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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楚嘉恩《贵命下堂妻》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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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11-11 17:24
标题:
楚嘉恩《贵命下堂妻》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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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贵命下堂妻》
作者:楚嘉恩
系列:蓝海E776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11月13日
【内容简介】
有过一次和离经验,秦檀真心不想再嫁人,
可是谢均被太后指婚将娶殷二小姐,明明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却莫名生闷气,想把他送的胭脂丢弃……又舍不得,
而有婚约的他夜里冒雨求见她一面,结果发烧昏倒,
她做不到见死不救,只得冒险偷偷出门和他相见,
他允诺,只要她不入宫为妃,他就有办法不娶殷二小姐为妻,
只是,他还没实现诺言,新帝的圣旨先来到秦家大门,
要她入宫做女官!她开心能入宫查明母亲之死的真相,
但宫里除了把她当情敌的妃嫔们,还有喜怒无常的皇族人……
第四十六章 皇上要哪位
见到谢家的马车亲自送秦檀回来后,秦保的态度陡然急转。
他瞧着秦檀的眼神,活像是瞧着个大金元宝,从前被他捧成金元宝的秦桃,现在则变成了货差一分的银元宝。
秦桃虽是得了皇上的青眼,可秦桃的姿色和心计摆在那儿,即便入了宫,也未必能得到隆恩、诞下皇子;反倒是秦檀,只要嫁给了谢均,那便是事事皆稳,无有不妥的。
秦保一边对秦檀嘘寒问暖,一边将她送回院中。
同个院里的秦桃看了一头雾水,三姊姊这是东山再起了吗?
秦檀却无心想那么多,她白日被谢均拽着手亲了下嘴角,现在整个人都静不下心来。
待回到房中,看到谢均送的那只绿翅鹦鹉正欢快地在笼子里蹦躂,她就越发不高兴了。
瞧见这鹦鹉,就像是瞧见谢均一般来气。
秦檀让丫鬟搬了张小凳坐在廊下,自己托了把鸟食,慢慢撒给鹦鹉吃。见着那鸟儿蹦蹦跳跳的,秦檀便托着腮,轻声与鹦鹉说话。
「你那前主人谢均,实乃一个见缝插针的粗鄙之徒。」她将手指探进小金笼子的缝隙里,戳一下鹦鹉毛茸茸的脑袋,「他瞧着文质彬彬,却是个强人所难的登徒子,比酒馆里的下三滥人还要不如。」
鹦鹉虽能学舌,却是不懂人言的,此刻只歪着绿莹莹的脑袋,眨巴一双琉璃似的黑眼,巴巴地盯着秦檀,似想从她指缝里再扣出点食物来。
「吉祥如意!吉祥如意!」这鹦鹉知道怎么讨好主子,扑棱着翅膀嘎嘎地学起舌来。
「给你给你。」秦檀把鸟食都撒了进去,重新将鸟笼挂回了屋檐下。她拍拍手,低声喃喃道:「谢均这混蛋,真是惹人厌。」
待挂好鸟笼子,她带着几个丫鬟朝院子里走去。
行经院门时,便听见一阵低低的哽咽声。
青桑当即吓了一跳,惨白着面色,道:「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这等鬼祟之音?」
红莲投来不赞同的目光,道:「定然是人在哭,只是这般不守规矩,奴婢出去教训教训。」
秦檀亦循声望去,但见清涟院前荷池边坐了一个男子,正卷着袖口呜呜哭泣,正是秦致舒。也不知他在伤心什么,堂堂七尺男儿竟垂下泪来。
青桑欲去查看,秦檀却低声斥道:「罢了,随他去吧。」
「可是……舒少爷瞧着似有伤心之处。」青桑有些不忍道。
「那与我又有何干系?」秦檀冷冷的回了句。
就在此时,秦致舒微低袖口,露出一截手臂,但见他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几道伤口,嫩肉外翻,瞧着甚是可怖。
青桑吓了一跳,同情心立刻冒了出来,道:「小姐,舒少爷似乎受伤了!您真的不去瞧瞧?」
听青桑这么一说,秦檀心底微有不安。
秦致舒该不会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受的伤吧?
