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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甘棠《庶命冤家》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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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12-20 15:47
标题:
甘棠《庶命冤家》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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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庶命冤家》
作者:甘棠
系列:蓝海E79705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2月20日
【内容简介】
孟云娴觉得周哥哥实在太憋屈,
多少次脏水往他身上泼,就是因为他的生母是臣子们口中的吴国妖姬,
乱军中发现昔日吴国余孽,被有心人操弄成他是幕后主使、意图叛变,
他们好不容易提出证据洗刷冤屈,皇上觉得愧疚封他为昭王,
可清闲日子没过几天,事情又来,
羌国公主与使臣来拜见参访,却觉得他们大禹不够诚意,
泱泱大国的水利工程怎可能如此一般,一定是藏着掖着不让他们知晓,
于是提出比试,看谁国工部能做出会走路的了望台,
而这诡异任务又落到周哥哥头上,因臣子们说他承袭了曲家人擅工艺的天赋,
真是够了,了望台会不会走她不知道,但她好想带着夫君走了……
第八十六章 与东宫之间的恩怨
贵妃宫中,周明隽携孟云娴一起向贵妃谢恩。
贵妃抱着六皇子周明阳,周明阳手里拿着个皮影人咿咿呀呀的学着唱戏师傅的腔调,显然是喜欢极了王妃嫂嫂的这个礼物。
见他二人神情肃穆跪姿笔挺,贵妃轻笑出声,「你们两个,知道的明白你们是来谢本宫相助之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来给本宫上坟呢,赶紧起来。」
周明隽起身,又立刻去搀扶孟云娴起身。
贵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无声垂眸。
孟云娴其实完全没有想过贵妃会在那个时候毅然决然的站在周哥哥身边,在她的印象里,自从周哥哥记在了贵妃名下之后,贵妃对他像是放养的态度,只要周哥哥不给贵妃惹麻烦,贵妃也不会对他诸多挑剔。可是这一次,完全颠覆了孟云娴对贵妃的印象。
然而震惊之余,她还是很奇怪。
贵妃如今有了亲生儿子,与周哥哥之间的亲疏之分根本是不言而喻,她为什么要这样冒险大闹,力保周哥哥呢?
「如今你已经是昭王的身分,经此一役,至少眼下是再没有人敢拿你的生母来给你泼什么脏水。本宫还是那句话,你如今是本宫的儿子,走出这寝宫,该以如何面貌示人,你们夫妇二人心中需要有一个衡量。本宫不想后悔相救这一遭,明白吗?」说这话时,她多看了周明隽一眼。
两人齐声称是。
谢恩之后,贵妃全然没有要拉着他们话家常的意思,抱着周明阳午睡去了,与殿上那个拚了位分也要护着儿子的贵妃娘娘判若两人。
孟云娴看着贵妃离去,笑了一下。
周明隽惩罚似的捏了一下她的手,「你还笑得出来?」
孟云娴今日在殿上演了大戏,又哭又笑,情绪跌宕起伏,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周明隽与她说话,她就顺势嘻嘻哈哈起来,「讲真的,母妃在朝堂上又哭又吼,像是亲儿子被污蔑的样子真是吓坏我了。你早就知道母妃会来吗?」
周明隽此刻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在看到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时,怒火占据了所有的情绪,他冷不防双手捧住她的脸狠狠揉捏起来,疼得她嗷嗷乱叫,一旁的宫人看到,阻拦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只能惶恐又呆愣的看着他们二人。
「你再叫大声些,最好吵到母妃!」他捏她,还不忘记威胁她。
孟云娴叫了一声就不敢叫了,可怜的呜呜摇头求他松手。
松手?他现在恨不得将她倒吊着打二十大板!
他松开手,将她带离贵妃宫中,从宫道上一路往宫外疾步离开。
一直到两人上了马车,他才转过身正对着她,严肃道:「今日的事情,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孟云娴躲到角落,双脚抬起来抱膝缩成一团,「你的表情有些可怕,我不想和你说话。」她的语气不太高兴,大有「我辛辛苦苦帮你,你却骂我」的委屈。
周明隽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试着朝她伸出手。
「是我莽撞了,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被你吓到了。」
孟云娴盯着他看了一瞬,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周明隽顺势一带,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一次次的深呼吸,感受着她身上令他安心的香气,哑声道:「你不需要做这些的。」
孟云娴任由他抱着,还分心玩起他的衣领,「为什么我不需要做这些?」
周明隽松开她,与她双目对视,「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已经成了一个只会任人欺负,毫无反抗之力的废人,所以需要你多方招揽周旋,又是哭又是痛的来为我伸冤?」
孟云娴神色古怪的盯着他,「所以,你这样生气,是因为我多管闲事的抢了风头让你丢脸吗?」
周明隽差点气得扬手打她,「我是在说风头的事吗!」
一双温暖的小手捧住了他的脸。
孟云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歪歪脑袋看着他,一字一顿说的极其认真,「周哥哥,你可是那个教我在被别人欺负的时候要立刻捡石头砸回去的人,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任人欺负,不管你的筹谋是什么,我都支持你呀。难道今日的事情将你的什么计划打乱了吗?」
周明隽被反问住了。
不是的,她非但没有捣乱,还帮他省了一大笔力气。
周明隽的眼神渐渐温柔起来,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云娴,我娶你为妻,更想让你做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孟云娴,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你想做的事情,就算想要再次游山玩水,等我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我愿陪你一起。我并非是责备你,只是……你做的越多,便越让我觉得愧疚。」
他的脸在她的手中轻轻摩擦,「你本该过得开心些的。」
「才不呢!」她精神奕奕,双眸放光,「如今对我来说,能保护周哥哥不被人欺负,就是最开心的事情。」
「你……」周明隽看着她的小样子,再多的情绪都化作了此刻这个哭笑不得的叹息。
周明隽将人拥入怀中,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个个疑问。
不错,田允然和田允修都被鲁国公府放出去历练,哪怕田允然真的认识几个吴国旧人,也绝对不可能对吴国皇室乃至于曲氏一脉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难道……是侯爷告诉她这些?
「这一次,是不是该好好谢一谢你的表哥?」周明隽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来。
孟云娴在他怀里点头,「对呀,表哥仗义相助,应该请他好好吃一顿。不如就等王府落成之后,我们自己在家里摆一个席面请他们来吃好不好?」
「他们?」
孟云娴点头,「对呀,这次其实不止是表哥,你以为为何我们能那么快知道往年贡品的事情呀,是因为还有他人相助呀!」
「谁?」
「四殿下。」
周明誉?
