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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梨宝《萌包子选娘亲》卷四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12-5 16:01
标题: 梨宝《萌包子选娘亲》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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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萌包子选娘亲》
作者:梨宝
系列:蓝海E78804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2月06日

【内容简介】

溶溶觉得如今的生活很圆满,不只因为身边有好友相伴不孤单,
贵妇们的宴会邀约她也一点都不怕,除了太子是她的大靠山,
身为两朝元老的老安国公也当众为她做面子,
公主们更是常常找她玩,连她二哥都成了朝廷新贵,谁还敢找她麻烦?
于是她每天不是过着写话本子的生活,就是给逐渐要好起来的姊妹淘梁慕尘出主意,
众人都不信两人能化敌为友,毕竟那位可是曾经的太子妃热门人选,
只是眼看梁慕尘都在她的指点下过着与丈夫恩恩爱爱、琴瑟和鸣的生活,
她的太子到底啥时要给她一个交代?
要是成亲当天他还赶不回来,她可就要嫁别人啦!


  第六十三章 赴约肃王府

  因着素昕和蓁蓁到来,内院的四间屋子顿时就排不开了,溶溶便让素昕跟春杏挤一挤,蓁蓁跟自己挤一挤。溶溶许久不见蓁蓁,自是乐意跟她一处住,不会觉得拥挤。两人在被窝里说了一宿的话。

  早上素昕过来,一瞧溶溶的眼睛,顿时傻了眼,忍不住道:「姑娘,昨儿咱们不是说好了早点歇息吗?您瞧瞧您这眼睛下头,这么一片青可不好出门。」

  蓁蓁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道:「今儿要出门吗?」

  素昕回道:「姑娘今日要去肃王府赴宴。」

  「去肃王府赴宴?」蓁蓁打了个激灵,着急地看向溶溶自责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早知如此,我就不拉着你说话了。」

  溶溶哪里会怪蓁蓁,她太久没见蓁蓁了,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更何况昨儿蓁蓁跟她说了那么大的事,不用蓁蓁拉着她,她自己也一肚子话想说。

  见素昕那模样,溶溶走过去挽住她,和颜悦色的说:「这不是有你吗?咱们素昕最是手巧,一定有法子。」

  素昕被溶溶这么一夸,无奈道:「可姑娘平素最不爱涂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奴婢哪里使得出法子?」

  「涂,今日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涂就怎么涂。」

  素昕听她这么说,这才笑起来:「那就说定了,听奴婢的!蓁蓁姑娘,您帮奴婢做个见证。」

  「好。」蓁蓁躺在榻上欣然点头,躺着看素昕给溶溶穿戴。

  素昕给溶溶挑了一件紫绡翠纹裙,浅浅的紫色,裙摆和袖口都有葡萄缠枝的暗纹绣花,十分雅致,像这样浅浅的染色,只有宫廷织造坊才能染得出来。

  溶溶觉得好看是好看,就是……

  素昕收到溶溶的目光,立马声明道:「姑娘刚刚答应奴婢了,今儿都听奴婢的,不许有异议。」说完不由分说又给溶溶加了一条金丝软烟披帛。

  溶溶抿了抿唇,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一旁的蓁蓁眼睛都看直了,「溶溶,你平时就已经够美了,今日这么打扮,比平常还要美。」

  素昕闻言,自得笑道:「蓁蓁姑娘且等等再夸,这才刚换上衣裳,等妆容和头发弄好了您再瞧瞧。」

  溶溶被素昕推到妆镜前坐下,看着素昕如何巧手将自己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打理得柔顺服贴。

  今儿素昕给溶溶梳的是百花分肖髻,将头结鬟于顶,发尾自然放下垂于肩上,好似燕尾一般,是王公贵族家未出阁的女儿最喜欢梳的样式。

  往常溶溶都是把头发全部绾起,今日是去赏花,梳这个发型很是应景,更要紧的是,梳这发髻不必戴那些沉重的发饰,素昕只往发髻上簪了几颗小小的珠子便成了。

  溶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挺满意的,素昕趁机往她脸上涂脂抹粉。溶溶平日最不喜这些,好在素昕的胭脂水粉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没有那些烂俗刺鼻的香味,扑上脸也不难受。

  「姑娘,把眼睛闭上。」

  溶溶知道素昕要给自己描眉,乖乖闭上了眼睛。

  然而素昕并没有拿起螺子黛,而是用一支细长的毛笔蘸了一点胭脂水,在溶溶的眉间描摹起来,待到画完之后方才拿起了螺子黛。

  「姑娘,睁开眼睛瞧瞧今儿的桃花妆。」

  溶溶睁开眼睛,只见镜中的自己明眸雪肌,两道柳叶眉之间有一朵精致小巧的粉色桃花。

  「溶溶,你真好看,简直就像桃花仙子一般。」

  蓁蓁先前见素昕给溶溶画花的时候就好奇地从榻上爬了起来,此时见到溶溶妆成,只觉得惊为天人。

  溶溶自然也觉得这桃花妆很美,可是画成这般模样未免太招摇了些,她面露难色地看向素昕,「要不还是擦……」

  不等溶溶把话说完,素昕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姑娘可是说好了,今儿都听奴婢的,怎么又反悔了?」

  「不许反悔!」蓁蓁也附和道:「溶溶,你可真美,我要是太子殿下,这会儿不知道被你迷成什么模样了。不,我现在就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了。」

  「别说了,哪有你这样睁眼说瞎话的。。」

  素昕忙在一旁劝道:「这桃花妆宫里很多娘娘都画过,甚至民间都有模仿的,根本不算是出风头。本来就生得天生丽质,怎么打扮都是艳压群芳,姑娘就别瞎折腾了。」

  素昕能说会道,每每说话都能把溶溶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不过素昕的话有她的道理。

  以她这样的身分去王府赴宴,本身已是出尽了风头,哪怕她扮作丑女,别人照样会对她指指点点,倒不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更何况今日素昕给她的这身行头,并没有用什么特别名贵的料子,步摇没有、头面没有、耳坠没有,衣料也是寻常,只是胜在搭配得别出心裁,同她通身的气质相符罢了,若换个人做这身打扮,未必出挑。

  当下溶溶也不再有异议,正欲询问朝食,薛小山已站到门口,「溶溶,接你的马车到了。」

  「知道了,谢谢二哥。」溶溶应声回过头,朝薛小山一笑。

  这一笑如云破月出、雨过虹现,这间不大的屋子霎时间铺满了光华般,薛小山初是一震,旋即被这慑人心魄的笑颜刺伤,迅速低下了头。

  溶溶没有察觉到薛小山的表情,应声之后又重新转回镜子前,左右歪着脑袋看了看,见妆容精致无瑕,这才放心的站起来往屋外走去。

  「溶溶,你没吃早膳,拿点糕点在路上吃吧。」薛小山送溶溶走出院子,一面将一个油纸包递到她手里。这是昨天他在街上买的点心,晚上本来想给溶溶的,可惜蓁蓁过来了,他一直没机会跟溶溶搭话。

  「谢谢二哥。」溶溶开心地接过点心,一跨出院子就看见一个团子往眼前跑过来,一头扎到她的怀里。

  「姑姑。」

  溶溶蹲下身子,在元宝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牵着他上了马车。

  「老国公爷。」

  老安国公瞥了一眼溶溶,暗道刘祯这臭小子眼光不错,转头吩咐车夫出发。他独自坐在马车后面,溶溶则抱着元宝靠着马车的窗户边坐着,挑开车帘看外头街景,边说边笑。

  肃王府跟太子府一样都在内城里,马车走了没多久就停下了,王府门房一见是太子府的马车,忙走上前问:「可是薛姑娘到了?」

  琉璃先跳下马车,向门房递了帖子,「车里除了薛姑娘,还有安国公府老国公爷和皇孙殿下。」

  门房大吃一惊,忙使了眼色叫人进府里传话,自己则指挥着人抬了凳子过来伺候贵人下车。

  老安国公第一个下了马车,紧接着是元宝,最后才是溶溶。他们仨还没走到肃王府门口,里头就传来了肃王热络的声音——?

