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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寻露《山野美娇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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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8-7 13:00
标题:
寻露《山野美娇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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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山野美娇娘》
作者:寻露
系列:蓝海E720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8月02日
【内容简介】
穿越变冲喜小媳妇,才一进门相公就一命呜呼……
命好苦啊~可她偏偏不把吃苦当吃补,就是不认命!
婆母刻薄老古板一枚,大伯是丧心病狂的色胚,
小叔成天想让她给亡夫殉葬,这赵家简直比狼窟虎穴还可怕,
谁知她会误打误撞和土匪大王结下意外之缘,
第一次见面,他打劫了她的迎亲队伍,被她脸上的魔鬼妆容惊笑了,
第二次见面,他带人暗闯赵家行窃,顺便相中她当压寨夫人,
他人长得好看不说,对她说话好声好气,是个懂得疼人的,
许诺风光来迎娶不说,还替她教训讨人厌的大伯,这般好郎君还能打哪儿找?
只是她都决定夫唱妇随未来当个女土匪,才得知人家真实身分很高贵,
自己这山野村姑又是寡妇的恐怕配不上他……
第一章 山里来的丑新娘
淅淅沥沥的秋雨接连下了两日,即便是放晴了,路上也是一片泥泞,道路两旁的树木花草已经开始枯萎,几只寒鸦在嘎嘎声中扑腾着翅膀远去,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的凉意。
一顶大红喜轿在狭长的山道上由远及近,往县城而去,抬轿子的轿夫是两个中年汉子,黝黑的脸上虽看不出疲惫,但脚下的步子却有些凌乱,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过下巴,最后落入泥土,不见踪迹。他们从半夜被叫起来到山里迎亲就不曾停歇,这会儿的确是累了,要不是赵家给的银子多,他们真不愿意到这山旮旯里来抬新娘子。
他们甚至有些不明白,为何赵家明明有钱,却非得为了所谓的大吉,连自家的马车轿子都不用,而专程雇轿子。
花轿内,被颠得快要灵魂出窍的陆嘉卉还呆愣愣地看着手中蔫了吧唧,就带了点红色的小苹果,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就穿越了?说好的穿越成富家小姐呢,说好的穿越成公主、郡主呢?为什么她一穿越,就坐在花轿里头了,而且还是个不受待见,被继母匆忙卖了做冲喜新娘的小可怜?
在要吐不吐的纠结中,她很快从大脑深处捕捉到原主的资讯。
说起来,原主真是很冤枉、很可怜,出生没多久娘亲就生病没了,她爹是当地的猎户,手里有几个闲钱,不甘寂寞地找了第二个媳妇儿,但这继室是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儿子比她大两岁,女儿比她小一岁。
原本这继母陈氏对她还算不错,但等猎户爹死后,陈氏就开始嫌弃陆嘉卉吃闲饭,为了名声,本想着等她到了年纪,搭上二两银子嫁出去就算了,谁想到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放着镇上地主的女儿不要,竟然觊觎原主,甚至要非礼原主,要不是陈氏及时发现,恐怕早就出了大事。
原主庆幸之余又有些恐慌,一是庆幸陈氏及时制止了继兄张兴财的恶行,恐慌的是她发现陈氏记恨上她了。
陈氏可不是省油的灯,认为她勾搭了自己的儿子,就不打算留着她了,正好县城赵家到山里找冲喜新娘,听说聘礼丰厚,便上赶着将她给卖了,得了二十两银子。
原主反抗不得,又没有亲人可以依靠,被逼无奈地上了花轿,却不想竟在轿子上一命呜呼,被她占了身子。
陆嘉卉正捋着这些事,忽觉得轿子一阵晃荡,手里的苹果没拿稳,一下子滚到了地上。
外面的轿夫脚步未停,只喊了声,「姑娘坐稳了啊,前面的路不大好走。」
果然他所言不假,后面很长一段路,颠得陆嘉卉都觉得肚子里的隔夜饭都要被颠出来了,但……前提是肚子里得有隔夜饭才行,就她现在肚子咕噜咕噜的程度来看,原主起码两天没吃饭了。
就这小身板,两天没吃饭就被送上花轿,估计也是饿死的。
陆嘉卉揉着肚子,看了两眼在地上滚来滚去,有些寒碜的苹果,想了想,还是抵不住饥饿,小心的弯下腰捡了起来,在大红的袖子上随便擦了两下,张嘴便是一口。
苹果虽然卖相不好,好在味道还不错,酸中带甜,只是干净卫生方面……还是先吃饱再说吧。
吃完一颗苹果,肚子稍微好受了一些,叫得没那么惨烈了,她想躺一会儿,可轿子实在太狭小,坐在硬邦邦的方凳上,转身尚且困难,最后陆嘉卉只得将双脚盘了上去,然后靠在壁上做短暂的休息。
没一会儿,轿子停下,还不等陆嘉卉坐正,轿帘子突然被掀开。
「弟妹你……」那个声音顿住,声音主人的神情要多后悔有多后悔。
赵家和是替二弟赵家齐来迎亲的,本来他是不乐意的,那病殃殃的二弟明明都快要死了,他娘还非得拿出家里的银子,说什么娶个媳妇冲冲喜。娶媳妇花不了几个银子,但他担心的是病秧子二弟拚着性命再生出个儿子出来,那不就又多了一个争夺家产的人?
尤其是这二弟妹家又在清河县的大山深处,穷山恶水的犄角旮旯里,他们半夜起来赶路,接了人停都没停就往回走,可这会儿眼瞅着太阳到了西边儿,离县城还有十多里地。
虽说在路上吃了些乾粮,到底比不上家中有热汤热水、有人伺候,赵家和窝着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就等着回去找个姑娘散散身上的疲惫,卸去浑身的火气。
再往前到达官道,路就好走了,轿夫提议停下休息一会儿,赵家和想着轿子里没见过的弟妹,突然起了邪恶的念头,想看看新娘子到底长什么模样,值得他娘花二十两银子从这么个大山里买了来,若是长得好看,他倒不介意替二弟先尝尝鲜。
谁想他掀开帘子,看到的不是盖着红盖头的娇滴滴新娘子,而是一个盘着腿儿,坐没坐相,靠在车壁上,盖头扔在一边的女子……
只是,这一刻他却说不出责怪的话来,就是夸赞的话也没说出口,甚至已经咧开的笑脸此刻显得有些僵硬,原因是……弟妹好吓人!
那一脸正往下掉的是面粉?那眉毛是用炭灰描的?那画出天际的口脂又是什么东西?
陆嘉卉没料到轿帘子被掀开,眨眨眼。
赵家和心一跳,脑袋就往回缩,莫不成抬错了,抬了个女鬼回来?
而陆嘉卉则呆了呆,猜想这人的身分,然后咧嘴一笑,「你是我夫君吗?」
但,不是说新郎是个病秧子吗?
陆嘉卉没照镜子,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若是她能看见,估计也会吓一跳。
赵家和饶是历经花丛,也吓得腿差点软了,他看着陆嘉卉红彤彤的嘴巴张开,露出里面的白牙,瑟缩了一下。
陆嘉卉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神态,还自以为很萌的眨眨眼,歪歪头,皱皱眉……她想着也许这样可以给未来夫君留个好印象。
赵家和惊恐的看着做着怪异表情的陆嘉卉,吸了口凉气,语气有些结巴,「这位……这位妖女,不,这位仙女,我我我不是你夫君,我、我不是有意的……」话音一落,他飞快的将帘子放下,然后朝轿夫大喊,「歇什么歇,快些回去,耽误了吉时,你们就别想拿到一文钱!」
这番话喊完,赵家和终于反应过来,长舒了一口气,这就是他弟妹啊!这么丑的媳妇儿,就留给他倒霉的病秧子二弟吧。
赵家和的心情变得美丽起来,这条路似乎也不难熬了,他就盼着晚上能去瞧瞧好二弟被吓到的模样,说不得二弟还会被吓死呢。
两个轿夫虽然有怨言,但是为了银子,不得不擦擦汗,重新抬起轿子来。
陆嘉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轿子又被抬了起来,吱吱呀呀的,一步三颠的往前走。
唉,古人就是麻烦!
陆嘉卉想完,翻个白眼又倒回去,靠在轿子后壁上歪着头睡了过去,想吐什么的,睡着了就好了。
但是,有人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才没多久,轿子就一阵晃动,然后被放到地上。
陆嘉卉刚想询问,就听到外面不远处有个清朗却缺少威慑的嗓音在喊——?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
呃……后面呢?
后面是什么?
第一次打劫的鱼朗忘记了,他回头问侍卫里最聪明的李侍卫,「后面呢、后面呢?」
李侍卫心里翻了个白眼,就主子这脑子还学人家离家出走,还学人家绿林好汉抢劫,几句话都背不下来!
