礼成之后,唐筠瑶与爹娘并立,脸上带着矜持的浅浅笑容,听着唐松年用浑厚有力的低沉嗓音谢过了众宾客。
唐松年说着谢语时的真挚与郑重,不仅站在他身边的她和阮氏,连在场的众宾客也感受到了。
都说唐大人对唯一的女儿爱若珍宝,如今一看,传言果然非虚。一个人是否真诚,从他的语气与神情便可窥知,更何况在场的命妇都算得上是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来。
唐筠瑶也下意识转头望向唐松年,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没有错过他鬓边的几缕白发。
不知不觉间,她回到这辈子已经这么多年了,当初还是婴孩时,头一回被他抱在怀里挣扎不开,冲他咿呀怒骂的那一幕彷佛还是昨日的事。
曾经她藉着年纪小,不时给他添添小堵的一幕幕,甚至私底下「老匹夫老狐狸」的称呼,此刻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她想,还是不能让老头子知道上辈子她长大后的事,否则以他的聪明,必然会想到这辈子她小时候的种种,到时候肯定会与她算帐的。
她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到底给他添了多少堵,不想不要紧,这一想便打了个寒颤,更加坚定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上辈子她长大后之事。
开玩笑,一旦说了,日后她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所以,不能说,绝对不能说,便是打死也不能说!
忽觉身边的阮氏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她当即回过神来,便对上唐松年似有几分探究的眼神,遂无辜地冲他露了个甜甜的笑容,而后与他们一起朝着众宾客行礼致谢。
一直到唐松年转身离开,她才暗暗吁了口气,怎料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唐松年突然止步回身望了过来,她心口一紧,立即无辜地朝他又是一阵甜蜜蜜的笑。
唐松年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背着手慢吞吞地踱着步离开。
心虚成这般模样,要说小丫头没有对自己有所隐瞒,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唐筠瑶的及笄礼,梁毓嫣本是打算赏赐些珠宝头面当是全了面子,并没有想过要亲自来,只是她没有想到舅母居然出任正宾,这让她不得不临时改了主意,亲自来一趟,还不得不全程观礼。
看着唐筠瑶脸上幸福又欢喜的笑容,想到昨晚赵元佑还特意问起她今日前来观礼之事,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好命之人?什么好事都全给她遇上了。
梁夫人的心里同样不怎么舒服。
自己的女儿贵为太子妃,可她当年的及笄礼比起今日唐筠瑶的却是寒酸多了,且她至今仍记得当年曾在阮氏母女跟前出丑的那一幕,以致这些年每回见到阮氏,都觉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嘲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的女儿成了太子妃,她才终于在阮氏跟前彻底挺直了腰板。
只是她却不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疑人偷斧罢了。
太子妃母女与靖国公夫人自然不会再留下来参加接下来的唐府宴席,王氏与阮氏婆媳俩带着唐筠瑶亲自送她们出府门。
梁毓嫣问亲亲密密地拉着唐筠瑶的五公主,「五皇妹不与我一起回去吗?」
「皇嫂你先回去,我还要在小唐唐家里再坐会儿。」五公主回答。
梁毓嫣不好勉强,只能叮嘱了句「莫要太晚回宫,免得父皇担心」,这才走了。
她先把靖国公夫人送回府,细心问了侍候的婢女她的身体状况。
靖国公夫人见状摇了摇头,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柔声问:「你近来和太子殿下相处得怎样?」
「我与殿下一直都很好。」
靖国公夫人暗自叹了口气,还是耐心教导,「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是要处着处着才能慢慢加深,太子殿下身为储君,陛下对他寄予厚望,他肩上的担子极重,要学、要做之事极其繁重,不会有过多心思放在后宫。
「不过他性情淳厚,你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烦心事,不妨对他直言,以他的为人,你又是发妻,他必是会放在心上的。」