  「老国公爷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实在是外孙疏忽了。」

  老安国公是历经两朝的元老,身居高位,战功赫赫,手头还有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又是皇后的父亲,论起来也是肃王的外公,他到肃王府来,肃王的确应当站在门口迎接的。

  「今儿我是不请自来,跟着溶溶来你府上混吃混喝,你别赶我走就是了。」

  往常在太子府,老安国公从来没叫过溶溶的名字,此时自然而然地喊出来,别说肃王吃惊,溶溶自己也吃了一惊,旋即又觉得安心,老国公爷这趟过来,果然是给她撑场子的。

  元宝走上前,乖巧地喊了一声,「二王叔。」

  肃王伸手摸了摸元宝的脸蛋,温和亲切的说:「刘琳在家天天都念叨着要跟你玩耍呢,今儿你们都不用上课,正好可以玩个痛快了。」说完便引着太子府来的三人朝王府里头走去。

  肃王府是严格按照朝中亲王的规制建造的,各种装饰摆设既不奢华也不简陋,一切都如肃王这个人一般,恰如其分,恰到好处。

  「昭阳她们几个爱玩的已经在桃林里玩上了,那边都是女客,老国公爷,要不我跟你就不过去了,咱们去清幽的地方好好喝一盅。我让人把刘琳带过来,正好两个孩子一块儿玩。」

  「成。」老安国公点了点头,他本就不想跟那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在一处呢,听着吵闹声就烦。

  溶溶自然也没有异议,跟着引路的婆子往后院走去。

  肃王府的桃园位于王府最北的院子,种了几十株桃树,谈不上多,但这桃树品种好,开出的花密集娇艳,一到花季,树与树连成一片,好似花海一般。

  还没走近,就听到里头传来笑声,那笑声清脆,应当是昭阳公主的声音吧。

  「姑娘请吧。」婆子把溶溶带到桃林边上,便没有进去了。

  溶溶知道这婆子是在王府外院听差的,不能在女眷身边伺候,只略微点了一下头,带着琉璃往桃林里走去。

  此时桃林正中央摆了一张宽大的圆桌,肃王妃、恭王妃、庆王妃及三位公主都在。庆王妃是正对着溶溶的方向坐的,最先看到她过来,不过她并未说话,而是转头看着昭阳公主,认认真真地听她说笑话。

  还是肃王妃后头的丫鬟望见了溶溶,附到肃王妃耳边说了一句,肃王妃才转头笑道:「溶溶姑娘,你可到得晚了。」

  溶溶走上前向诸位王妃和公主福了一福。

  恭王妃笑道:「我还以为今儿二嫂只请了家里人呢,没想到把太子哥哥的贵客也请过来了,当真是热闹。」

  在场无不是人精,立时便听明白了恭王妃话里的意思,明着是夸溶溶是贵客,实则是对肃王妃表示不满。这花宴来的都是正妃和公主,肃王妃为了巴结太子把太子府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也请过来,简直是不成体统,奴颜婢膝。

  溶溶只是微笑,没有言语。

  恭王妃这话,一半是冲着自己来的,另一半是冲着肃王妃去的。要溶溶自己说,她也觉得肃王妃不该请她,于是没有作声,也看向肃王妃。

  肃王妃素知恭王妃的性子,倒是泰然,起身拉了溶溶坐下,「溶溶姑娘太子府去得,坤宁宫去得,肃王府的大门自然为溶溶姑娘敞开着。」

  「你这张巧嘴倒是能说会道。」见肃王妃拿皇后和太子搪塞,恭王妃脸上的笑顿时滞了滞。她往日同肃王妃交好,今日见肃王妃这般放下身段讨好溶溶,顿时不以为然。

  昭阳公主一直在旁边冷眼瞧着,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不打算掺和两位王妃的机锋,朝溶溶轻笑道:「听说这阵子溶溶姑娘搬出太子府了?」

  溶溶垂眸,「原本就是机缘巧合合了元宝殿下的眼缘,才去太子府陪伴元宝殿下玩耍,如今老国公爷搬去太子府,元宝殿下有人陪伴,我自是该搬回家了。」

  「那倒是,你本来就是应小元宝的邀在太子府做客,来去自如的。」昭阳公主道。

  「听说溶溶姑娘一直住在玉华院呢。」静王妃好奇问道。

  谁都知道玉华院是太子的寝院,静王妃这话一问,恭王妃的脸上立刻扬起了一抹嘲讽。

  什么做客不做客的,不过是个暖床的玩意儿。

  溶溶却是不卑不亢,「元宝殿下在玉华院,我自然也在玉华院。」

  因见气氛渐渐僵持,肃王妃身后的侍女补了一句,「今日元宝殿下和老国公爷也来王府了,正同世子一块儿玩耍呢!」

  「如此,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精致的点心送过去,元宝平日爱吃王府的点心。」

  侍女笑道:「王爷特意传话过来,让王妃只管赏花,那边有王爷亲自陪着。」

  肃王妃颔首,余光朝恭王妃和静王妃扫了一眼。溶溶来赴宴,老安国公和元宝都陪着过来,元宝是个四岁孩子且不说了,老安国公那可是老谋深算的成精狐狸,他今日跟着跑到王府来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给溶溶撑场子。

  静王妃是个胆小的,收到肃王妃的眼神立即缩了缩脖子,去拿吃食了,恭王妃则是冷冷一笑,没有言语。

  一直沉默在旁的庆王妃道:「我祖父来王府了?」

  肃王妃点了点头。

  「那我过去给祖父请个安。」庆王妃说着便离席走开了。

  庆王妃这么一走,谁都看得出她不爽,其余人见状,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老安国公搬到太子府去住的事都已经传遍了,老头子嘛,突然见到这么可爱的外曾孙态度转变也很正常,但今日受邀的人是溶溶,老安国公却跟着过来了,看来在老安国公眼里,庆王妃这个亲孙女比不上溶溶重要啊。

  「二嫂,今儿请的人都到齐了吗?」安阳公主见桌子上的氛围怪怪的,便笑着问。她不像同龄的昭阳公主那般长袖善舞,即使想缓解气氛,一句话也说得干巴巴的。

  「还有一个客人没到,」肃王妃轻轻摇了摇宫扇,「前儿我把帖子送到庆王府的时候,五弟妹让我把威远侯府的慕尘姑娘也叫上,我便往威远侯府送了帖子,当时是侯爷夫人接的帖子,说是慕尘姑娘身子不适,未必能来。」

  静王妃笑叹道:「慕尘妹妹在太子府落了水,想来身子还需要多养一养。」

  昭阳公主闻言道:「是吗?昨日她还进宫拜见母后,身子定然大好了。」

  「往后慕尘也是咱们自家人,是该请她过来一起赏花。」静王妃说得阴阳怪气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帝下旨将梁慕尘赐给庆王做侧妃的事,唯有溶溶是第一次听说。一回到梧桐巷的宅子里,她就好像回归了正常的日子,离那些皇子皇女十万八千里了。

  她留意过梁慕尘看太子的眼神,很痴迷很专注的模样,梁慕尘能接受嫁给庆王吗?何况还是侧妃。

  恭王妃闻言,顿时冷笑起来,「你我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区区一个侧妃,往好听点说是妾,往难听点说就是奴婢,又怎么算得上自家人?」恭王府中妻妾成群,若要跟妾称家人,她的确难以接受。