「留下买路财!」
有这样的主子,真是让人心累。
鱼朗一经他提醒,立即想起来,然后转头瞪着眼,继续道:「留下买路财,否则今日你们三个连带新娘子的小命都得留在这里!」说着,他还为了表现自己的威风,将手中的长剑哢嚓一声插进地面里。
赵家和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以前出门多次都没问题,这次上山窝窝里接个新娘子,还碰上劫匪了,这土匪看上去虽然有些奇怪,但后面那四个却不像好惹的啊。
只是这附近的山头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几个土匪?
鱼朗见对方没吓得赶快掏银子,觉得对方是瞧不起他了,有些恼怒,「快点,否则我要大开杀戒了!」说着,一脚踢出地上的长剑,往赵家和跟前一送。
那佩剑是好剑,映着阳光闪出一片白光,赵家和心脏一缩,觉得今日不顺。
算上两个轿夫,他们才三个人,赵家和有些怕了,而轿夫更是贫苦出身,不敢得罪土匪,当即吓得扔下轿子,跪地求饶。
鱼朗心里稍微舒坦一些,自不会与轿夫为难,他抬抬下巴朝赵家和道:「看你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赶紧将银子拿出来,小爷我就放你们一马。」
赵家和不敢和这些人赌,战战兢兢地说了几句好话,便将怀里的钱袋拿出来,「好汉,我们这次迎亲没带多少银两,还请好汉饶了我们,我们赶着回去拜堂呢。」
鱼朗瞥了眼后面安安静静的花轿,眼珠子一转,对赵家和道:「你把钱袋扔在地上,然后将新娘子叫出来给我看一眼,我就放你们走。」
后面的李侍卫心里叹了口气,他还以为主子这次离家出走能长点心,靠谱一回呢,没想还是这般不着调,抢劫抢了银子走就是了,怎么还非得看人家的新娘子……
另外三个侍卫却不像他这般考虑,他们认为主子的决定都是对的,于是在鱼朗提出这要求的时候,纷纷瞪眼看向赵家和。
赵家和浑身一哆嗦,想了想弟妹的模样,觉得被看一眼也不会怎么样,兴许还能将土匪吓跑呢,便连忙点头答应,「给看,给看。」他连滚带爬的下了马,到了轿子跟前,俐落的掀起帘子来。
鱼朗没见过乡下人成亲,更没见过乡下的新娘子,待帘子掀开就迫不及待去看,等看清陆嘉卉的脸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是人还是鬼啊,脸上究竟抹了多少面粉。」
后面三个侍卫也应声大笑。
赵家和又是一哆嗦,被这几人齐声的大笑吓得够呛。
一开始陆嘉卉好奇地看着这土匪,却不想听到这样的话,震惊得伸手往脸上一抹,果不其然抹下一些白色的粉末来。
娘的,这张脸得画成了什么样啊!
鱼朗本以为能看到貌美的村姑,不想会看到这么一张带有喜感的脸,他咧嘴不厚道的笑了笑,觉得不枉他突发奇想当一次绿林好汉了。本来很坏很坏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些,他乐呵呵的摆摆手,示意侍卫去拿银子,见银两还不算少,毫无留恋地掉头就走。
林侍卫拍马跟上去,兴冲冲地对鱼朗道:「殿……大王,土匪不都抢媳妇的吗?要不咱们也抢个回去?」
李侍卫真想撬开自己同伴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就他们主子这等身分也能随便在外面娶个媳妇儿?若是让上面那位知道他们乱出馊主意,他们还有命活着吗?也就是主子人好,任凭他们胡说八道,但凡摊上二皇子那样的主子,他们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但还有不嫌事大的,赵侍卫也在旁附和,「就是,听说抢劫的都要把人抢得连裤子都不剩呢,咱们居然只要了这么点银子,说不定那少爷身上还有私藏呢。」
鱼朗哼了声,一巴掌拍在林侍卫脑袋上,「笨蛋!小栗子,你给他们解释解释。」
被点名的「小栗子」李侍卫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对同伴解释,「大王嫌弃新娘子长得丑,不稀罕这样的压寨夫人,还有,人家娶亲是喜事,总要给人留条活路,而且现在这些银子够咱们几个过一阵子了,主子这是良善仁慈,懂不懂?」
林侍卫和赵侍卫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鱼朗翻个白眼,哼了声没说话。
他才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是头一回抢劫,忘了这么回事,若是早点提醒他,他一定抢得那个少爷身上一个大子儿都不剩,只留一身衣裳,现在若再回去,岂不是戳穿他没经验的事实?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等几人走远了,赵家和重新爬上马背,朝着鱼朗等人离开的方向吐口唾沫,恨声道:「别让老子知道他是在谁手底下混的!」
赵家是县城大户,能将生意做大,肯定有些背景和靠山,而且能在清河县屹立不倒几十年,与周边的土匪虽然说不上交情,但也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这带头的一看长得白白净净的,说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也能让人相信,但这附近的土匪他大多知道名号,却想不起哪座山头上有这号人物。
而花轿里得知自己妆容有些吓人的陆嘉卉心里直喊「卧槽、卧槽」,上一回停轿子的时候,她还自以为很美的对外面那个男人卖萌,估计那人是吓着了才飞快退回去了吧。
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据说冲喜的是个病秧子,外面那个来迎亲的估计是病秧子的兄弟吧,那人看上去就是一脸色相,这荒郊野外的虽然有轿夫在,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什么事,他被吓到也好,起码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全了。
当然,她也不是不想跑,可一想到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她就泄了气,就算她跑出去估计也活不下去吧。算了算了,走一步算一步,不就是嫁个人吗,先嫁过去再说,大不了以后再跑路就是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良民善女。
想开了的陆嘉卉掀开窗帘,从狭小的窗户看着外面萧条的景色,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将帘子放了下来。
后面的路也不知还要走多久,陆嘉卉将腿一搭,在晃晃悠悠的轿子里睡着了。
赵家和自从见识了弟妹的尊容,就没了特别的想法,一路上想着如何找出那帮劫匪,对着两个轿夫连催带骂的,很快就到了县城。
城门边上赵家的小厮看见花轿来了,赶忙奔跑回去报信,早已等着的锣鼓队伍等着花轿到了近前便敲了起来。
赵家富裕,知道赵家今日娶亲的人都跑到赵家看热闹,半路加入的迎亲队伍领着花轿绕着清河县绕了一圈,这才往城中央的赵家前进。
赵家今日人声鼎沸,郑氏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没有多少褶皱的一张脸紧紧的绷着,她抬眼看了看外面,对小郑氏道:「老大家的,你出去瞧瞧,这吉时都快到了,怎么还不见踪影,可千万不能误了时辰。」
为了二儿子,她可是特意去跟城外白龙寺的住持请了卦,说是冲喜能救回儿子的命,当初得知这陆氏长得美艳,她还有些不乐意,担心美艳的媳妇守不住心,兴许会给儿子戴绿帽子,但她不情愿地拿八字去合,结果却是大吉。
为了儿子,就算娶个丑八怪也只能忍了,更何况是个漂亮的姑娘呢,美艳不美艳的,娶进赵家好生调教就是了,凭她一个小村姑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是。」小郑氏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慢慢的退了出去,然后舒口气,「早死了才好呢,娶什么妻呀,没得浪费银子。」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抬头,「大奶奶有什么吩咐?」
小郑氏瞪了她一眼,轻哼了声,「自言自语呢。」这婆婆还是她亲姑母呢,居然派个丫鬟整天盯着她,说个话都不敢大声了。
外面锣鼓声渐渐近了,小郑氏停住脚,「得了,这是来了,但愿二弟能逢凶化吉啊。」能一命呜呼才好呢。
小郑氏完成任务,又折了回去跟郑氏汇报,脸上挂满喜色,「姑母,二弟妹的花轿马上就到了。」
郑氏严肃的看她一眼,纠正道:「叫母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不是郑家,进了赵家就要守赵家的规矩。」
小郑氏早就习惯郑氏的态度,也不气恼,赔笑道:「母亲说的对,儿媳妇扶您去正堂吧。」
郑氏哼了一声,还算满意的点头,然后抬起胳膊搭在小郑氏的手上出去了。
郑氏不过四十多岁,保养得又好,只看脸还是很年轻的,只是她年轻守寡,为人又重规矩,穿衣打扮无不老成持重,衣服的颜色更是以稳重的深蓝等为主,再加上常年不苟言笑,嘴角有些往下垂,生生衬得老了不少岁数。
不过对于这个,郑氏是不在乎的,在她的心里,郑家和三个儿子才是第一位的,她守寡多年,支撑着郑家,若是自己软软和和立不起来,那么他们娘四个早就被郑家其他房的人生吞活剥了。
陆嘉卉坐在花轿中,被颠颠的抬到赵家门口,轿子刚落稳,帘子便被掀开,就听一女子尖着嗓子喊道——?
