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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丁冬《下堂妇养家日常》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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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8-26 15:51
标题:
丁冬《下堂妇养家日常》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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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下堂妇养家日常》
作者:丁冬
系列:蓝海E734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8月28日
【内容简介】
为了个和尚说她生不出儿子就想休了她?没门!
原主被恶婆婆和爬墙夫逼死,如今新生的林杏花绝不吃亏,
成功和离,带着三个闺女投奔娘家,幸好她爹娘和兄弟都罩她,
但令她惊喜的是,自己居然遗传到祖先的好基因,变得力大无穷,
自此,她这个单亲妈妈的生活变得忙碌又精彩——
夜里独自守稻场,里正外甥妄想调戏落单的她,惨遭她狠踹命根子;
山边田地有野猪肆虐,她上山捕杀野猪为民除害,还让荷包赚饱饱;
不过是吃个路边摊,竟被个大胡子诬赖对他伸出魔爪!
喂,她虽然离了婚,可对长相还是挑剔得很,
就凭公子那满脸胡子的尊容,本娘子不会心动更不会冲动,好吗……
第一章 恶夫想休妻弃女
青山县大林村。
太阳正当空,鸟雀在树上躲凉,知了声此起彼伏,大林村东边的田地里却一片繁忙景象,庄稼人一家老小全都在田地里割稻子,后背被毒辣的日光快晒出个窟窿也顾不得,脸上的汗像流不尽似的,可大家一刻都也不敢耽搁,恨不得自己动作能再快一点。
田埂上,一个梳着包头、穿着粗布的农妇脚步匆匆朝林铁贵家的稻田赶来,待走近了忙挥手叫唤。
「大姑!大姑!您们快跟我走一趟!」
徐氏闻声拿着镰刀直起腰,擦掉快糊住眼睛的汗水,看清来人便问:「是玉凤啊,什么事这么急慌慌的?」
林铁贵一大家子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徐玉凤,林铁贵一个眼神瞪过去,儿子儿媳妇孙子纷纷乖乖继续弓着腰割稻子,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林家附近稻田里的人也暗暗地关注这边的动静。
徐玉凤往四面扫了一眼,跺了一下脚,也顾不上才做好的新鞋,从田埂上跳进稻田,跑到她大姑徐氏身边拉着她窃窃私语。
其他人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只注意到徐氏和一旁的林铁贵瞬间变了脸色,两人把镰刀扔给儿媳,二话不说拉着两个儿子撒腿往镇上的方向跑。
有人好奇,「二富他媳妇儿,你爹娘干啥去了,田里的稻子不管啦?不会是带着儿子去镇上吃香的喝辣的,不管你们几个小的吧?」
黄氏撇撇嘴,起身叉着腰朝那人啐了一口,「关你啥事!一个大老爷们像娘们儿叽叽歪歪的!」
田地里顿时一阵哄笑。
林铁贵一家四人花了一个时辰赶到镇上柳树胡同,还没进院子便听到里面的哭喊和打骂声。
「奶!奶!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别打了……」
「娘!娘!我要我娘!」
「呜哇!好疼!」
「敢不听老娘的话,老娘今天非要打死你们三个赔钱货!赔钱货!讨债鬼!小贱人!吃我的、穿我的,还敢不听我的话!黑心烂肺的狗东西!看你们长不长记性!」怒吼声伴随着藤条抽打的声音。
徐氏一听便知道是崔氏在教训她的三个外孙女,三个小姑娘哭叫得嗓子都哑了,徐氏心头一酸,跟林铁贵狠狠推一下院子大门,大门在里面被闩上根本推不开,只露出一条指头宽的缝。
崔氏正在抽打孙女,没听到门口的动静。
徐氏眼睛贴在门缝往里面看,看到三个外孙女在地上挤作一团,脸上身上全是细长的抽痕,哭得蓬头垢面,徐氏当即气得大喊,「崔冬梅,你还打,非要把大妞仨打出个好歹你才满意是不是!快开门!」
崔氏狠狠瞪了三个孙女一眼,稍稍整理下发髻和靛青色外褂,转身把藤条放在墙边柴堆,这才给林家人开门。
林家人衣服上鞋子上还挂着泥印,崔氏看了脸色很不好看,唇角一撇,阴阳怪气道:「你们走亲戚都不换身干净点的衣裳就出门的吗?」再瞅了眼他们空无一物的双手,眼中鄙意更甚。
徐氏没空理会她,和两个儿子把三个小姑娘从地上抱起来,最小的三妞抱着徐氏不撒手,靠在徐氏怀里抽抽噎噎不敢放声大哭,显然非常害怕她奶。
徐氏替三妞抹一把脸,心想三个姑娘被打成这样杏花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受了多重的伤起不来了吧,想到这,徐氏更急了,朝着崔氏硬邦邦的道:「亲家,杏花呢?我和她爹她兄弟过来,没跟她打个照面说不过去,还有仲文,今儿个在不在家?」
崔氏眼中暗沉沉的,嘴角的笑让人觉得凉薄,「林杏花好端端躺在屋里呢,急啥?大清早闹腾着要上吊,结果还没死成,真是讨债鬼!不过既然你们林家来人了,刚好,把林杏花抬回家吧,以后她和我们刘家再没关系。」
林铁贵沉声道:「亲家,你这是啥意思?」
崔氏没有给林家搬凳子坐的意思,三个健壮的大老爷们往那一站就占了半个院子,三个男人同时沉下脸颇有威慑力,崔氏却不怕,撅起肥大的屁股往竹椅上一坐,竹椅痛苦得「吱喳」一声。
「啥意思?林杏花被我们刘家休了,你们快点把人带回家,就是这个意思。」崔氏拿起蒲扇不耐烦地扑打了两下。
西屋的帘子被人撩起又放下。
大妞二妞俩站在两个舅舅身后,紧抿着唇,泪珠扑簌簌直往下掉。
徐氏急了,「亲家,你胡说什么?杏花和仲文好好的,他为啥要休了杏花?」
崔氏的三白眼一翻,「为啥休林杏花你们心里没数啊?她嫁到刘家十多年了,还没能给仲文生个大胖小子,光生了三个赔钱货,我还要她干啥?我家粮食是大风刮来的吗?」
徐氏脸色一白,说到生儿子的事她的语气瞬间硬不起来,「仲文跟杏花还年轻,再生总会有儿子的,再说大妞她们仨这么乖巧懂事,以后肯定也会孝顺你和仲文的,都说女娃是贴心小棉袄,仲文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徐氏只捡好话说。
崔氏狠狠朝徐氏啐了一口,竟是面子也不给了,「算了吧,我去灵山寺求过大师了,他说林杏花就是命中无子的命,再怎么生都是女娃,生不出男娃来。你们不把林杏花接回家,难道还嫌害我家仲文不够惨吗?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娶你林家的女儿,生不出儿子不说,赔钱货倒是生了一串,以后陪嫁岂不是把我们刘家都给掏空了?」
崔氏越想越不对味,刘家的家底只能是她大孙子的,阿猫阿狗想都别想碰一下。她斜眼瞄了一眼大妞姊妹,语气彷佛在谈论外面的天气,「三个死丫头一起带走,刘家不养闲人,别放在我眼前污了我的眼。」
三个赔钱货,长得黑瘦黑瘦的没人要,以后嫁妆可要不少银子,可她一个子儿都不想出。
听闻崔氏找到灵山寺的大师给林杏花批了命,林铁贵和徐氏他们如遭当头棒喝,心中不由得绝望,知道今天这事恐怕无法善了,这事说出去也没人会帮他们说话,毕竟休妻事小,无后为大。
林铁贵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带着恳求道:「亲家,杏花嫁到刘家这么多年,孝顺长辈,料理家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说休妻就休妻,这让杏花以后怎么过?」
崔氏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怎么过不关刘家的事!你们要是还要点脸,快点把林杏花抬走,别赖在我们家不走。」
徐氏红着眼,彻底撕破脸,气势汹汹的冲到崔氏跟前,「当初求着我家要娶杏花的是你们刘家,现在一句话就要赶走杏花?没这么好的事!刘仲文呢?我要见他,我倒是要问他这些年的书是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结发妻子说休就休?连三个孩子都不要,哪家听过这种事的?