「我都晓得了,舅母放心。」梁毓嫣乖巧地应下。
可靖国公夫人却知道她只不过是随口答应,根本不曾往心里去。
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又如何不知道她的性子?她听话懂事也孝顺,却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什么话都只会憋在心里,从来不肯对人言。
她想,这大概与她自小便没有在父母身边、缺乏安全感有关。
她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早些回去吧。」
梁毓嫣应了声,又吩咐婢女们好生侍候,这才与神情已隐隐有几分不耐的梁夫人离开靖国公府。
「要我说,今日就不应该给那姓唐的小丫头做脸。」回去的路上,梁夫人低声道。
「舅母作为正宾,五公主为赞者,太子殿下又特意嘱咐过,我能不来吗?」梁毓嫣面无表情地道。
「太子殿下还特意嘱咐过?他嘱咐了什么,难不成嘱咐你一定要来?」梁夫人一下子警觉起来,连声问。
「倒是不曾言明要让我一定来,只是特意嘱咐了要给她准备贺礼。」
梁夫人皱起了眉头,「太子殿下对这丫头未免上心了些,难不成……」
梁毓嫣心中一紧,下意识揪紧了帕子,又听梁夫人摇头道:「不会不会,若他当真有此心,当年那亲事便成了,必定是因为他不同意,先皇后才改了主意。」她这般一说,便越发觉得事实必是如此,精神顿时一振,又道:「那姓唐的丫头与五公主交好,常往凤藻宫去,先皇后要为豫王选妃,自然会想到年纪相仿的她,可是因为当时的豫王不同意,这桩亲事便作罢。
「此番她举办及笄礼,于情于理,再加上她的父亲又是唐松年,太子殿下都不可能不有所表示,故而才会特意提醒你准备贺礼,这不值什么。」
梁毓嫣听了这番话,心里也觉得好受了些。
只是再一想到早前从许汀琬口中听来的话,心里总还是有点疙瘩。
当年她嫁入王府前,殿下曾让人彻查王府,从王府赶走将近十名侍女仆从,殿下性情温厚,待下人也多有宽和,似那回那般一下子驱走这般多人,实属罕见。
也是早前她才意外从妾室许汀琬口中得知,殿下当年那番举动,是在宫中遇到唐筠瑶后回府才突然决定的,焉知不是唐筠瑶对殿下说了什么。
据闻许汀琬原名为许汀若,也是殿下见了唐筠瑶之后才给她改的名字。
还有殿下书房内挂着的那两幅画像,他亲手画的那一幅,画中女子的笑容与唐筠瑶又有几分相像。
还有许多其他零零散散之事,虽然不能证明殿下与唐筠瑶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殿下待唐筠瑶与待其他女子不同,这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唐筠瑶虽然知道梁毓嫣对自己的态度有点转变,但是没有往这方面想,毕竟自从当年确定了贺绍廷的心意后,她便不再对赵元佑有什么想法,准确来说,是不再对皇后之位有什么想法。
加之这几年她与赵元佑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且多数场合还是与五公主一起,尤其是自满十五岁以来,她多被阮氏困在家中哪里也不能去。
不过此刻她有点分身乏术,一会儿是唐淮周让小厮过来提醒她答应过之事,一会儿又是唐淮勉从不知哪处角落向她射来幽怨的眼神。
这两人,一个是冲着她身边的韦映竹而来,一个是冲着与她焦不离孟的五公主而来,让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严小五拉着她的手,好奇地在韦映竹与五公主身上来回看。
五公主素来脸皮厚,而且此番出宫的另一层目的也是唐淮勉,方才对梁毓嫣说留下来的原因也是为此,此刻低声直接问:「你三哥呢?」
端庄秀美的韦映竹倒是没有说什么,却偷偷地往四周望了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唐筠瑶正想打趣几句,可已经发现唐淮勉身影的五公主干脆俐落地扔下她追了上去,让她一阵无语。
侧头又看到韦映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促狭地问:「竹姊姊是想问我哥哥吗?」
韦映竹俏脸一红,有些扭捏地把手中的帕子绞啊绞的,直看得唐筠瑶掩嘴直乐。
「日后有你的时候。」韦映竹嗔道。
唐筠瑶搂着她闷声笑,却听韦映竹突然有几分迟疑地轻声道:「瑶妹妹,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唐筠瑶见她似乎连眉间都带了忧色,想了想,便带着她回了屋。怕她不自在,又吩咐蓝淳先带着严小五到外头坐会儿,这才朝着韦映竹道:「姊姊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韦映竹轻咬了咬唇瓣,犹豫了一阵,似乎是打不定主意。
唐筠瑶也不催她,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听到她轻声问——?