「新娘子进门了!」
然后,便看到一双苍白瘦弱的手伸了过来。
陆嘉卉想了想,握住这只手,只是这手实在太凉了,她都觉得自己握的是个死人的手,想缩回的时候却被这只手轻轻的握住了。
她头上还盖着一块皱巴巴的盖头,是落轿之前匆忙盖上的,因此看不见眼前这个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样,只能跟着这人往前走。
似乎为了印证自己是个病秧子的事实,走了没几步,这未来夫君便咳个不停。
周围彷佛站了不少的人,陆嘉卉在纠结要不要扶一下他,就听之前听到的声音喊道——?
「新娘子可走稳了,要进门了。」
陆嘉卉撇撇嘴,然后抬腿迈步,却不想走了没几步,隐隐约约的便看到身旁的未来夫君一个趔趄,竟摔倒在地。
旁边观礼的人大叫一声,纷纷围了上去,陆嘉卉被人挤着挤到了人群外,站在原地有些傻眼。
难不成大婚头一天她就要做寡妇?她偷掀起盖头瞅了瞅四周,发现四面都是墙,想跑也来不及了。
赵家齐被赵家下人抬着先回了新房,回过头来大伙儿才发现站在原地的新娘子。
陆嘉卉头上的盖头在众人拥挤中挤掉了,又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她想了想,最后嫌脏也没弯腰去捡。
所以众人都看见陆嘉卉顶着一张涂了不知多少粉的脸,一双画得弯弯曲曲的眉毛,还有一张涂了不知有多少胭脂的嘴,除了觉得吓人,众人实在想像不出这新娘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郑氏皱眉,不经意的瞥了眼曾经将陆嘉卉夸得天花乱坠的管家,最终认命道:「继续。」
都到这分上了,退货也来不及,万没想到娶回来的新娘子居然是这个德性,她气恼那山里的泥腿子坑骗了她的银子,好歹当初也让管家留了几两银子置办衣物,竟然是这样的成果。
陆嘉卉刚想怎么继续下去,就看见夫家大伯赵家和抱着一只大公鸡过来了。
她在心里卧槽了一声,结合曾经看过的古装剧,已经明白继续和她成亲的对象变成一只大公鸡了。
「新娘子走起来喽。」之前在门口的女人又喊了起来。
赵家和颇为嫌弃的伸出一只手,拽着红布往前走去。
陆嘉卉一脸懵的跟着进了厅堂,然后在一声声唱礼声中,和一只咯咯叫不停的大公鸡拜了堂。
正堂里,观礼的大多是赵家各房的人,还有生意上的伙伴,瞧见这样的新娘子,心里无不咋舌,真的与赵家关系好的人替郑氏着急,像赵家二房、三房的人则全当看笑话了。
陆嘉卉虽然对别人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不怎么在乎,但到了这时候,她才真的有些后悔路上没想法子逃跑了,因为据她观察,这赵家是个有钱的大户,古代要求女子三从四德,自己进了门以后别说逃跑,就是出门都是问题,难道自己真的要和一个病秧子过日子?病秧子如果没了,她难不成要和一只公鸡过日子?
想想这些,陆嘉卉就头皮发麻,觉得老天爷跟她开的这个玩笑有点大了。
可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人簇拥着往新房去了,转身的时候,她甚至还闻到了鸡屎味儿,忍不住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新房的门在她进去的时候被人打开,隔着老远,陆嘉卉便闻到一股药味,很浓烈的中药味。
陆嘉卉想起过去为数不多喝中药的经历,心里不由得同情了一下那个病秧子夫君。
「二奶奶小心脚下。」
还在同情倒霉鬼夫君,就听一柔声提醒,陆嘉卉点点头,刚迈进新房,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但她抬起头,却也只看到一个小小的会客厅,而咳嗽的声音却是从旁边的地方传出来的。
扶着她的丫鬟似乎已经习惯了,将她扶进屋子,绕过屏风,到了内间床边坐下,就道︰「二奶奶稍微休息,因为二爷身体不好,太太说了,那些俗礼就都免了。等二爷休息一会儿与二奶奶喝交杯酒就算礼成了。」
陆嘉卉巴不得如此,连忙点头应了。
况且,刚才绕过屏风进来的时候,她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实在瘦得可怜,一张脸因为刚才剧烈的咳嗽有些潮红,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色。
丫鬟安排好她,便转身从桌上倒了水递到赵家齐跟前。
赵家齐撑着身子半靠在床上,接过水来抿了两口便不喝了,摆摆手对丫鬟道:「你先出去吧。」
丫鬟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
赵家齐无奈道:「春环,你在门口候着吧,有需要我再叫你。」
春环咬唇,然后垂眸应了声,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合上了。
屋里只剩下陆嘉卉和赵家齐,陆嘉卉有些尴尬,对着这样一个不能打、不能骂的病秧子夫君,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不用担心。」赵家齐淡淡的开口,然后略带嘲讽道︰「就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对你做什么。」
陆嘉卉有些惊讶他的观察入微,抬眼看了他一眼,这才将他的五官看个清楚。
相比赵家和的粗犷,赵家齐的五官更加柔和一些,只是潮红褪去后,苍白的脸甚至能看清淡淡的青筋,整个人看起来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一般。
赵家齐见她瞅着自己,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你要不要先把脸洗洗?」
陆嘉卉脸一僵,卧槽,她都忘了自己还顶着一张贞子脸呢!
饶是一向脸皮厚,此刻她也有些脸红了,僵硬着身子站起来,绕过屏风,看到一角放着脸盆还有棉布,陆嘉卉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将手伸入也许是赵家齐用过的脸盆里,撩起水拍在脸上。
「脸盆不是我用过的,这些都是……新的。」赵家齐羸弱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陆嘉卉翻个白眼,卧槽,难道这病秧子能猜到她想什么不成?
洗了脸,陆嘉卉顿时觉得脸上轻快不少,想了想又绕到屏风后,「你……」
得,人家睡着了。
不想坐那枯等,她在屋里转来转去,想找面镜子看看这具身体到底是何模样,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能映照出自己模样的东西。
这间屋子空旷冷清得简直不像一个少爷住的屋子,外间除了会客的小厅,就是西边耳房里摆着的一张书桌了,书桌上散落着几本书和两枝毛笔,靠墙有一排书架,上面倒是摆了不少书,但据陆嘉卉观察,这些书几乎都是全新的,也就是说,这些书是摆设,书的主人也没翻过。而窗边摆了一张小几,上有两盆绿色的盆栽,只是此刻也蔫巴巴的,跟这屋子的主人一般没什么生气。
第二章 成了寡妇
陆嘉卉在屋里转了两圈便回了里屋。
里屋床上躺着的男人以后是她的夫君了,只是这夫君身体实在糟糕,就这睡觉的动静,呼啦啦的跟用了好多年的风箱似的响个不停。
陆嘉卉叹了口气的功夫,赵家齐似乎被她吵醒了,又开始咳个不停,那动静恨不能把肺都得咳出来。
陆嘉卉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想着自己暂时还要在这儿生活,他要是现在就死了,她在这赵家日子也难过,于是起身去倒了杯水拿给他,「喝点水?」
赵家齐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挣扎着靠在大迎枕上坐起,接过水杯,「谢谢。」
陆嘉卉洗去一脸的面粉,露出原来的模样,赵家齐是挺震惊的,他没料到娘居然给他找了个这么美貌的娘子,就为了给他这个将死之人冲喜。
或许娘还在想着明天一早起来,他的病就能好了,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体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娘费心竭力得到的最好结果了。再挣扎、再努力也挽回不了这具破败的身体,又何苦不肯认命,非得拉上这么好的姑娘来受罪?
「你应该不愿意嫁给我吧。」赵家齐喝了水,然后靠回床上,稍微舒服了些,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陆嘉卉将杯子随手放下,然后在凳子上坐下,也不假惺惺说些令人感动的话,点点头,「是的,我若说我非常乐意嫁给你才是睁眼说瞎话吧?」
赵家齐对她的坦率笑了笑,有些落寞道:「等我死了,你就改嫁吧。」他闭了闭眼,苍白的唇角逸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冲喜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兴许……明日我就死了……」何苦拖着这残败的身体苟延残喘,娘劳累,兄弟也不甘。
陆嘉卉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居然会说出这等话来。古代的男人不都最重礼节、三纲五常吗?按照正常的剧本,不应该是言辞激烈的告诫她要替他守寡吗?就是她以前看的那些电视剧,男人就算是死,要么让女人陪葬,要么就是让女人守一辈子的寡,让守寡的妻子改嫁,这倒是新奇。
或许她应该为这男人的话感动一下?
