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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曲清歌《散财闺秀》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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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8-7 12:51
标题:
曲清歌《散财闺秀》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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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散财闺秀》
作者:曲清歌
系列:蓝海E71801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7月31日
【内容简介】
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李锦素更惨,大伙一起欺负她——
祖母霸占她娘的嫁妆,自己过得爽爽爽;
继母表面上对她嘘寒问暖,实则不断的阴她、陷害她;
害原主坏了名声的沈公子更是翻脸不认婚约,上门退还信物!
唉,既然穿越到这,拿到这样一副烂牌,她就是有办法逆转胜,
她捐出娘的嫁妆赈灾,既能恶心祖母又能洗刷她的恶名,一箭双雕,
没想到,皇上为此大乐,封她乡君,赏她一堆珍宝和庄子(赚到了),
但她这古代新鲜人面对宅斗还是太嫩了,幸好有个富得流油的表姊让她抱,
不时指点她一二,还让她发现,身边的贴身丫鬟早就各自选边站,
看来即使是小小的御史后宅,她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跟这些女人斗……
第一章 虚伪的家人
李府的正屋厅堂之中,鎏金六角香炉内燃着松脑香,四角的炭火盆子烧得旺红。守炉的婆子大气不敢出,小心地看护着炉火。
气氛低沉,下人们噤若寒蝉。
太师椅上,李复儒脸色黑得吓人,眉头死死地皱成川字,带着一身的寒气,身上的藏青云雁官服未脱,乌纱帽搁在一旁,显然是刚下值不久。
李复儒官居正四品,为右佥都御史。
他寒门出身,科举出仕,为人极重规矩,自诩清流,爱重名声。
此时他已喝了一盏茶,缓了口舌之燥,却不能压住心头的怒火。
「那孽障怎么还未回府?」
「老爷,妾身已派人候在府门口,素姐儿一回来,即刻带她过来。」
出声的是立在一旁的中年美妇,美妇是李复儒的继室巩氏。巩氏面白,容貌端庄姣好,体态保养得宜,看着比李复儒年轻许多。
她身穿朱色云锦苏绣的袄裙,发髻两边各簪一枝金镶玉的华胜,正中插着一枝步摇,感受到自家夫君的怒火,翘指捏帕替他再斟一杯茶。
李复儒一仰头,一饮而尽。
「老爷,素姐儿此次太过胡来,妾身担心不出半日,她孤身抛头露面在崇文书院门口痴等不到沈大公子,羞恼后大闹的事情便会传遍京中。她回来您好生说说,可不能骂她。等风声一过,随便遮盖一下也就过去了,妾身只忧心……此事恐有碍您的官声。」
「这个孽女!」李复儒一拍桌子站起,气得一把扫掉桌上的茶盏。
细薄胎的青釉瓷碎了一地,茶水四溅。
「老爷息怒,都是妾身管教无方。妾身与您半路夫妻,最怕别人说三道四,自打入李家的门,妾身就思量着,姊姊是侯府贵女,身后仅此一点血脉,素姐儿矜贵,比不得雯秀她们,是以妾身平日里不敢训责,连与之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声,唯恐对姊姊不敬。谁知道竟养得她这般不知轻重,累及全家名声,妾身有罪,还请老爷责罚。」
巩氏惶恐不安,一脸沉痛自责,说着便要跪下去。
李复儒心知她所言属实,一把托住她的身体,将她扶起来,脸色更难看了些。
当值之时,便听同僚们小声私议,初时他还不以为意,没想到竟是议论自家的女儿,想他李复儒一身清正,从无半点越礼之事,如今却被人戳脊梁骨。
思及此等羞辱皆是自己女儿所致,他更是觉得胸中怒火无法遏止。
恰巧此时,李锦素抬脚进屋。
李锦素在家中行三,她一身粉色襟袄,外面罩着桃色的缂丝斗篷。斗篷之上隐约可见斑斑泥点还有几处皱褶,若是细看,还能看见衣摆处的勾丝。
她甫迈进门槛就能感受到屋内的气氛,瞧见地上的残片水渍,乌眸微闪。
她表情镇定,姿仪周全地跪在地上,微抬着头,露出光洁的额头,雪肌乌发,有几绺散落在额前,在秀挺鼻尖处打下阴影。
碧潭幽瞳,远山黛眉,论长相,她姿容冠绝封都。
「你说,今日又是作什么妖?我一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自取其辱,不知自重,还连累府中的姊妹。我李家门风清正,岂能容你这等不知廉耻之人!」李复儒沉眸指着她怒道。
这个女儿长得像贞娘多些,贞娘是最温柔贤淑的女子,为何素姐儿的性子与生母如此南辕北辙?