  静王妃其实跟恭王妃同病相怜,不过她性格窝囊些,不像恭王妃这般刚强,知道自己的话触了恭王妃的逆鳞,把火气挑起来了,顿时不再言语。

  昭阳公主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向溶溶,梁慕尘不在场,恭王妃这一番夹枪带棒的,显然还是冲着溶溶去的。她听着几位嫂子唱戏,眼眸一抬,顿时目光发亮,「慕尘妹妹到了,怎么在那里站着不说话,快来坐呀。」

  众人这才回过头,见梁慕尘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刚才恭王妃说的那番话全都听到了。

  肃王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忙站起身亲自把梁慕尘拉过来,「正说着你怎么还不来呢,这儿坐这么多人,就等你了。」

  梁慕尘今日穿得素淡,月白色的衣裳、碧荷色的斗篷,看着像一支俏生生的荷叶。

  两位公主和四位王妃的位置都是相邻的,眼下空着的只有溶溶身边还有个座位。

  肃王妃将梁慕尘安排坐下,转向一旁的侍女,「你去瞧瞧,庆王妃怎么还不过来?咱们这儿都到齐了。」

  「来了来了。」庆王妃轻笑着走了过来,见梁慕尘坐下,便问:「慕尘妹妹到了,怎么坐那么远,都不好说话了。」

  恭王妃瞥了一眼溶溶和梁慕尘,不冷不热道:「坐那边不是挺合适的吗?难不成你想让位了?」

  庆王妃笑意不减,「嫂子说的哪里话,在一个府里住着,总还是和善些好。」

  「你这才来一个,等往后人越来越多,有你受的。」

  庆王妃貌美,据说还是才女,溶溶每回见她都觉得她端方大气,此刻听着她这番话,心里倒是微冷。这庆王妃比她和梁慕尘都先到,坐在几位王妃和公主的中间,旁边一个空位都没有,却偏偏问来得最晚的梁慕尘为何不离近一些,分明就是想激得旁人说话,这才女,看来也不怎么样。

  溶溶看了一眼旁边的梁慕尘,见她神情有些呆愣冷漠,想她这阵子应该过得不好,都有些瘦脱形了,忍不住关切道:「慕尘姑娘这阵子身体可好些了?」

  梁慕尘回过神,没想到溶溶会跟自己说话,神色有些不自然,勉强笑道:「已经好多了,一直照着太医的方子吃药,落水之后其实也只是一直畏寒,旁的没有什么。」

  在众人眼里,梁慕尘的命运是因为那一场落水彻底改变的,听到她竟然主动说起此事,有一些人是佩服她,有一些人则是觉得她破罐子破摔,堂堂侯府嫡女,连基本的颜面都不要了,一时各种目光都往梁慕尘身上刺去。

  「别人都是落井下石,只有溶溶姑娘雪中送炭。」昭阳公主突然赞道。

  溶溶没想到昭阳公主会夸自己,还把在场的人都损了一通。她却不知道,打从自己一进来,昭阳公主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昭阳公主如今是宫中最得宠的公主,旁人都觉得公主是天之骄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对昭阳公主来说,所谓的天之骄女都是她一点一点争回来的。她的母妃早早就死了,她是个女儿,并没有哪位妃子会想把她抱回去养,到最后是个太妃把她捡回去。

  皇后治理后宫甚严,各种吃穿用度并不曾短缺,但她早早就读懂了后宫的生存之道。她没有母妃,在皇后跟前反倒是个优势,虽然皇后是个冷漠的人,但她硬是在皇后跟前当了十几年孝顺女儿,熬出了头。

  公主不像皇子,等到成了婚,只能得一座公主府,没有封地,也不能在朝廷任职。如今凭着在皇后跟前的一点颜面,她或许可以得到一位不错的驸马,但往后的几十年怎么样,就系在未来的君主太子身上了。

  而太子哥哥待她们三个妹妹一向和善,仅此而已。眼看着这两年父皇头风之症越发频繁,她心里就越着急,可太子哥哥是顶聪明的人,强行亲近只会惹得他的反感,她知道太子最疼元宝,每回碰见元宝她都努力想跟元宝亲近,只可惜元宝就不怎么爱搭理她。

  上回在御花园的时候,她就留意了溶溶,太子哥哥把这么美貌的宫女带到宫里,定然是喜欢的,她到底自恃身分,一个宫女再喜欢那也只是个宫女。那时候父皇母后摆明了要把梁慕尘指婚给太子,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跟梁慕尘交好,只是没想到……

  昭阳公主初时怪梁慕尘命不好,但后来慢慢琢磨,又琢磨出了些旁的意味。梁慕尘是在太子府出事,当时母后对太子哥哥严厉斥责,莫非梁慕尘落水,就是太子哥哥的手笔?可是就算梁慕尘落了水,太子妃之位也轮不到溶溶这个婢女来做……

  不过,越觉得不可能,昭阳公主越是忍不住会这样想。

  太子,从来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尤其是女人这桩事上。

  四年前,他可以为了一个司寝宫女的死拒绝他表妹,四年后,他也可以踢掉父皇母后选好的梁慕尘选择薛溶溶。他贵为太子,如今能阻止他的只有父皇母后,如果……那他想立谁为后,还不是他说了算?

  昭阳公主原想着慢慢找机会同溶溶交好,但见今日肃王妃这态度,很显然琢磨明白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再加上……溶溶头上那几颗不起眼的珠子,旁人或许不认得,但她知道,那是东瀛使节新上贡的夜明珠,给父皇送了十颗、太子送了五颗,而太子府的五颗,眼下全簪在溶溶头上了。

  东瀛的夜明珠比南洋的夜明珠要小,因此并不能拿来照明,上回她去给皇后请安时,皇后正发愁该拿来做什么呢,现在溶溶把这五颗夜明珠散散的簪在发髻里,想来晚上看着会跟点点星光一般,倒是奇思妙想。

  昭阳公主心意一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必须抢占先机,要想讨好溶溶,单纯的奉承可不够,她必须公开站队。

  「公主殿下谬赞了。」溶溶道。

  昭阳公主摇了摇头,笑得灿烂明媚,「哪里谬赞了,从前我还疑惑着,怎么小元宝偏偏要你去太子府做客,如今见你这般心细才算是知道了。二嫂的厨房最会做汤水,你和慕尘妹妹都是头一回来,快尝尝这酸梨汤。」

  其余人听着昭阳公主这一番奉承,脸上的神情都十分精彩,她素日除了在皇后跟前恭敬,在旁的兄嫂跟前可没有这么热络。

  肃王妃知道昭阳公主是个聪明人,笑道:「瞧瞧,在我们肃王府,昭阳都能当主人了。」

  「还不是二嫂你不好,我在这里坐得实在无聊,只能喧宾夺主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我还盼着你替我照顾好客人呢!」

  昭阳公主见状,便笑道:「前儿就听二哥说王府里新添了几艘游船,要不我们去划船吧。」说到最后,把目光转向了溶溶。

  方才恭王妃一番夹枪带棒的,肃王妃虽然机敏,但并不擅长口舌之争,又顾着往日颜面,不好回嘴,心中很担心今日弄巧成拙,反而得罪了溶溶。此时听昭阳公主提议说去划船,自然说好,「哪里是什么游船,只是小舟,能坐两三个人罢了。」

  「那正好,」昭阳公主亲热地拉起了溶溶,「咱们坐一船玩去。」

  溶溶早就不想跟恭王妃这些人纠缠了,欣然站了起来,刚想走,又转向梁慕尘,「梁小姐要一起过来吗?」

  梁慕尘没想到溶溶会邀约她同游,初时一愣,旋即跟着站起了身。

  昭阳公主也没想到溶溶会叫上梁慕尘一起,面上倒是没什么,仍是笑意嫣然地挽起溶溶的手。

  肃王妃转向坐着的几个人,笑问:「你们呢?要不要一起过去游湖?」

  「不去了,说好了来赏花就是赏花。」恭王妃道:「我又没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要藏着掖着。」