但赵家齐说完这话似乎已经很累了,又激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去,又道:「你……」
陆嘉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句,靠近一看,得,这人不知是晕了,还是睡了。
肚子咕噜噜的叫唤着,她看着桌上的点心,便不客气的拿起来吃。
还不等吃完,就听门外传来喧哗声,接着房门便被推开,几个华服男子在赵家和的带领下进来。
「二弟,大哥来给你……」
本着来看热闹的赵家和带着几个狐朋狗友不顾丫鬟的阻拦冲进来,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鬼一般的丑八怪与自家二弟,在绕过屏风后,看到洗去面粉的二弟妹,一下子消了音。
他娘的,二弟妹不是长得很吓人吗,怎么变成了绝色美人儿?
赵家和有些懊恼在路上的时候没看清二弟妹的真正容貌占些便宜,就这一瞬间,只觉得裤裆里小兄弟跳了跳,浑身上下一阵酥麻,麻得他浑身发痒,他吞咽口水,忘了躺在炕上的二弟,结巴道:「你……你是二弟妹?」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生怕吓到眼前的美人儿。
也不怪他如此惊讶,实在是陆嘉卉化了妆的模样和没化妆的模样差别太大,陆嘉卉自己没找到镜子不知道,这会儿见这名义上的大伯子表情震惊,眼神色迷迷,不由得皱了皱眉,对自己的脸更加好奇了。
而赵家和带来的狐朋狗友也是吸了口冷气,觉得赵家齐这病秧子的运气可真好,竟然能娶到如此貌美的娘子,他们不怀好意的瞥了赵家和一眼,更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不由龌龊齐笑。
「大哥……你来何事……」赵家齐枯瘦的双手撑着床榻,靠在迎枕上,淡淡瞥了眼那些纨裤,又看向一向不喜自己的大哥。
他可不信大哥是真心实意来恭喜的,来看他的笑话这倒是有可能,若是他明日就死,最高兴的恐怕就是大哥了。但等他看清赵家和的目光,然后扫了一眼新娶进门的新娘子,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家和身后还有其他纨裤,知道他不喜这个病秧子弟弟,便起哄道:「家齐兄娶妻,我等便跟你大哥来乐呵乐呵,看看新娘子。」
只是他们没料到赵家老太太居然给一个病秧子娶了这么个漂亮的新娘子,本还以为就是赵家和说的那样,貌丑吓人的村妇呢。
赵家和忙笑着点头,「就是这个理。」
赵家和与赵家齐说着话,眼睛却黏在陆嘉卉身上,让陆嘉卉一阵恶心,她翻翻眼皮,并不吭声,转头出了内间。
赵家和不甘心的瞥了她的身影一眼,终于撕下和善的脸皮,对赵家齐道:「二弟倒是好福气,这都半截身子埋地里的人了,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晚上洞房行吗?别到一半死过去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独守空房岂不孤单?哈哈。」
他一笑,后面的狐朋狗友也跟着笑。
赵家齐脸色铁青,双手抓着锦被又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赵家齐知道大哥不喜他,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虽然自己真的像大哥说的那样,半截身子入土了,可听见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若是往日,赵家齐是不与大哥计较的,反正他左右是个死,真正喜欢他的也没几个,别人如何他不想理会。可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不管如何,新媳妇现在是他的人了,而且新媳妇看上去是个好姑娘,他实在看不得大哥如此污言秽语。
「大哥还是回去吧,省得待会儿大嫂过来找,我们房里的事就不劳大哥操心了。」赵家齐说一句话很累,闭了闭眼睛,强忍下心中的愤怒。
这时候被赵家和小厮拦在外面的春环跑了进来,对赵家和道:「大爷,二爷身体不好,还请大爷带人离开。」
赵家和嗤笑一声,抬脚踢在春环的肚子上,春环没防备,一下子摔在地上。
赵家和拍拍手,毫不在意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爷的闲事?别以为爬了这病秧子的床,我就奈何你不得了,再多管闲事,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春环咳嗽着爬起来,却被赵家和的小厮拖拽出去了。
赵家齐怒视赵家和,「你、你和街上的流氓有什么区别!」
赵家和闻言哈哈大笑,「二弟还知道流氓呢。」他朝身后的狐朋狗友道︰「你们先回去,今晚爷要替二弟洞房。」
众人愣了愣,接着哄堂大笑,他们都知道赵家和不喜自家二弟,没想到不喜到这种地步,竟然连弟妹的主意都打。不过赵家和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做出这等事来,他们也不意外,虽有些眼馋这般美貌的小美人儿,但还是纷纷推搡着离开了。
赵家和让身边几个小厮出去守着门,然后将门关上,靠近赵家齐,小声道:「病秧子,新娘子是我替你迎回来的,今晚就由我这做大哥的替你洞房吧。」他扫了一眼赵家齐用被子盖着的腿,嗤笑,「反正你也不行。」
赵家齐粗喘着气,更加剧烈的咳嗽起来,脸更是涨得通红,好似下一秒就会死去。
「兴许,哥哥还能替你播个种生个儿子?」赵家和生怕气不死二弟,添了这句话便恶劣的笑了。
西边耳房里的陆嘉卉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了,因为她听见对话提及她了,这大伯子不是好东西,这会儿还把门关起来了,她得小心提防着才是。
这时候听见赵家齐剧烈的咳嗽,与刚进屋时大不相同,陆嘉卉怕他出什么意外,到时自己头一天嫁进来就做寡妇,便快步进去,倒了杯水给他,「慢点慢点,别理这王八蛋。」
「你骂谁王八蛋呢。」赵家和眼睛跟着美人移动,不料美人儿嘴里吐出这词来,他不禁有些恼怒,「我二弟不行,我替二弟洞房怎么了,总不能让二弟断子绝孙吧?」
「说你王八蛋,你还真承认了。」陆嘉卉皱了皱眉,这赵家齐居然连水都喝不进去了。
可赵家和却不理会这些,对陆嘉卉道:「行了,他都这德性了,你管他做啥,反正又死不了,这二十多年了,要死早就死了,你还是快快来服侍爷,等他以后死了,也省得独守空闺,身心寂寞。」
陆嘉卉站起来,将茶碗里的水哗啦泼到赵家和的脸上,骂道:「你到底是不是人,这床上的人可是你亲二弟,就算你不喜他,也不至于如此说话吧?还有老娘告诉你,老娘就是做一辈子寡妇,就算天底下男人都死光了,老娘也不会看上你这种货色,真让人恶心!」
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可自己以后到底要在这赵家待下去,若是赵家齐这就死了,那她可以预见今后的日子绝不好过,更何况这赵家和言语粗鲁、恶心,她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任由他污言秽语地羞辱。
「别给脸不要脸!」赵家和抹了把脸上的茶水,瞪着她恶狠狠道︰「我这病秧子二弟早晚得死,而赵家早晚是我说了算,到时候你还是得从了我,还不如现在就乖乖听话,爷以后也好疼你。你若非得不识好歹,等到那一日,爷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病榻上的赵家齐已经入气少出气多了,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难看,如风箱的嗓子呼啦啦的响了半晌,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能面色发青的躺在那里,胸口也缓慢的起伏,若是不仔细看,宛若死人一般。
陆嘉卉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过去推赵家和,「你如此不要脸,你娘知道吗!」
赵家和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扬手就扇在陆嘉卉脸上,「看来是个不识相的,那就别怪爷不客气了!」
他最痛恨的就是娘对二弟的疼爱,明明他是娘的头一个孩子,可娘却更疼爱这病秧子,让他怎么不恨!