不过孟云娴也不是什么都想得通的,「周哥哥,你这几年与四殿下有什么交情了吗?原本我和表哥只是有一个猜想,想从这火纹入手,没想到四殿下主动送来了那些册子,还专程将重要的给我们挑出来,我还是因为他的提醒,才想到当年那个宝石盆景的事情。」
周明誉的生母是奴婢,如今记名在淑妃名下,淑妃出自小官之家,没有什么底气,膝下只有一个和她一样胆小懦弱的二公主周玉枫,周明誉做了淑妃的儿子之后,也一样的沉默寡言,时常因为淑妃病重,与周玉枫一同照顾在侧,时常缺席朝会或其他的重大场合,也没有人会问及,因为他从来不被人看好。
就连这些年,他有心想做些什么,皇上也只是给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理,其中一个就是整理宫中近年来所有的文书册子,监督太监们整理库房。
所以这一次能顺利找到吴国进贡时的那些记录册,甚至是从库房中翻出带有印记的贡品,周名誉的确是出了一份力。
他将怀里的人拢得更紧了些,温声道:「表兄也好,皇兄也好,你要请便请吧。」
孟云娴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他,「周哥哥,没想到母妃会这样帮你,我瞧着镇国公府那几位好像也是帮你的态度,我们要邀请他们一起来家里吃锅子吗?」
周明隽笑了一下,把她的脑袋重新按回怀里。
「镇国公府就不必了。他们护的是母妃与六弟,并不是我。」
「……哦。」孟云娴打了个呵欠。
呀,今日发挥得太猛了,她现在有点乏了。
周明隽拍拍她的背,「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她顺从的点点头,「到了记得叫醒我哦。」
「嗯。」
周明隽被封昭王的事情当日就传开了。
这令人猝不及防的情节发展让很多人都目瞪口呆。因为这件事情自掀起开始,就是冲着让周明隽舆论缠身、再无立足之地的目的去的!无论他是谁的记名儿子,他身上一半的吴人血脉是铁一样的事实,只要事情与吴国乱党扯上关系,他应该是怎么都撇不清的!
没想到事情结果是他不但撇清了,还给那些传播和深信谣言之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最重要的是,他从前只是皇子,如今竟然成了昭王。而皇帝给他这样的封号,打的就是论功行赏的旗号。
功从何来?
那自然是昭王妃三年来在外面游历,与昭王殿下遥相呼应、一同协助平乱的大功绩!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毕竟这是第一次听说放出未过门的儿媳在外面拚命救人助力,自己留在京城心安理得当皇子的。
可是细细琢磨,也不是毫无道理。所有人都知道,昭王殿下在过去的三年,在工部与族学中积攒了不小的成绩,以他对巧匠之技的掌控,于工部中总揽大权造出的几个新玩意,以及支持工学一科从设立到壮大,都不是其他几个皇子能比拟的。
这样一想,昭王殿下与昭王妃不正是这样相互配合了三年,得到如今的荣耀吗?
事到如今,连之前所谓的五殿下被逃婚的说法都被颠覆了——?这哪里是在逃婚?分明是昭王妃替代在京中忙于公务、分身无暇的昭王殿下前去冒险,若非彼此情深厚谊,又各怀仁义之心,哪里能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
先时两人顶着这样多的流言,却从未出来解释过一句,如今真相大白,也未见他们耀武扬威。
所以流言这种东西,逆境时瞬息间要你命,顺境中转眼被捧上天。
随着新的昭王府落定,京城之中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昭王殿下与昭王妃这一对佳偶的传奇故事越传越烈,越说越真,瞬间衍生出好几种说法,唯一相同的是,这些说法都不约而同的将两人盖上了「仁义谦厚」的印记。
如今的孟云娴和周明隽除了有盛禧园作为大婚的赏赐,还有了一个按照规制给他们准备的王府大宅。
王府与盛禧园离得很近,与馥园一样又大又漂亮,孟云娴喜滋滋的在王府摆了一个家常宴席,忙前忙后的准备招待客人。
经过这次的事情后,周明隽已经重新回到工部做事,因为昭王殿下的这个新身分和他身上被赋予的功绩,工部中的人根本不敢轻视,甚至有人开始重新观望,在稳坐东宫的太子殿下和扶摇直上的昭王殿下之间徘徊。
绿琪陪着孟云娴去厨房视察招待客人准备的菜色。
「王妃,如今殿下再也不会为自己的身分所困,您总该放心了。」
孟云娴偷了一根春卷美滋滋的吃着,悠然的笑意淡了几分,她拿着春卷,语调冷静笃定,「还不够。」
绿琪笑笑,静默不语。
曲夫人的身分,已经给周哥哥带来了太多的苦难,如今不再因为这个身分招惹麻烦,只是她要做的第一步而已。
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新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孟云娴一手操办,周明隽原本还担心她忙不过来,没想到她竟然能打理的井井有条,有条不紊。无论是请工匠修葺王府还是大大小小的装饰摆件,她处理的游刃有余,俨然是一副主母的做派。
因为地方一下子变得很大,原本成亲时候安置的人手多半留在了盛禧园那边,所以王府这一头的人手还要置办。就在孟云娴张罗着让绿琪去选一些新的仆役入王府的时候,宫中忽然送来了一批奴婢,上至年资极高的老嬷嬷,下至娇俏可人的小婢女,无一不是勤快能干的。
孟云娴有点意外,当即让绿琪去打听这件事情是谁操办的,绿琪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
这批奴婢,是皇后在得知昭王府落定之后,亲自在宫中挑选过来的,全都是会做事的人。名义上,皇后是觉得昭王殿下在这次的事情里受了委屈,因此事事仔细一些体现出一个用心,但其实……
绿琪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
孟云娴正坐在桌前看帐本,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呀,怎么不说了?」
绿琪小心翼翼的说:「王妃,我说了,您不要生气呀。」
孟云娴一脸的莫名其妙,「你都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会生气。」
绿琪有点忍不住了,「皇后安排的都是宫里的人,奴婢是从宫里出来的,最清楚那肮脏的招数和那些人的心思。奴婢听到一个不好的说法……」
孟云娴拧眉,「你这么拖拖拉拉的,一点都不爽快。」
绿琪像是被人打开了什么开关,一下子将事情全都吐了出来,原来,她在打听消息的时候,意外听到了一些传闻——?有人说,皇后娘娘之所以安排这么多的人,是因为五殿下陡然从皇子变成了昭王殿下,这皇子妃的身分也跟着变了,之前住在盛禧园,还能当做是皇上赏赐一个住着玩的别苑,但现在的昭王府是完全不同的地方,昭王妃兴许……力不从心。
昭王府一旦落定,那就是一个从内到外都需要打理的清清楚楚,不可出乱子的家宅。昭王妃自然就是这宅子的主母,需要帮助昭王殿下操持好内务,还要懂得与别府的来往与交际。
如今的昭王妃庶女出身,自小长在村野,记名之后又撒野在外,能做好一点就已经不容易,要做的面面俱到,简直难如登天。
「虽说这话不是奴婢亲耳从皇后口中听到,可是近年来太后身体每况愈下,又对皇后深信不疑,不是住在寺庙就是深居简出,所以后宫之中都是皇后说了算,若今日是公主招驸马开府,皇后恐怕恨不得将大半个皇宫都搬进公主府,对奴才们一定是耳提面命的让她们不能懈怠、没规矩,又怎么可能让质疑主子的流言传了出来?」
孟云娴婉转着手里的笔,「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后派出这些人的同时,又散播了流言?因周哥哥现在得了昭王的封号,就连舆论也不能再轻易将他拉下水,所以她现在开始将矛头对准我了?」
绿琪艰难道:「五殿下是除太子之外,众皇子之中第一个封王的皇子,哪怕他自此开始游手好闲,也能安享荣华,在京中占据一席之地,更何况他现在还掌着一些大事,如果说之前太子强势介入,几乎将他的所有职权架空,俨然有赶出工部的趋势,那么现在五殿下便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背靠着贵妃一脉及国公府、侯府,与太子分庭抗礼。
「您从前最担心殿下的出身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一直在殿下的出身上做文章,力图让他不受其所困,能稳稳地于京城立足,可如今……」
孟云娴有些失神,「如今,是我的身分开始给他惹麻烦了吗?」