「就算是女娃,那也是刘家的种,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这个狠心的婆子,为了钱连亲孙女儿都不要,我倒要找仲文好好说道说道。」
「你不用找他,这个家我老婆子说了算,仲文都听我的,我说啥就是啥。」崔氏站起来叉着腰跟徐氏打对台,两个人伸长了脖子对骂,唾沫星子飞溅着。
趁两个妇人吵得不可开交,林铁贵对着二儿子使个眼神瞟向门口,林二富瞬间懂了意思,拔腿跑出院子。
不过一刻钟,林二富生拉硬拽把一个身穿直裰、身形清瘦的男子拖进刘家院子,林铁贵见到刘仲文的样子,心里瓦凉瓦凉,原本仅存的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林二富哼了一声,「爹,姊夫知道我们来了,就躲在院子外不进来,看到我就跑,害我好找!」
刘仲文看到林铁贵又看向两个大舅子,脖子缩了缩,从林二富手中挣脱后拍拍衣服,挺起胸膛,一副理所当然的道:「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刘家独子,身担传宗接代的责任,可杏花生不出儿子,我也只能忍痛休了她。还请伯父伯母不要怪罪仲文和家母,我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他给林铁贵作了一个揖,面露不忍。
林大富捏紧拳头,眉眼一片煞气,要不是林二富阻拦,他早就一拳砸到刘仲文虚伪的脸上。
「爹,刘家欺人太甚,杏花留在刘家肯定受折磨,我这个做大哥的还没死,以后我养她,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让杏花饿着!」林大富信誓旦旦,他和林杏花从小关系最是亲近。
徐氏和林铁贵想阻止已来不及,夫妻俩气得狠狠瞪着大儿子。
林大富被瞪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后脑杓。
崔氏收起叉腰的姿势,挤出一抹怪异的笑,「杏花还有两个兄弟,被休也不用担心,所以说家里必须要有男娃,不然以后大妞她们被休了怎么办,一个撑腰的兄弟都没有,还不是任由人在脸上踩,即使脊梁骨被人踩断了也没人管。」
徐氏黑着脸,「你说谁被休?大妞可是你亲孙女。」
崔氏嘴一撇,一副刻薄的嘴脸,「我打个比方,你急个啥?再说大妞她们仨以后就是你们林家人,跟我们刘家没关系。」
徐氏拍着大腿哀嚎一声,「仲文,大妞姊妹仨可是你亲生的,你这样做会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刘仲文畏畏缩缩,被崔氏轻飘飘看了一眼,立刻偏过头,「三个赔钱货罢了,以后是生是死跟我刘仲文再没关系。」看样子是下定决心休妻弃女了。
林铁贵气得涨红了脸,指着刘仲文半天说不出话来,林家兄弟忙过来扶住他。
徐氏抹着泪不管不顾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痛骂,「没良心的,当初百般求娶我女儿,现今说休就休,连三个姑娘都不要了,还有没有天理啊!刘家人,求求你们做个人吧,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会遭报应的!」
柳树胡同说大不大,几家院子挤在一起,听到动静,纷纷伸长脖子看戏。
崔氏听到门外有人声,脸色立刻黑了,指着林杏花屋子的方向怒骂,「林杏花你给我出来,立刻滚回你的林家去,不下蛋的母鸡,我呸!一家人没个像样的,怪不得一辈子地里刨食,没得出息!」
「欺人太甚!」
徐氏顿时化身护崽的母鸡,起身和崔氏掐架,抓头发拧软肉拽衣服,打得难分难解,林家男人想上前劝架反被踢了好几脚。
女人打起架来都是六亲不认的。
就在这时,木板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林杏花双手紧紧抓着门板借力,脸色苍白似鬼,眼神锐利如刀,脖子上红紫的勒绳印分外可怖。
「我要和离!」这是她穿越成林杏花的第一句话。
林家人看到林杏花这副惨样俱是一震,大妞牵着妹妹一起跑过去差点把林杏花扑倒,好在徐氏及时扶住她,几个小丫头跟果子似的挂在林杏花身上不愿放手。
徐氏红了眼眶差点掉泪,粗糙的右手紧紧抓住林杏花的,左手不敢用力轻轻地拍在女儿的后背,「死丫头,你有能耐了啊,还闹上吊自杀这一出,你去了我跟你爹可怎么办?大妞她们没娘了又该怎么办?称了别人的意,你女儿以后说不定被人怎么折磨,你糊涂呀!」
林大富走了过来,粗声道:「杏花你别怕,你还有爹娘,还有两个兄弟,离就离,怕个啥,大不了以后我们养你!」
林二富眼睛滴溜溜转一圈,带着笑脸道:「大姊你别担心,万事有爹娘还有大哥呢,咱们林家可不会随意让人欺负了去。」
林铁贵满意地点点头,没说话。
林杏花目光扫过林家爹娘兄弟,最后落在三个黑乎尖瘦的小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粗着嗓子道:「我不会再犯傻。」
林家人如负释重,纷纷松口气,大妞三个惶恐的目光终于有了亮光。
刘仲文心虚地偷瞄林杏花几眼,见对方根本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心中一时有些不得劲,平常林杏花的眼里只有他的。
崔氏兀自翻着白眼,忙催促道:「这里是刘家,你们想絮叨回去说,不要打扰我们。」
林大富愤怒地看了崔氏一眼,顾忌对方是长辈而骂不出口。
林杏花借徐氏的力慢吞吞地走进院子,目光冷淡地看向刘仲文,嗓子发出如沙子磨砺般的声音,「想我走,可以,和离。」