陆嘉卉脸上火辣辣的疼,有一瞬间很想上去撕了他的嘴,但她是个识时务的人,权衡了双方力量后,没敢上前。
赵家和见她不敢还手,高兴了一些,凑近她,「让爷来乐呵乐呵!」说着,栖身就要抓陆嘉卉的胳膊。
「噗!」
陆嘉卉有不好的预感,挣脱开赵家和转过头去,就见赵家齐大睁着眼睛,趴在床沿上怒视着赵家和,手指还颤颤抖抖的指着赵家和。
赵家和心里毛毛的,但还是哼道:「二、二弟,就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还能奈我何?你媳妇我今晚是睡定了!」
赵家和活了二十多年,从十四岁开始玩女人,睡过的女人没有五十也得有三十了,但他碰过的女人哪个不是羞答答往他怀里钻的,也就今日碰见这个弟妹脾性跟村姑一个模样,野得让人牙疼,又欲罢不能。
男人最讨厌女人说他不中用、不是东西,虽然他的确挺不是东西,但是他今日就来了脾气,非得将这弟妹睡了不可,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先睡了人再说。
陆嘉卉却不管他那些花花肠子,抄起茶杯摔到他头上,「呸,你这混帐东西,老娘就是出家做尼姑也不会如了你的愿,今日你若不轨,老娘拚个你死我活也不能让你安生。」说着,甩开赵家和赶紧上前去扶赵家齐,「你怎么样,死不了吧?」
赵家齐面色潮红,手指颓然的搭在床沿上,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跑、跑出去,找母亲……以后,改嫁!」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完这话,手便啪的搭在炕沿上,整个人没了生息。
「赵家齐?」陆嘉卉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可赵家齐瞳孔已经放大,身子也软了下来。
赵家齐死了,她真的成寡妇了……陆嘉卉心想。
赵家和虽然有色心、有色胆,甚至敢当着亲兄弟的面下手,但也没有料到赵家齐会这么不禁气,突然被自己气死。过去赵家齐每天都在垂死挣扎,但都还是活着。他有时候偷偷的想也许病秧子明天就死了,可明天一睁眼还是能听见病秧子的咳嗽声。
现在病秧子终于死了,他说不出是轻松还是什么,反正没有悲伤就是了,甚至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将自己亲兄弟气死是什么感觉?」赵家和愣神的时候,陆嘉卉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意,直勾勾的盯着赵家和。
赵家和被她盯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双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你别胡说。」作为从小不干好事的人,他脑子转得飞快,眼珠子转了转便脱口而出,「明明是你命硬将二弟克死了!对,就是这样,你刚进门就将二弟活活克死了,都是你这女人的责任。」
娘虽然疼他,但也疼二弟,若知道是他气死二弟定不饶他。
陆嘉卉呆了呆,没料到这人会如此不要脸,瞬间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为了印证兄弟情深,赵家和眨眨眼,大哭一声朝赵家齐扑了过去,「二弟啊,我可怜的二弟哟,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呀,都是这个扫把星将你克死了呀,我可怜的二弟哦。来人啊,来人啊,扫把星把二弟克死了啊!」
呵,还是个戏精,不去竞争影帝都对不起这一身的演技!陆嘉卉给赵家和下了评价。
男人哭嚎起来,那动静比女人大得多,门口很快传来脚步声,然后房门被推开。
郑氏带着小郑氏,还有三爷赵家乐及一干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进来了。
陆嘉卉坐在桌子边上看赵家和哭嚎,半晌道:「你恶心不恶心,将自己亲兄弟气死了还好意思在这儿哭?」
郑氏等人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脸上顿时黑了下来。
小郑氏脸色不好,又颇为担心的看了眼郑氏,开口道:「哎哟,当家的,二弟这是怎么了,大老远的就听见您在哭。」
赵家和拿袖子抹着并没有眼泪的眼角,瞥见郑氏阴沉的脸道:「娘啊,您这是给二弟找的什么媳妇啊,这洞房还没入呢,就将二弟克死了,我苦命的二弟哟。」
郑氏等人在外面听得不真切,以为是赵家齐又犯了病,再听赵家和这话,心口一疼,脸顿时白了,顾不得丫鬟搀扶,脚下生风的便冲到床前查看。
赵家和站起来让出地方,眼睛扫过陆嘉卉,勾起一笑,用口型道——?等着瞧,早晚睡了你。
陆嘉卉目眦欲裂,恨不得上前给他一巴掌。
而小郑氏也上前,看清了陆嘉卉的脸,顿时有些惊讶,再看自家男人那臭德性,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是自家男人看上了弟妹闹事呢,若二弟真死了,估计也得是让这大哥气死的。
若是陆嘉卉知道她心中所想,定会给她鼓掌。
郑氏亲自查看完了,浑身都冰冷,叫了声「儿啊」就昏了过去。
赵家乐一看不好,赶紧上前,娘晕过去了,二哥也没了气息,顿时怒从心中来,转头恶狠狠的对陆嘉卉说:「你得给我二哥陪葬,扫把星!」
陆嘉卉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但赵家乐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和丫鬟一起七手八脚的将郑氏抬了出去。
屋里匆匆忙忙,来了一帮人,又走了一帮人。
直到赵家齐的尸体被搬走,屋子里空了下来,只剩下陆嘉卉。
小郑氏去而复返,拿帕子掖着眼角,对陆嘉卉道:「二弟妹啊,嫂子知道你心里难受,谁也不想成亲第一天就当寡妇不是,人得往前看,唉,等明日看看婆婆是什么意思吧,总不能年纪轻轻的就陪葬吧。」说完,摇摇摆摆的走了。
陆嘉卉也叹了口气,这小郑氏哪里是安慰她,明摆着是戳她心窝子啊,临走时眼中明晃晃的嘲讽和幸灾乐祸,真当她看不出来吗?她在现代的时候可是每天都沉迷古代电视剧、小说的资深宅女呀。
屋里的龙凤喜烛还在劈里啪啦的烧着,但整个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吓人。
赵家齐喝过药的味道甚至还弥漫在空气中,但人却已经没了。
陆嘉卉看着陌生的屋子,看着赵家齐睡过的床,一时间难以回神。
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太慢了。
从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开始到现在,她经历了嫁人,又经历了丧夫。
她只觉得日了狗了,老天爷真是厚待她呀。
陆嘉卉坐得腿有些僵了,站起来离开这命案现场,到了外面的小厅,却见之前带她进来的春环呆呆地坐在门槛上。
陆嘉卉吓了一跳,随即在门槛的另一边坐下,问道:「你……坐在这儿做什么?」
春环一改之前恭敬的态度,扭头瞪了她一眼,又扭了回去。
「嘿,你不会也觉得是我克死了赵家齐吧?」她这一天过得已经够憋屈的了,现在又被个小丫头这样对待,心里别提有多窝火了。
春环半晌没吭声,过了会儿才哼了声,然后道:「我知道是大爷气死了二爷。」
还没等陆嘉卉点头赞她一声,就听她继续道——?
「可二爷都挺了二十多年,多么的不容易,大爷之前虽然也看二爷不顺眼,但也没这么干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你,狐狸精!」春环恶狠狠的添了三个字,彻底扭过头去抹眼泪了,「二爷多么好的一个人,你们都这么对他……」
春环哭哭啼啼的,陆嘉卉倒不好责怪她了。
「唉,我招谁惹谁了我。」就在刚才,陆嘉卉还想着要不趁着这会儿赵家乱起来的机会跑了呢,但一想要是跑了,估计赵家去报案说是她杀了赵家齐都有可能。
况且这陌生的古代,她人生地不熟,赵家的大门在哪她都不知道,就算勉强逃出去,也是没地方去的。
与其逃出去却没地方去,还不如在这待着,反正人不是她杀的,她以后只要老老实实的做个安静的寡妇是不是也可以?赵家不愁吃穿,她又不用和电视剧里的小媳妇一样伺候男人,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挺好。
于是,陆嘉卉决定暂时住下来,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眼下先过了这关再考虑吧。
陆嘉卉和春环在门槛上待了大半宿,快天亮的时候,郑氏终于醒了过来,撑着身子起来操办赵家齐的丧事。
前一天还在办喜事,现在就要办丧事了。赵家的丫鬟小厮们赶紧将头一夜还未撤去的红绸扯去,挂上临时找来的白布,然后布置灵堂。
郑氏又仔细询问了赵家和当时的情况。
赵家和说:「二弟身子不好,我当时想着避免出意外,就过去看看,谁知说了没几句话,二弟突然剧烈咳嗽,然后就趴那里不动了,定是二弟妹八字不好克死了二弟。」说完,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过二弟身体本就不好,说不定是因为成亲了太过兴奋,所以才没撑过去。」
赵家和心里挺高兴的,二弟没了,家产少个人分,而且还留下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以后他若是不规矩也没人盯着,更好行事,所以郑氏问的时候他撒了谎,只说陆嘉卉克夫,却不说是陆嘉卉杀了赵家齐。
郑氏虽然年纪不大,但最近忙于操办婚事,本想着能歇一段时日,却不想儿子连洞房都没入成就一命呜呼。她生了三个儿子,就数赵家齐身子最差,但赵家齐从小贴心懂事,郑氏格外的心疼他,又听大儿子道许是因为成亲大喜才没撑过去,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现在赵家齐没了,郑氏本就严肃不苟言笑的脸,看上去越发显老了。
「去将二奶奶叫来守灵。」郑氏揉揉额头,想到这个新娶进门的媳妇就头疼,难道这媳妇真的克夫?明明当初管家拿着八字去合的时候是大吉啊,怎么才头一天儿子就没了呢?
小丫鬟领命来叫陆嘉卉的时候,陆嘉卉靠在门框上已经睡着了,而春环则一边哭着一边瞪着她,有些不敢置信丈夫都死了,这女人竟然还能睡过去,果然是狐狸精!