  她这么一说,庆王妃和静王妃顿时都不动了。庆王妃面无表情,静王妃略微有些不安,怕自己得罪了溶溶,转念又觉得再得宠也是个妾,能把她堂堂一个王妃怎么样。

  倒是安阳公主站了起来,「光是坐着确实无聊,我也过去玩一会儿。」

  因着昭阳公主和安阳公主都要去,肃王妃这个当嫂子的当然得跟过去张罗一番,当下便站起来让三个弟妹自便,自己领着昭阳、安阳、溶溶和梁慕尘往湖边去了,一面走一面向她们介绍沿途的景致。

  第六十四章 船上的肺腑之言

  肃王府的湖不大,正因为不大,岸边和湖心岛上大树的巨大树荫像一柄巨伞撑在湖面上,所以在湖上泛舟格外的清幽。

  「你们瞧瞧,那边有艘大画舫,若是要坐那个,你们四个人都可以一起,还有船夫给你们划船。这边的是新添的小船,若是想坐这个,你们就两个人一艘船,不过这个就得你们自己划了。」

  肃王妃话音刚落,昭阳公主便挽紧了溶溶的手,「就是要自己划船才有意思,溶溶,我们俩一起吧。」

  她这般热情,溶溶不好拒绝,正欲点头,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安阳公主却伸手挽住了溶溶的另一只手,「姊姊方才跟溶溶姑娘聊了那么久,该让溶溶姑娘跟我亲近亲近了,溶溶姑娘,平时元宝进宫最喜欢跟我一块儿玩了,都不爱搭理昭阳姊姊呢。」

  「你胡说八道!」

  「我才没胡说,元宝就是不喜欢你啊!」

  溶溶两只手被这两位公主拉扯着,一时挣脱不得,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得身后的梁慕尘道——?

  「溶溶姑娘,不如跟我一起划船吧?」

  肃王妃看着两位妹妹斗嘴的模样就头疼,见梁慕尘开了口,忙把溶溶扯了过来,「也好,你们两姊妹一起划船,溶溶跟慕尘一起划船。」

  昭阳公主顿时气结,好不容易有机会跟溶溶套近乎,全被安阳搞砸了。

  安阳公主倒是笑嘻嘻的,她没巴结上溶溶不要紧,反正昭阳没巴结上她就高兴了。

  肃王妃给她们四人挑了两艘最漂亮的船,又叫太监过来教她们划船,昭阳公主和安阳公主早就会划船了,两人径直就往湖心划去。

  溶溶跟梁慕尘认真地学了一会儿,在岸边拿浆试了试,划得有模有样之后,这才让小太监松开了小船的绳子,往湖中间划去。

  因是初次划船,溶溶还不会用巧劲儿,因此划起来特别费力气,小船刚在湖里走了一小段,手就酸了。

  梁慕尘像是看出她的窘迫,便道:「要不我们别划了,这里阴凉,就这么漂着也不错。」

  「也好。」溶溶把浆平放在小船上,跟梁慕尘的浆叠在一起。

  昭阳公主和安阳公主已经把船划到湖心岛上了,正朝溶溶招手示意她赶紧划过去。

  「两位公主,我实在划不动了,你们先上岛玩着,我们等一下过来。」溶溶朝她们大声喊道。

  昭阳公主无奈,只得点了点头,转身说了安阳公主几句,两个人又斗起嘴了,不过溶溶离得远,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真没想到,我还能跟溶溶姑娘一起划船游湖。」梁慕尘忽然感慨道。

  溶溶当然也没有想到,「听说梁小姐的婚事定了,恭喜。」面面相觑之后,她开了口。

  梁慕尘只是笑,这次落水后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不复当初的白皙水嫩,这一笑看起来有些凄凉,「溶溶姑娘觉得这是值得道喜的大喜事?」

  「那得看小姐怎么想,或许,你觉得我是在看你的笑话?」

  梁慕尘不语,显然默认了溶溶的说法。

  溶溶道:「那日小姐落水的时候人事不省,差点还有性命之忧,如今大好了,自然值得恭喜。」

  看着溶溶,梁慕尘耳边立时响起了那日太子对她说的话——?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娶你。」

  那样冷漠的神情,那般冰冷的言语,不时在梁慕尘脑中浮现,令她在和煦的春日中如坠严冬。

  溶溶眼见得梁慕尘眼眶渐渐湿润,忍不住起了怜惜之意,拿出帕子递给她。

  梁慕尘的眸光中全是苦涩,伸手接过溶溶的帕子,拭了拭眼角,「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溶溶看着梁慕尘,「你是说,你跟刘祯……我是说太子,还是你跟庆王殿下?」

  梁慕尘听着她熟络地喊出「刘祯」两个字,心里头忍不住刺刺一疼,「你愿意说说吗?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说的话没人听到,只当是说笑话,往后我不会记得今日的事。」

  溶溶垂眸,风从湖面吹过,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她应该对梁慕尘敬而远之,而不是跟她推心置腹地谈心,可是梁慕尘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她不忍心见她钻牛角尖。

  「如果……如果太子不喜欢我,我不会留在他身边。」溶溶叹道:「他这个人,心狠得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都很清楚,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又或者想去改变他,根本不可能。」

  梁慕尘目光微动,薛溶溶,似乎真的比她了解太子。

  「那、那如果他不喜欢你,你不会伤心吗?」梁慕尘追问。

  「自然会伤心的,可伤心又能如何?我总要过日子,有他,或许我能过得开心快乐,没有他,我自己可以寻些别的开心快乐的事,这天底下又不只一个他,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呢!」

  梁慕尘不以为然,「你说得这么轻松,如今他正宠你,若有一天他不宠你了,我不信你还笑得出来!」

  溶溶闻言笑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经历的事情少,自己经历的那些,何止是失宠?

  「你年纪小,没有尝过人间的苦,对我而言,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算不得什么。人死过一次,临死的那一刻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上辈子景溶每日心心念念的是名分,想好好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但是她心里明白,临死的那一刻,什么太子、什么名分、什么孩子她都记不起来,只想好好活着。

  这些话她羞于提起,总觉得身为一个母亲,这样的想法对不住自己的孩子,但这的的确确是她临死前一刻真实的想法。

  梁慕尘的目光空洞地看向湖面,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其实我是死过一次的。」

  那天在太子府,那个人揪着她的头发狠狠地往栏杆上撞,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被砸碎了,每砸一次,她的意识就模糊一点,直到彻底昏死。

  「那个时候,你想的是什么呢?」

  「我想大声呼救,我想爹娘,我希望爹娘能马上来救我。」

  「那你就要为你爹娘好好过日子。」

  梁慕尘目光一滞,脸上的神情心酸起来,这阵子她在家里自怨自艾,每日以泪洗面,从来没有留意过旁人。现在溶溶一提,她方才想起来,母亲这阵子脸色极差,她日日都在吃药,母亲日日也在吃药,自从她出了事,母亲从来不在自己跟前掉眼泪,只有妹妹慕云劝她多吃饭的时候提过几句。

  「可我……可我只是一个侧妃,我……我丢了威远侯府的脸。」梁慕尘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方才几位王妃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往后我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这样的侮辱。」

  溶溶淡淡笑了笑,「这样的话,我倒是经常听到。」

  梁慕尘愣了下,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不是那意思。」顿了顿,溶溶继续道:「听到这种话,任谁都会不舒服,可我一年也就见她们几回,说不上几句话,只当做耳旁风就好了。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的日子过得好,无需同她们分辩。」

  「说是这么说,可我做不到的。」

  「那你想想,为什么今日偏偏恭王妃和静王妃专拿你我开刀说事,肃王妃却不说呢?」

  梁慕尘目光一动,想了想,却想不通里面的道理,「今日是肃王妃请客,她做东,我们好歹是客,总要给我们些颜面。」

  「有这么一层关系,」溶溶点头,继而摇头,「但也不全是。」

  「怎么说?」

  「你想想,恭王妃和静王妃会邀请我们去王府做客吗?」

  「不会。」梁慕尘脱口而出。

  「所以呀。」溶溶笑道:「肃王妃会请我,说明她的想法跟恭王妃和静王妃不一样。」

  梁慕尘的笑容有些无力,「那是因为你得太子殿下看重,她才对你另眼相看。」

  「你还没说到点子上,恭王和静王两位王爷你见过吗?」

  梁慕尘不明白溶溶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见过,但是从未说过话。」

  「这两位王爷妻妾成群,所以恭王妃和静王妃要摆足正妃的架子,维持着她们的颜面。肃王只有王妃一人,王府中素来清净,肃王妃当然也不必像她们那样一见到妾室就穷追猛打。」

  梁慕尘听着听着,又低下了头,一个「妾」字重如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明明她是侯府嫡女却要给人做妾,老天爷,为何待她如此不公?