她接受了原主的记忆,知道和离和被休弃大大不同,和离的妇人以后再嫁也不难,更不会被人说三道四,被休弃的妇人却连带娘家人都被人看不起,在外名声很不好听。
林杏花平常都垂着头、羞羞怯怯的模样,对着刘仲文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刘仲文第一次看见林杏花这副冷漠的表情,一时沉默不语。
崔氏一把推开刘仲文,毫不客气道:「你犯了七出之一——?无子,休了你是应该,你居然还敢讨价还价?想都别想,哼!今天就是要休了你林杏花。」
林杏花拦住气得要冲上前的徐氏和林大富,眼神顿时冷了几分,喉咙很难受,所以语速缓慢,「刘仲文跟崔晓云的事,你们想闹得人尽皆知吗?你们若是不同意和离,大不了两败俱伤,反正我死都不怕了,光脚不怕穿鞋的,谁怕谁?」
刘仲文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眼神闪躲,不敢看林家人。
崔氏强撑颜面,态度强硬道:「好啊林杏花,没看出来你竟是这种心思歹毒的妇人,被我们刘家休了不甘心,居然还往我儿子身上泼屎泼尿,你这个黑心肝的泼妇,这么多年来看错你了。林铁贵,你看你们养的好女儿,真是咬人的狗不会叫,毒妇!毒妇啊!」
林杏花头晕目眩差点摔倒,身体极度虚弱,没精力跟崔氏争吵,眼睛一直盯着刘仲文,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刘仲文,你负我在先,若你还有一点良知就和离,大妞姊妹仨以后还要嫁人,你做父亲的该为她们想想,有个被休弃的娘会被人怎样指指点点。」林杏花语气蓦地冷下,「还是说,你们刘家甚至不想让她们嫁个好人家?」
「当然不是。」刘仲文立即否认,眼睛对上大妞充满希冀又绝望的眼神,他蓦然心软,浑身脱力般气势一塌,挥挥手,「和离就和离吧。」
崔氏心中有鬼不敢再闹,只能死死瞪着三个孙女,那眼神彷佛恨不得从三个女娃身上刮层肉下来才解气。
大妞三人被看得吓得直哆嗦,忙拽着林杏花进屋。
事已成定局,林家人纵使不甘心也只能认命。
徐氏偷偷抹了一把泪,回身去屋里帮林杏花收拾东西,母女四人不过每人几件薄衣裳,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没一件齐整的,倒是崔氏跟刘仲文穿得人模人样。
徐氏最清楚自家大女儿的脾性,性子软和最好说话,从不轻易得罪人,待谁都是一副笑脸,成亲前她便告诫林杏花以后该强硬便绝不能服软,否则肯定被人欺负。
奈何林杏花天生好脾气,平常在刘家遭欺负也不吱声,回娘家又专捡好的说,她和杏花爹都当女儿在刘家过得不错,知道崔氏不想跟他家这门穷亲戚多来往,所以他们老俩口也不轻易上门,如今看来,苦了杏花跟三个娃。
幸好杏花今天强硬了一次,徐氏心头那股气舒缓不少。
三十里地,林大富背着林杏花,林二富背着三妞,一群人脚下生风往大林村赶,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到了大林村村口。
大林村村口有一个池塘,岸上竖着一根两人怀抱粗的大柳树,绿色柳条千丝万缕随风摇摆,树下一片荫凉,大林村的村民平日里无事最喜欢搬小杌子或长板凳,坐在此地歇息或家长里短。
此时正是农忙时节,大柳树下没什么人影,只有三、四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坐在那边说话边收拾豆角茄子啥的,其中只一个年纪稍轻、穿着鲜艳齐整的婆子手里没活,眯着小眼拿蒲扇慢悠悠扇风,嘴角上那一颗媒婆痣分外显眼。
几个老婆子见林铁贵一家子脚步匆匆往回赶,打一声招呼便识趣地没多问。
周婆子却站起来,眼睛直往林大富背后猛瞧,阴阳怪气道:「这不是杏花吗?怎么还要大富背着,出了啥事?都是乡里乡亲的,有需要帮忙尽管说啊!」
林杏花没吭声,周婆子过来想扯开林杏花头上的衣裳,徐氏眼疾手快挡住她的手。
「没啥事,不劳周嫂子费心,我家田里忙着,下次再陪嫂子说话。」徐氏三言两语打发了周婆子,不等周婆子回应便叫上儿子们走人。
周婆子看着他们直瞪眼,只能朝林家方向啐了一口。
第二章 田里方便遇见蛇
田里农活多,林铁贵和林二富没回家,两人直接去东边田地继续割稻子,林大富把林杏花放在自家院子里的木墩上便也急着去干活。
徐氏准备将三个孙子住的屋子收拾出来给娘四个住,这间屋子原本便是林杏花未出阁前住的。大妞和二妞有眼力,主动帮徐氏整理屋子,三妞今天像是吓坏了,目光呆呆地靠在林杏花腿边不说话。
林杏花默默地打量着林家的几间土坯房,进院子跨几步便是堂屋,堂屋东面的屋子由林铁贵夫妻住,堂屋西面就是厨房,正房外另起一间小屋,原本是林杏花和林桃花的屋子,姊妹俩出阁后便给林家三个孙子住。院子西面的屋子住着林大富夫妻俩,林二富夫妻和两闺女住在院子东屋。
林家院子西南角堆了一堆柴禾,两根晾衣用的竹子一头搭在柴禾堆,一头戳在土墙上的窟窿眼里,柱子上挂满了衣物。柴禾堆旁围了一圈竹编的围栏,豢养在里面的六只母鸡瞪着眼,偶尔发出「咯咯」声,踱两步又用两只爪子配合尖锐的鸡喙在地里找食物,看起来很呆。
院子东南角架着葡萄架,绿色叶子里伸出几挂青涩小葡萄,林杏花竟然一时分不清哪是叶哪是果。
院子虽然不大,却被打扫得干净整洁,让人看着舒心。
林杏花收回眼神,突然想起什么。
待她张口叫了好几声,徐氏才听到,声音从窗户传出来,「叫娘啥事?是不是饿了?待我收拾好了,先给你们母女贴几个饼子。」
「娘……」林杏花咳几声清嗓子,「这事不和大嫂还有二富他媳妇儿说一声?」
「之前你没少帮衬兄弟,现今她们敢多说一句,看我怎么收拾她们。」徐氏轻哼一声,随后说道:「杏花,你伤了嗓子少说两句,这里是你家,你老爹老娘还在呢。」
林杏花心头涌起深深的感受,闭上眼不再多言。