把人贴上标签依然不痛快的春环咬唇,拿手指头戳她,「你醒醒。」
陆嘉卉迷迷糊糊睁开眼,笑了笑,「干啥?」
见她还笑,春环更加气了,站起来,「三爷说的没错,你就该给二爷陪葬去。」
陆嘉卉刚想回她一句,就见郑氏身边的丫鬟过来了。
这是郑氏身边的二等丫鬟春喜,她面无表情的过来,道:「太太请二奶奶过去守灵。」
嗯,守灵呢,守灵没事,别陪葬就行。
陆嘉卉叹口气,想到那个病弱的男人,点点头,「好啊,马上过去。」
春喜点头,瞅了眼她身上的衣裳,「二奶奶还是换身素净点的衣裳吧。」
陆嘉卉低头看了眼身上大红色的衣服,撇撇嘴,「没有啊。」
春环迅速跑进去,又跑出来,抱着一套衣服道:「这是二爷之前给二奶奶准备的,你去穿上吧。」
陆嘉卉接过衣服,看着干净又柔软的衣裳,心情有些复杂,那个男人应该也是怀着憧憬准备了这衣服吧,可惜命不好,被自家大哥气死了。
陆嘉卉换了衣服跟着春喜去正堂,此刻正堂已经布置好,郑氏坐在旁边手撑着额头,一声不吭。倒是三爷赵家乐坐在蒲团上抹眼泪,而小郑氏连带大房的几个姨娘一人捏着一条帕子,嘤嘤的也不知道是哭还是干什么,总之赵家上下一片哀戚,别管是虚情还是假意。
但陆嘉卉却连虚情假意也做不到,于是有人就瞧着不顺眼了。
「扫把星,凶手!」赵家乐一看陆嘉卉进来,眼睛跟带着刀子似的,冲陆嘉卉而来。
郑氏倒是抬眼看了陆嘉卉一眼,低声道:「老二去了,他又没个子嗣,老二家的就替他守灵吧。」说着,颤颤的站起来,由丫鬟扶着往后面去了。
陆嘉卉按照春喜的指示跪坐在蒲团上,拿着一叠纸钱烧着,心想:你安心去吧,投个好胎,来生做个健康的人。
「你该给我二哥陪葬!」
陆嘉卉正出神,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抬头就见赵家乐面露不甘和怨恨的瞅着她。
「我凭什么要陪葬啊,你怎么不去?」陆嘉卉正为这一天的奇特事情恼火呢,赵家乐就没眼色的撞过来,不骂他骂谁?
赵家乐显然没料到这个村姑出身的二嫂会如此说话,愣了愣道:「你、你克死了二哥,就该给我二哥陪葬,否则就是不陪葬也得沉塘,再不济也得拿条绳子自己了结,反正就该跟着二哥去了伺候他才是。」
嘿,这小子!陆嘉卉恼火了,「你哪只眼睛瞅见我克死你二哥了?你怎么不问问你那畜生大哥做了什么事?」
「我大哥能做什么事……」赵家乐虽然这样说,但也明显有些不敢确定,自己大哥是什么玩意儿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可就算如此,二哥是他们的亲兄弟,他不信大哥能干出什么对不起二哥的事来。
说不定是这村姑二嫂不想陪葬,而大哥又恰好在那屋里,才被她污蔑呢。
赵家乐有些不齿,哼道:「别说我大哥如何,我二哥总是大哥的亲兄弟,还能我大哥克死我二哥不成?」
对,就是这样。陆嘉卉站起来,手里的纸钱一扔,瞪眼道:「卧槽,还不讲理是吧?觉得我好欺负?」
赵家乐有些畏缩,往后退了两步,他环视左右,见偌大的灵堂只剩了他和陆嘉卉,外加一个赵家齐之前的丫鬟春环,而春环又有些幽怨的看着他们俩,顿时有些发毛,他眨眨眼,结巴道:「你、你想干么?」
陆嘉卉冷笑,「克死你啊,你不是说我克死你二哥吗,为了不白担这名声,自然是找你再试验一下,最好将你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都克死,好一了百了。」
赵家乐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被年纪差不多的陆嘉卉这话吓了一跳,他跟见鬼似的瞪她一眼,倒退着跑了出去,正好撞上春环。
春环愤怒的对赵家乐道:「大爷不要脸,口出污言秽语,二爷生气狠了,才一口气没上来……」肯定是这样。
当时她被大爷的小厮拦在门口进不去,隐隐约约是听到一些话的,到后来听见大爷喊二爷死了,她真的吓破了胆,那小厮也不敢再拦,可她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二爷死不瞑目的样子。
春环虽然埋怨陆嘉卉是狐狸精,且认为是因为她二爷才会死,可实际上心里明白,这事儿说到底都是大爷闹的。现在罪魁祸首这会儿估计睡觉去了,二奶奶这个第一天进门的新娘子独自在守灵,三爷还恶言相向,就凭着二奶奶没有怨恨嫁给一个病秧子,又肯给二爷守灵,自己就不能忘恩负义,怎么也得替她辩解一下。
当然她知道大爷这件事情,就算她说了,太太估计也会轻拿轻放,太太最是理智的一个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儿子再失去另一个儿子,尤其赵家和是赵家长子嫡孙,将来要支撑门户的人。
而赵家乐虽然埋怨陆嘉卉,这会儿听见春环的话,不由得愣了愣,「不、不可能吧?」
难不成真是大哥非礼二嫂,把二哥给气死了?
想想大哥的为人,再看看二嫂这张脸,还真的有可能。
春环见他不信,泪珠都掉下来了,「二爷那么好的一个人,大爷怎么就忍心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三爷,我是府里的家生子,我难不成还会说谎不成?」
赵家乐的脸白了又白,半晌低声道:「不许胡说,这事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许说出去。听见了没有?」说到最后,这算是威胁春环了。
春环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三爷难道不给二爷主持公道吗,二爷平日可待您不薄啊。」
她说的这些赵家乐都知道,二哥性子最好,身体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就喜欢读书写字,娘给的银子都好生收着,而自己惯是大手大脚的,二哥没少接济他。但是二哥已经没了,就算是大哥的错误,那也是二嫂引起的,况且娘也不可能在做任何处置,而春环不过是个丫鬟,真说出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这傻丫头,你要说出去可就没命了,知道不知道?」
春环瞪大眼睛,「可是……」
赵家乐瞪眼,「可是什么?二哥已经没了,你说出去了也别想活。」
他话一落,春环身子一抖,然后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赵家乐又重复了一遍,扭头见陆嘉卉有些惊讶的瞅着他,脸上颇为不自在,可又拉不下脸来,哼道:「就算是我大哥的错,也是你引起的,狐狸精,你就该给二哥陪葬去。」扔下这话就走了。
第三章 不规矩的二奶奶
赵家乐一路到了母亲房里。
郑氏正坐在凳子上看着烛火出神,见他进来,神情怔住,「怎么没去睡?」
「娘……您不也没睡吗。」赵家乐在郑氏对面坐下,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郑氏叹了口气,脸上疲惫尽显,「你二哥他……」刚开头就说不下去了,眼泪汹涌而出,即便是二十多年来一直有所准备,可真到了这一日,她还是受不了。
老二自小就比老大、老三聪慧,又格外体贴她这个做娘的,可老天爷就是看不得这么好的孩子平安长大,让他受了这么多年的罪,现在又彻底离开。
赵家乐脸上的不忿又显露出来,「二哥路上定然寂寞,就该让二嫂跟着去陪葬,若不是她,二哥也不会死。」
「我可怜的儿啊!」郑氏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哭起来。
赵家乐安慰了半晌,最终母子俩也没商量出结果来。
赵家乐道:「不过咱们若真让二嫂沉塘,估计会遭人诟病。」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改了口。
郑氏点头,「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眼神冰冷,似是想到那长相美艳的女子,愤恨道:「若真让她陪葬,你二叔、二婶他们定不会放过这个扳倒我们的机会,所以陆氏就先留着,若是她听话乖乖给你二哥守寡,咱们赵家也不缺这一口吃的,若是她不安分,那就想法子送她去给你二哥做伴儿。」
她的语气很冷,赵家乐不禁一哆嗦,听到这样的提议,他本该赞成的,但却又觉得母亲的模样有些吓人。
「那、那儿子先回去了。」他站起来,打算离开。
郑氏摆摆手示意他走,赵家乐将门关上,发现夜已经深了,满府素白一片,又有冷风吹过,让人冻到心底。
陆嘉卉坐在空荡荡的灵堂里出神,刚因为赵家乐对春环的话有些改观的心思立即又转了回来。嘿,这赵家三兄弟除了病秧子,还真没个好东西,不是色胚就是不懂事的毛头小子。
外面天边已经发白,陆嘉卉靠在蒲团上,对正一言不发烧着纸钱的春环道:「那小子说的不错,看太太那德性,若是你说了,估计就活不成了,你就当进屋之前什么都没听见吧。」
春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可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
陆嘉卉叹口气眯了眯眼,好困呀,可惜赵家齐下葬之前,注定不能好好睡一觉了。
天亮后,赵家给各家报了丧,昨日刚来参加婚礼的各家俱都惊讶,却又摇头叹息,知道赵家冲喜是失败了。
有人说,赵家二奶奶命不好,刚嫁过来就做了寡妇。
也有人说赵家二奶奶天生命硬,二爷身体本来就不好,被二奶奶一克直接死了。
那些见过陆嘉卉的人又摇头,可惜了那般貌美的女子,当真是红颜薄命。