先前她在祠堂罚抄经文,大房的那对嫡出双胞胎致宁、致远便以小石头丢她,秦致舒为了帮她,得罪了这两个甚得大房夫人陶氏溺爱的兄弟。依照陶氏那小家子气的性子,是极有可能不动声色地给秦致舒上家法的。
「罢了,去看看吧。」秦檀于心不忍,向秦致舒走了过去。
秦致舒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瞧见是秦檀走过来,他连忙止住哭泣,匆匆拭去了眼泪,恢复一派阳光模样,只不过,他那红红的眼眶,终究出卖了他方才哭了的实事。
「舒大哥,你这是被大夫人教训过了?」秦檀问。
「也算不得教训。」秦致舒摇摇头,笑道:「让三妹妹见笑了。」
「青桑,去找些药来,给舒少爷送去。」秦檀瞥了一眼秦致舒手上不知是鞭伤还是刀伤的口子,心底有了一丝恻隐。
这陶氏真是心狠手辣,竟对秦致舒下这样的狠手。果真不是亲生的,便无所顾忌。
「三妹妹,我不是故意惊扰你的。」秦致舒站起来,神色有些讪讪,不惹人厌,反而显得质朴。
「只是……三妹妹你与二夫人生得像,每当在清涟院看到你,我便会想到二夫人,我才常来走走,想着能否碰见你。方才,我想到了二夫人对我年幼时的垂怜,这才悲从中来,情不自禁。」秦致舒道。
「我与二夫人生得像?」秦檀的思绪想起宋氏的脸面,她像宋氏……脑中忽然茅塞顿开,「你说的是我娘?」
秦致舒点头,眼神变得黯淡,「你娘脾性温柔,对人悯恤有加,我自出生起便没了亲生娘亲,大夫人乃是秦家宗妇,事务忙碌,顾不得我,多亏了你娘对我悉心教导,才让我习了字、读了书。」
秦檀露出惊讶神情。
也许是少时记忆已远,又或者她多待于闺房之中,竟浑然不记得娘亲朱氏曾照拂过秦致舒。不过,依照娘亲的脾性,不动声色地帮助他人,倒也是娘亲的作风。
若此事是真的,难怪秦致舒为何总是巴巴地往她跟前凑了,还知道她幼时喜欢吃九莲斋的糕点,这一切都是因为娘亲朱氏的原因。
秦致舒提起朱氏,神色一阵怅然。他望向秦檀的脸,道:「三妹妹与二夫人真是生得像极了。只可惜,三妹妹从前都不大待见我。」
秦檀掰着自己的指尖,低头答,「舒大哥多虑了,并非是不待见。只是男女七岁不同席,舒大哥已在谈婚论嫁,我更是嫁过一回,不再方便独处。」
秦致舒闻言,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他才叹一口气,道:「三妹妹,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件事是前些时日我从父亲书房处听来的。但我怕你听了这事儿会闷闷不乐,是以,我虽知道这事许久,却一直未告诉你。」
秦檀感到疑惑,「什么事?舒大哥但说无妨。」
秦致舒依旧是一副为难的面色。他咬咬牙,才道:「罢了,还是不告诉你了。这些事,三妹妹还是莫知道的好。一来你只是闺阁女子,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二来你听了难免徒增烦恼,我不想见到三妹妹难展笑颜。」
听他这样说,秦檀反而越发好奇,「舒大哥,你就告诉我吧。你若不告诉我,我可是会当真与你形同陌路。」
听到「形同陌路」这个词,秦致舒的表情僵了下。他思忖一会儿,才艰难的道:「那好吧,三妹妹,你听了之后便当做没听过。」
他左右张望了下,确定四下无其他人在,便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的低声道:「父亲说,二夫人她……死得冤枉。」
秦檀的瞳孔微缩,心中大震。
是娘亲朱氏的事!
难怪秦致舒要这般遮遮掩掩!
秦致舒依旧低语,「八年前,永乐宫的那场大火,原本是与她毫无关系的……」
「秦致舒,你竟敢溜出柴房,跑到二房的地界来,难怪张五四处都找不到你!」
秦檀正听得冷汗涔涔,耳旁忽然响起一道尖锐且趾高气扬的女声。秦檀不由得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夫人陶氏,正领着成群丫鬟嬷嬷来了这里,鼻孔朝天地看着他们兄妹俩。
见陶氏找来了,秦致舒立即噤了声。他垂手,老老实实叫道:「母亲。」
陶氏生得圆润丰裕,腰上横肉垂垂,脸上画着的浓眉高高竖起,瞧着秦致舒的眼神锐光四射,厉声道:「秦致舒,你不好好领罚,竟敢逃出来,这下更该重重地罚你!你还不快回去劈柴?」
秦檀看不下去了,插嘴道:「大夫人,且慢!」
陶氏瞧见秦檀,眼神掠过一丝不屑,「秦檀,你在二房横行霸道也就算了,休想欺负到我大房来。从前你拿捏我的榆姐儿,我不与你一般计较。今日,你要是碍着我惩治秦致舒这个野种,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面对陶氏这般撒泼,秦檀却不慌不忙回道:「敢问大夫人,舒少爷何错之有?」
陶氏冷冷一笑道:「这事儿说起来也有你檀丫头一份功劳。前些时日,我的两个孩儿在祠堂朝你丢石头子儿,这桩事,你总该记得吧?」
秦檀点头,道:「自然是记得。被人无缘无故丢了石子,怎么会忘呢?」
「是呀,谁会无缘无故地去砸你呢?你固然惹人厌,可与我那两个孩儿有何干系?」陶氏神色狰狞,「我的宁儿、远儿,天真无邪,又岂会做出这等事?他们都交代了,是秦致舒唆使他二人去丢石头,事后又来做好人。」
这话说得连秦檀的两个丫鬟都要笑了。
秦致舒唆使宁少爷、袁少爷两人朝小姐丢石子,再自己站出来英雄救美?