李锦素缓缓抬起眸,凤眸透着一股桀骜,「自女儿进门后,爹爹未曾过问女儿一句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信他人之言便认定女儿不知自重,女儿实在心寒,原来在爹爹心里面,女儿竟然如此不堪。别人辱我,我能受着,亲人怨我,我是半分受不住。敢问爹爹只知我独身出去见外男,可知其中缘由?」
「无论是何原因,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出门见男子总是不妥当的,好在沈公子知礼数识大体,不与你胡闹。然而你不知收敛,反而大闹崇文书院,惹人耻笑,你可知崇文书院是什么地方?那等圣贤之地岂是你一个姑娘家能亵渎的?你一人言行不端,毁的是我李氏百年清名!」
家族的罪人,好大的罪名啊!李锦素暗忖着。
「老爷,您吓坏素姐儿了,素姐儿性子倔,平日里做事最认死理,也是那沈家哥儿不对,明知素姐儿在书院外等他,为何避而不见?」
「妇人之见!我看沈公子此举甚是知礼,男女大防,理应谨记,明明是素姐儿不懂事,难道别人也不懂吗?」
「老爷,您先别急着发火,素姐儿这一身多有不妥,不如让她先去换一身再过来,到时您再慢慢教她。」
巩氏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李复儒便注意到三女儿衣裳脏污,头发零乱的样子。待瞧见她脚底的花头鞋,花头之上还沾着许多泥土,不觉火冒三丈。
难道素姐儿就是以这副模样招摇过市的?简直是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你这个孽障!」
李复儒作势上前要打她,巩氏拚命护着,「老爷,您要打就打妾身吧,素姐儿是姊姊唯一的骨血,打不得。」
李锦素眼神极淡地看了巩氏一眼,轻轻地推开她道:「爹爹,若是女儿有错,那也是思母过甚。」
她嘴里的母亲自不是眼前的巩氏,巩氏是她继母,而她的生母是李复儒的发妻佟氏。
佟氏出身昌德侯府,端庄知礼,刚柔并济。虽是侯府嫡女出身,却事事以夫为天,从不以势凌人,在世时,与李复儒夫妻和美,人人称羡。
谈及发妻,他沉默了一瞬,慢慢地坐下来。
机警的丫头忙续上茶水,他趁着温热饮了一口。
「你去见沈公子,与你母亲有何干系?」
李锦素直视着他,这个男人皮相不错,身量颇高,器宇轩昂,五官不俗,蓄着短须,有读书人的儒雅,也有为官者的威严。
执杯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说不出的风雅翩然,想必年轻时自有一股书卷风流气,才能打动侯府嫡女的芳心。
「自是有关,女儿不知何人送的信,信中说沈公子要见我,归还当年我母亲所赠的玉佩。父亲是知道的,当年母亲与沈家夫人玩笑时,曾送出去一块贴身的玉佩。女儿想着,那是母亲心爱之物,我自当前去取回。」
当年沈夫人和佟氏是闺中密友,关系极好,两人前后有孕,谈笑中私自约定婚事,虽未过明路,却互赠玉佩以做定情之用。
两家心照不宣,曾以亲家身分往来达六年之久。
谁知皇权倾轧,佟家满门流放,佟氏不想连累夫家自请下堂。李复儒不同意,可当夜佟氏以一丈白绫自缢了。
李复儒悲痛欲绝,哀悼发妻不思茶饭,热孝期间被李老夫人押着娶巩氏进门。
巩氏前夫病故,带着女儿段雯秀住在娘家。嫁进李家后,段雯秀跟着进府,一应待遇皆比着嫡女李锦素,也序了李家姑娘的排位。
李复儒膝下有三女,长女是贵妾安氏所出,闺名李锦笙。次女便是李锦素,李锦素之下是庶出的李锦瑟。
巩氏母女入府后,段雯秀成了二姑娘,李锦素自然就降为三姑娘。
隔年,巩氏诞下李家的嫡子,坐稳李夫人的位置。
男人薄情,自称情非得已,不过是藉口罢了。李复儒口中思念妻子,又因不能忤逆母亲而娶了巩氏过门。他坐享齐人之福,前拥后抱,别人谈及时,说的却是他情深义重。
好一个情深义重,巩氏过门三个月,他不入其房,博得世人一片赞誉。可若真和佟氏情深,巩氏又怎会生下嫡子?