绿琪赶紧否认,「当然不是!是有人存心找麻烦,吹毛求疵,刻意闹出些流言来搅人安宁!」
别人不知道,绿琪自然是知道的。王妃本来就是荣安侯府的嫡女,当年是因为事情牵扯到了曲夫人和那些舞姬,荣安侯不欲此事的真相揭露之后,让郑氏被推到人前,再有好事之人顺藤摸瓜查出什么端倪来,将当年行宫的行刺事件变得更加复杂,从而影响到五殿下往后的人生。
所以最后,王妃只能用记名的法子成为名义上的嫡女。
但是记名的始终是记名的。就好像五殿下是记在贵妃名下的,所以旁人从来不觉得贵妃会真心对五殿下有什么付出,若非此次贵妃主动出面不惜大闹朝堂也要维护昭王殿下,旁人根本不会在意他的身分,并因此忌惮他。
现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昭王封号,稳住局势占领了高低,这些人又开始拿王妃的身分使绊子。
见孟云娴陷入沉思,绿琪心里不禁有些酸楚,「王妃,您放心,这些老东西小奴婢即便真的进了府里,奴婢也一定会擦亮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她们,但凡她们出言不逊又或者怀了旁的心思,要将她们定罪赶出去,不过是小事一桩!」
在孟云娴出神间,一个高大的人影无声的离开。
闵祁拿着一个盒子走过来,见周明隽往反方向走,疑惑道:「殿下不是要去见王妃吗?王妃此刻正在帐房,您为王妃带的小礼物铺子已经差人送来了,就在这儿。」
周明隽伸手拿过闵祁手里的盒子,打开盖子。
里面躺着一支金簪,样式精细,工艺卓绝,他瞧见时便觉得她会喜欢。
这个小丫头,在外面长了见识,也渐渐财迷了,上回翻库房时她便捂着心口,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叫人好笑,所以他想这个她一定喜欢。
可是话说回来,这段时间搬进王府,她前前后后的张罗,令周明隽再次想到了霍家兄弟。
三年……他们相处了近三年。
或许这三年,她就是像这样与她的义兄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慢慢的被训练成外长见识内掌家务的大女子。
可偏偏这样一个本该出生即享荣华的小姑娘,因为他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难,这些苦难有直接的,也有间接的,都是他无法弥补的伤痛。
即便到了今日,她还在想着怎么样让他安稳的活在这个地方。
闵祁将东西给了周明隽后,立刻道:「此外,殿下,那件事情已经有音信了。」
周明隽抬眸,眼中的柔情瞬间消散,多了几分冷冽。
帐房这头,孟云娴从出神中清醒过来,「绿琪,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绿琪本以为孟云娴沉浸在对身分一事的回忆里,一下子被问愣了。「王妃……您说什么呀?」
孟云娴放下笔,靠在椅子上,「按理来说,周哥哥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五皇子,就算有贵妃做母亲,我也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些母子间的真感情,别看贵妃在朝堂上护着周哥哥,但其实私底下也少有亲和之态。相反,皇后娘家势强,太子多年来稳坐东宫,就算太子自己不属于天赋异禀什么都会的人才,可是他在用人上的能力毋庸置疑。
「二哥和三哥是我的义兄,还是我起先想要引荐给周哥哥的人,就这样的人,太子不但敢用,且当真凭着二哥的本事在皇上面前揽了不少的功劳,也笼络了不少朝臣的心。
「最重要的是,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若非我早有准备,周哥哥到现在都还处在舆论之中,你也看得出来,周哥哥从来没有反抗的姿态,甚至从不针对太子。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周哥哥都威胁不到太子的东宫之位,可为什么皇后要一次又一次的针对我们,针对周哥哥?」
绿琪被孟云娴点醒,陷入沉思,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露出恍然的神情,「王妃可还记得升阳郡主对您说的事情?」
孟云娴刚好也想到这个,升阳郡主在周琏过继时,曾经告诉她当年行宫行刺曲夫人的主谋就是扈王。扈王全府因为此事受到牵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周琏何尝不是觉得曲夫人和周哥哥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原因?
所以周琏仇恨当年那些吴国来的人,一点也不奇怪。
正因为这样,她才要联合升阳郡主一起,有了升阳郡主,就等于有人盯着周琏。
这一次的舆论事件,周琏肯定也帮着散播了一些,可惜他没能扳倒周哥哥,现在一定很懊恼。
可是从头想一想这件事情,周琏回到京城之后,看似是被皇上弥补一般的对待,但若非太子真心接纳任用,周琏怎么可能这么快站稳脚跟呢?
周琏要对付周哥哥,孟云娴可以理解,但如果皇后和太子也一样的不断针对周哥哥,大有让他在京城无法立足、风雨飘摇,那他们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动机,比如说——?当年扈王其实并非唯一的主谋。
正如周哥哥和升阳郡主的母亲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因此升阳郡主保周哥哥等同于保自己一样,皇后这边,会不会也和周琏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若皇后也参与了当年的行刺事件,那她也等同于是周哥哥的仇人!
孟云娴不确定周明隽现在对从前的事情知道多少,但若是周明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难保不会对太子发难,即便他无心皇位,无心夺权,仅仅只是要报复太子和皇后,那他也足够成为一个威胁,所以皇后才会屡屡针对他!
孟云娴失神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
升阳郡主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这条路,坎还多着呢。
从前她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做一个准备。猜测周哥哥会不会想要得到更多,想要争取更多,甚至是坐上那个位置,直到如今,她忽然想明白一个事实。
若皇后这样咄咄逼人,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参与了当年的事情,那么周哥哥……或者说是昭王府与东宫之间的抗争,便是再也无法抹去的事实。
争夺,可能会变成唯一的出路。
第八十七章 最实在的席面
昭王府宴请宾客这一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孟云娴早早起身,兴致很高的打开盒子拿出周哥哥刚刚送给她的金簪,对着铜镜比对簪子怎么戴比较好看。
「怎么这么早?」床榻上传来了男人慵懒的声音,孟云娴回过头,就见床帐子已经撩开一边,周明隽单手支颔,笑看着她。
她笑着跑到他身边,「这个簪子好看,可是要怎么戴更好看呢?」
周明隽笑叹一声,道了句「稍等」,然后随手拎过来一件衣裳披着起身,按着她的肩膀坐到铜镜前,亲自给她挽发。
孟云娴大吃一惊,「你、你什么时候会挽发了?」
周明隽淡定自若的一圈一圈将她的长发挽在自己手上,一转一别就是一个花样。
是女式的发髻!
「唔,很难吗?只准你会梳男式的,我不能梳女式的?」
孟云娴下意识要转头盯他,结果被他按回去,「别动,马上就好了。」
他亲自给她挽了一个别致的发式,孟云娴对着镜子转脑袋,很是满意。
刚巧一个家丁进来送热水,孟云娴看了那家丁一眼,家丁却像是见了鬼似的赶紧跑了。
孟云娴拧眉,「我、我的样子很吓人吗?」她继续对着镜子照,「挺好看的呀。」
周明隽走过去拧了帕子,转回来给她擦脸,「你这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那家丁是被你吓到了?兴许他是想到了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去做。」
孟云娴张口就想辩解,忽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事情——?