凭秦致舒那一根筋的脑袋,恐怕是想不出这么高超的主意的。更何况,他与她们小姐没什么利益关系,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两个丫鬟都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可秦檀的表情却微微变了。
方才还出言阻止陶氏捉人的秦檀此刻已收回手,淡淡的道:「大房的事,檀儿一介小辈无资格置喙,既然大夫人要惩治舒少爷,那便请吧。」
说罢,秦檀就让开身子。
陶氏得意地笑起来,「檀丫头,算你识相。」
待秦致舒被陶氏带走后,青桑心急起来,低声道:「小姐,舒少爷若是这样被带走,恐怕会被鞭打至死呀!」
秦檀却不为所动,道:「致宁、致远还小,童言无忌,但……未必是假。」她说罢,略略挑眉,转向红莲与青桑,道:「你们两个,以后也要记住,切莫太快相信旁人。而且,大夫人不是说了吗?是喊他回去砍柴,并非做别的事,没什么可担心的。」
青桑不甘不愿地应了是,红莲也温顺地低头。
可两个丫鬟的心里却是这样想的:主子还是太小心谨慎了,看谁都觉得别有所图。那舒少爷实在是个单纯质朴之人,不需要主子如此防范啊。
景泰宫。
「皇上。」
晋福低着圆滚滚的身子,揣着手碎步而行,在珠帘外头停下了。隔着隐隐绰绰的水精帘子,他用眼角余光瞧一眼后头那抹明黄身影,道:「燕王妃方才去了太后宫里,说是要商议相爷婚事,请太后娘娘做媒。」
水晶帘后的身影微微一顿。
下一瞬,李源宏搁下手中茶盏,负手起身,直撩起珠帘,问晋福道:「此事当真?」
「当真,做不得假!」晋福的圆脸带着谄媚的笑,小豆眼里俱是逢迎,「听菊姑姑那头的宫女说的,燕王妃似乎是瞧上了皇后娘娘的妹妹。皇上,您也是知道那位殷二小姐,要想娶她,可不容易呀!」说罢,晋福嘿嘿笑道:「难怪燕王妃要请太后娘娘来说媒呢。」
那殷二小姐性子泼辣,虽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迟迟不肯嫁人,说京中无人能够配得上她。前几个上门提亲的豪门公子,都被她亲手用鞭子给打退了。
谢均要想娶她,还得看看殷摇光自个儿同不同意。
「殷摇光?」李源宏俊美阴鸷的脸上,漾开一丝冷笑,「殷家世代名门,尽出三司、皇妃;那二小姐性子率真、貌美过人,与均哥着实是门当户对,这桩亲事,相得好。」
晋福搓着手,也跟着阿谀奉承道:「皇上圣明!奴才也这样觉得。」
「回头得重赏燕王妃。」李源宏慢慢地颔了首,漆墨似的眉眼一敛,低声道:「如今,秦檀总该死心了。既然均哥已要娶妻,朕又允了她荣华富贵,她应当肯入宫了吧?」
「那是自然。」晋福应道,「皇上您可是龙章凤姿之身,九五之尊,世间有哪个女子不会爱慕您呢!」
李源宏唇角勾起,道:「朕要再宣她入宫觐见一次,这一回,朕要她亲口答应,答应入宫伴驾。只要她肯侍奉君前,朕便封她为妃位!若是她再听话乖巧些,凭她那张脸,便是贵妃也使得。」
「是!」晋福表面上乐颠颠的应着,心底却有些感叹。
哎哟,可怜皇后娘娘,对皇上痴心一片,却换不来皇上更多的垂怜。在这宫里头,马上就能听到新人笑了。
「等等。」李源宏突地喊住晋福,「均哥从来聪慧过人,他若知道朕召秦檀入宫觐见,必然会想什么法子阻拦。晋福,你不得伸张此事,去秦家时,务必要隐晦一些,不可提秦檀名讳,免得被旁人探听。」
他早与秦家提过,要秦檀入宫侍奉,就算不提秦檀大名,想来秦家也会明白,他要的是哪一个秦家小姐。
「皇上想得周到,奴才领命,这就到秦家去传您口谕。」晋福领了命,嘿嘿一笑,这才匆匆告退。
一个半时辰后,晋福已在秦保的书房里。
晋福眯着小眼,「哎呀,皇上想要宣你们秦家的小姐觐见。」
秦保谄媚笑道:「敢问,皇上要见的……是我家的哪一位小姐?」
晋福「哎哟」一声,甩甩拂尘,道:「秦大人,您何必揣着明白和奴才装糊涂呢!皇上要的是哪一位,你心底如明镜似的清楚,都提点了那么多回了,您还不清楚啊!」
秦保悚然一惊,一抹额上冷汗,立刻道:「是是是!自然是清楚的!」
皇上要的是哪一位?自然是要秦桃了。
虽然晋福公公如打太极似的,左右不肯说出秦桃的大名,可用脚趾想也能知道,皇上要的定然是秦桃,皇上可是问了秦桃的闺名年龄,对她青眼有加呢!
至于秦檀吗……她先前才拒绝了皇上,此刻怕是皇上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她。
待送走了晋福,秦保满意地站在门口,望着外头的明媚春光,大大舒了一口气,心情甚好。
自从新帝登基后,他们秦家人便一蹶不振,渐渐不得宠。
如今,桃儿要入宫为妃,檀儿又得了谢家青睐,凭着这些姻亲关系,他就不信秦家翻不了身!
唔,桃儿很快就要入宫了,他是否也该邀请谢均多来秦府走动走动?
如此想着,秦保立即招来仆人,道:「你去拟个帖子,递到谢府,就说老爷我看春光大好,想邀请相爷明日前来一道赏个花,不知他可否赏光?」
这一日,秦檀被青桑喊起时,已经晚了。
春日天暖,她本就易睡懒觉,再加之宋氏嫌弃她看着惹人心烦,免了她的请安,她也不想去宋氏的院子里和那些姊姊妹妹们相看两生厌,便天天都起得晚。
此时她在床上懒懒坐起来,用手理了理头发,浅杏色的床幔外,看得出丫鬟举着面盆、衣物的身影。
青桑将小铜面盆端得更高些,道:「小姐,您醒了?老爷请您去花园里坐坐。」
「父亲?」秦檀打了个呵欠,「真是难得,我可是连早膳都还没用过呢。」
「是呀,老爷身边的丫头说了,这事急得很,请您务必赶着些。」青桑也是一脸疑惑不解。
秦檀揉了揉眼,道:「赶着些?这起床一事,哪是急得了的。」
说罢,她便如常起身,简单地梳妆打扮了下,才优哉游哉地出了门。
路过装着鹦鹉的小金笼子时,秦檀道:「哎呀,今儿个还没喂这小东西吃饭呢。」
青桑忧虑的道:「小姐,再不快些,老爷兴许就要生气了。还是交给奴婢们来喂吧。」
「有什么事好急的?」秦檀瞥了一眼青桑,取下了那只小金笼子,「红莲,去,抓一把鸟食来,今儿个我就带这只小东西去见父亲。」
说罢,她便继续优哉游哉地朝外走去。
红莲与青桑毕竟只是丫鬟,无法违抗小姐的命令,只得老老实实地按照她说的去做。
秦檀慢悠悠地走着、逛着,终于到了秦家花园里的观风亭。但见亭子里坐了一年轻男子,正与秦保对弈。
瞧这男子的背影,白衣胜雪,乌发如瀑,瞧着极是俊挺如仙。
秦檀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
待她进了观风亭,便瞧清楚那男子的侧颜——?轮廓精秀,宛若仙人,这般无双之姿,在这偌大京城里,只得一人拥有。
谢均!