「瑶妹妹,你哥哥可曾与嘉平县主……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追究什么,只是有好几回遇到嘉平县主,听她言语之间似是暗示与你哥哥有什么。我不是不相信你哥哥,只是若不能弄明白,这心里……」
唐筠瑶怔了怔,随即明白了,顿时气得柳眉倒竖,却又怕吓到未来嫂嫂,连忙拉着她的手道:「姊姊能直接问我,而不是选择把话憋在心里,我很高兴,姊姊请相信我,哥哥虽然认得嘉平县主,可那也是因我之故。
「我不清楚嘉平县主为何要对姊姊说这种无中生有的话,也不清楚哥哥是不是最近遇到过她,但姊姊放心,哥哥若是敢对不住你,不用姊姊多说,我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不过……」她狡黠一笑,「这会儿还是你亲自问问哥哥吧。」
说完,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绿豆糕就往窗外砸,只听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哎哟」,紧接着唐淮周带着几分讨好的笑脸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妹妹,映竹,真巧呢!」
看着他头上还顶着点心渣子,唐筠瑶直接笑出声来,连韦映竹也忍俊不禁,忙低下头去掩饰笑意。
过了片刻,唐筠瑶才敛下笑容,一脸正色地道:「哥哥,方才竹姊姊的话你都听到了吧,这会儿应该跟她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见唐淮周皱起眉头,似乎在回想什么时候见过嘉平县主,她也不打扰,静悄悄地退了出去,让两人隔着窗把误会解释清楚。
走出几步,她隐隐听到唐淮周带有几分急切的说话声,不禁笑了笑,加快脚步去找严小五。
走出院门,便见到不远处五公主一把抓住唐淮勉的衣袖把他扯了回来,用力之大,把唐淮勉的领口都扯歪了,慌得他连忙揪紧,像是女恶霸意欲轻薄良家男子一般。
「瑶瑶,赵小五在欺负你三哥。」严小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也看到了这一幕,惊讶地道。
「那阿妩要去帮三哥吗?」她笑咪咪地问。
严小五皱着眉又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没有,赵小五没有欺负你三哥,赵小五喜欢你三哥。」
「小丫头片子也知道什么叫喜欢吗?」唐筠瑶故意道。
「当然知道,就跟我爹喜欢我娘、淮周哥哥喜欢映竹姊姊一样。」严小五得意地回答。
唐筠瑶笑着在她脸上戳了一记,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从假山后头转出来,震惊地望着儿子与五公主,连手中的帕子被风吹走也没有察觉的林氏,顿时来了兴致,看来这回二房怕是有好戏要看了。
二伯母可是一直致力于撮合儿子和娘家侄女,如今突然看到儿子竟和当朝五公主……
她看到林氏身子晃了晃,而后捂着胸口一副受不了打击的模样,偏偏唐淮勉与五公主都没有发现身后有人,仍然自顾自地说着话。
「瑶瑶你看。」严小五这时也发现了林氏,揪着她的袖口指给她看。
唐筠瑶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着拉着她的手离开。
第八十二章 御前求娶五公主
阴暗的牢房里,唐松年嫌弃地拍了拍衣袖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灰尘,视而不见芳宜那吃人般的愤怒目光,只皱眉道:「这般阴森森的环境,怎配得上尊贵的庆平长公主?」
芳宜冷笑,继续狠狠地瞪着他,却见他好整以暇地坐到狱卒体贴地送来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道:「庆平长公主,前朝武宗皇帝嫡女,末帝胞姊,原应该死于前朝末年宫中大火,却没想到却是一招金蝉脱壳。
「一个女流之辈,可以统领着荀氏残余势力一步一步扩展至今,成功将年幼的侄儿送回他国,并能护着他平安长大,另一边又能渐渐将势力渗入朝廷,不得不说,长公主确实是个不逊于男儿的奇女子,唐某深感佩服。」
「唐大人也不遑多让,一个赵氏逆贼军中养马的低等兵卒,能一步步爬至一国宰相之位,大人的本事才教本公主佩服。」芳宜冷冷地道,不待他回应,又道:「不管你来是为了什么,都休想从我口中套出半个有用的字!」
唐松年摇摇头,叹息着道:「唐某还是收回方才那句佩服,长公主竟然至今仍未看清形势。」
「你什么意思?」
「唐某的意思是,长公主难不成还以为,贺将军将你押解回京,是因为想要从你口中探知什么重要消息?」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芳宜终于察觉事情似乎与她想的不一样,心中隐隐有几分惊慌,但还是勉强冷静下来问。
「真正要将你活捉的不是我朝陛下,也不是贺将军,而是区区在下是也。」唐松年轻拂着短须道。
见芳宜眼中闪过慌乱,他慢吞吞地又道:「长公主不会以为,你当年那般算计唐某的掌上明珠,唐某还会轻易放过你吧?」