「不对呀,近几日伺候你的怎么都变成男家丁了?宫里不是送来一些婢女吗?听闻都是训练极好的。」话刚一问出来,她就自己猜起了答案,「你、你总不至于觉得我会吃几个奴婢的醋吧。」
周明隽笑了一下,「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做什么了?」
「可、可是……」
「府里的事务都是你这个主母指派的,下面的人相互协作相互照应,可能婢女有别的事情在忙,所以就换了男家丁。若是你喜欢奴婢,明日专程调一个过来伺候就是。」
周明隽的表情实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地根本看不出破绽,孟云娴心里狐疑,嘴上念念有词的转过身继续臭美,并未看到周明隽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
今日请的都是相熟的亲朋好友,所以席面摆的没什么大讲究,旨在一起吃吃喝喝,畅谈一番。
不过菜色口味上可不能马虎,孟云娴为了表现诚意,之前几乎每日都扎根在厨房里和厨子讨论食材的问题,因此这些日子王府的菜色每日一变,味道一道比一道好,看起来她是吃过不少好东西,加之昭王殿下又疼爱王妃,要什么给什么,所以刚刚上任的厨子们几乎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来满足王妃的苛刻要求。
客人来之前,孟云娴又溜到厨房督工,可奇怪的是,以往对她笑眯眯的厨子和打下手的仆人,今日格外的紧张严肃,连笑都不笑了,且比从前加倍认真,她说的话连一个感叹词都不敢漏听。
孟云娴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觉得有点怪怪的。
「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见到昭王负着手踏入厨房,吓得一厨房的人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磕头行礼。
孟云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得,我来不得?」周明隽无比自然的和她并肩而立,双手环胸,「我只是很好奇,你每日扎根在厨房里,上菜之前到底偷吃了多少东西。」他转过头对着她一笑,「听说这样吃东西比较香?」
孟云娴干笑两声,送了一枚温柔的白眼。
另一边,一个模样精明的家丁小跑着找到绿琪。
「绿琪姊姊,打听清楚了!」
这小家丁是宫中奴婢入王府之后,绿琪安置进来的眼线,就是想盯着那些奴婢们。
「绿琪姊姊,事情和您猜的差不多,那些奴婢入府之后,就花枝招展,花蝴蝶似的想往昭王殿下身边扑,加上宫里来的几个老嬷嬷也有手段,咱府里自己招的下人都拧不过,被治得服服贴贴的。这之后,老嬷嬷也会安排奴婢们去伺候侯爷。」
绿琪气得死死握拳,那几个老东西,在王妃面前一个个笑脸相迎老老实实的,没想暗地里这么的不老实!
「那昭王殿下呢?他也让那些奴婢近身伺候了?」
「让啊,殿下除了每日上值,回来之后要么是和王妃待在一起,要么是在书房看图纸读书,奴婢们就是这个时候去伺候的,殿下都让了。」
「怎么会这样!」绿琪气得不轻。
「绿琪姊姊,您听小的说完,还有后话呢!」
「后话?」
「是啊,您难道没有听说这件事情吗?好多下人都知道呢!您可记得有一日昭王殿下在书房读书读得有点晚?」
「记得。」那一日是王妃第一次一个人入睡。
「就是那晚,一个婢女穿得松松垮垮,还披散着头发,端着糕点进了书房,结果……」小家丁神神秘秘的凑近,「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那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婢女,被殿下发现她有一根头发掉在糕点上,殿下勃然大怒,把那婢女剃了个光头!」
「光、光头?」绿琪倒抽一口冷气。
女子头发如生命般宝贵,殿下是怎么做出来的!
「婢女大声喊冤,可殿下一口咬定她是要用头发毒死他,还叫了大夫来验糕点,结果……竟然在糕点里查出了……那种药!」
绿琪此刻彷佛在茶楼听说书一样,很想掏一把瓜子催讲,「那个贱人想……想那什么殿下?」
小家丁一摆手,笑道:「咱们的殿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那样的妖冶贱货迷惑!可是就有人这么不信邪,直直往殿下身边撞,结果……一连好几个婢女,要么是汤水里掉了头发,要么是其他地方掉头发,殿下只要看到长头发,立马就叫人来剃,如今吓得这些婢女们恨不能用巾子包着头出门,唯恐自己掉了头发被剃头!」
绿琪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小家丁还没说完,「还有一个最狠的!绿琪姊姊您记不记得有个叫春兰的婢女?」
绿琪僵硬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思考。
小家丁口中的春兰,也是宫里奴婢堆里出来的,绿琪从未见过她主动巴结殿下,反而是处处巴结着王妃。
后来她曾跟王妃说过,这个奴婢道行很高,是要反其道而行。
如果有人想往殿下身边塞人是不可避免的结果,身为王妃,当然希望塞进来的人是自己可以控制,或者说是自己人呀!
所以这个春兰,一直在努力的成为王妃的「自己人」,对王妃十分忠诚。绿琪早就让王妃防着那个小妖精了!
可是最近春兰也不见了,早上换成了一个男家丁来伺候,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小家丁的眼神都变成彩色的了,绘声绘色道:「春兰姊姊就狠了!」
他咽咽口水,压抑着一种莫名的狂喜道:「有一日,竟然有人在春兰姊姊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情书!」
绿琪倒抽一口冷气。
小家丁重重点头,「没错,就是春兰姊姊写给王妃的情书!春兰姊姊……竟然是那个!她……她垂涎王妃!」
昭王殿下瞒着王妃把这件事情处理了,也让所有的下人都看在眼里,王妃就是昭王殿下的命,不管是男是女,但凡垂涎王妃半分,直取狗命!
绿琪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小家丁眼疾手快,将手缩进袖子里用自己的手臂撑住绿琪。
「好姊姊,你也震惊了是不是!很刺激是不是!」
绿琪咽咽口水,忽然想到了自己这些年来和王妃朝夕相处情同姊妹的日子……她会不会也变成昭王殿下的眼中钉?
好可怕……
她是不是嫁个人再回来伺候会比较安全?