只见谢均手执一枚黑子,俐落落下,面带笑容,道:「伯父,是均赢了这一局。」
「是我输了,是我输了。」秦保乐呵呵的,瞧不出输了棋后心情不好,反而是一副很乐意的模样。
「谢均?你怎么来了?」秦檀站在亭外,一副吃惊模样。
谢均闻言侧头一看,亦是微诧,「秦三小姐?」
就在此时,秦檀手里提着的小金笼子抖动起来,鹦鹉竟扑棱着翅膀开始蹦跳着,旋即,自笼子里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喊叫声——?
「谢均混蛋!谢均混蛋!混蛋!吉祥如意混蛋!」绿翅鹦鹉一边在笼子里反覆蹦跳,一边欢快地叫着。
谢均:「……」
秦檀:「……」
第四十七章 朕走错宫门
景泰宫。
「秦檀来了?」
李源宏说着,负手大步跨进宫门,眼眸中漾着微微欣喜。
晋福守在宫门口,哭丧着脸道:「皇上,您、您还是别进去了。那秦家老儿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犯下这等欺君大罪,皇上,奴才真是替您委屈呀!呜呜呜……」说着,他还抹了两下眼泪。
瞧晋福哭得起劲,李源宏疑惑道:「你哭什么?难道这里头的,不是秦家三小姐?」
「呜呜呜……回、回皇上的话,里头是……」
李源宏没耐心等晋福说完,便迳自踹开了宫门。
门扇一开,里头便露出一抹女子的倩影。
「皇上!」
香肩半露、身姿嫋娜的秦桃露出无比惊喜的神色,面带娇羞,眼含泪水,道:「没想到您还记得桃儿!桃儿还以为,您还在怪罪桃儿打扮成丫鬟的那件事儿呢!」
李源宏迅速地退出宫门。
他冷了眼神,对着自己日夜起居的景泰宫,说道:「朕,走错宫门了。」
「谢均混蛋……谢均混蛋……」
鹦鹉尖锐的叫声,回荡在花园里。
秦檀:「……我这就将这只鹦鹉拿去烤了。」
「且慢。」谢均抬手阻止她,「这鹦鹉也有灵性,烤了难免可惜。不过是骂我一句混蛋,我尚受得住,秦三小姐,还请手下留情。」
秦保面如菜色,好半晌,才挥挥手对下人道:「去去去,把三小姐的鹦鹉拿走,省得扰了相爷清静。」
「是!」下仆领命,从秦檀的手里接过了鸟笼。
秦保招呼秦檀坐到亭子里,一满和煦笑容,「相爷啊,这位乃是小女秦檀,虽嫁过了人,但还没二十岁,与那些未婚女子相差无几。您也知道,武安长公主先前那回事……所以她才重新做回秦家小姐。」
谢均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长公主差点下嫁贺桢的事。
秦保笑开了花,继续道:「我这位女儿啊,温柔仁善,体贴贤淑,聪慧无比,不是我秦保自夸,这半个京城里,找不出比檀儿更美的女子了!」说罢,他转向秦檀,小声道:「与相爷说说,你平常读什么书、绣什么花?」
木着脸的秦檀:「……」
花园里春光明媚,百花正好,鸟鸣啾啾不绝,可是这气氛却怎么瞧怎么奇怪。
「我……我不读什么书。」秦檀回答,「也不绣什么花。」
「哎,你这丫头!」秦保不高兴了,旋即他又腆个笑脸道:「相爷,俗话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檀儿不读书,这样也算是有德,最多,也只是读读《女则》罢了。正是因为檀儿有德,这才会出落得如此温柔贤淑、聪慧灵巧。」
谢均「唔」了一声,道:「我瞧着……聪慧灵巧确实是有,但温柔贤淑可未必吧。」
被谢均揶揄了一下,秦檀不禁狠狠地瞪了一眼他。
秦保的笑容瞬间僵住,讪讪一笑,打圆场道:「檀儿确实是瞧着有些……有些难以亲近!可她待人,其实是极真诚的。」
秦檀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父亲今日一个劲儿地在谢均面前夸自己呢?
莫非动了奇怪的心思,想要和谢家结亲?