赵家齐的尸身在赵家停灵七日,陆嘉卉则被逼着在灵堂守了七日,由最初的毛骨悚然,到后来的没有感觉似乎也没经过多久,她向来不信鬼神,可偏偏自己就是异界来的孤魂,晚上独自守着的时候害怕过,但最后想到赵家齐活着的时候人还不错,死后也许也是个好鬼,想着想着也就不怕了。
陆嘉卉不是没想过离开,可赵家五进的大宅子,出了这灵堂,到哪儿都有人跟着她,再者她想到赵家齐临死前的话,无奈地想着,为了这人她就守上七日吧。
不过,若是想让她以后留在赵家守寡,那是不可能的。
赵家齐下葬后,郑氏看上去老了许多,倒是赵家和看上去春风得意,当然他的春风得意是要背着郑氏的。
进了自己的屋,他就和小郑氏说笑,「总算是少了一个,剩下老三那猪脑子就不足为惧了。」
小郑氏斜睨他一眼,疑惑问道:「二弟都挺了这么多年,怎么成亲当晚就死了呢?」她撑着下巴思索,没有注意到赵家和的异常,「唉,当时你也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人怎么突然死了?」
赵家和不愿再提这事,美人没吃上,倒惹得一身腥,虽然病秧子死了,可他最近又老是梦见那病秧子,这臭婆娘非得再提起来,不由有些恼怒道:「人都没了说这些做什么?」说着站起来就走,往常姨娘屋里去了。
本来还很开心的小郑氏顿时泄了气,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发什么脾气,将手中的帕子一扔,怒道︰「又去了那个骚狐狸那儿,我到底说错什么了?」
她虽然隐隐约约有些猜测,却不敢下这样要命的结论,赵家和更不可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陆嘉卉在送葬回来后就被郑氏找去了。
郑氏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嘴角的法令纹深得吓人,许是刚没了儿子心情不好,也不愿兜圈子,也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新娶进门的儿媳妇是村姑出身,话说深奥了听不懂,直接便说︰「老二家的,虽然你刚嫁过来老二就没了,但你仍是我赵家的儿媳妇,今后赵家的规矩仍得守,我们赵家的媳妇是不兴改嫁的,当初我二十多岁守寡,拉拔着他们三兄弟也撑过来了,现在谁见了我不得规规矩矩的。你啊,从明儿开始就来我这里立规矩吧。」
陆嘉卉愣了愣,立规矩?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婆婆吃饭她伺候着,婆婆喝水她递杯子?
被逼守了七日灵,她心里早就不耐烦,当即黑了脸不乐意,「凭什么呀,你儿子死了关我什么事啊?再说你儿子被你大儿子气死,你都不管,干么来管我呀?」
郑氏显然被陆嘉卉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吓了一跳,震惊的看着她,「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是做儿媳妇的能和婆婆说的吗?」她摇头,「果然是村姑出身,若不是样貌是好的,我哪可能给我儿子娶这样的媳妇,管家也是瞎了眼,这样没有教养的姑娘也跟我说温婉和善,最是孝顺……罢了,谁让我是你婆婆,春喜,今后你和春环伺候二奶奶。」
春喜应了声「是」,便面无表情的站到陆嘉卉身后去了。
陆嘉卉眨眨眼,这是在她身边安了个间谍啊,她现在逃还来不来得及?
显然赵家是怕陆嘉卉真的逃跑,不说春环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春喜警醒得跟什么似的,陆嘉卉但凡走动,必定跟在她身边,就是去个茅厕,春喜都要在外面守着。
陆嘉卉的人身自由彻底没了,而对这古代环境她又不熟悉,本想问问春环,哪知春环平日也不出门,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问春喜,春喜则答——?
「奴婢不清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郑氏为了留点念想,将赵家齐原先住的屋子原封不动地封了起来,让陆嘉卉住到东厢房去,不然睡赵家齐的炕,住赵家齐的屋子,她都怕半夜赵家齐来找她。
春喜和春环作为大丫鬟,住在耳房,随时听候使唤,而其他七八个二等丫鬟和婆子则住在下人房里,每日按照排好的顺序过来当值。
陆嘉卉从大丫鬟这里问不出什么,又去问二等丫鬟,可这些小丫鬟和婆子像是得了嘱咐,但凡她问话,不是不知就是不清楚,更有甚者,见了她就绕道走,字都不肯多吐一个。
更可气的是,自赵家齐下葬后第二日,春喜每日辰时初便叫她起床去正院伺候郑氏。
早上陆嘉卉有点起床气,面无表情地躺在被窝里装死。
春喜拉拉被子,皱眉道:「二奶奶,该起床去正院给太太请安、服侍了。」
服侍,服侍,服侍你个毛线!
陆嘉卉继续装死,但春喜不给她这个机会,「二奶奶该起床去正院服侍太太了。」
陆嘉卉依然不动。
春喜耐心十足,一句话继续重复。
吃饭、睡觉都要儿媳妇服侍,太太要丫鬟干么?太太要你们干么!陆嘉卉心里暗骂。
当然,她也只敢在心里呐喊一声,还是得乖乖的听话。这个春喜十足十是郑氏安插在她这里的间谍,陆嘉卉倒是想收买她,可惜身无分文,穷光蛋一个,就连身上穿戴、吃的、喝的也都是赵家的,真的出了赵家,她就只能去乞讨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装睡,春喜估计就直接掀被子了,眼瞅着就要进入深秋,外面冷得厉害,屋里还没烧炭盆,身上凉飕飕的,到时她哪里还有心思睡觉,陆嘉卉气哼哼的起来,由着春喜和春环伺候洗脸洗漱,又跟着她们去正院。
之前只走过一次,当时没有注意距离,守灵的时候又一直没离开过,所以今日头一次走这条路,陆嘉卉才发现赵家的确很大,起码从二房过来正房就走了好一会儿。
她到的时候,屋里只有俩丫鬟,郑氏歪在榻上瞅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皮,没有说话。
过没多久,小郑氏也来了,平日为了巴结郑氏,她怎么也要说笑几句的,但现在赵家齐刚死,她不敢触霉头,规规矩矩的给郑氏请安,然后看了眼花容月貌的陆嘉卉,心里甚是嫉妒。
这二弟妹长得可真好,进门那日画了浓妆看不出来,现在再看当真是个美人儿。
不说那双明亮又圆的眼睛,就那皮肤都让人羡慕得紧,可惜是个没福气的,这才嫁过来,连正经夫妻都没做成,二弟便死了,小郑氏心里暗暗摇头,心里百转千回。
「老大呢?」郑氏眼皮都没抬问道。
小郑氏搅着帕子,「去了常姨娘那里,大概还没起吧。」
说起这个,小郑氏就一肚子的火,那常氏就是个狐媚子,早晚有一天得收拾了。
郑氏听完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这大儿子实在不是个省心的,二儿子死那日的事情,她心里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她不想再失去另一个,所以只能装聋作哑,又命下人封口。
可自己这做娘的,到底对老大有些失望,尤其是老大这好色的毛病,让她着实头疼。
「娘,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正说着,就见门口帘子一掀,赵家和进来了。
赵家和春风一度,神清气爽,进了屋环视一圈,目光在陆嘉卉身上略微停顿,接着便看向郑氏,「娘,儿子看您最近清减不少,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赵家可离不开您啊。」
郑氏哼了声,「我一妇道人家还能做些什么呀,倒是你和家乐也该好生学着些了,赵家早晚得你们来支撑。」
这话赵家和爱听,他笑了笑,「这是自然,交给儿子,您就放心吧。」
郑氏点点头,摆摆手,「行了,准备吃饭吧。」
小郑氏笑着上前扶郑氏,陆嘉卉在一旁看着。
春喜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二奶奶该去伺候太太了。」
陆嘉卉挑了挑眉,反问:「怎么伺候?」
春喜低声道:「站在太太跟前,注意观察太太的口味,帮太太布菜。」
「是不是还得夹起来喂到太太的嘴里?」陆嘉卉又问。
春喜惊讶看她一眼,皱眉道:「这倒不用。」
「呵呵,我还以为还得嚼几下喂给太太呢。」
陆嘉卉这话声音不大,但是正往外间走的郑氏和小郑氏听个正好。
郑氏停住回头,哼了声,「老二家的也太不知规矩,去院子里跪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让她起来。」
郑氏很后悔,怎么就让管家糊弄,给老二娶了这么一个媳妇,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他简直一无是处,就是村姑的朴实和听话在她的身上都没有看到,若不是管家是赵家多少年的老人了,她真怀疑是对头家安排来的了。
陆嘉卉惊讶的看她一眼,站着没动。
小郑氏心里都快笑出花了,面上难免带了点幸灾乐祸,「弟妹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母亲年纪大了,咱们做儿媳妇的侍奉母亲这是咱们做媳妇的本分,二弟妹这样真是让人……唉,也难怪你不懂规矩,有哪个泥腿子能教好孩子呀。」
最近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秧子死了,又来个不懂规矩的二弟妹,以婆婆的性子来说定然是不喜的,自己只要扮好孝顺儿媳妇,又加上和婆婆同是郑家人,今后还能少得了自己的好处?