自古以来,罪不及出嫁女。佟氏已嫁入李家,育有一女,娘家人只是流放,应牵连不到她。若不是夫家不容,佟氏心灰意冷、绝望至极,又怎么会悬梁自尽?
而自佟氏死后,李家与沈家婚约之事再无人提起。沈家装傻,李复儒自知官微不敢高攀亦不敢得罪,便顺势装作不知情。巩氏嘴甜心苦,一肚子的算计,更是乐得不提。
唯独李锦素,心心念念着亲娘给自己定的好夫婿,心里装的全是沈家大公子。她不知人心险恶,满心欢喜地以为沈家一定会娶她过门。
十多年来,她的眼中只有沈大公子一人,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做尽一切能做之事,落到人人耻笑的地步,亦痴心不悔。
因为她坚信,娘选的人一定是好的。
李锦素痛苦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心中涌起漫天的悲伤。她知道,那是原主残存的感情。
她抬起头,泪水涟涟,「爹,女儿错了,他们不认亲事没关系,我只想要回娘的东西。」
李复儒有一瞬间的动容,眼前的少女与发妻长得极像,尤其是梨花带雨的模样,没有丝毫平日里的倔强,让他立马想到佟氏死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佟氏潸然泪下,哭着要和离,不愿连累他。
夫妻一场,佟氏虽然体弱,但颜色上乘,他平日里爱极她温温柔柔的缠绵之态,和为人处事时的不卑不亢,又受她一片痴情,自是怜爱有加。
只是情深不寿,夫妻不能白首。
当年佟门出事,他不允和离,谁知佟氏外表瞧着娇弱,内在刚烈,当夜用一条白绫悬在了房梁之上,待下人们发现时,佟氏尸身已冷。
佟氏为他至斯,每每思及,他又愧又悲。
巩氏一看他的脸色就知他忆起发妻,心中暗恨,目光却满是爱怜地道:「两家通好,礼尚往来也是常有的事情,素姐儿孩子气,送出去的礼哪能要回来?何况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将你引出去,这事确实是你不对,你出去还罢,为何不带下人?让我与你父亲担心。」
李复儒刚刚因发妻而生出的愧疚,被巩氏一说,顿时散得一干二净。他瞪着下跪的女儿,恨她令自己受人耻笑,谁家姑娘不是贤淑知礼,偏就素姐儿如此不检点。
「你母亲说得没错,你为何独自出门?」
「此事是女儿行事欠妥当,女儿一心念着母亲的玉佩,未曾来得及告知别人就匆忙出门,父亲若是因女儿之过而受他人指点,女儿愿意受罚。但他沈家欺人太甚,我外祖家虽败,可父亲您还在,我们李家一门清贵,父亲您以探花之身立于朝堂,您可是天子门生,何其荣耀!我是您的女儿,李家嫡出的小姐,他们沈家凭什么欺辱我们至此!」
李锦素含泪控诉,哀伤与悲痛在她眼中交织。她为何独自出门?自然是有人设了局,不仅她身边的丫头被人收卖,她自己也被沈公子的邀请乐得冲昏了头。
后宅中,处处是危机。
原主不谙人心,被巩氏的表面功夫哄住,只当对方是慈母心肠,投桃报李,视其为亲娘,然而她的孺慕之情,在巩氏看来,竟是掣肘她的致命利器。
「父亲,我李家不是小门小户,倘若沈家不认亲事,我们绝不纠缠。可是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含糊不清,故意诋毁女儿的名声,难保不是看不起父亲、践踏我们李家。」
她声声悲切,李复儒眼睛眯起,脸色变得凝重。
寒门出身的他最重面子,生平最怕别人小看他,也最恨别人轻视自己。经女儿一提,思及沈家的所作所为,确实不无轻贱之意。
「老爷,姊姊在世时素姐儿年纪还小,许是她自己听岔了,长辈们之间的玩笑话被她当真。妾身想着,沈家是什么人家,万万没有抵赖亲事的道理。」