徐氏手脚俐落,很快收拾好屋子,出来爱怜地摸了摸三妞枯黄的小揪揪,「外婆给三妞做鸡蛋吃好不好?」她扶起林杏花,「进去躺一会儿,我去做点吃的。」
林杏花想挣开却甩不掉,无奈道:「娘,我伤的是脖子,腿脚还是好的。」
徐氏沉下脸,食指戳在林杏花额头,「那是你没看到自己的脸,白得跟鬼一样,还要强?」
林杏花只能认命地由徐氏扶进屋躺下,没想到一闭眼便睡了过去。
二妞三妞坐在床头地上巴巴守着林杏花。
大妞的目光把黑漆漆的屋子扫了一遍,除了墙角的木板床之外,啥都没有,不满地嘟囔着,「连个凳子都没有,床又这么小,怎么住啊。」
二妞瞅一眼屋外,小声劝道:「大姊你别说了,外婆听到会不高兴的。」垂下眼睛扁了扁嘴,「爹都不要我们了……」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哭音。
大妞横了她一眼,眼神倔强,「爹平日最疼我了,他肯定不会不要我的,过阵子我就要回镇上去,我才不要当乡下土妞呢。」
「大姊,你别想了,奶不会同意的。」二妞越说声音越小,「你要是去镇上,娘怎么办?她肯定会难过死的。」
大妞扭过身看窗户外那一点亮光,气呼呼道:「反正我不要留在乡下,死都不要!」
徐氏忍痛从放鸡蛋的罐子里掏出六颗蛋,水开后把鸡蛋打进去,白嫩的鸡蛋金黄的蛋黄周围浮起细细的蛋花,煮好了盛进碗,林杏花三颗蛋,其他三碗都是一颗蛋,仅剩的一点白糖全部撒碗里,四碗糖打蛋就这样做好了。
徐氏叫醒林杏花将糖打蛋和两块粗粮饼子递到她手里,「我去田里干活了。」对着三个外孙女道:「厨房里有吃的,你们去拿。」
姊妹三个飞快跑去厨房一顿狼吞虎咽,显然饿狠了。
林杏花头昏沉沉的,吃完放下碗又躺下睡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争吵声——?
「奶您偏心!大妞她们吃鸡蛋我也要吃鸡蛋!我不管,我是您孙子,反正我要吃鸡蛋!」林三郎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张嘴嚎,两条腿跟疯了似的乱踢一通,鼻涕挂得老长,都快掉进嘴巴里了。
徐氏站在院子里拿着葫芦瓢给鸡喂食,闻言眼抬都没抬一下。
黄氏从厨房伸出头,「娘啊,三郎可是您亲孙子,您看三郎累得下巴都尖了,您就给他煮一颗鸡蛋吧,我知道您平时最疼他了。」
坐在灶台底下烧锅的林燕儿连忙嚎一嗓子,生怕徐氏听不见,「奶,我也是您亲孙女,大妞她们吃了,我也要吃鸡蛋!」
这下林三郎耍得更来劲了,「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地上溅起一层土灰。
徐氏把葫芦瓢往柴禾堆一扔,板着脸回头道:「今天割了多少稻子?没干一个时辰就跑得没人影,还想吃啥鸡蛋?」
林三郎眼神闪躲,红着脸支支吾吾。
黄氏撇撇嘴,「三郎还小,您给大妞她们吃了六个鸡蛋,给三郎一颗就够了,不用给燕儿,一个鸡蛋也不多,是吧娘。」
徐氏脸色更黑,「过几个月就九岁了,看你把三郎惯成啥样,九岁了还撒泼打滚,整天就知道吃,嘴馋成这样,哪里像个男娃的样子?」
黄氏一对绿豆大的小眼睛装满委屈,噘起丰厚的嘴唇不满地道:「娘,我跟二富就三郎一个儿子,不惯他惯谁啊?再说我觉得三郎挺好的——?」后面的话被徐氏瞪没了。
「好好做你的晚饭去!」
灶台下的长女林燕儿目露不满,噘着嘴抱怨:「娘你真偏心,还说奶呢。」
黄氏狠狠地瞪了林燕儿一眼。
晚上开饭时,林铁贵和儿子孙子一桌,徐氏和儿媳孙女外孙女一桌,一大家子挤得满满当当。
两桌上饭菜一样,一碗咸肉烧豆角,一碗清炒空心菜,一碗咸菜,一大碗炒苋菜,主食是一大锅野菜杂粮粥跟盆装的杂粮饼子。
饭菜端上桌,不过眨眼间就见了底,全家老小都捧着碗吃得「呼呼」的,没有人说一句话,实在是白天干活太费力气,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黄氏眼疾手快,跟抢似的将豆角里仅有的几片咸肉夹进自己碗里,配着野菜粥连扒几大口,瞬间一碗粥就没了,舔净嘴上的油,只几口吃掉两个饼子,悄悄地伸手还想再拿一个。
徐氏反手一筷子敲在黄氏手背,「你都吃了两个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黄氏讪讪收回手,腆着脸笑道:「盆里还有这么多,我就多吃一块……不,半块就行,娘,我肚子才半饱呢。」说着摸了摸自个儿肚子。
大房媳妇儿胡氏抬抬眼皮没吭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徐氏懒得理黄氏,直接把剩下的饼子一人一块分给大妞姊妹仨,免得黄氏又起么蛾子。
黄氏这下不乐意了,「娘,大妞她们又没干活,用不了吃这么多,我今天干了一天的活,我还没吃饱呢!」说着暗自瞪了大妞三个。
三妞吓得往二妞怀里躲,手里的饼子差点掉了。
二妞小声安慰妹妹,心里也很难过,以前二舅母从来没瞪过她们,逢年过节见到她们姊妹都是满面笑容。
徐氏冷着脸放下筷子,「要不要我这个老婆子省下一口给你吃?」
黄氏脖子一缩,「我哪敢啊。」
「不敢就给我闭嘴!」徐氏重新拾起筷子,眼睛斜扫,「一家人都在吃饭,就你说个没完,再废话,明天饼子减一半。」
黄氏瞬间蔫了,朝桌底下在吃着饭的八岁小女儿林玉兰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林玉兰疼得眼泛泪花,看到黄氏黑如锅底的脸扁嘴想哭却不敢。
林燕儿只当没看到,偷偷摸摸地把藏在碗底的一小块咸肉一口吞下肚,满足地眯了眼。
徐氏心里惦记着林杏花,吃完饭马上去厨房准备将熬好的米粥给林杏花端过去,打开锅盖发现锅里米粥浅了一层,盛到碗里将将过了半碗,居然是被人偷吃了一小半!