谢均慢条斯理地点头,道:「她待人真诚,这点我倒是瞧出来了。」
秦保欣慰地点了头,走到亭外,对着满园春光道:「哎呀,今日春光大好,相爷光临,蓬荜生辉。某实在是诗情难耐,献丑一首吧!满园春光好,旭日出紫烟。乾坤清气在,枝叶尽芳菲!」
谢均立刻赞道:「秦大人,好诗!妙!」
秦保听了,心花怒放,立刻又添了一句,「新燕去又归,乱花行渐浅!」
「好诗,妙。」谢均道。
秦檀:「……」
在博得秦保的好感这方面上,谢均似乎真的很有天赋。
亭里的秦保正露出欣慰神色,忽然间,亭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抬头看去,原来是大房的陶氏与二房的宋氏,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跟在两位夫人身后的,有小姐、少爷,也有嬷嬷、丫鬟,瞧着甚是壮观。
「二弟,今天有贵客光临,你怎么也不和我这个掌管中馈的嫂子说一声呢?你这一声不吭的,若是我准备不周到,岂不是会让贵客难堪吗!」陶氏笑咪咪地上前与秦保说话,可话语中却带着隐隐责怪,「要不是二弟妹及时来通知我,我都不知道相爷来了呢!」
秦保瞧见陶氏,有些尴尬,道:「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就不劳烦嫂子了。」
「哎,咱们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陶氏笑得热切,旋即推出身后的女儿秦榆,道:「我家榆儿,最仰慕那些有才学的人,听闻相爷来了,她定想要来讨教一番。榆儿与檀儿可不一样,她不喜欢女红手,却是个腹有诗书的孩子,也不知相爷肯不肯施舍几幅墨宝?」
秦榆被推了出来,眼底有一丝不愿。
从前她已被谢均委婉地回绝过一回,向来高傲的她,绝不愿在同一棵树上吊死。这回母亲要她来见谢均,她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
这边陶氏的话还没有个结果,那边的宋氏已经提着裙摆走入亭内,在秦檀身旁亲昵地坐下。她拍拍秦檀的手,状似感慨道:「一转眼呀,檀儿都这么大了,从前还是个爱胡闹的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
说罢,宋氏转向谢均,开玩笑般道:「相爷不知道,这丫头小时候可野得很,脾气不好也就罢了,还能将人抽得浑身是伤,几寸长的藤鞭子呀,呼呼地直往别人身上打!她的五妹妹可是常常被她这样折腾呢,没想到一转眼,檀儿就长大懂事了,也不再是那个随便抽人的丫头了。」
此话一出,周遭人的表情均是一变。
秦保抖着小胡子,呵斥道:「夫人,相爷面前,休得胡言乱语!」
宋氏却故作惊诧,「老爷,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说,什么叫『胡言乱语』?当年她不就是个调皮丫头,她上回出嫁前,桃儿亲自出来指的证,说她爱拿鞭子抽人,难道,这还不算调皮?更何况,妾身身边的阴嬷嬷,到现在手上还留着几道鞭痕呢!」
宋氏说这番话的神情,状似感慨,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将矛头直直指向秦檀,说她是个狠毒的女人。
秦保神色尴尬,心里暗暗恼怒不已。
这个宋氏,真是不识大体,只顾着打压朱氏留下的秦檀,想要哄大房的秦榆来代替秦檀,根本不把秦家的利益摆在第一位!
闻言,秦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母亲,你可要慎言呀。」
「慎言?」宋氏却跳了起来,「我慎言什么?你这丫头,以前那么调皮,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能数落你吗?」说罢,宋氏又娇笑起来,「多多数落你,也是为你好,下次嫁人,可万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阴嬷嬷也附和道:「是呀,三小姐,您可不能把当年的旧事给忘了!当年您一时调皮,鞭打老奴,最后,还是心善的四小姐给老奴送了一管创伤膏呢!」说罢,阴嬷嬷便撩起袖子,露出一溜鞭打的痕迹。
此时,谢均忽然咳了咳。
「这位嬷嬷,」谢均斜眼睨去,「你手上这伤,有些年岁了吧?」
「是呀。」阴嬷嬷白发苍苍,也不避讳给男子看手臂,故意「哎哟哎哟」地喊了两声,「可不是好几年了吗?从前三小姐备嫁的时候给抽的……」
「不,我的意思是,」谢均打断她的话,「这鞭伤,瞧着至少得有二十年了。」
阴嬷嬷的身躯微微一震。
一旁的宋氏亦是露出愕然的神色,旋即笑道:「怎么会呢?这疤痕,一年十年的,能有什么区别呢!」
「一年的疤痕新,十年的疤痕浅,到底是有些区别的。」谢均沉稳回道,「某不才,恰好对这些鞭痕有些研究。这位嬷嬷,你的疤痕瞧着不像是近年的,更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莫非,秦三小姐尚在襁褓之时,就已经挥得动鞭子了?」
一旁的陶氏听了,险些笑了出来。
宋氏闻言,不知如何反驳,面露尴尬,只得狠狠瞪了一眼阴嬷嬷。
谢均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再强词夺理。
陶氏微扶鬓发,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道:「哎呀,相爷观察入微。」
「某不才,只是恰好对这鞭痕较为熟悉罢了。粗粗一看,只能得出个大概。」谢均眸光一转,忽地落在了人群里的秦致舒身上,道:「譬如那位穿着褐衣公子,手上这几道新鲜的鞭痕,便有可能是自己鞭的。」
穿着褐衣的秦致舒闻言,诧异地抬头。但很快,他露出单纯疑惑的神情,又把头低了下去。
陶氏满面喜色,道:「是是是!秦致舒这小子惯会自己折腾些伤口,相爷真是火眼金睛,这些伤口就是他自个儿抽的。」
说罢,陶氏狠狠地白了秦致舒一眼。
这臭小子,不知何处得来这么多伤,偏要四处说是她做的恶。
谢均道:「若是外人鞭打,至多两种情况,伤口均在正面,或是均在反面。前者,乃是外人将其绑缚外张之故;后者,则是自己抱头护住身子。他手上的伤,既有反面,也有正面,再加之伤口粗细轻重……某这才猜测乃是自鞭所造,若有猜错,请勿怪罪。」
秦檀听闻,心底疑惑更甚。
秦致舒的伤口,当真是自己抽的?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是因为陶氏的命令吗?