巩氏这一劝,李复儒亦觉得有理。往常上朝下朝时,沈尚书与他和颜悦色,少不得会交谈两句,实在不像是看轻自己。
「母亲说得真真的,竟像是亲眼所见我娘与沈夫人开玩笑似的。即便是玩笑话,沈家若真是无意,何不早些言明,为何一直误导我?分明是他们没将我们李家看在眼中,以为可以肆意折辱、随意轻慢,明知我是李家女,身后是李府满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情,为何避口不提?反倒冷眼旁观,任由世人笑我痴心妄想?」
「素姐儿糊涂,流言而已,沈尚书怎会理会?」巩氏无奈地摇头道。
李锦素依旧半抬着头,垂着眼眸。
这样的她倒是让巩氏想起另一个人,便是故去的佟氏。佟氏出身高,巩氏在闺中时曾有幸见过几回。
那时候的佟氏是高高在上的昌德侯嫡长女,又是那样的天仙样貌,京中众多公子爱慕其风采,与之吟诗叙谈,讨其欢心。
彼时的巩氏只是一个五品官家的嫡女,身分并不够与之相交。
巩氏在打量李锦素的同时,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原来的素姐儿空有佟氏的美貌,却没有佟氏的灵气,做事痴傻,还认死理,愚昧好糊弄。
而眼前的素姐儿彷佛灵窍已开,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李锦素清亮的眼眸恰巧抬起,「爹,他们不理会,不正是因为瞧不上我们李家,根本不把咱们看在眼里吗?」
李复儒脸一黑,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沈家辱她即是辱自己。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他的嫡女。
他手指摩挲着新换的杯子,不耐道:「你看你成何体统,还不快些回房换身衣裳。」
李锦素正欲退下,一阵香风突地袭来。
厅堂进来一位亭亭少女,少女扑在她身上,拉着她仔细打量一番,目露怜惜,替她整理零乱的发,「父亲,您别责怪三妹妹,是雯秀不好,是我没有看好三妹妹。」
少女正是巩氏的亲女,段氏雯秀。段雯秀继承了巩氏的好相貌,比之更甚,一身银色锦缎的斗篷,衬着那张脸如盛开的梨花一般,莹白无瑕。
「雯秀,此事与你无关,你快些退下。」李复儒对段雯秀和颜悦色,到底不是亲生女,再亲切也透着一股疏远感。
段雯秀摇头,「父亲,雯秀不怕连累,那些人要嚼舌根就让他们嚼去,名声哪及三妹妹重要,雯秀情愿不嫁人,也不想看到三妹妹受罚,可是父亲若不处罚,别人会说父亲纵女姑息,悖逆礼教。所以父亲要罚就罚雯秀吧,雯秀愿替三妹妹受过。」
李复儒眼神微沉,没错,若是自己轻轻揭过,莫说旁人,就是同僚们都会以此事做文章,攻讦他不修私德、纵容女儿。
官声何等重要,岂可有半点闪失。
「老爷,无规矩不成方圆,素姐儿此次行事太过不妥,要是我们毫无动静,外人会以为我们李家家风不正,纵容自家姑娘痴缠外男,这岂不是朝别人手中递话柄?雯秀是姊姊,就由她代妹受过,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巩氏的话令李复儒又是心头一颤,在他心中,外人的眼光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不错,素姐儿这事一定要罚。
他还未开口,那边李锦素已出声。
「母亲此言差矣,此事我无错,若是因此受罚,等于坐实错在我身上。无错而向别人低头,视同懦弱。我李家哪点不如别人,居然这等没有风骨?人不辱我,我却自辱之,是何道理?」
巩氏暗恨,用帕子按了眼角,「你这孩子也太死心眼了,终究你去寻沈公子是事实,你大闹崇文书院是事实,咱们服个软,让你雯秀姊姊替你受罚,你赶紧回房歇着吧。」