简直反了天了!徐氏用力将木勺子扔进锅里,心头一阵气闷,若不是正值农忙时期少不了人干活,她绝对要把人揪出来狠狠地教训一顿。
徐氏端着碗站在厨房门口准备指派黄氏干活,反正她觉得这事跟二房脱不了干系。
胡氏刚好走过来,笑着道:「娘,您去给杏花送饭跟她说说话,您也累了一天了,我来洗碗。」
徐氏闻言,脸色好看许多,点点头道:「明天家里的活儿都交给黄氏做,你别帮她。」
「听娘的。」
徐氏进屋的时候,林杏花已经醒了,歇息了这么久,身上终于有了一点力气,脸上也多了一点血色。
点亮松油灯,豆苗大的火苗跳动几下后照亮周围,徐氏便看到歪脚凳子上的两个饼子一口未动,有些生气道:「不吃饱哪能快些好起来?」
林杏花撑起身子慢慢坐起来,样子虚弱,但眼神却很冷静,「娘,我嗓子不舒服吃不下饼子,您拿给大郎他们吃,他们正长身体容易饿肚子。」
徐氏把碗筷递给林杏花,而后在床边坐下来给她整理被角,见林杏花吃得很慢,便用手心贴在她额头,「好像还有点烫,要不明天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林杏花喝下热呼呼的白粥,整个胸口熨贴极了,身子暖暖的,笑容轻松,「不用了娘,我是喝了粥有点热,现在感觉好多了,过两天就能起来。」
乡下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睡一觉,咬咬牙扛过去,不是重病绝不会请大夫,也请不起大夫。
徐氏知道林杏花懂事,是不想让自己为难,毕竟她还有两对儿子儿媳五个孙子孙女,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花钱给杏花治病,两个儿媳说不定会怎么闹呢。
微风吹得火苗左右摆动,母女俩的影子跟随时会被刮走一样飘忽不定。
昏黄灯光下,林杏花瘦削的侧脸显得温婉,双眼盈亮没有一丝阴翳,徐氏看了心头一酸,长叹一口气,「我家杏花这么好,怎么却这么命苦呢?」说着,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林杏花放下空碗,嘴角含笑,淡然道:「娘,我命不苦,我不是还有家人吗?爹娘疼我,大哥和二弟给我撑腰,等大妞三个长大了,还有三个女儿孝顺我,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徐氏拭掉眼角的泪,擤了擤鼻涕,心里松快不少。「你能这样想,我跟你爹就放心了,我就怕你钻牛角尖认死理,那个崔婆子对你这么好脾气的儿媳妇都挑三拣四,我倒是要看看那个崔晓云有没有你做得好!」
林杏花冷冷一笑,「他们刘家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吗?刘仲文母子俩今日这般待我,薄情寡义、无耻至极,老天若是有眼,必定不会让他们心愿得逞,最好保佑刘仲文一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来!」
徐氏敏锐地感觉到林杏花的不同。
以前的林杏花温吞柔弱,脾气绵软得好似永远不会生气,现在却说出这么狠的话来,可见被刘家人伤透心了。
思及此,徐氏心中更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反而拍拍林杏花的手,「好了,这话跟我说几句就罢了,千万别在三个丫头面前说,他毕竟是大妞她们的亲爹。」
或许是母女之间心有灵犀,徐氏的关心给林杏花的心注入一股暖流,林杏花将鬓边几根碎发别到耳后,眼神坚定道:「娘您就放心,我没时间管刘家的事,等我身体好了,我还要赚很多钱养女儿、孝顺爹娘呢。」
徐氏见林杏花不再颓丧,反而精神奕奕的模样,眼角的笑意更深了。
徐氏离去没多久,二妞牵着三妞回屋,大妞走在后面,神情阴沉。
三妞看到林杏花立刻迈着短腿冲过去,然后嘟着嘴抹眼睛。
原主十分宠爱三个女儿,林杏花反射性抱着三妞,轻声细语关心道:「发生什么事?谁让三妞受委屈了?」
三妞抽噎着,说了半天没讲明白。
大妞急得跺脚,语速极快的说清楚前因后果,「三妞晚上留了一个野菜饼子没吃,被三郎看到,他直接从三妞手里抢走了,我带着三妞找他理论,他居然还推了三妞一把,把三妞都推到地上去了。三郎这个好吃佬,连三妞的饼子都抢,娘,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才行!」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
林杏花垂眼擦拭三妞的花猫脸,并没有立刻说话。
二妞看着大妞气鼓鼓的脸颊,悄悄拽了一把她的衣袖,极小声道:「姊,你声音小一点。」
「我为什么要小声?」大妞紧皱眉头,一脸不爽,「我又没说错。三郎就是好吃佬,连六岁小孩的饼子都抢,不要脸!」
「哎哟!」东面屋子外,黄氏的大嗓门惊天一吼,「哪来的耗子在鬼叫?吃我家的在我家打洞,居然还敢朝我乱叫?畜生就是畜生,一点都不知道感恩,看我早晚把你皮都给剥了!」
大妞脸涨得通红,顾不得二妞拽着她,打开门就是一嗓子,「二舅母,你恐怕是眼睛不行,家里哪怕掉下一个米粒都进了三郎的肚子,怎么会有耗子?就算有耗子,那也早被三郎烤掉吃了。」
林三郎吃完饼子舔手指,咂巴咂巴嘴,「娘,烤耗子好吃不?」
总是宠爱儿子的黄氏这下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来,立刻揪着林三郎的耳朵,「你还想吃耗子,要不要命?」说着又朝堂屋伸长脖子嚷道:「我可怜的三郎,天天吃不饱肚子,饿得快要啃耗子肉了,娘啊,您就可怜可怜您的大孙子,明早煮个鸡蛋给他补补呗。」
徐氏直接回了一句,「咱林家哪个身上肥膘最多,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黄氏和林三郎同时看向对方,都觉得对方才是林家最胖的那个,然后母子俩的脸同时如同鲜花败落——?萎了。
家里多了四个人,晚上睡觉又是一个问题。
好在林大富晚上要去稻场看稻子,林大郎林二郎兄弟俩便回了西屋,林杏花带着大妞三妞,二妞跟徐氏一个屋。
黄氏舍不得儿子便把林三郎拉回屋子,转眼把林燕儿推出门,挥手叫她跟徐氏睡去,最后徐氏夫妻便带着二妞跟林燕儿歇下。
白天大伙都累得不轻,没过一会儿功夫院子里的打鼾声此起彼伏,除了隐约几声狗吠和墙角的蝈蝈叫,整个大林村都安安静静的。
第二日外面还黑乎乎的,徐氏叫黄氏起床做早饭,黄氏不情不愿地穿上衣服,转身硬是把睡得正香的林燕儿姊妹俩拉起来帮自己洗衣做饭,徐氏瞥了一眼没说话,回屋里继续睡一会儿。