  溶溶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左右趁着四下无人,索性一股脑儿把心底的话彻底挑明,「我说这么多,不过是提醒你一句,身分不是最重要的。往后你进了庆王府,只要庆王站在你这一边,体面自然也站在你这一边。」

  「一个妾,哪有什么体面?」

  「那你觉得恭王妃和静王妃有体面吗?」溶溶反问。

  梁慕尘思忖片刻,坚定地摇了摇头。溶溶和自己都未出阁,尤其是溶溶,亲事未定,今日肃王妃能邀请她们来王府做客,也是因着这一点在礼数上无可挑剔,所以恭王妃的发难师出无名,要不然几位正妃在这里赏花,肃王妃邀请侧妃一同游玩便是于礼不合,坏了规矩。

  退一步说,来者是客,且不说恭王妃那些言辞是否占理,她那些刺耳的话丝毫不顾忌主人的情面,全无一个王妃的体面。

  「所以啊,一个女人想要体面,光是地位不够的,只有有了夫君的信任和宠爱,才会有真正的体面。」溶溶说起话来更加直白,只是习惯性地将声音放低了一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皇后娘娘人人敬重臣服,后宫之中无人敢触皇后娘娘的逆鳞。可是你想想,皇后娘娘与皇上恩爱数十年,相互扶持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若没有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爱重,皇后娘娘的地位怎会如此稳固?」

  梁慕尘固执道:「可她毕竟是皇后,堂堂六宫之主,皇上当然会爱重。」

  「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她的故事你可知道?」

  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出身高贵,是馆陶公主之女,与汉武帝青梅竹马,然而当恩宠不再,陈阿娇就被打入了长门冷宫。

  梁慕尘目光微动,像是有所感悟,神色却又一刹那黯然了下来。

  今日把话都说开了,溶溶也无所顾忌了,「想到什么了?」

  「我……太子殿下虽然不喜欢我,可人人都以为我是要嫁到太子府的,如今……庆王不知会如何看我。」梁慕尘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哽咽。

  溶溶略微有些意外,她以为梁慕尘还陷在对太子的痴迷中无法走出,但听梁慕尘这番话,显然之前就很认真的考虑未来同庆王的相处,她已经在往前看了,只是她还没意识到。

  溶溶心里忍不住想笑,刘祯啊刘祯,你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其实人家梁小姐没那么喜欢你。

  「我没跟庆王打过交道,我只知道元宝很喜欢他,最喜欢庆王送给他的木雕了。别看元宝小,看人的眼光很毒辣,庆王一定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心胸不会那么狭窄。」

  梁慕尘低着头,品了品溶溶的话,使劲摇了摇头,「好人未必不介意。」

  「介意什么?」溶溶不以为然,「此前陛下和娘娘从未下旨为你赐婚,庆王有什么可介意的,又有什么可说道的?」

  见梁慕尘仍是不语,溶溶正色道:「庆王怎么想,你别去琢磨,与其做那无用功,不如管好你自己。」

  「怎么管?你刚还说,女人想安身立命,靠的就是男人的心,我管我自己有什么用?」

  「你得自己相信,你只是因为落了水,皇后才委屈你让你到庆王府做侧妃。」溶溶说着,声音一沉,「你和太子,从无瓜葛。」

  梁慕尘微微一怔。和太子从无瓜葛……是的,皇后的确暗示过自己,但帝后从未明言。

  她跟太子,从无瓜葛。

  「只要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庆王殿下知道了你的心意,就不会在意这些事了。」

  「溶溶姊姊,真的这么简单吗?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吗?这么做,往后我就会过得好吗?」

  溶溶叹了口气,「你出身好,要你做侧妃,一时半会儿你肯定接受不了。可事情既然都发生了,除非退婚,否则你只能往前看。」

  「退婚?我若退了婚,往后还能嫁出去吗?」

  溶溶想了想,道:「你若真想退婚,就趁着婚事还没大办,让你母亲去恳请皇上和皇后,就说你身子极差,大夫说不宜婚配。不过若走了这一步,往后你就只能离开京城了,但我总觉得,你若是去强行退婚,或许会比嫁到庆王府还要艰难一些。」

  梁慕尘在太子府落水为庆王所救的事,想必在贵族圈子里已经传开了,今日光是恭王妃和静王妃的冷言冷语就让她大受打击,若执意退婚,那定会被千夫所指,她真能泰然处之吗?

  「不,不能退婚。」梁慕尘果然本能拒绝,「父亲和母亲都觉得这样是最好的,我若是退婚,往后父亲该如何自处?」

  溶溶在心里微微一叹。偏偏是威远侯府,倘若薛小山的真实身分揭开,梁慕尘一家人处境会更加艰难。若没有威远侯府的光环,她一个退婚女子能有什么出路?若是孑然一身还好,偏偏还有一大家子人,梁慕尘无法不管不顾的。

  想到这里,溶溶诚心劝了一句,「或许你心里不以为然,但在我心里,嫁进庆王府,得到庆王的心,对你才是最有用的。」

  梁慕尘的神情有些复杂,她的手反覆拉扯着帕子,不时用上狠劲,显然内心焦灼又惶恐不安。

  溶溶轻轻舒了口气,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跟梁慕尘说这么多话。梁慕尘对她而言着实有些特别,梁慕尘是帝后看好的太子妃,又是威远侯府的嫡女,如今没了太子妃的前程,很快还会失去威远侯府的光环,这两件事都不是针对梁慕尘而为之,偏偏梁慕尘都因此受害。

  溶溶并不觉得自己有亏,但对着梁慕尘,莫名有些心软。

  大概,是因为她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溶溶姊姊,你可以教教我吗?」梁慕尘忽然鼓足勇气,抓住了溶溶的手。

  「教你?教你什么?」

  「就是……」梁慕尘的脸涨得通红,「太子殿下那么宠爱你,你、你一定有什么特别法子吧?」

  啊?溶溶被梁慕尘问得一头雾水。

  「你别误会,我不是对太子殿下痴心妄想,我就是……」梁慕尘狠狠捏着自己的手指,「我曾经厚颜向太子殿下表明心迹,可他、可他甚是反感……方才你说,要我得庆王殿下的喜爱,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得他的喜爱。」梁慕尘说着竟流下眼泪,很是伤心的模样。

  溶溶的脑子里却只有那一句话——?我曾经向太子表明心迹。

  梁慕尘是什么时候向太子表明心迹的?小姑娘看着娇滴滴的,胆子倒是挺大,居然主动向刘祯示爱。说起来她也只是悄悄在刘祯跟前搞过小动作,却从没有大胆向他表露心迹。

  「溶溶姊姊,你别误会,我不是对太子殿下抱有痴心,我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才能讨人喜欢。」