好半天,绿琪才缓过神来。
早知道这些奴婢嬷嬷们不简单,来者不善,她自恃清楚这些肮脏内幕,早早防备,但直至今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宫廷高等教育出身的身分和手段,在昭王殿下这些手笔的对比之下……
简直弱鸡。
因为这次的宴席是孟云娴精心准备的,所以孟竹远和孟云茵早早的就来了王府,两人转悠了一大圈,直道王府的景色怡人风水极佳。
孟云娴见到他们两个心情就好,「这还不简单,等我将这里里外外全都规整好了,给你们一人留一个院子,有空的时候来这里小住,也算是陪陪我。」
孟云茵嗷嗷叫着很是开心,可是一旁的孟竹远看着二姊姊的眼神有些复杂,好像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出来。
孟云娴没有留意到远儿的眼神,却想到了父亲,「说起来,今日也邀请了父亲,可是母亲说要陪着父亲在府里休养,只有你们来了,上次在朝堂上的时候,我就觉得父亲的身体不如从前,咳症也一直没有好,太医到底怎么说的?」
孟云茵的笑容凝固了一下,有些发愁。
最近王家那位小哥哥凶猛的很,大有要直接来府里提亲的样子,从前二姊姊还没回家的时候,母亲心里总是记挂着二姊姊,所以她能在二姊姊的福荫之下过几日安稳的日子。可是现在,五殿下都封了昭王,二姊姊也是昭王妃,两人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她这个妹妹自然就被推到了台前,成为了母亲的主要目标。
虽说母亲表明,只要她不愿意,便会与王家好好说清楚,可是她到底是说亲的年纪,族学也结了业,如今每日都跟着母亲学一些后宅之道,今日若非二姊姊邀请,她还没这个机会出来玩呢。
孟云茵想着稍后就让婢女偷偷回去给她打个小包袱,她就住在王府不走了,要在这里逍遥一阵子再回去。
孟云娴拿她没办法,转攻远儿,远儿如今是侯府世子,只等族学结业之后就要开始谋仕途,父亲一定会好好的培养他,若说云茵现在接触更多的是母亲,远儿必然更熟悉父亲的情况。
远儿端端站着,表情淡然,「其实……我也很少见到父亲,父亲只是每日黄昏出来,多半时候他都在房内休息,汤药膳食也都是母亲准备的。平日里看着……还好。」
孟云娴想起上次两人对她说的话,只道父亲这辈子一直宠着母亲,现在迷上了被母亲宠着。当时这话听着觉得好笑,可是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依然是母亲在照顾父亲,这不像是父亲的作风。
孟云娴莞尔一笑,「我会抽空回去看看的,你们平日在家不要惹爹娘生气,多听话知道吗?」
一双弟妹都笑起来,乖觉点头。
气氛很快变得热闹起来,因为鲁国公府的表哥们来了。
田允然最为活泼,这些年来,饶是远儿这样的小男孩都越发稳重,唯有二表哥还是如同当年一样,没个正经。
大表哥田允修拧着眉头训斥他几句,他也一脸的无所谓,冲着孟云娴眨眼坏笑。
相比之下,田允修就更注重礼数了,小表妹早就不再是当年的小表妹,而是昭王妃,在身分上比他们更加尊贵。
然周明隽还是在田允修行礼之前将他拦住了,「今日是家宴,云娴回京之后,一直都没有机会与兄弟姊妹们好好相聚,此次图腾一事,又劳几位表兄操心冒险,理应是我们好好招待,若此刻还讲什么礼数,就生分了。」
田允然在一边哈哈笑,「就是,表妹夫都比大哥看得通透。」
田允冀实在是看不下去,轻咳一声,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昭王殿下,王妃,这是一点薄礼。」
孟云娴这才留意到这个一直以来都沉默又低调的表哥。几年的时间,田允冀长高了不少,模样也俊俏,只是年岁渐长,性子也更沉稳安静。
「都说了不要这样客气了,之前云茵说你喜欢吃蟹粥,这个我今日也准备了,你可要多吃些呀!」
田允冀变得有些局促,不似刚才那样稳重,「多、多谢表妹。」
孟云娴心头一动,这好像是田允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喊她表妹。
孟云娴的心情大好,激动地恨不得给田允冀立刻发个红包。
刚这么想,一旁的周明隽忽然朝着田允冀递了一枚玉佩。
田允冀一愣,傻傻的望向周明隽,周明隽表情自然,「我今日算是正式见到冀表哥虽然你的年纪比我小,但云娴的表哥也就是我的表哥,一个小小的见面礼而已。」
孟云娴的眼神在那块玉上扫来扫去。嗯,又是一块很值钱的玉佩呢!
田允冀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兄长们,二哥是不用指望了,好在大哥明白道理,赶紧阻止。
「哪里能收这个,昭王殿下太客气了,这个三弟是万万不能收的。」
周明隽想了一下,含笑望向田允修,「难不成我也该给大表哥准备一个改口礼?」
改、改口礼?不是只有新娘子嫁入了婆家,婆家的人才会给红包礼物当做改口礼吗?
孟云娴捉摸着这几个字,噗哧笑出声来,一旁的孟云茵和孟竹儿也看着热闹咧着嘴笑。
田允修简直拿这个表妹夫没办法,哭笑不得,老老实实的喊了一声「表妹夫」,然后望向三弟,眼神里写满了「自己看着办」吧。
田允冀的表情很是复杂丰富,犹豫半晌后,他艰难的伸出手接下自己的「改口礼」,也喊了一声「表妹夫」。
正说着,又有贵客上门。
竟是四皇子周明誉。
不等周明隽看向孟云娴,她已经自己凑过来,和他咬耳朵,「四哥好歹也帮了忙,应该请他吃好吃的,可惜我打听不到他的饮食喜好是什么,当年见到他时只见他躲在假山后头吃乾粮,所以我在城里转了好几圈,买了最美味的糕点招待他。」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眼神里放着得意的精光,一声声「四哥」喊得熟稔亲热。
周明隽赞赏的拍拍她的手,「做得很好,他会喜欢吃的。」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哦!」
「不骗你,不信稍后你问他。」
周明誉来的时候刚刚好,下人们已经将宴席张罗的差不多,过来催他们入席。
等人都入座后,便是孟云娴的主场了。
她说摆席面招待,就是真的很用心的准备席面。无论是表兄还是弟妹的饮食喜好她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她不仅准备了他们喜欢吃的,还准备了很多自己在外面吃到过的美食,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喻示着她对「请客吃饭」这件事情的诚恳之心和认真态度。
即便是周明隽,看着这认认真真的菜色,也忍不住泛起笑意。
这真是京城中最实在的席面了。
孟云茵和孟竹远最为捧场,率先攻向二姊姊为他们准备的最爱,孟云娴还不断地为他们布菜,满眼闪光等着表扬,两个小的果然捧场,吃的津津有味大快朵颐,孟云娴立刻高兴起来。
周明隽将她的开心看在眼里,对这一桌子的男宾只字不提那些场面话,率先提起筷子,「诸位不要客气,先吃饱再说。」
几个表哥是知道孟云娴的性子的,又是自家亲戚,而且这些都是云娴表妹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遂纷纷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若说起先是出于礼貌,那么一口下去后,几个表兄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尤其是田允冀,看着眼前的蟹粥,像是在看什么神作一般,连着舀了好几勺。
「从前在宴席上我也吃过这道翡翠珍珠丸,可是今日的格外鲜美!」田允修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道菜的喜爱,出口夸赞。
当大家都开始动筷子用餐的时候,一旁的周明誉显得格格不入。
孟云娴一早就盯上他了,她指着一些他乡的特色菜,「四哥,我不晓得你喜欢吃什么,那些糕点都是京城里司空见惯的,不如你尝尝这几道地方菜,这些都十分的好吃,我一个人一道菜就能配好几碗米饭呢!」
田允然一边吃一边抬头数落,「难怪,我觉得你现在圆了不少。」
孟云娴惊恐的望向周明隽,周明隽从容的给她夹了一条酥炸小黄鱼,「圆一些更好看。」
孟云娴瞬间有了底气似的,夹起小黄鱼当着田允然的面嗷呜咬下一大口!