「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杀要剐便随你们!」
「长公主放心,唐某不但不会杀你,还会让你颐养天年,让你寿终正寝。」
他的语气越是平和,神情越是温柔,芳宜便越发慌乱,眼中甚至还隐隐有几分惧意。
「长公主放心,唐某会尽快给长公主准备新的住处,相信过不了多久,长公主即可以离开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喜迁新居了。」说到新居二字,唐松年的表情有几分诡异,让芳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他说完之后就起身拍了拍衣袍准备离开,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尖声叫道:「唐松年,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唐松年,你回来,回来说清楚!」
可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朝廷将在前朝康王府的旧址修建畅听楼一事,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更是听闻这个畅听楼建好后并非达官贵人的去处,而是广迎天下臣民。
至于这畅听楼的用途是什么,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个定论。
唐筠瑶自然也听闻了这个消息,本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某一日意外得知唐松年让人寻找戏本,又让人招募写戏本之人时,突然福至心灵,眼睛陡然一亮。
老头子打的不会是那个主意吧?若是这样的话……简直不能更好了!
她扔掉手中的话本,兴冲冲地去书房找唐松年,却得知唐松年被天熙帝给召进宫了。
唐松年本以为此番陛下急急传召自己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可当他迈入殿中,一看到跪在地上的唐淮勉时,眼皮一跳,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他清清嗓子,上前几步行礼,「臣唐松年参见陛下。」
天熙帝冷着脸唤了声,「平身。」
唐松年心中的不安又浓厚了几分,尤其是起身时看到赵元佑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怔了怔,又望向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唐淮勉。
「淮勉,你怎会在此处?」
唐淮勉还没有回答,天熙帝已经冷笑道:「爱卿不知,你这个侄儿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闯进宫来求亲,意欲求娶朕的五公主。」
唐松年眼皮又是一跳。
得,他好不容易把自家两个兔崽子收拾得听话了,大房那边的也安生了,没想到二房这个又跳出来给他惹麻烦。
他当然不会相信凭唐淮勉一人之力能闯得进皇宫,这当中必定有人助他,这个人不用说,肯定是在场的太子殿下。
他揉了揉额角,随即诚惶诚恐地跪下道:「陛下息怒!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请陛下看在他年纪……这把年纪了还娶不上媳妇的可怜劲分上,饶恕他吧。」
天熙帝和赵元佑皆是无语。
唐淮勉更是无奈,三叔你真是够了,娶不上媳妇又不是我故意的。
唐淮勉幽怨地往唐松年瞥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天熙帝狠狠地剐了唐松年一眼,见赵元佑一脸忍俊不禁,又没好气地瞪他,这才冷着脸问一直跪在地上的唐淮勉,「你有什么资格娶朕的女儿?」
唐淮勉精神一振,朗声道:「草民有功名在身。」
「区区一个举人,连进士都尚未考取,也好意思在朕跟前大言不惭?你要知道,朕可以直接革去你的功名!」天熙帝简直叹为观止,竟然有人拿有功名当筹码娶他的女儿。
唐淮勉又大声道:「草民还有钱。」
一边说,一边从身上这里掏掏那里掏掏,居然掏出一叠银票来。
唐松年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上面的数额,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好,你有钱你了不起。
那厢自有内侍总管将那叠银票呈上御案,天熙帝看毕上面的数额,只觉得额上青筋都快跳了起来。
很好,这小子果然很有钱,朕当年偷偷从皇后那儿存下来的私房钱都没有他的零头多。
唐淮勉眼睛闪闪发亮地等待着天熙帝接下来的反应,又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草民靠一人之力挣下的。」
终于,他看到天熙帝放下了那叠银票,冷笑一声道:「你有钱,朕还有权呢!」
敢到朕跟前炫耀自己有钱的,这小子算是大齐立国以来头一人了。