陶氏可不想听什么秦致舒,话锋一转,滔滔不绝夸赞起自己的女儿来,「相爷呀,疤痕的事儿以后再说,今日我家榆儿想要向您讨教一二。榆儿她呀,乃是人人称赞的心地仁厚,她和檀儿,可是半点都不一样……」
听着陶氏的话,秦檀心底莫名闪过一丝恼怒。
大伙都这么喜欢谢均……行啊,一群人一起嫁给谢均得了!横竖不关她的事,她可是打定主意不再嫁人!
越是这样想,她就越是坐不住。
于是,秦檀面无表情地起身,道:「檀儿先告退了。」说罢,也不给一园子的秦家人留脸面,笔直地走了。
「檀……秦三小姐!」谢均不由得蹙眉喊了一声。
他这一声喊叫,让陶氏慢慢地停止夸赞秦榆的声音,不禁吃惊地看着谢均。
这谢均,刚才好似要脱口而出秦檀的闺名。
莫非,男人真的都是如此肤浅,只看秦檀那张虚有其表的脸便心动了?
秦保见状,立刻见缝插针道:「相爷,我在清涟院附近的小书房里有一卷字画,您要不要瞧瞧?我这就叫小厮给您带路。」
秦保这一句话,简直是给瞌睡的人递枕头,谢均立刻道:「谢过伯父。」
秦保一听,自己已经从「秦大人」变成了「伯父」,立刻心花怒放。
谢均在清涟院外追上了秦檀。
「檀儿,」谢均微喘口气,对秦檀的背影道:「你别逃了,我走不快……我有些身子不适,方才走得快了些,便越发不适。」
秦檀原本不想回身,听到一句「身子不适」,立刻下意识地转过身。
「身子不适?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她蹙着眉,语气里有一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焦虑,「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不会照顾自己?」
「唔……」谢均微眯了眼,看着秦檀关切的面容,「我的耳朵有些不舒服,你吹一吹,就好了。」
只这一句话,就叫秦檀的耳朵刷的红了起来。
她不由得咬了唇角,心里暗暗骂道:青天白日的,这死不要脸的登徒子,竟敢说出这等话!
谢均作势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道:「我这儿,确实有些不适。」
「既然不适,那就去看大夫。」秦檀不似之前那么关切焦急,反而语气狠狠的道:「要是治不好,那也别出来溜达了,回家里喝治耳朵的药去吧!」
谢均闻言,不禁哑然,眼底染上无奈神色。
秦檀的性子不好惹,他可是早就领会过的。
谢均道:「秦伯父说,有一幅字画要让我品赏一番,不如,檀儿你来带路吧。」
秦檀别过身,道:「我不叨扰相爷,相爷自己去吧。」说罢,她拧着帕子低了头道:「谢均,你也别惦记我了,我已无心再嫁。这一回,我便当你不曾来过秦家。」
谢均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秦檀看他容色微变,心底如被针扎了一下。她有些心虚,将头垂得更低,道:「爱慕你的女子众多,我秦家的那些姊姊妹妹哪一个不比我出众?谢均,你又何必揪着我不放呢?」
她说得急切,心底那针扎似的闷痛却越来越密集,像是被活生生缝上了一道口子似的。她颤着眼睫合上眼,在心底道:没什么不好的,便让谢均死了这条心吧!
世间男子多薄幸,纵是贺桢那般清骨傲然、不随大流之人,亦是辜负了她。
她此生既不能成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那便不要再去触碰这些男情女爱之事了,免得再大伤一场。
她有几条命,能来回反覆地折腾?重生一次,难道还能再重生两次、三次?
谢均见她眼神闪避,神色慢慢淡了下来。
他垂下手,道:「我竟不知,原来我的存在于秦三小姐你而言是这般困扰,如此……当真是均自作多情了。」
说罢,他微微一叹。一阵风吹来,鼓起他衣袖,令他的身影显出几分空寂落寞。
有柔弱的花被吹散了花瓣儿,悠悠地飘落在青石砖的缝隙里,也不知几时会被往来的鞋履踩踏为泥。
秦檀攥紧了手,低声道:「都是我的过错,叫相爷误会了。我只盼着相爷早日娶得佳妻,好让王妃安心。」
谢均久久地注视着她,才道:「你果真如姊姊说的那般,巴不得我断了这份心思……反倒是我先前的所作所为多有冒犯。」
他垂下眼睑,半遮去子夜般漆黑的瞳眸,那里头无光亦无彩,无星亦无月,如同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秦檀低着头不说话,未多时,便听到脚步声远去。她抬头一瞧,谢均已转过身离去,白鹤似的清俊身影越行越远。
秦檀望着他的背影,忽而觉得胸口如被一块大石压着,叫她快喘不过气来。
「红莲。」她忍不住唤自己的贴身丫鬟,「我……我有些不舒服。」
「小姐怎么了?」红莲大惊,连忙上来搀扶,「是哪儿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我……我有些闷。」秦檀拽着衣襟,慢慢道:「是不是这衣服太紧了,竟叫我呼吸都不顺畅了?」