田允然捂嘴一笑,差点将嘴里的菜喷出来。
周明誉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桌别具一格的席面,心中说不震惊是假的。
应该说,从小到大,他从未吃过这样的席面,这种……真的是认真吃的席面……
「四哥,此次的事情多亏你相助才能这么快解决,云娴今日是诚心请大家吃饭,若是这里没有四哥喜欢的,可以让厨房现做,只要合四哥胃口就好。」
周明誉有些惶恐,他赶紧解释道:「不不不……我……我只是……」忽然觉得此刻饭桌上气氛正好,他说些有的没的有些破坏气氛,遂道:「只是美食实在太多,都不晓得先吃哪一道了。」
「那就一道一道慢慢吃,又不用着急。」孟云娴弯唇一笑,恍若春花烂漫。
周明誉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族学湖畔,娇俏的少女明明看穿了他被欺负,只能躲在假山后面吃乾粮,却只字不提,还为他找体面的理由请他吃东西。
没想到多年不见,她在请人吃东西这件事情上还是这么执着。
周明誉心中莫名一暖,提起筷子,「那我便不客气了。」
一场风卷残云的进食之后,所有人都吃撑了,就连沉默的周明誉都打了几个不体面的饱嗝。
田允然一边剔牙一边笑道:「表妹,王府的厨子都是大师傅啊,这大概是我这两年来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他与大表哥这几年都在外奔波,且是为了实实在在的学东西,自然受累,孟云娴热情的很,「表哥什么时候想吃了,尽管来,别的不敢保证,饭菜定是管饱的。」
田允然道:「我比较想要你府上的厨子。」
孟云娴立刻翻脸,「这可不行,这是我重金请来的!」
其他人都笑起来。
认真的吃完这顿饭后,周明隽总算是拿出几分一家之主的做派,邀几位兄弟往偏厅饮茶消食,想也知道他们接下来多少会聊些朝中的事情,孟云娴也不掺和,想亲自带孟云茵和孟竹远去逛王府,顺便问问他们喜欢哪一处,辟出来给他们做小院。
没想孟竹远严肃正经的站到了姊夫那一头,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再跟在姊姊屁股后面跑了!
孟云娴虽然有一点点失落,但是孟云茵很快抚慰了她,她们姊妹二人要去聊姑娘家的私房话!
周明隽笑着将孟竹远一并带走,剩孟云娴和孟云茵往花园的方向去。
孟云茵吃得又饱又开心,天晓得母亲为了她订亲之前要有好的仪态,连每日的餐食都把关,她笑言,若是今日母亲知道她是如何大快朵颐的解决了三个酱肘子,一定会气疯的。
孟云娴跟着笑起来,「其实若是能寻到一个真心待你好的夫君,什么模样都是好的,何必刻意限制呢?」
孟云茵有些遗憾的摇头,「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有二姊姊和姊夫这样的情意,男子多看皮相,听说就连当年母亲也是靠着出挑的颜色与不俗的品性吸引了父亲呢!」
姊妹二人就这样想到什么聊什么,花园中笑声不断。
忽的,绿琪行色匆匆的自后门的方向赶来,趁着孟云茵不备的时候使了一个眼色。孟云娴笑容一滞,示意她先退下,绿琪点头,悄悄地离开。
而另一边,男人们吃饱喝足,终于开始说起了正经事。
周明誉原本有些想要规避告辞的意思,但是周明隽一点也不介意,说话间更是毫无遮掩,他这才留下来。
而周明隽的态度,也让几个表兄弟明白了周明誉的立场和身分。
话头是田允修挑起的,他本就睿智,看得出来经过这件事情后,五殿下封王,那么曲夫人之子的身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给五殿下带来什么麻烦,之后五殿下便能专心的继续做之前的事情。
「昭王殿下许久未回工部,可知道如今发生的一件大事?」
周明隽挑眉,「大事?」
田允修点头,「是,这件大事,或许是殿下的喜事。」
第八十八章 使臣参观出问题
事实上,与其说是周明赋轻易的架空了周明隽在工部的种种职权,不如说是从周明隽自从得到准确的婚期之后,就主动放下了手里的事务专心准备婚事,周明赋之所以那么轻易的揽权,又顺利的安插了许多自己的人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周明隽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抗的意思。
虽然中途周明隽曾经交去一张改良后的风力水车图,但是他仅仅只是画了一张草图,连详解都没有,这草图最后自然还是让太子藉机发挥,又笼络了一片臣子之心。
就在不久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也是田允修偶然从一个好友那里得知的,听说这件事情工部官员碍于太子的颜面隐而不宣,如今田允修向周明隽提起,见他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件事情还要从年前随地方驻军一同前来的友国使臣说起。」田允修喝了一口茶,将事情娓娓道来。
因为大禹的几次乱事都有友国相助,所以崇宣帝这次有心对代表友国的使臣们表示感谢,就在大禹准备以礼回赠的时候,以羌国为首的使臣提出,既然各国之间都是邦交,那就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他们大可以不要任何的礼物,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在过去几年,他们曾经听闻大禹的工学一科发展的十分迅速,一些原本不起眼的小农具经过改良后,不仅能在农田水利上起到很大的作用,就连日后的开山凿渠也颇有助益。上一次出现这种事,还是吴国尚在的时候。
可惜吴王野心大,国中曲氏一脉又助纣为虐,不满足于眼下的一切,竟开始暗中制造用于战场的战车与机括,欲起硝烟挞伐九州,得一个天下霸主的地位,幸好大禹国君及早洞察了吴国的野心和阴谋,联合多国诛灭之,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而吴国精湛之技,也因落在大禹国君这样的明君手中,才真正得以造福万民。
所以他们想要看一下大禹这几年的成果,尤其是掘水灌溉之技和一些地势勘测的法子作为交换,他们也愿意奉上本国的一些宝贵经验,彼此互通有无。
使臣提的要求不算过分,而且希望学习的也是一些有利于农户百姓的巧工,又主动奉上了自己的技术,大禹是泱泱大国,这个时候藏着掖着,岂不没有人家小国来得爽快,失了颜面,遂选了一个日子领着使臣们一一欣赏。
这事情是周明赋去操办的,崇宣帝那头也知情。在崇宣帝看来,太子自掌事以来,事事亲力亲为,虽然自己懂得不多,但善于用人,且任人唯贤,好比那霍家兄弟,听闻与昭王妃是义兄妹,可是太子并未因为他们是周明隽的人,便胡乱处置,相反的,霍家兄弟的才能在太子这里得到了极大发挥,足见太子之才。
所以,此次太子自荐领使臣观摩大禹的成就,崇宣帝也有心让太子在使臣面前长一长脸,给大禹挣颜面。
没想到事情就出在带领使臣参观的事情上。
一行人原本是开开心心的去,结果当周明赋将大禹这几年的成果摆在这些使臣面前时,却未收到使臣们惊讶乃至于惊艳的眼神,相反的,原本兴冲冲前来的使臣们在看了一眼之后,什么话也没说,一脸的败兴而归,好在他们知道自己是客人,皆是礼貌退场,让原本想要威风一把的周明赋十分尴尬,却又不知道他们败兴之故。
当天晚上,羌国使臣代表各国使臣一并送上了文书,说是准备辞行了,但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羌国使臣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大禹皇帝赏赐宝物的感激之情,又道各国既是友邦,守望相助是常理,受此大礼,实在汗颜。
周明赋整个人都看懵了。
不是说帮助大禹不要什么赏赐,只想看一看大禹巧夺天工的技术吗?为何看完之后又开始感谢赏赐了?这是不是代表他们不看了,选择之前的选项,要谢礼?之前说好同时奉上自己国家的技术互通有无呢?