见唐淮勉嘴巴翕动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他立即又接着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朕从未曾见过有人自己前来求亲的,你爹娘可知道你的心思?」
唐淮勉一下子泄气了,「知道,他们说草民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你爹娘倒是实在。」天熙帝总算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知道自己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虾蟆就好,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唐松年斜睨侄儿一眼,老神在在地拢着手垂眸站在一旁。
看来这回自己是白担心了,这小子胆肥得很,说不定还真能心想事成。
「除了有功名、有钱之外,你还有什么?」天熙帝淡淡地又问,随手端过茶盏啜饮几口。
「草民有诚心有真心!五公主殿下乃草民平生第一知己,草民敬她爱她,草民虽没有高贵的出身,但是草民可以凭自己的双手挣下一份不逊于人的家业,绝不会让五公主吃苦受累。」唐淮勉挺挺腰板,再度朗声回答。
唐松年飞快地望了侄儿一眼,而后低下头去掩饰脸上的笑意,心里又定了几分。
这小子看来并不是莽撞,他一早便做足了准备。
有功名在身,说明有才华非庸才;有钱且会挣钱,说明有能力可以保证妻儿衣食无忧;最后的有诚心有真心,更是说明他对五公主确实倾慕,最后干脆明言视她为平生第一知己。
这个知己就有点意思了,众所周知,五公主绝对是皇室中的第一号头疼人物,性子与其他几位端庄自持的公主大相径庭,喜好更是千奇百怪,能将这一位视如知己……
小子虽胆肥,但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绝非鲁莽行事。
天熙帝有些被说动了。
唐淮勉的底细他早就让人调查清楚了,甚至这小子中举的那篇文章他也看过,对他的才学是心中有数。
至于「视五公主为平生第一知己」,他也清楚这小子并没有说谎,毕竟写出那种狗屁话本还能让他的女儿看得津津有味,这小子不将她引为第一知己才怪。
不,要他说,这两人在对话本的看法上是臭味相投,一个写得烂,一个喜好怪,两个都是不思进取教爹娘头疼的混帐。
因前朝有过驸马掌权后意图逼宫谋反的先例,大齐立国之后,虽然不至于似吸取教训后的前朝那般,不允许驸马参与政事,彻底让他们沦为公主的附属,但也不会再重用驸马,可以说一旦成了驸马,这辈子想要接触到权力中心只怕是难了。
这也是为何天熙帝早前明明有意撮合贺绍廷与五公主,却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固然有当时贺绍廷藉口婉拒之故,但更多的是他日后还要对这个年轻的臣下委以重任。
自先帝起,本朝给公主选定的驸马,多是勋贵大臣家中不用继承家业的嫡子,而对勋贵大臣而言,日后不用掌家的儿子娶了当朝公主,相当于与皇室有了更进一层的联系,自家的门第也能相对提高,不但不会耽误家族前程,甚至还会再添一层助力。
毕竟,朝中有人好说话。
赵元佑望了望绷着脸缓缓拭着嘴角的父皇,又看看满眼期待的唐淮勉,最后将希望投入置身事外、彷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唐松年身上,想着他必定有法子可以促成这门亲事才是。
唐松年感受到他的视线,只是微微朝他点头致意,而后继续老神在在地拢手站着一动也不动。
终于,天熙帝冷哼一声,「小子胆大包天,胡言乱语。来啊,把他轰出宫去!」
赵元佑急了,正想要开口求情,却见唐松年冲自己猛使眼色,想了想,便将想要劝说的话给咽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两名御前侍卫走进殿内,架着唐淮勉出去。
唐松年佯咳一声,恭敬地躬身道:「臣与兄长教导无方,请陛下恕罪。」
天熙帝冷笑,「臭小子确实要好生教训教训才是。」
「陛下所言极是。」唐松年恭恭敬敬地应下。
看着眼前这张恭敬的脸,又想到方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口一句「草民有钱」,天熙帝心里又不痛快了,连带着看唐松年也心生不满。
唐松年深知他的心思,知趣地躬身告退。
叔侄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天熙帝与赵元佑父子,赵元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儿臣觉得,淮勉对五皇妹确实是一番真心。他或许出身不如人,甚至才学也不如人,可是他懂得五皇妹,与其说五皇妹是他的第一知己,倒不如说其实他才是五皇妹的第一知己。两情相悦难得,而兴致相投又两情相悦更加难得。」
天熙帝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那些一心求娶静安的,哪个不是冲着她的身分地位而来?这些人当中,又有几个是真正欣赏她的性情、真正懂得她的?