红莲与青桑面面相觑,心底微微一叹。
小姐这恐怕是……
恐怕是对那位相爷动了情了。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青桑与红莲只能扶着她,回了清涟院。
第四十八章 胭脂盒子丢不丢
谢均辞别了秦保,出了秦家大门。
马车夫搭了脚凳,他弯腰踩上脚凳,忽而回身问谢荣道:「家里的佛珠,可还有留存的?」
谢荣忙不迭点头,「自是都存着的。」
「将那条朝青金的挑出来。」谢均说罢,一撩衣摆上了马车。
「相爷,您不是已经许久不佩佛珠了?」谢荣纳闷问。
「不过是……」谢均已坐入马车中,双目半阖,俊秀的面容如沉着一团霜意。半晌后,他缓缓合上眼,「不过是,最近又想把玩佛珠罢了。」
「好,小的知道了。」谢荣答道。
「对了,姊姊可是入宫去,叫太后亲自为我说亲?」谢均突地问。
「正是。」谢荣笑容满面,「不过相爷放心,那殷二姑娘向来泼辣,就算太后娘娘去,她也定是不会答应的!」
隔了数日,太后亲自替谢均说亲殷家的事传遍了京城内外,一时间,满京皆沸腾。
一来,谢均乃是人上之人;二来,这位殷二姑娘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两者结合,自然是有天大的热闹可看。
这消息传到秦家时,秦保整个人狠狠震了下。
「这、这,怎么会呢?」秦保焦急地在书房内走来走去,「那谢均分明对檀儿有意,话里话外都有娶她的意思,怎么到头来竟然去给殷家提亲?」
宋氏倒是满面笑容,姿态柔柔地给秦保倒茶,「老爷,似相爷那等大人物的心思,咱们哪里能猜透?檀丫头没有福气入人家的眼,你也不能把她硬是塞给相爷,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
秦保听了宋氏的话,越发来气,「这丫头,真是不够争气的!皇上的宠爱,她不要;好端端的相爷,却瞧不上她!那殷家世代豪族,出了多少个三司、皇后?我们秦家如何攀比得起,这一回,只怕是彻底没戏了。」
宋氏劝慰道:「老爷,正妻做不得,不是还有妾吗?」
秦保皱眉道:「你是说,让檀丫头给相爷做贵妾?她可是我们秦家的嫡女,怎能做妾!」
「老爷!」宋氏道,「檀丫头可与枝儿这等正经小姐不一样,是嫁过一回的,相爷怜惜她,也只是看在她的容色分上,依她这样的身分,嫁去相府,做个妾也算是妥当。」
说罢,宋氏便在心里「呸」了一声:秦檀算什么正经嫡女?这秦家二房的嫡女,只有她女儿秦枝一人。
书房内,夫妻两人正在商量着,书房外,却有一年轻女子怔怔立着。
秦檀提着一道食盒,面色微愣,久久地站在门前。裂冰纹的红漆门扇上头,映出她斜斜长长的人影,颇有几分萧瑟。
书房里,又隐约传来宋氏与秦保的说话声——?
「夫人呀,那殷二小姐何等尊贵?在她眼皮子底下往相府塞人,这可不是将殷家给得罪了?」
外头听着的秦檀,她慢慢仰头,望向外头,但见正好的明媚春光洒满庭院,一丛丛的山茶花开得娇艳欲滴,或红或粉的瓣儿片片张开,如娇羞的姑娘似的。
阳光洒在身上,本当是和煦的,秦檀却觉得有一丝冷了。
也许,是衣服穿少了吧。
她怔怔地踏下台阶,对守在两旁的丫鬟道:「青桑,红莲,我们回去吧,父亲忙着,看来是没空品我这碗绿豆百合粥了。」
秦檀慢慢地行回清涟院。
走到房前时,谢均所赠的那只鹦鹉正在笼里歪着脑袋瞅着她。
瞧见主人来了,鹦鹉立刻蹦躂着邀起宠来,「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秦檀的面庞微泛起一丝笑意,她手指探入了金笼的缝隙间,轻轻抚摸鹦鹉的脑袋。
那鹦鹉眨巴着水盈眼珠,又叫起来,「吉祥如意!」
看着这只鹦鹉,秦檀的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谢均的面容——?
「姊姊要借我的花,我哪能阻拦?反倒要再添几朵才是。谢荣,你回头把家里那些养鸟用的笼具、吃食,并一本鹦鹉书卷,都给贺夫人送去。」燕王府中,谢均笑得温柔。
「我竟不知,原来我的存在于秦三小姐你而言是这般困扰,如此……当真是均自作多情了。」清涟院外,谢均久叹不止。
秦檀将手指从鹦鹉笼里缩了回来。
「什么吉祥如意?」她也不知自己在恼什么,「分明活得一点儿都不如意。」说罢,她提了裙摆回房间,三两步跨到妆台前,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青桑急切地跟上来,道:「小姐,您在找什么呢?让奴婢来。」
秦檀将所有的匣子都打开,匣中的耳坠、珠钗俱被她搅乱,满目珠翠凌乱铺陈,没了先前的齐整。好不容易,她才在匣子的最里头找到了一方木制的胭脂盒子。
这正是上元灯市那天,谢均所赠的胭脂。
她紧紧捏着这盒胭脂,对青桑道:「去,把这个丢了。」
「小姐!」青桑微惊,「好端端的,何必丢了呢?」
秦檀咬唇,道:「我叫你丢了,还不快去?」
是呀,她早该认命了。
如今谢均要娶殷摇光为妻,岂不是如了她的意?她到底在懊恼什么呢?