周明赋当日气得饭都没吃,召集一群谋臣分析这件事情,其他人心知肚明却缄口不言,还是霍昂一给了一个明确的答覆:没错,对方好像就是反口了,不看咱们的东西了,要之前的赏赐,什么互通有无大概也不想继续了。
霍昂一的直白,果真换来了周明赋的雷霆之怒,虽然想不通使臣们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周明赋还是勒令所有人将这件事情压下来,暂时不要让皇帝那边知道一点风声。
可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田允修这边不就知道了消息吗?
听完田允修的叙述,周明誉很是震惊,「这件事情田大人是哪里探听来的?为何宫中一点消息都没有?」
田允修笑道:「今年负责接待使臣的人,都是太子殿下安排的,而昭王殿下刚洗脱冤屈又得荣宠,如今没有生母带来的干扰,回到之前的位置上继续就任也是顺理成章,工部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他们不敢得罪太子殿下,也不敢轻易再招惹昭王殿下,最好的做法就是都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既不丢太子的颜面,也不给昭王殿下反击的机会。」
年纪最小的孟竹远皱起眉头,「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这些使臣会有这样的反应?大表兄的消息准确吗,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田允冀忽然道:「我觉得大哥说的不会是假的。」
田允冀比孟竹远年长一些,族学的其他课业都已经结业,随着近几年工学壮大,他对这个颇有兴趣,这也是他没有像其他两个兄长一样被派出去的原因。
「前些日子,族学里好几个工学的先生都被宣进宫里,那几日的图纸都没能按时批阅,先生们回来之后,神情凝重,大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曾经在宫中打听过,那一日见先生们的并非是皇上,而是太子。」
田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你们愁眉苦脸的这是在干什么?这件事情难道还不好解释吗?要我说,原因再简单不过——?别看人家只是小国使臣,可是人家根本看不上咱们的东西,失望了!」
「这不可能!」孟竹远目光坚定地望向自己的姊夫,「虽说如今是太子掌权,总揽一切决策,可是这之前整个工部的发展壮大都是靠着昭王殿下一手带起来的,殿下的本事和天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可能是因为对方瞧不上!」
田允然当即「哟哟哟」的揶揄起他来。这小东西,从前还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表哥长表哥短的嚷嚷,现在有了姊夫,姊夫最好了是吧?
孟竹远的确是很护短,昭王殿下是二姊姊的夫婿,如今工部和族学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姊夫带起来的,没想到居然被小国使臣看不起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周明隽倒是很气定神闲,由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他望向田允修,一针见血问:「表兄说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又说这是我的喜事,还请表兄道明话中真意,这喜从何来?」
田允修一直觉得这个表妹夫是有本事的,宠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永远能在旁人的话里面找到最重要的部分。
他坦言道:「若是我话语过重,还请昭王殿下不要见怪。」
周明隽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表兄但说无妨。」
田允修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诚如二弟说的那样,田允修也觉得这些使臣之所以表现出这个模样来,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大禹如今的技术并未惊艳到他们,同时,也表明这些看似国土窄仄的小国可能真的拥有比大禹更加精湛的技术,这才让他们败兴而归,觉得一个大国的风采还不如他们自己的,自然失望。
周明隽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田允修也终于说到了重点。「殿下虽然天赋异禀,在工学一事上无师自通,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世上真的还有比殿下天赋更高,技艺更精湛的人?」
在场的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周明隽看着田允修,开口缓缓道:「表兄说的,莫非是吴国灭亡后消声灭迹的……曲氏传人?」
曲氏传人?周明誉十分惊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五弟。
关于当年吴国曲氏的人,田允修就知道的不多了,他抓头望向身边的田允然,「话说回来,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对旧时吴国的私密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当年那些曲氏旧人你可知道一二?」
田允然掏着耳朵,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哦,那个啊,稍微知道一些吧。不过……你们真的想知道的话,我觉得还有一个人或许会更清楚。」
这时,坐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周明誉主动接话,「田大人所说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昭王妃的父亲,荣安侯?」
周明隽有些意外的看着周明誉,「四哥何出此言?」
今日周明隽对他算是十分的友好,周明誉在渐渐地熟悉之后,一改宫中的疏离姿态,好像忽然就与周明隽交心起来,说话时一片诚恳之态,「五弟,既然你喊我一声四哥,我便是有什么说什么,若我说的不当之处,也请五弟不要见怪。」
提到荣安侯府的时候,孟竹远已经擦亮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四皇子,唯恐他说出什么离心的话来。
周明誉垂下眼眸,谁也不看,兀自道:「说出来也是可笑,我在宫中多年,少得父皇的重用,经手的多半都是一些杂碎的事情,但其实从这些杂碎的事情里面,也能知道一些旁人无法知道的事情。
「国库之中,藏有许多旧时吴国的珍宝,我从一个年长的老太监那里听说,当年吴国覆灭之后,一干重臣全都被诛杀,无论臣服于否,皆无活路,能活下来的,恰恰是旧吴时候那些无能的庸官。庸官最擅口舌之长,能将死的都说成活的。
「其实对于一国百姓来说,打不打仗比谁来做皇帝更重要。同样是臣服为民,他们更倾心于不让他们遭受战火之灾的帝王。吴王野心勃勃,主动挑起战火,甚至联合曲氏一脉的人暗中制造兵器战车,在百姓心中早已经是一个残暴之君。再加上父皇一向施行仁政,对百姓的冷暖尤为在意,所以大禹多年来国泰民安,少不得政策上的人心归拢之效。
「荣安侯,便是助父皇笼络旧吴人心的最大功臣。如今宫中年资已高的宫人谈及当年荣安侯的风采时,皆是钦佩连连,直道无人能出其右。」
周明誉娓娓道来,声调平和的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方才田大人说对方可能是旧吴时曲氏的传人,我直言说一句,无论是吴国的国君重臣,还是曲氏的传人,当年早就被荣安侯悉数诛杀,因为他们助纣为虐残暴不仁,若是今朝还有曲氏传人一说出现在大禹的国土,那当年又该是谁失职?」
全部……诛杀……
周明隽的眼神一垂,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一旁的田家兄弟和孟竹远都呆愣当场。
周明誉所说之事实在令人震惊,毕竟当年吴国归降的细节,多半都是记录在史册之中,这里面的一些细节,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孟竹远第一个不服气,「此事怎么能这样算?一国归降是大事,从百姓到土地再到整个吴国的财富,岂会是我父亲一人能全部掌控的,当年吴国自知不敌,连曲氏的新家主都送到了大禹,那剩下的曲氏门人肯定早就听到了风声,逃出几个也不奇怪。不能因为这样就料定是我父亲失职,这太武断了!」