天色蒙蒙亮,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徐氏洗漱好在喂鸡,林铁贵和林大富抱来乾稻草后坐在院子外,借蒙蒙亮的天色开始搓绳,捆稻子用的不用太讲究,只要牢固结实就行,父子俩动作极快,很快就搓完。
一家人摸着黑把早饭吃了,外面的天色约只能看个人影,林家一家子包括大妞二妞在内便急匆匆去田地里干活,趁着早晨没出太阳比较凉爽,争分夺秒要把剩下的一亩稻子全部割掉。
昨日若不是林家主要劳动力都去了镇上,这一亩田早被割完了。
到了田里,林铁贵跟徐氏几个大的闷头就干,一亩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二郎他们几个小的便在后面给稻子打捆,二妞蹲在地里睁大眼睛找遗漏的稻穗,手里已经握着一小把。
这一忙活便是一个多时辰,太阳出来,地里又开始热了,几个小孩子脱掉草鞋,赤脚踩在松软的土里反而觉得凉快些。
大妞从来没下过田,割稻子的速度比林燕儿慢了不少,可纵使如此,一个多时辰的劳作也让她累垮了。
徐氏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可到底是吃一锅饭的大家子,她不能做得太偏心,再说大妞以后要做的事只会更多,谁让乡下就是这样。
大妞咬咬牙忙了一个多时辰,身体实在有些受不住,扶着酸软的腰走到徐氏跟前,小声道:「外婆,我去小解,一会儿就好。」
徐氏站起来,指着前面还未割到的地方,「那边有东西挡,你去那边吧。」说完便又立刻弯下腰割稻子。
在割徐氏旁边一茬的林燕儿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跳起来,「奶,我也想小解,我跟大妞姊一起去,刚好可以互相看着。」
徐氏随意挥挥手让她们过去,不想再耽误干活。
快到地方,林燕儿一副快憋不住的模样,抱着大妞的手臂左摇右晃,「大妞姊,我好急,让我先去好不好?」
大妞四周环视一遍回过头,「燕儿你去吧。」反正她没林燕儿那么急。
林燕儿两下跳到稻子后面蹲下,大妞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况,虽然目光所及的附近田地并没有人。
林燕儿久久没有出来,大妞等得快不耐烦,「燕儿,你还没好吗?我有点急了。」
「啊?哦,别急啊大妞姊,我穿裤子,马上就好。」林燕儿满面笑容地走出来,似乎是解决了生理问题很开心的样子。
大妞立刻冲进去解裤子,然而当她蹲下后,面前便是一条收尾蜷曲的蛇,那蛇的头正对着大妞的脸,似乎正蓄势待发要咬向大妞,这可把大妞吓惨了。
「啊!蛇!有蛇!」
大妞拽着裤腰拔腿就往外跑,没想到跑得太急两腿绊了一下,直接面朝下摔趴在地里,摔了一个狗啃泥。
林燕儿捂嘴无声笑够了,换了一个表情上前把大妞拉起来,语气很是担忧,「大妞姊,你没摔到哪吧?还好田地里比较软,摔一下没啥事,哎,乡下就是蛇虫鼠蚁多,习惯就好了。」
见大妞白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显然吓惨了,林燕儿翻个白眼。用得着吗?不就是一条死蛇。
徐氏跑过来,去大妞看到蛇的地方瞅了一眼,扭头狠狠地瞪了林燕儿一眼,转而轻声安慰大妞,「大妞别怕,那条蛇已经死了,是死蛇,不会咬人的,下次下田一定要注意脚下,知道吗?」
大妞缓过劲来,垂下头默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外婆。」
徐氏回去继续割稻子。
林燕儿走在大妞前面,走路没个正形,一会儿踢一脚稻桩,一会儿掐一把野草,双手就像闲不下来一样。
大妞沉着脸瞅着林燕儿的背影,「林燕儿,你为什么要把死蛇放在那?作弄我好玩吗?我好像没得罪你。」
林燕儿扭头,笑嘻嘻道:「哎呀大妞姊你还生气,我就是想开个玩笑,乡下丫头哪有怕蛇的,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小?」
「你还有理!」大妞也不是个吃闷亏的性子。「我看你就是不怀好意。」
林燕儿噘着嘴,委屈道:「大妞姊你居然这样想我,我好难过。我看到死蛇才放在那的,又不会咬人,你怎么还说我不怀好意呢?」一边说还一边揉眼睛抽噎两声。
大妞怕徐氏她们觉得是自己欺负林燕儿,只能闭上嘴不再说话,气鼓鼓地回去割稻子。
林燕儿得意地在她背后伸舌头做鬼脸。
第三章 拔树试神力
临近正午,林杏花被饥肠辘辘的肚子唤醒,醒来发现自己不但不难受了,嗓子也不疼了,还精神饱满、神采飞扬,甚至有种想出去狂奔一万公尺的冲动。
她俐落地跳下床,穿衣的时候却闻到一股难言的怪味,原以为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伸手随便抹了一把脖子和后背,结果摸到一把黑乎乎的污垢,像极了锅底的黑灰。
有洁癖的林杏花差点被自己身上的污垢熏吐了,忙打开屋门跑去厨房,用葫芦瓢舀水把后背和脖子擦了几遍,这才勉强达到她能忍受的程度。
食欲极旺的林杏花把徐氏留在锅里的野菜粥和饼子全部吃进肚子,刷好锅碗后往锅里舀水,她准备烧热水再洗个澡。
三妞听到厨房有动静,立刻兴冲冲的奔进来,见到林杏花在烧锅也不嫌热,顶着红扑扑的小脸主动靠进她怀里,不说话,就这样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母亲。
林杏花看了心下一软,伸手摸摸三妞枯黄的小辫,眼神温柔。
洗完澡,林杏花有种自己脱胎换骨的错觉,倒洗澡水的时候,她轻轻松松抱起装满水的实木澡盆,彷佛抬的不是木头而是一根羽毛而已。
林杏花端着澡盆突地不动,脑子里正在刮一场风暴。
难道……莫非……可能……也许是上天想补偿一下柔弱、可怜、无助的自己,所以送来了一根金手指?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杏花眼冒金光,忍不住激动,反正穿越这种事都真实发生了,金手指什么的又不是特稀奇的。
为了验证金手指是否真实存在,以及这根金手指有多粗,林杏花出院子倒掉洗澡水,来到一棵老树下,环顾四周后抱起树往上轻轻一抬,作为一棵有尊严、有资历的老树就这样被一个小妇人轻轻拔出坑,颜面尽失地横倒在地,活似一个倒地不起的无赖。
「……」周围的知了都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林杏花发誓,自己真的没用什么力气,谁知道她的力气居然大到如此骇人的地步。