陆嘉卉抬眼看了小郑氏一眼,「你倒是有规矩,就是管不好男人。」
「你!」小郑氏一噎,差点闭过气去。
郑氏刚在桌子上坐下,颤着手指着陆嘉卉恨声道:「好个没规矩的臭丫头,于嬷嬷,你替我好好教导教导二奶奶规矩。」
于嬷嬷是郑氏身边的老人,自郑氏嫁过来的时候就在她身边伺候着,后来嫁的男人不好,被嫌弃长得丑,每天挨打,直到男人死了,她又回到郑氏身边伺候,也许是心里扭曲了,于嬷嬷最看不得长得好的女人,这会儿郑氏发了话,于嬷嬷看着陆嘉卉的眼睛里都带了一团火,「太太您放心,老奴定将二奶奶调教好了再给您送来。」
说着,她便到了陆嘉卉跟前,阴森森的笑道:「老奴按太太的要求教导二奶奶规矩,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二奶奶见谅。」
于嬷嬷并不等陆嘉卉说话,抬抬下巴,便有两个身体健壮的丫鬟上前来,一边一个架着陆嘉卉往外走。
陆嘉卉急了,「你们放开我,我没错,凭什么让我跪!」
老天爷让她穿越到这鸟不拉屎的古代来,就是为了让她受罪不成?陆嘉卉不愿意委屈自己,可现下又觉得与郑氏对上不是什么明智的事,可事到眼前,她的暴脾气真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当她路过郑氏身边的时候,郑氏冷哼一声,「在赵家,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而赵家和坐在一旁看了陆嘉卉一眼,对郑氏道:「娘,这不好吧……总归是二弟新娶进门的媳妇呢。」说完,他瞥了陆嘉卉一眼,希望美人能记得他的好。
可惜陆嘉卉没接收到,也不稀罕他的好话,由着丫鬟将自己拖了出去。
郑氏瞅了他一眼,眼皮耷拉下来,「你二弟虽然病了多年,但一直好好的,这才成亲就没了,全是陆氏给克的。你二弟虽没了,看在你二弟的分上没让她去陪葬,还给她二奶奶的身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只是这么没有规矩,说出去都丢了咱们赵家的脸面。」
「是,是,娘说的是。」赵家和舍不得美人吃苦,绞尽脑汁想找个好的理由说服娘。
他刚要再说,就听郑氏继续道——?
「你二弟虽没了,但我打算过两年从族里旁支过继一个孩子让陆氏养,好歹给你二弟留个香火。」
「过继?」赵家和顿时急了,再顾不得什么美人,「娘,旁支的过继过来,这怎么能成?那不得乱套了,怎么也不是您和爹的血脉啊。」
小郑氏也吓了一跳,急着去看郑氏,好不容易熬死了二弟,就等着分家的时候能多分一些,婆婆居然弄出个过继的主意来,她忙给赵家和使眼色,让他说服郑氏。
可看郑氏的模样显然是早有打算了,否则也不会这么着急着调教二弟妹,教导规矩了。
「具体的也没定下来,等看看再说吧。」郑氏说完这话,便不再开口了。
赵家和与小郑氏心里焦急,却也只能按捺下来,就是想说把大房的儿子过继过去都没法说,因为大房现在就一个儿子,他们可舍不得把唯一的儿子过继给二房。
而另一边,陆嘉卉被两个丫鬟拖死狗似的拖到院子里,按着她让她跪下来。
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陆嘉卉只觉得钻心的疼,她愤怒的挣扎,却换来丫鬟更大力地阻挠,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早知如此还不如逃跑呢,出去乞讨也好过在赵家吧。
陆嘉卉扭头瞪了两个丫鬟一眼,心里将这两人骂个半死。
俩丫鬟显然以前没少干这种差事,面对陆嘉卉的目光也非常淡定,倒是于嬷嬷,神情很得意,冷笑着道:「二奶奶,别看您是赵家明媒正娶进来的,说到底是泥腿子出身,赵家在清河县可是大户,大户人家最注重规矩,不说赵家,就是其他大户,媳妇侍奉婆婆也是天经地义。
「咱们太太性子好,为人和气,不喜欢折腾媳妇,也就是让媳妇侍奉个饭食,像其他家的儿媳妇,除了侍奉茶饭,还得伺候婆婆起居呢,更别提其他花样了。您呢,也别埋怨太太心狠让您出来跪,太太最是和善,也是器重您,否则哪会让老奴来教导您规矩呀。」
陆嘉卉膝盖疼得厉害,要不是两个丫鬟还摁着她,估计她得摔在地上,心情本来就不爽,这于嬷嬷又唠叨没完,索性将头扭到一边去不听她扯。
伺候饮食起居?我呸,还当自己是慈禧太后啊,上个茅厕是不是还得儿媳妇拿个帕子给她擦?想到这个,陆嘉卉便觉得一阵恶寒,要真那样,干脆她直接拿刀抹脖子算了。
于嬷嬷被她这态度气着了,心里暗骂村姑不懂事,若是其他人听她这么说,早就偷偷的掏银子塞给她了,看在银子的分上,她怎么也不至于使劲儿为难,可惜这个村姑出身的二奶奶不接话。
她顿时恼怒起来,「你们俩给我看好了,等跪完了,我再来教她规矩。」于嬷嬷说完,甩着帕子扭着腰回正屋去了。
陆嘉卉能够听见屋里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当她跪得双腿发麻的时候,院子里又传来走路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
赵家乐起得晚,过来给娘请安,却发现这新进门的二嫂跪在院子里。
陆嘉卉看了他一眼,「因为我没喂你娘吃饭。」
「没喂我娘吃饭?」赵家乐没明白,看向看管的俩丫鬟。
其中一个道:「回三爷,二奶奶不守规矩,太太让于嬷嬷教导二奶奶。」
赵家乐呵呵冷笑一声,撩起袍子抬步进了屋,不理会陆嘉卉了。
过了许久,于嬷嬷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尖着嗓子道:「太太和善,疼二奶奶,让二奶奶赶紧起来呢。」
两个丫鬟松开陆嘉卉,陆嘉卉一屁股坐在地上,瞪了两个丫鬟一眼,「早晚收拾你们。」
她不是个好性子的人,有仇必报,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她一点也不想搭理。
「哟,二奶奶倒是好大的脾气。」于嬷嬷冷笑道︰「既然二奶奶精神这样足,那么学规矩就从今日开始好了,本来老奴还求了太太,想着明日开始呢。」
正说着,一直被拦在屋里的春环和春喜走了出来,春喜的脸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倒是春环有些着急,看她坐在地上就上前扶她。
「二奶奶慢点。」
陆嘉卉让她搀扶着站起来,春喜也过来扶她。
「二奶奶何苦。」
陆嘉卉冷笑,「若不是你,我会被太太处罚?」
春喜一僵,没有言语,陆嘉卉却恰好看到她左脸的肿胀,张了张嘴,后悔的话没有说出口。
走了两步,春喜对于嬷嬷道:「太太说了,明日才开始教导二奶奶规矩。」
于嬷嬷笑了笑,「春喜姑娘都另择主子了还对太太一片真心,真是让老婆子羡慕得紧呢。」
陆嘉卉两只胳膊搭在春喜和春环身上,扭头咧嘴笑了笑,「于嬷嬷要不要来我院子?缺个看门的,二奶奶我一定心疼你。」
于嬷嬷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待陆嘉卉主仆三人走远,往地上呸了一口道:「装什么主子,不过是个村姑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想让我看门,求着我都不去。」
郑氏虽说不喜陆嘉卉,但陆嘉卉好歹是赵家正经的二奶奶了,因而也没罚得太狠。
陆嘉卉回去后,不久就有丫鬟送了药膏过来。
「药膏拿去把脸抹上吧。」等上了药后,陆嘉卉盯着春喜的脸道。
春喜平静的脸没有一丝波动,「奴婢用不得这么好的药膏。」
陆嘉卉撇撇嘴不说了,人家自己愿意疼着,她还能上赶着送不成?
倒是春环有些愤愤不平,「太太怎的一点道理都不讲,不守规矩的人明明是二奶奶,为何要打骂春喜姊姊。」说着,还颇为气恼地瞪了陆嘉卉一眼。
陆嘉卉眨眨眼,看着胆大妄为的丫头,她发现人家还真不怕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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