青桑不敢违抗,便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胭脂盒子。但拿了几下,那盒子却都纹丝未动,竟是秦檀用着力,不让青桑把这盒子拿了去。
「小姐……」青桑略带怯怯的唤道。
秦檀终究将那盒子安稳地放回桌上。
「罢了。」她揉着额头,盯着镜中的自己,「不过是一盒胭脂,何必庸人自扰?也不必丢了。」
自从得知太后为谢均说亲一事,秦檀便恍惚了好一阵子。她本就心情不好,偏偏同院子的秦桃还每日哭泣不停,更令她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她才整理妥当了自己的心情。
谢均不过是她人生中的匆匆过客,她尚有其他事要做,母亲朱氏的死,才刚有了线索,她绝不能放弃了。
前一回,秦致舒与她提起了母亲朱氏的死,若非大房的陶氏前来,兴许秦致舒已道出了真相。
她决心去见见秦致舒。
秦致舒的院子,在大房的最偏僻处,毗邻的是下人的屋子。秦檀从前去过秦致宁、秦致远两兄弟的院子,知道那对嫡出兄弟的住处是如何精致。相比较下,同为少爷,秦致舒的院子便荒僻多了,庭中竟还有些野草未除。
「三妹妹。」瞧见秦檀来了,高大的秦致舒迎了出来,高兴道:「你是来看我的?我这儿荒僻,没什么人烟,难为你了。」
秦檀点点头,步入院中。
她与秦致舒虽是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她只能在院中坐坐,不可入得屋内。
「你今天要来,怎么也不先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些点心。」秦致舒笑得开朗,「我这里可是出了名的穷酸。」
秦檀粗粗一瞧,庭院的石桌上既无好茶也无点心,只摊了几本泛黄书卷,被翻阅的几要绽开了线,可见主人平日里是如何用功。此外,还有一张宣纸,上头写了一首诗。
秦檀定睛一看,上面写的是「邓禹南阳来,仗策归光武。孔明卧隆中,不即事先主。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
秦檀道:「舒大哥原来喜欢读三国。」
秦致舒见了,不动声色的折起那张诗纸,道:「偶尔闲来才会读读的杂书,叫三妹妹见笑了。」
秦檀笑笑,道:「舒大哥,我便开门见山了。这回我来,是为了问问我娘的事。上次你说,我娘她死得不明白。」
秦致舒闻言,蹙起好看眉头,欲言又止。「三妹妹,我本就有些后悔告诉你那事,如今想来,还是算了吧。」秦致舒道。
「舒大哥,你又来了。」秦檀道,「这样的事儿,你越是瞒我,就越叫我心急,倒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我。」
秦致舒摇摇头,道:「不成。我希望三妹妹一直快快活活的,莫要被烦心事打扰。」
秦檀将手搁在膝盖上,幽幽道:「我娘一日不得安息,我便一日不得真正的快乐,舒大哥,你就告诉我吧。」
秦致舒见状,满面无奈。
「那……好吧。」他凑近她身子道:「三妹妹,这事儿,你听过就得忘记,若是你你真当去深究,恐怕会把一辈子都葬送在这事儿上。」
秦檀勉强笑道:「你直说便是。」
秦致舒贴近她耳朵,唇形微动,慢慢地说话。
秦檀听着秦致舒所说的,面庞渐渐苍白,肩膀亦颤动起来。
庭院中荒草丛生,毫无烟火气,春日的娇美鲜活,在这庭院里见不得一分。恍惚间,她以为自己与这满是杂草的庭院已经融合在一起。
秦檀咬咬牙,艰难地问道:「舒大哥,此事当真?」
秦致舒看她这副备受震撼模样,脸上露出后悔神色,立即道:「你就当这件事是假的吧,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你忘了便是。」
秦檀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神色茫然地向前走了几步,口中呢喃着,「怎么会呢……三王他……」
「三妹妹!」秦致舒一副懊恼的样子,「早知如此,我便不告诉你了!你不要念着这事儿,听过就忘,做你快快活活的秦三小姐,不好吗?」
秦檀恍惚了一阵,这才寻回自己的魂魄。方才她所受的冲击过大,整个人如浸入冰水之中,似无法呼吸般,好不容易,她才回了神。
「方才檀儿失态,让舒大哥担心了。」秦檀回身一礼,「谢谢舒大哥将此事告知于我,檀儿那里还有事,就不叨扰了。下回若是有空,再与舒大哥一道去九莲斋吃糕点。」
说罢,她行色匆匆地朝外走去。
待她秀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秦致舒才慢慢敛去脸上担忧的神色。
他垂下眼眸,捻起桌上的诗纸,迎着太阳的光线看着纸上诗句。
「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他幽幽地吟道。
此时,外头传来沙沙的荒草摩挲声。
秦致舒蹙眉,立即将那张诗纸折好塞入袖中,道:「三妹妹,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可来的人,并不是去而复返的秦檀,而是大房的嫡出兄弟,秦致宁与秦致远。
两个小孩儿气呼呼地瞪着他,手里拿着好几块小石头。
这两个孩童身分贵重,衣饰华丽,可见在父母那儿如何受宠,虽相貌玉雪可爱,但眉眼里却有一分顽劣。
秦致宁鼓着脸颊,率先抄起小石头,朝秦致舒身上狠狠丢去,「坏人!叫我们去砸三姊,你又假装好人!」
秦致远看了看秦致宁,也依样画葫芦,重重地拿小石头砸秦致舒,「你这坏蛋!骗子!骗了母亲,还敢骗三姊!」
「砸死你!砸死你!叫你再出来骗人!」
「你要是敢告诉我娘,你还会被罚去砍柴!」
孩子虽小,力气却不小,「咚」的一声响,一颗小石子砸到了秦致舒的额头,他的额角上立刻冒出了一个血窟窿。
虽然被砸伤了,秦致舒却丝毫不动,安静地站在原地,任凭两个嫡出的弟弟打骂着自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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