他定定的看着周明誉,正色道:「更何况,表兄们说的都是道听涂说,凭一二线索加以猜测,根本不能证明使臣忽然变卦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曲氏传人什么的,根本是无稽之谈!」
「怎么吵起来啦!」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谈话,孟云娴和孟云茵一起带了许多切好的瓜果送来,「殿下在与兄长们聊什么?怎么一个个都聊得笑意全无,苦大仇深的。」她指了指果盒里切好的果子,「尝尝果子吧,每一个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可甜可脆了呢!」
田允然挑眉,「有糕点吗?我喜欢吃口感绵密一些的。」
「有啊,」孟云娴当即捧出一小碟糕点来,「这个杏梅糕口感绵密,十分细腻,二表哥要不要尝一尝?」
田允然冲着孟云娴笑了一下,很给面子的开始吃东西,「还是表妹想的周到,知道我们一群大人们枯坐闲谈很是没有风味,嗯,这个口味不错!你这里还有没有?」
「有呢!」孟云娴热情道:「二表哥今日吃的,看上什么就跟我说,我可是花了小半个月来准备这些,足够给你们带回去了。」
因为孟云娴这一咋咋呼呼的插话,气氛缓和了不少,孟竹远则委屈的坐下来,心事重重。
孟云娴来了就不走了,带着孟云茵一起坐下,「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孟竹远闭口不言,很是伤心的样子。
周明隽吃着她送来的果子,饶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只是大表哥说近来逗留于大禹之内的别国使臣有些奇怪,我们正在说这件事情。」
「奇怪?」孟云娴露出好奇的表情,「有多奇怪,可以告诉我吗?」
田允然吃了她的杏梅糕,立马就向着她了,不等大哥和四皇子阻止的眼神抛过来,他已经把羌国等几国使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孟云娴一边听一边和孟云茵对视,孟云茵也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田允然说完后,周明隽接话道:「其实也没什么,表兄只是猜测,这些使臣之所以不惊讶于大禹的巧工,是因为他们有更加高超的技术,所以想问问我,是不是可以藉着这次的机会,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若是能以此为国争光,兴许能算是功劳一件。」
孟云娴立马来了精神,「好呀,为什么不好。」她冲着周明隽一笑,「殿下的本领众人有目共睹,还能怕了几个使臣不成!」
孟云茵原本还因为这里多是男宾有些尴尬,但是看着二姊姊精神奕奕的样子,她也跃跃欲试,踊跃发言,「其实我觉得表兄的猜测没什么不对,换做是我,第一时间也会猜测对方一定是有更好的,才不会对我们的感到惊艳。不过……若是对方真的有强手,姊夫这样贸然接招,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姊夫能凭真本事比过那些小国伎俩,那自然是荣光一份,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云娴的一记眼刀杀得闭了嘴,十分机灵的改口,「但是我觉得姊夫一定是十拿九稳的!」
孟竹远抬眼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姊姊,眼神更复杂了。
另一头,田允修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
他一开始提出来,的确是考虑到对方这样有底气,可能真的是因为他们手里有人,可是根据过去的史册记载,多年来都是吴国最擅巧工,而当年吴国灭国归降后,一些重要的人肯定会有一些特殊的处理,至于曲氏一脉的人,其实并没有很严谨的记载。
田允修的想法是,若当年真的有曲氏门人四散至别国,各自营生,那么如今的昭王殿下就是当年曲氏一脉最后的家主的儿子,凭着这样的身分,或许昭王殿下能将从前的曲氏门人都召集起来,想个办法洗清之前助纣为虐的罪名,成为被昭王带领,崭新的曲氏一脉,自此为大禹效力,为万民谋福祉,这里面,昭王殿下自然是举足轻重无可替代。
太子之所以能这么快架空昭王殿下的权力,是因为他会用人,而昭王殿下现在就需要有这么一些人,只能为他所用。
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竟然牵扯得那么深远,还联系到了当年吴国灭国之事,且这件事情中,姑父不但参与其中,还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若曲氏门人真的还存活于世,作为被迫成为大禹质女的曲夫人之子,只要昭王殿下愿意站出来表态或者是争取什么,将会是他们最好的庇护伞,但与此同时,姑父也是曲氏门人最大的仇人之一……
田允修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毕竟谁能想到,最适合做曲氏门人庇护伞的那个人,却成了曲氏门人仇人的女婿?
但愿是他想多了,那些使臣只是因为别的原因所以才露出怠慢姿态,纵然他们也有能工巧匠,未必就和曲氏门人有关系。
最好是这样。
周明隽看了一眼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孟云娴身上,笑容随和从容,「我看你是闲不住,什么事情都想掺和一脚,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都只是猜测。太子带领使臣参观之时是不是发生了别的事情令使臣不快谁也不知道,你倒好,先拍板定案了。这个果子是什么?我尝着味道不错,再来两个。」
孟云娴瞬间被带歪了注意力,脆生生应下,忙不迭去给他拿更多的果子来。
田允然让孟云茵跟着过去帮他包一点杏梅糕,孟云茵点点头,紧跟着二姊姊离去。
周明隽这才道:「多谢几位表兄的提醒,但是此时至今秘而不宣,定是有什么缘由,若我们做了挑起之人,反倒容易招惹是非,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且行且看吧。」目光一转,又落在孟竹远身上,「远儿也是,无论表兄说什么,四哥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回府之后也不要跟岳父询问什么,他正在养病,你身为人子,该懂的都要懂得。」
孟竹远看着姊夫,心中生出几分感动来,他方才就很怕姊夫真的因为父亲做过的事情有什么迁怒,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再次搅乱。
一旁的周明誉见周明隽这样冷静,总算放心了一些。
然而,他们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些造访大禹的使臣还没回国,一位贵客就大张旗鼓的来到大禹,将周明赋好不容易抚平的是非之水搅得一片浑浊……
馥园中花开得最好的一个园子被清出来留给了使臣中的贵宾。
升阳郡主窝在一间雅致的小阁楼里面听曲儿看图纸,隔着窗户望出去,就瞧见馥园的仆役进进出出,似乎是在布置准备。
伺候的丫鬟见郡主注意力转移,赶紧道:「郡主是不是嫌吵?奴婢这就将窗户关上。」
升阳郡主抬抬下巴,「那是什么人?」这么兴师动众的。
「听说是羌国公主。」
「羌国公主?」升阳郡主随手将图纸放到一边,拿起茶杯轻呷一口,「好好的公主跑来这里做什么?羌国使臣还没离开大禹境内?」
婢女想了想,道:「若是往年,都过了元宵佳节,怎么样也该走了,可是今年好像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奴婢听闻,皇上好像有意将一位公主送往羌国和亲。羌国是近几年强盛起来的,奴婢听说羌国人尤善买卖交易的营生,他们的乞丐都三餐温饱。」
升阳郡主哼笑一声,「乞丐都温饱,还叫乞丐吗?」
婢女浅浅一笑,「说起来也十分的有意思,咱们大禹的商贾,能攀得上权贵的,金山银山的往外送,攀不上的,便将目光定准了那些寒门士子,即便到了最后叫他们攀附上了,也是叫人瞧不起的身分。不晓得羌国之内又是怎么个模样。」
见郡主还看着外面,婢女贴心道:「奴婢知道的也不多,若是郡主有兴趣,奴婢立马就去打听。」
升阳郡主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拿过一旁的图纸继续研究,「罢了,都是旁人的玩意儿,与我何干。」
婢女看着郡主,心中犯嘀咕。真是奇怪了,过去她们从未见过郡主看什么图纸,可去了一趟归元寺之后,好像就被开了窍似的,忽然就对这些东西开始感兴趣,有时郡主见到皇上时,还会被考问几句,而她也能对答如流,越发得皇上的喜欢。
总之,她们这些跟着郡主的,自然也脸上有光,简直比公主身边的婢女们更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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