她想哭又想笑,一时不知道脸上该摆出什么表情。
比起金手指,其实她更想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而不是穿到古代,身分还是带着三个女儿的下堂农妇。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拉回林杏花的思绪,她反应极快地像抱个孩童似的抱起老树,然后往原本的树坑里一扔,扶正树干,然后用脚踩实周围的泥土。
徐玉凤赶过来看到林杏花在踩土,目露惊讶,「哎呀,杏花你怎么在这?我刚准备去看你,你都起来了,身体好了吗?没好千万别逞强。」
徐玉凤家那口子叫林满河,是个货郎,也是大林村的,他们家里田地不算特别多,再加上她三个儿子都是干活好手,平常不让徐玉凤下地做事,所以农忙时徐玉凤并不忙,昨天有空去镇上逛逛,谁知道在镇上遇到熟人跟她说林杏花上吊了,她这才急赶慢赶的回来跟徐氏报信。
林杏花脚下动作没停歇,朝徐玉凤笑着说:「表姊,我身体好多了,自己心里有数。」
徐玉凤见林杏花脸色红润、眼睛极有神,不像是生重病的样子,这才放下心,转头看向老树跟地上零星的碎土,怪异道:「娘喂,这棵树怎么快倒了?」
林杏花有点脸红,「我也不知道,我就碰了一下,谁知道就歪了,树根都翘出来了。」
徐玉凤走到树的另一边扶住树干,推了推树,却纹丝不动,「看样子不会倒,我觉得没事,别管了,走,去院子里说话。」
她一手拎着篮子,一手亲热地环住林杏花的胳膊往院子里走,「咱姊妹俩好久没见面了,我怪想你的咧……」
两人手挽着手进了院子,徐玉凤一见到三妞端端正正坐在小木墩上的可人模样,瞬间喜笑颜开,松开林杏花的胳膊便去搂着三妞不放。
三妞从前没怎么回大林村,所以和徐玉凤不熟,不过却还是眨巴眨巴着眼睛任由徐玉凤搂着她,乖巧可爱的模样让徐玉凤恨不得立刻把三妞抱回家。
「哎哟,我的心肝啊,我怎么生不出这么可爱的闺女来?真招人疼。」也不怪徐玉凤喜欢三妞,林杏花的三个闺女虽然黑瘦,但是都继承了林杏花的秀丽五官,三妞婴儿肥脸蛋上嵌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极为灵动。
林杏花拍拍裤腿上的灰尘,给徐玉凤搬来一个长板凳,笑道:「表姊你要是喜欢女儿,需要跟表姊夫再努力努力啊!」
徐玉凤啐了她一口,开玩笑道:「我就不生,就想要你家的,今晚趁你们睡觉,我还要来偷你女儿。」
林杏花闻言哈哈大笑。
姊妹俩笑过,徐玉凤掀开篮子上的布,露出里面的十几颗鸡蛋和一包白糖,以及五枝鲜艳的绢花,徐氏选了一枝粉色的绢花给三妞戴上。
三妞眼睛亮晶晶的,抿着小嘴笑,不住地摸摸头顶的绢花,生怕绢花会飞掉一样。
林杏花心中有些酸涩,对三妞笑着说:「三妞,说谢谢姨母。」反正徐玉凤待她比林桃花更像亲姊妹。
三妞红着小脸,甜甜一笑道:「谢谢姨母。」
徐玉凤心都快化了,要是她的女儿该有多好啊!
林铁贵一群人回到家,林杏花已经做好饭菜,徐氏见林杏花帮着端菜,精神头很足的样子便没说什么。
大家稍微擦洗一下便争先恐后去盛米饭,唯恐少吃一口。
要知道,这可是米饭啊!农忙是一年最累的时候,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家才能吃到一口干饭,若是其他时候,一天仅吃两顿,也不能吃到香喷喷的大米饭。
不过纵然大家吃米饭的心情再急切,也得先让林铁贵和徐氏先盛。
林铁贵坐下后,扫过桌上的几样菜,有扁豆烧咸肉、凉拌马齿苋、炒南瓜、土豆烧茄子,还有一大盆青菜蛋花汤,卖相很不错,分量都很足,林铁贵满意地点点头。
另一桌,二妞和三妞围绕着林杏花坐下,二妞见自己的娘亲都能起来干活了,非常开心,捧着碗偷偷看了林杏花好几眼,余光扫到三妞头上的绢花时,目光中有些羡慕。
林杏花把午饭做了,算是帮了黄氏的忙,不过黄氏心中并没有几分感激之情,她一边嚼着饭菜,一边眯着小眼睛瞅向三妞头上的绢花,故作惊讶道:「三妞头上戴的绢花真漂亮,你两个表姊这么大了还没戴过呢!」
「表姊给了五朵,燕儿玉兰都有,吃完饭我给你拿。」
林燕儿听到绢花,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皮都没抬一下,绢花有啥用?能饱肚子吗?
「哎哟,表姊才给五朵?」黄氏咂咂嘴,像是不太满意,「这么好看的绢花也不多留给我一朵?我戴着刚好合适呢。」
林杏花默默把自己和二妞的饭碗往里面移了移,真怕黄氏说话把嘴里的饭菜都给喷出来了。
徐氏没好气道:「人家玉凤欠你的吗?吃你的饭,米饭都快喷桌上了。」
黄氏生怕漏掉一颗米粒,立刻乖乖闭上嘴吃饭,配上她那眯着小眼的享受表情,简直不知道让人家说什么。
林二郎最先吃完饭,嘴里的米饭都没吞下便一溜烟跑出门,林大郎还在稻场看稻子没回来吃饭,林二郎吃完便去把他替下。
一顿午饭吃完,所有人都是一脑门的汗,外面的地跟火烤过似的根本下不去脚,即使坐在廊檐下,也感受不到一丝凉意,四周空气彷佛都热得凝固住了。
站在堂屋门口的林铁贵被院子里火辣辣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不过片刻他便回头招呼林大富,以及躺在竹床上打盹的林二富,「走吧,田里稻子还没挑完,不能离了人,我们三个尽快去挑完。」
林二富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从竹床上坐起来,随手捞起草帽,扛着扁担跟在林大富身后出了门。
正房旁的小屋子里,林杏花坐在床边手里摇着蒲扇给大妞三姊妹扇风,不然这个炎热的中午鬼才睡得着,尤其这间屋子只有一个脚盆大的窗户能通风,要说窗户也不对,说是一个大窟窿更合适,冬天吹冷气,夏天吹热风,简直要人命。
林杏花对着姊妹三个黑瘦的小脸发愣,扇风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歇,看到三张恬静安然的睡脸,她总算开始有点了解为人母的感觉了,虽然从心理上来说,她只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单身女青年。
到了这里,她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好在年纪也才二十八岁,尚在她可接受的范围。
既来之则安之,未来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何况她运气不错,还有金手指不是吗?