这些人比唐淮勉占优势的不过是他们的出身,而偏偏选驸马最不看重的便是出身,故而这个优势在他眼里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那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静安给了你什么好处,教你如此帮他们?」天熙帝无奈地问。
赵元佑察言观色,见他神情并不像不悦,这才大着胆子道:「五皇妹说,若是儿臣此番帮了她,下回儿臣再惹怒父皇,她豁出去死缠烂打也会帮儿臣把父皇哄好。」
天熙帝没有想到竟会得来这么一个答案,顿时哭笑不得,笑骂道:「一派胡言!」
见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赵元佑心中一定,便知道父皇其实对这门亲事并不是那般排斥,五皇妹此番大抵是可以得偿所愿了。
唐淮勉被「轰」出宫后,也不敢回家,再转念一想,反正方才之事三叔也知道了,不如去找自己的临时军师唐淮周商量商量,看看下一步应该怎样做。
哪想到他前脚刚到唐淮周院里,后脚唐松年就回府了,听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来了,足下步伐一顿,立即调转方向往儿子院里快步走去。
走得近了,果然听到院里传出唐淮勉的声音——?
「……其实我本来还想再多带些银票的,只是身上藏不下太多,只能作罢。周哥儿,你说陛下会不会还是觉得我的钱太少……」
话音未落,突然身后一阵急促的步声,伴着棍子招呼过来的风声,饱经训练的唐淮勉立即如兔子一般弹了起来,迅速避过偷袭过来的树枝。
他回过头,就见唐松年手持一根树枝气势汹汹地朝自己挥来,口中一边骂骂咧咧的,「我叫你小子有钱,我叫你小子有钱!」
唐淮勉吓得哇哇大叫,一边闪躲,「三叔,冷静,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有钱了不起?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叫你小子有钱,我叫你小子胆大包天……」唐松年心里憋着一口气,发了狠要把这个兔崽子收拾一顿,免得将来又给自己惹麻烦。
兔崽子就是要狠狠收拾,收拾得他们怕了,日后就安分了。
唐淮勉被打得抱头鼠窜,口中不停叫着求饶,逃窜间见唐淮周见死不救,甚至一脸幸灾乐祸地躲到一旁看热闹,顿时又气又急,指着他叫道:「三叔,是周哥儿教我这样做的,是他教的,要打连他一起打!」
唐淮周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吼了回去,「好你个唐淮勉,你这是过河拆桥,无耻!」
「兄弟有难同当,不能只有我一个挨打受罚,哎哟,疼疼疼,三叔你轻点……」唐淮勉一个不察被打中,立即痛得跳了起来。
「你有钱啊,你有钱了不起,你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居然还敢拿着钱砸到御前,我叫你有钱,我叫你有钱!」唐松年越发追得紧,一树枝打中唐淮勉后又立即调转枪头,冲着唐淮周跑去。「兔崽子皮又痒了是不是?尽给人出馊主意,我让你皮痒,让你皮痒!」
唐淮周灵活又迅速地避过他的攻击,瞅准机会脚底抹油一般往院门外溜去,一边大叫,「娘,你要去哪儿?孩儿扶你去。」
唐松年动作一顿,唐淮勉见机不可失,一阵风似的从他身旁跑了过去,同样大声叫着,「三婶,三婶……」
唐松年连忙扔掉手中的树枝,整理衣冠,又深呼吸几下,背着手噙着浅笑走出去。
出去一看,不远处只有溜得飞快的那对难兄难弟,哪有夫人的身影?