  溶溶听得一阵无语,「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还担心自己不讨人喜欢?」

  「我哪有你漂亮,太子殿下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

  这……溶溶脸一红。

  「溶溶姊姊,你教教我吧。」

  溶溶面露难色,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她,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

  从前她是景溶的时候,到刘祯身边只是为了把敬事房的差事办好,没有想得宠,也没有资格得宠。谁知阴差阳错的有了身孕,阴差阳错的丢了性命,如今重生,她没做什么,反倒轻而易举地得了刘祯的宠,还意外知道刘祯以前就爱她。

  但要让她说到底是怎么得的宠,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莫非是从前在太子府的时候当差当得好,得了他的喜欢?有这个可能,那个时候每一晚他对她都是很满意的,可这个让她怎么说出口?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合了太子的眼缘,人跟人不一样,太子喜欢的庆王未必喜欢,庆王喜欢的太子未必喜欢。我哪里能教你?」

  「不,溶溶姊姊。」梁慕尘诚恳地说:「说实话,从前我也轻视过你,以为你是以色事人,可今日跟你说了这么多话,我才明白,你不仅长得美,心地也很善良,我这样落魄又跟你争过风头,你还肯为我出主意想办法。溶溶姊姊,你就教教我吧。」

  溶溶听梁慕尘这般哀求,顿时又心软了一点,「皇后娘娘跟你说婚期是什么时候了吗?」

  「听我娘说,宫里想快些把事办了,钦天监还在瞧日子,一个月后和年底都有好日子。」论理,钦天监是不会管王府纳侧妃这等小事的,是皇帝顾着威远侯府的颜面,一应礼节都按照迎娶王妃的排场来办。

  「一个月后?」溶溶吃了一惊,那也太着急了一点,「我胡说几句,若我说得不对,你只当是听我在说故事。」

  「姊姊请说。」

  「既然婚事很可能一个月后就要办,那你可得抓紧时间养好身子。」

  梁慕尘抿唇不语。

  「今日瞧你气色很差,想来是落水后伤了元气,可若是一个月后你嫁进王府还这个气色恐怕就不好了。」溶溶分析得有理有据,「庆王看到你这般,或许会想,你气色这么差,是不是因为你不想嫁给他。」

  「我……」梁慕尘对这桩婚事的确有些抵触。

  「所以啊,还是回到了我先前跟你说的话。若你觉得嫁给庆王让你痛不欲生,那你就破釜沉舟进宫退婚;若是你觉得为了侯府、为了家人愿意嫁进庆王府,那你就不能这么悲悲戚戚的。」

  梁慕尘蹙眉,终是下定了决心,「那我回家后按时服药、多吃饭,把身子养好。」

  溶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第一步,第二步,你要彻底忘掉自己跟太子府的瓜葛。」

  「可就算我能掩耳盗铃,庆王他是知道这些事的,或许他会觉得我不洁。」

  「所以啊,你得证明给他看,让他知道,太子在你心里跟肃王、恭王、静王他们没有分别,只是庆王的兄长。」溶溶看着梁慕尘可怜巴巴的模样,微微有些动容,「你若能办到这两桩,至少庆王不会反感你,你在王府里能过得顺利一些。」

  梁慕尘虽然单纯却不傻,知道溶溶对自己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听到这里,郑重朝溶溶一拜,「多谢姊姊指点。」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能不能得庆王的宠爱,只能靠你自己。」

  男人的心,哪有那么容易抓住?

  她也是丢了一条命,才勉强摸到了刘祯的心。

  第六十五章 梁慕尘的决心

  梁州,汤山别院。

  这里是梁州知府的私宅,因着清新雅致,太子来梁州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爷,京城的信到了。」

  听到福全的声音,太子方才从书案中抬起头,惯常淡漠的清俊面容终于浮出一个笑。

  每隔几日京城的衙门都会来信询问梁州的情况,但此时福全面带笑容,显然来的不是那些公务文书。

  果然,福全笑得奸诈,将书信摆在太子跟前,「是太子府的人送来的。」

  太子拆了信,首先看到的是一幅画,说是画,上头只有一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和一些大小不一的墨点。

  福全好奇地凑近了去看,却看得满头雾水,「小殿下这是画的什么?奴才怎么看不懂啊?」

  「元宝画的是他跟老头子一起钓鱼的场景,你看,这个圈是湖,这个画的是老头子,这个画的是他自己。」

  福全听着太子的介绍,一面点头一面佩服,太子殿下不愧是人中龙凤,画成这样都能看得懂元宝殿下的深意。

  拿掉第一页的画,便是一页苍劲有力的草书。

  福全的眼睛一眯,疑惑地「嘶」了一声,「这是老国公爷给爷的信?老国公爷这手字可真是……」他话说到一半就噤声了

  太子没有应声,默默将一页信纸扫完,末了露出一个冷笑。

  「爷,老国公爷说的这是什么事啊?」老安国公这一笔草书实在是太过潦草,哪怕是福全聚精会神也没辨认出几个字。

  「没什么,邀功罢了。」太子拿掉这一页纸,眉头微微一皱,「没了?」

  「奴才可没动这信,原样递到爷这儿来的,若是没了,就是没了。」福全当然知道主子是在为什么烦恼。

  「她就没递个话?」

  「没有什么话。」福全清了清嗓子,「奴才问了送信来的暗卫,说溶溶姑娘这阵子忙着呢,整日不是在家写话本子,就是出去赴宴赏花。」

  「她赴什么宴?」太子的语气明显凉了许多。这女人,竟然连一个字都不带给他!

  福全笑着回道:「薛姑娘自打去肃王府做客之后结交了好几位朋友,特别是昭阳公主和安阳公主两位跟她投缘的不得了,隔三差五的就邀请溶溶姑娘进宫做客。」

  他知道昭阳素来机敏,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安阳和谨慎的肃王居然都忍不住动了。其实巴结也好,不巴结也好,只要这些兄弟姊妹不惹事,他都不会亏待他们,不过他们愿意哄着溶溶捧着溶溶确实是件好事。那女人实在太胆小,跟着他们多走动能壮一下胆量。

  更何况将来她名正言顺的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要面对无数的命妇贵女,且让她跟肃王妃、昭阳等人先学着些。

  想到这里,太子在心里暗暗一叹。

  她不是傻子,有她的狡黠和聪慧,唯一的问题就是总把人想得太好。

  有人对她好一点,她立即就要十倍百倍地对人家好。

  需要点醒她,警告她人心险恶吗?

  太子唇角一扬,自嘲一笑,她就是一只刺猬,他得护着她慢慢扔掉一身的刺,不要她永远活得小心翼翼。

  眼见差不多了,福全才道:「爷,除了信,太子府还有东西送过来。」

  太子狠狠瞪了福全一眼,福全缩着脑袋,从门外的侍卫手里呈上来一个细长的白瓷瓶。

  福全笑得坦然,是没有信也没有话啊,只是送了东西。

  「这是什么?」太子盯了一眼。

  「这是薛姑娘亲手做的桃花酿,原本想做些吃食,又怕路上耽搁变质,所以才酿了酒。从殿下离京的第二天酒就酿上了,算日子,今儿正好开封。」

  这么小一瓶酒,就想打发他?

  「放下吧。」太子冷哼一声,并未多看那酒一眼。

  福全见太子一动不动,捧着酒杯恭敬道:「爷这会儿要尝尝吗?奴才给您斟一杯。」

  太子不耐烦地瞪了福全一眼,「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是。」福全老老实实地放下了酒杯。

  太子眼眸微眯,思忖了片刻,「福全。」

  「在。」

  「你传话给内阁,肃王在礼部行走已久,兢兢业业从无差错,可酌情升任。」

  「是。」

  「再让琉璃在太子府库房挑两件稀罕玩意,给昭阳和岳阳两位妹妹送去。这两桩事无需张扬,也不必刻意掩人耳目。」

  「是。」福全当然明白太子的用意。

  爷这是要昭告天下,谁对溶溶姑娘好,爷绝对不会亏待谁。不过这种事向来讲究时机,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好,占了先机的人捞到的好处肯定是最大了,肃王、昭阳公主和安阳公主,这三个都是顶顶聪明的人啊!