林杏花等到三个女儿睡熟了便去徐氏的屋子,恰好和准备出去的徐氏撞个正着。
徐氏拉着林杏花坐下,指着木柜上的篮子,「这些鸡蛋跟白糖是玉凤拿过来的吧?」
林杏花笑着点头,「是表姊拿过来的,我说不要,她还跟我生气。」
徐氏脸上的细纹柔和了一些,「这些都是她拿给你补身体用的,你这几天等黄氏不在时把鸡蛋煮了吃,天气热也放不了。唉,说起来你的事还真得感谢玉凤,不过玉凤跟你从小关系就好,跟亲姊妹似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徐氏顿了一下,才又道:「玉凤家和我们家近,以后没事多跟玉凤走动走动,都是自家姊妹,别弄得生疏了。」
林杏花知道徐氏恐怕是想到那个一年半载不回娘家的林桃花,她担忧徐氏再想下去会难受,便主动说起别的事。
「娘,您看我身体好多了,下午干活我也去。」林杏花不是觉得干农活有趣,而是身上精神满满想要活动一番,再说身体好了还赖在家不出去干活,其他人心里肯定不舒坦,她也不想徐氏每次都要为了自己跟儿媳妇儿闹得不愉快。
徐氏沉吟片刻,「我怕你身体还没好透,明天再看看。」
林杏花摸着自己的脸,「娘,您看您女儿的脸色,红润有光泽,哪像是不舒服的样子,您就别担心了,我向您保证,下午如果觉得不舒服或者累了,我立刻回家,好不好?」林杏花环住徐氏,不撒手。
自从两个闺女嫁了人,徐氏已经很久没有跟女儿这般亲近,脸上便松动半分,最后被磨得没办法,只能笑着摇头道:「你啊,就是太为别人着想,好好好,你下午跟我一起去稻场,到时候难受了一定要跟我说,你也是当娘的人了,凡事要多为孩子想想。」
「知道了。」林杏花立即点头,现在稻子割完了,下一个步骤就是脱粒,都是体力活不算难。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准备好后叫上胡氏和黄氏一起去稻场。
头顶的太阳跟火球一样炎热,稻场上的人却彷佛感受不到热似的,都干得热火朝天,甚至有汉子草帽都不戴,赤膊摔打稻子脱粒。
林杏花用半湿的布巾从后脑杓到半张脸绕了一圈,再戴上草帽,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水眸。
这个时间,别人也没精力关注林杏花的出现,她跟在徐氏后面到了自家稻场。
林大郎和林二郎已经先一步将稻床搬来稻场,两个半大的孩子正站在稻床边,各自手里都握着一把稻子在竹棍上用力掼打,稻粒唰啦啦往下掉,来回掼打好几遍确认稻秆上没什么稻粒了才扔到一边,然后接着掼打新的一茬。
林杏花看了两眼便有种想迎风流泪的冲动,古代可怕的劳作水准,最不济有一个石磙脱粒也能接受啊,只可惜她的愿望注定落空,因为贫苦人家买不起牛,总不能让人去拉着石磙脱粒吧?又不是傻子。
林杏花认命地捞一把稻子开始掼打脱粒,稻粒胡乱飞溅,偶尔还会戳到人脸上,胡氏和黄氏都没躲过,转头却见将脸包得严实的林杏花气定神闲,两人同时心中一痛,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没过一会儿,林铁贵和林大富肩挑打捆的稻子前后脚来到稻场,林铁贵放下扁担没多久,突然往后晃了晃差点摔倒,辛亏林大富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见林铁贵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涣散,林大富忙把父亲放在地上,背靠稻谷堆坐着,徐氏他们全吓得立刻扔下稻子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着。
「爹,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爹您哪儿不舒服,跟我们说。」
「像是中暑。」
徐氏很快镇定下来,挥手让儿子儿媳们往后站,「都站远点,别害得你们爹喘不上气。」
林大富他们乖乖往后退,眼神里都有着担忧,林铁贵可是林家的主心骨。
徐氏蹲下掐林铁贵的人中。
林铁贵的眼神慢慢聚焦,半晌后恢复了一点精神,挥挥手有气无力的道:「我没事,田里还有稻子,大富你先去挑担,我休息一会儿就过去。」说着还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可惜实在使不上力气。
徐氏拉住林铁贵,板着脸道:「一把年纪,孙子都快成家了,你还逞什么强?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回家休息好再说。」
林铁贵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怕误事嘛,这时候我在家哪待得下去?」
「我跟大哥去挑稻子。」一旁的林杏花突然插话,甚至跃跃欲试道:「爹,我身体好了,虽然干活不如您俐落,但是勉强替您一下午还是可以的,我小时候都干过,您尽管放心。」
黄氏看向林杏花的目光彷佛在看一个傻子,挑稻子又不是去捡银子,到底有啥可高兴的?看把她激动的!
林铁贵犹豫不决,他既怕林杏花身体没好全,又怕耽误田里的事情,「这……」
「就让杏花去吧。」徐氏一锤定音,她知道自己家这口子心里就只惦记着干活,不把事情安排妥了他肯定不会放心,而且下午杏花干了这么久的活脸色还好得很,看来身体确实没问题,所以她才敢这么说。
不过到底心疼闺女,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有大富二富在,要是把杏花累得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他们。」
「啧,果然亲生的就是亲生的。」黄氏跟胡氏咬耳朵,「咱们做儿媳妇做得再好也比不上亲闺女,大嫂,你说是吧。」
胡氏不语的看向黄氏。
黄氏被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脸,「大嫂你看啥?我脸上有东西吗?」
胡氏随意扯了一句,「没啥,就是看你好像白了一点。」
「真的吗?」黄氏喜孜孜地捂着黑乎乎的脸蛋。
胡氏无语。
另一边,林杏花据理力争,徐氏从旁劝说,最后林铁贵只能同意,在徐氏和林大郎的搀扶下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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