他唇边的浅笑一下子僵住了,好一会儿才揉揉额角。
兔崽子果然好样的!
唐筠瑶听闻唐松年回府了,便往唐淮周院里寻他,才走过一段鹅卵石小道,便远远看到唐淮勉与唐淮周落荒而逃的狼狈样。
她愣了愣,又看到站在院门处的唐松年,稍微一想就知道必是这两人又闯祸惹怒了老头子,她的眼睛闪闪发亮,顿时来了兴致。
这两人居然瞒着自己干了了不得之事,不行,她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二话不说转了方向,往往小唐大人和免谈居士同时闯祸的时候,最好的避难所便是祖母那里,在那里,老头子必定不敢对他们做什么。
哪知道她还没有走到王氏院里,就听到路边的花丛后传来两人的争吵声,她立即顿住脚步竖起耳朵,先听到唐淮周恼怒地道:「一点义气都不讲,日后我不管你的事了!」
紧接着是唐淮勉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这回是三哥的错,真的是三哥错了,好兄弟,别恼,只要你帮了三哥这一回,三哥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唐淮周冷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方才出卖我的时候是不是很痛快?」
「哎呀,全是三哥的错,要不你也打我一顿出出气?好兄弟,三哥能不能成功把你三嫂娶回来可全靠你了。」唐淮勉涎着笑脸道。
唐淮周却只是冷笑。
唐淮勉无惧他的冷脸,不停地说着好话,死皮赖脸地求,能屈能伸地道歉,十八般武艺齐上,终于让唐淮周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
「得了得了,有这闲功夫在这尽说些有的没的,不如回去老老实实挨二伯父一顿揍二伯母一顿骂,伤得卧床几日,宫里就差不多有消息传出来了。」
唐淮勉眼睛先是一亮,随即苦哈哈地道:「我爹揍人很疼的。」
「要是你方才老老实实被我爹揍一顿,这会儿回去,二伯父看到你身上的伤,知道你被教训过了,这事也就揭过了,偏你不肯,这下好了,在这里挨了一下,回去还要再挨一顿,该!」唐淮周幸灾乐祸地道。
唐淮勉的脸顿时就垮了。
「至于你娘那顿骂,反正不管怎样都是免不了的,老实受着便是。」
唐淮勉的脸垮得更厉害了。
唐筠瑶把他们的对话暗地梳理了一通,略一思忖就明白两人背地里密谋了什么,不禁哑然失笑。
她从花丛后走出来,笑着道:「三哥莫怕,上回你帮我寻回来的疗伤圣药,我还没来得及给廷哥儿送去,这会儿还是先给你留着,这样一来,纵使二伯父把你揍得狠了,也就卧床那么几日,误不了你的大事。」
听到连她都这般说,唐淮勉便清楚这一顿揍是肯定免不了的,苦哈哈地道:「如此便多谢三妹妹了。」
唐筠瑶轻笑,问起了两人的计划。
事到如今,唐淮周也没有打算瞒她,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唐筠瑶这才知道原唐淮勉竟是得到了太子的承认,也是因为有了太子的帮忙,今日他才可以畅通无阻地出现在天熙帝眼前。
「大齐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原本空虚的国库也渐渐开始充盈,但是近几年来大齐对周边用兵,花费损耗无数,虽不至于到入不敷出的地步,但陛下雄心壮志,难保日后……」唐筠瑶若有所思地望向唐淮勉。
要打仗,必定要有充足的后援,而这些都离不开钱、钱、钱!
在这个节骨眼上拿着一叠钜款跑到御前,大声说自己有钱,这就相当于主动送上门的一头肥羊。
至此,唐筠瑶总算明白唐淮周的用意了,朝他露出了然的笑容。
钱是会花完的,但是若有一个很会挣钱的人……
唐淮周对上她的视线,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唐筠瑶又望望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唐淮勉,眼中不禁有了几分同情。
三哥的性子最是懒散,念书如此,行商也是如此,都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的,唯一坚持下来的便是写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
要是他知道自己日后将会结束这种自在日子,不得不起早摸黑地给金銮殿那位挣钱,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表情?