  「还有一事需要爷定夺。」

  「说。」

  「庆王殿下纳侧妃的日子定了,爷看太子府如何备礼?」

  庆王和梁慕尘……其实太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庆王扯进自己的事情里来,偏偏每一次城门起火,都殃及了庆王这一条鱼。

  太子沉沉舒了口气,「定的几时?」

  「就下月初五,还是陛下让钦天监选的日子,过了这个日子,就得年底才有吉日了。」

  太子略一思索,便道:「按大婚来备礼吧。」

  「这……老国公爷那边会不会脸面挂不住?」

  福全说的是老安国公,太子却知道他指的是谁,冷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奴才明白了。」

  福全退出门外,太子拿起了桌上的白瓷瓶,拿开瓶塞,一股醉人的桃花香扑鼻而来。

  香,很香,像她身上的味道,光是闻一闻足以令人微醺。

  太子瞥了一眼的酒杯,皱了皱眉,喝酒当然是直接用瓶子更爽利,刚刚想一饮而尽,忽然想起这女人只给他送了这么一小瓶过来,今儿要是就这么一口喝完了,不知道下一次送酒是什么时候。

  正在这时候,福全又推门走了进来,太子一口酒尚未饮尽,顿时呛了一口,喷了不少出来。

  福全忍着笑,赶忙跑到太子跟前,拿帕子给他擦嘴。

  太子的脸色极为难看,「进来做什么?」

  「爷,是王大人来了,说有紧急情况要报,所以……」

  「叫他进来吧。」太子放下白瓷瓶,重新将塞子放回去。

  很快,福全就领着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来人相貌一般,身形清瘦,只是五官颇为刚硬,看着有些文人风骨。

  「臣王宜康拜见太子殿下。」

  这王宜康不是别人,正是谢元初的妻子王宜兰的兄长。王家是诗书世家,王宜康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二十六岁被点为庶吉士,做了两年翰林后派到户部,之后始终没有得到晋升。

  内阁给太子点的原是户部另一个文官,可惜那人临行前摔了腿,便临时改派了王宜康。

  太子素闻王宜康的书呆之名,这一回一路往梁州而来见王宜康的行事做派,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呆则呆矣,说的是为人处事,可王宜康博览群书,对蝗灾有很清楚的了解,来到梁州之后很快根据当地的情况制定出了一套灭蝗之法,很快控制住了灾情。

  当下太子便道:「免礼,有事说事,不必客套。」

  五月初五,宜婚嫁,动土。

  天还未亮的时候,喜娘就到了威远侯府。梁慕尘坐在镜子前,任由丫鬟为自己描眉化妆。

  威远侯夫人站在旁边看着,时而微笑,时而垂泪。女儿出嫁自是大喜,但想到这桩婚事的缘由、想到女儿的侧妃之位,威远侯夫人当然是心酸的,只是这些心酸不能在女儿面前表露。

  当初圣旨刚下的时候,女儿日日以泪洗面,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后来不知怎么地,女儿忽然想通了,认真吃饭认真服药,甚至还关心起了嫁妆。

  威远侯夫人心里明白,女儿这是懂事了,然则这种懂事终究让人心疼,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永远明媚如春、永远单纯似水?

  女儿自小就随威远侯和自己生活在边关,日子虽清苦些,吃穿用度比不上京城,但女儿一直是他们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本以为回京会过得更好,谁知道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早知如此当初不如留在边关,让威远侯在军中择一个踏实稳重的后生,让女儿安安稳稳过一生。

  「娘。」梁慕尘从镜子里看到了威远侯夫人的泪眼,旋即转过身,冲着她嫣然一笑。

  威远侯夫人被她这么一喊,回过神,忙扭头拭泪,「怎么了,是不是头冠太沉了?」

  梁慕尘摇了摇头,撒娇道:「我有点饿,娘喂我吃些东西吧。」

  「你呀,这会儿还惦记着吃!」吃食是早就备好了的,都是精巧的点心,陪嫁丫鬟带着,一路上都能悄悄给女儿吃一些补充体力。

  梁慕尘既要吃,威远侯夫人立即就让人端了上来,有蜜饯果脯还有奶糕豆糕。

  用过一些后,外头下人进来通报,说昭阳公主、安阳公主及溶溶给梁慕尘的添妆礼到了。

  既是宫里来人,威远侯夫人自然要出去迎接,等到应酬完了,梁慕尘也拾掇完毕。

  很快便是吉时,威远侯夫人吩咐下人们出去,然后跟女儿说起话来。

  「太子府和两位公主都送了重礼,都是比照着正妃的分例来的。」威远侯夫人说完,拍了拍梁慕尘的手,「这也是皇上和娘娘体恤你的委屈,才给你这份体面。可你进了庆王府毕竟是侧妃,凡事不要同王妃争,王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若面子上不好看,皇后娘娘不会站在你这边。」

  「娘放心,我知道的。等我进了庆王府,我不会跟王妃作对,只尽我的本分,伺候好王爷。」

  威远侯夫人看着梁慕尘,眼眸中又有了眼泪,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女儿,在一夕之间忽然长大了,反过来还在安慰她。

  「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往后在王府说话做事都要谨慎些,不要冲动。昨儿个娘教你的那些,你记住了?」

  想到娘拿给自己看的那些羞人的画册,梁慕尘俏脸一红,羞涩地低下头,「记住了。」

  「庆王已经娶妻了,你由他引导着便好,不必太紧张。若是疼了只管同他说,他若是有心,便会怜你。」

  梁慕尘点了点头,正欲再跟母亲说几句,外头的礼部官员已催促起来。

  「侯爷夫人,吉时已到,快请侧妃娘娘出来吧。」

  威远侯驻守边关,女儿成婚也无暇回京,梁慕尘拜别母亲,登上了庆王府的翟车。她今日出嫁所用的婚仪、司乘皆按正妃的规格准备,但到底是侧妃,庆王并未来侯府迎亲。

  梁慕尘登上翟车,回望了一眼威远侯府,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泪。

  她会好好的,为母亲,为父亲,也为了自己。

  翟车载着梁慕尘到了王府门前,从王府的偏门进去,一路往府里走去。

  庆王与庆王妃端坐在王府正堂中,除了太子之外的几个兄弟皆是到场观礼,溶溶抱着元宝也在人群之中。

  喜娘领着梁慕尘上前向王爷和王妃行礼敬茶。庆王将礼部呈上的侧妃金册授予她,并赐居寒霜院。

  授册过后,喜娘扶着梁慕尘回到寒霜院。不是正妻,不是大婚,因此省了不少繁文缛节。梁慕尘由着丫鬟为她换了衣裳,散了发髻,去掉了沉重的头面,吃些家里带来的小食,倒也清闲。

  院里院外都是王府的下人,无法做什么事,她就这么一直等到酉时一刻,外头才传来太监尖声尖气的通传,「王爷驾到。」

  梁慕尘浑身一紧绷,稍稍对镜理了理妆发,起身到门口迎接,「妾身给王爷请安。」

  「免礼。」

  外头的下人将房门拉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庆王站得离梁慕尘很近,这会儿身上穿的已经不是早上拜见时的那身隆重的朝服,而是宝蓝色的常服,腰间玉带将他整个人衬得挺拔精神。

  这是梁慕尘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庆王今年刚满二十,比起他的嫡兄太子,明显多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和少年气。

  「饿了?」庆王笑意和煦,语气也是温和。

  梁慕尘微微一愣,见庆王盯着自己的脸,意识到唇角好像沾了什么东西,她急忙伸手捂住脸,这才发现刚才偷吃的豆糕沾了不少在脸上。

  「王爷恕罪。」梁慕尘涨红了脸。

  庆王笑了起来,他的脸部线条比太子柔和许多,笑起来眉眼带一点弯弯的弧度,就像春天飘着的小雨,让人觉得很舒服,梁慕尘一时有些恍惚,比起在太子跟前的紧张和害怕,还是面对着庆王更舒服一些。

  「饿了不必忍着,让厨房送些东西过来。很晚了,你早些歇着吧。」

  梁慕尘起初听见庆王体贴自己立时红了脸,然而下一瞬,就看见庆王转身往外走。

  「王爷。」她大吃一惊,脱口喊道。

  庆王顿住脚步转过身,神色依旧和和气气的,「还有事?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同管家说,不要委屈自己。」

  梁慕尘心念电转,脑中反反覆覆回响着一句话——?庆王果然介意她跟太子的瓜葛,他不想碰她!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若是溶溶,她会怎么办?

  溶溶说过,若想在王府中站稳脚跟,必须要得到庆王的心,可她怎么才能得到庆王的心?庆王甚至都不想多跟她在一起待一会儿,怎么办?

  庆王看着神情微妙的梁慕尘,心中滋味难表,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早些安置吧。」

  眼看着庆王拉开了门,梁慕尘终于喊道:「等等。」

  庆王的耐心显然比方才少了些,他的手仍拉着房门,转头看向梁慕尘,「何事?」

  「王爷……王爷今夜不在寒霜院安置吗?」

  庆王肩膀一抖,笑得厉害,「难道你希望我留下来?」

  「当然。」梁慕尘脱口道。

  「说这种话,也不怕跌了威远侯府的颜面。」

  庆王脸上的笑意收敛住,语气森然,直到此刻方才显露出他跟太子身为嫡亲兄弟的相似之处。

  若是从前的梁慕尘遇到如此情景,定然会为了颜面立即让他离开,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已经开口挽留了他,怎么能败在此处,当下理直气壮回道:「今日王爷授了我侧妃金册,我恳求王爷留在这里,为何会跌了威远侯府的颜面?」

  「梁慕尘,你……」

  「王爷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庆王端详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脸,上回在太子府把她从水里救起来时,她浑身沾染水草和污渍,是何等狼狈;而此时灯下的她无疑是极美的,干干净净的,不染一点尘埃,尤其那一双乌黑眸子雾蒙蒙的,正倔强地看着他。

  庆王的心猛地刺痛,父皇母后给兄长挑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本王无话可说。」他面无表情说罢,迈步往门外走去。

  梁慕尘扯住他的袖子想拉住他,然而庆王身形高出她许多,她这一拉,根本没拽住庆王,反倒整个人被他带了出去,滚到了廊下。

  「侧妃娘娘!」陪嫁丫鬟一时没忍住喊出了声,然而很快意识到这里是王府,不是侯府,只能死死咬住嘴巴。

  院子里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个敢动的。

  庆王见她摔了,俯下身去拉她起来。

  趁着他靠近,梁慕尘道:「随我回屋,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我只求你这一回。」

  庆王剑眉深拧,把她扶起来,拂袖回了屋。

  梁慕尘微微松了口气,把房门重新带上,「王爷不想留宿,是因为厌恶我吗?」

  「不是。」

  「那王爷为何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因为多看你一眼,我就……庆王笑答,「我是不想为难你,只是不想恶心我自己。」

  恶心?他竟然说恶心?

  在决定安心嫁入庆王府之后,梁慕尘曾经在脑中设想过无数的情况,也在脑中预想过如何应对,没想到真让她遇到了最难的局面,不过这样也好,说话不必藏着掖着打机锋。

  梁慕尘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庆王问道:「王爷何出此言,莫非是因为那些说我要嫁进太子府的传言?」

  庆王没想到梁慕尘会这么开门见山,倒是对她刮目相看许多,「你心里有数就好,往后你我都能安生一些。」

  「王爷是觉得,我嫁进王府,是心不甘情不愿?」

  「难道不是吗?说不定你还恨着我,要不是我救了你,你也不必嫁给我。若是我兄长救你,你就能得偿所愿,嫁进太……」

  「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死了!」梁慕尘喊道。

  庆王一愣,没有再说话。

  梁慕尘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王爷说得没错,我的确心不甘情不愿,但我的不甘不愿,不是因为要嫁给王爷,而是……而是因为我只是王爷的一个侧妃。我出身侯府,做侧妃,我心里觉得委屈……可我、可我乐意跟着王爷。」

  庆王只是深深看着她。

  「王爷信也好,不信也罢。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嫁给你我并无怨言。我在家养病的时候,妹妹告诉我,那天在太子府,王爷把我救上来之后,没有一个人靠近我,人人避我如瘟神,还是王爷把我带去见了太医,我……」

  「举手之劳而已,若只是这点事,你不必感激,换做是谁落水,我都会救。」

  「可……」梁慕尘垂下头,「可在我心里,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庆王微微侧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梁慕尘一眼,旋即自嘲一笑,「我乏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王爷若了乏了,不如就在这里歇息。」说了这么多,梁慕尘起初的那一点胆怯早就没了,见庆王萌生退意,反而笑道:「王爷那么助人为乐,今夜不如再帮我一个忙。这王府内外多少眼睛在看着我,若是王爷此时就从这里出去,恐怕我往后过不了安生日子。」

  庆王蹙眉,迟疑了一下。

  梁慕尘走回榻边,「这床榻宽大,即便王爷跟我歇在一起,也不会觉得狭窄。」

  庆王看着梁慕尘,静默了许久,梁慕尘今夜的反应,确实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可以。」

  见庆王终于松了口,梁慕尘顿时欢喜起来,忙叫了宫女备水进来洗漱。

  她并不会伺候人,一不小心还在庆王的衣裳上洒了些水。

  擦过脸,宫女又捧来了洗脚水。

  庆王见梁慕尘蹲下,淡淡道:「叫安忠进来伺候。」

  安忠是近身伺候庆王的人,听到传召便从廊下进来,跪地为庆王洗脚,又伺候着他换了寝衣,待一切做完,这才领着宫女退出去。

  梁慕尘自己换好了寝衣。这件寝衣是礼部随聘礼一起送过来的,跟她的朝服一样都是出自尚衣局,薄薄的红色冰丝将纤细的身形暴露无遗,她在里头加了一件水红色肚兜,勉强遮住了几个要紧的位置。

  庆王的目光落在梁慕尘身上,灼得梁慕尘有些疼,垂下眼眸不敢与他对视,低声解释道:「我带来的箱笼都没来得及拆,这屋里只有这一件寝衣。」

  「无妨。」庆王收回目光,迳自躺到了榻上。

  这个过程中,庆王没有多看梁慕尘一眼,梁慕尘待他歇下方才灭了灯烛,在他身边躺下。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庆王呼吸平缓,不疾不徐,梁慕尘却显得急促紧张,甚至连怦怦怦的心跳都能听到。

  「你不用做那么多事,也用不着担心以后的日子,我根本没想过为难你。」庆王的声音极为平淡,但在一片黑暗中,这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梁慕尘忽然镇定了下来,她转过身面朝庆王躺着,「那王爷知道我现在在担心什么吗?」

  庆王侧了一下头,黑暗中看不清梁慕尘的脸庞,只看得见她乌黑的眸子闪着光,「你在想什么?」

  「我……我想钻到你的被窝里去,可是我怕你把我踢下去。」

  庆王忽然轻笑出了声,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热呼呼的人就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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