唐淮勉被她望得心里没底,隐隐有几分不妙的感觉,结结巴巴地问:「三妹妹,你这般、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三哥,你辛苦了,我等着五公主给我当三嫂那日。」唐筠瑶甚有兄妹友爱心地鼓励道。
唐淮勉一下子抛开了那点儿不安的感觉,喜孜孜地朝她拱了拱手,「好说,好说。」顿了顿,又相当豪气地道:「事成之后,三哥给你们各封一个大红包,放心,三哥有钱。」
唐筠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唐淮周却突然粗着嗓子,学着唐松年的语气骂道:「我叫你有钱,我叫你有钱!」
父子二人的声音本就有几分相似,他又是刻意模仿,把唐淮勉唬得蹦了起来,转身便要逃跑,看得唐淮周与唐筠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唐淮勉被他们笑得俊脸泛红,片刻,也摸着后脑杓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唐松年被两兔崽子耍了一记,心里气不过,回到屋就嚷嚷着头疼,吓了阮氏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帐册急急坐到他的身边,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会头疼?」
唐松年顺势枕着她的腿躺在榻上,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让揉揉,那轻重适中的力度,加上软绵柔滑的触感,舒服得他直哼哼。
阮氏一边替他按揉着,一边不放心地又问:「好好的怎么又头疼了?还是请个大夫好生瞧瞧,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来。」
「兔崽子们少些气我,我这头便不疼了。」唐松年哼哼唧唧地回答。
阮氏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轻笑道:「是周哥儿还是宝丫?」
「这回可不关宝丫的事。」
「那就是周哥儿了?」
「还有一个。」
「勉哥儿?」
「对,就是这两个兔崽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就没让我安生几日。」
阮氏失笑,也不插话,任由他抱怨着,一直到那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渐渐便歇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她低头一望,他已经枕着她的双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微微一笑,轻轻扯过一旁的薄被,小心翼翼地覆在他身上,而后伸指轻轻抚着他眉头间的皱摺,一直到皱摺被抚平了,她才满意地止住了动作。
一切正如唐淮周所料,唐淮勉回去后,结结实实地挨了唐樟年好一顿揍,向来看到儿子挨揍便心疼得不行的林氏,这回不但没有半点心疼的模样,反而又朝着趴在床上痛得龇牙咧嘴的他好一通骂,直骂得他郁闷不已,却是半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老老实实地受了下来。
林氏见他一声不吭,又看了看他屁股上的伤,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没好气地用力戳了戳他的额头。
「娘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做人要脚踏实地,别尽想些有的没的。那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哪里是咱们这种人家能妄想的?人家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一时想不透被蒙了眼睛,你年长人家许多,可不能当真不知轻重。」
唐淮勉暗地嘀咕:我哪里就年长人家许多了?
林氏絮絮叨叨地念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有下人来回事,这才离开。
房门被掩上的那一刻,唐淮勉长长地吁了口气。
娘亲念叨人的功力越发见长了。
被唐淮勉与五公主的事一打岔,唐筠瑶便忘了要问唐松年关于畅听楼之事,待她好不容易想起来的时候,又听闻天熙帝传召了唐淮勉。
皇帝召见就是亲事有希望的一个信号,唐淮勉心中万分高兴,可是一想到屁股上的伤又暗暗叫苦。
这会儿他走路都不利索,以这副模样进宫,让人瞧见了忒丢脸。
唐樟年也有些后悔,要是知道皇帝会召见儿子,他当日就随便在他身上抽一顿好了,怎么也不会打在他的屁股上。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他还是只能有几分歉疚地看着儿子一拐一拐地出了门。
「老爷,你说皇上真的会把五公主殿下许配给勉哥儿吗?」林氏不敢相信地问。
「谁知道呢,皇帝老爷的心思,便是松年也不敢说完全猜得中。罢了罢了,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吧,谁让这小子眼光如此高,谁都瞧不上,偏就瞧上了皇上的掌上明珠。」唐樟年长叹一声,认命地道。
林氏却是忧心忡忡。万一亲事不成,皇上会不会降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万一亲事成了,自己有了个公主儿媳妇,这岂不就是娶了个活祖宗回来吗?
她长吁短叹,坐立不安地等着宫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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