李复儒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素姐儿独自出门,虽事出有因,然太过鲁莽,此事不可再犯,为示警戒,罚跪祠堂三个时辰,不许送晚饭。」
「父亲,三个时辰不足以平息此事,不如三妹妹先跪三个时辰,接下来的九个时辰,雯秀替她受着。」若要小惩,十二个时辰才合适。
李锦素微垂着眸,难怪原主会被养成那样的性子,如此忍辱负重的继母,这般一心「护妹」的继姊,合该有那样的结局。
李复儒被继女这么一说,脸色发僵,「你看看你二姊,处处替你挡着,事事为李家考虑,再看看你做的事情,为一己私情不管不顾,差点连累全家……你二姊说得对,外面悠悠众口,为父若是不严惩,恐难堵世人指责。来人啊,带三姑娘下去罚跪祠堂,明日申时方可起,不许送饭食,不许递茶水点心,违者同罚之。」
「父亲,女儿不服!分明是沈家有错在先,为何我们要先示弱?」
段雯秀心疼地抱着她,「三妹妹,你别说了,姊姊陪你一起受罚。」
「雯秀你起来。素姐儿你这个孽障,事到如今还不知错,我看还是罚得太轻了。」李复儒指着李锦素,气得作势扬起巴掌要打人。
巩氏按着他,「老爷,素姐儿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脾气倔,认死理,你就轻饶她吧,沈家和书院那边妾身去赔罪……」
「都是你们护着她,才养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今天这顿罚,她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你们谁也别想帮她求情。来人啊,还不快带三姑娘下去!」
「父亲,不用别人,女儿自己过去。」
李锦素自己起来,冷冷地看着所谓的亲生父亲,虚伪又薄情,视名声比骨肉重要,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刚柔并济的侯府嫡女?
原主的亲娘真真是看走了眼。
「父亲,今日之事确实是我鲁莽,然而错确实不在女儿一人,女儿愿意受罚。我母亲原是侯府嫡女,我身为昌元公的后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给他们抹黑。」
佟氏的先祖是清府学派的祖师昌元公,即便几百年后,昌元公在读书人的心中仍是文坛宗师级的人物,诸国学子提起亦是一脸尊崇。
李复儒瞳孔一缩,太像了!这个女儿太像佟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第二章 夜跪祠堂辨真心
李家的祠堂就建在府中的西南角,前头一面石鼓,后头种着松柏,此时春寒料峭,祠堂为保干燥建得四面通风。
堂内无地龙,无炭盆,唯有牌位前的烛火长年不灭。
正中摆放的是李氏先祖的牌位,李氏往上几代,最出色的不过是举人,若不是出了李复儒这位探花郎,怎么能享受这样的香火供奉。
一排排的牌位,冷森森,视线下移,右下角是佟氏的牌位,上写着佟氏贞娘生卒年,终年只得二十七岁。
黑漆底的牌位,描金严穆的刻字,简单的两行字,刻画的是一个女人的全部。
佟氏的一生,李锦素仅记得寥寥几句。而原主亦不过是书中不起眼的一个小配角,空有美貌,刁钻无礼,全无佟氏一脉的风骨,是世人对她的评价。
她不知道原主对沈大公子情根深种到何种地步,也不知道大闹崇文书院时是何等的心如死灰,只知原主气极晕厥,醒来的便是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的孤魂。
祠堂外守着两位粗使婆子。
段雯秀细柔的声音飘进来,低声地替她求着情,「两位嬷嬷,三妹妹身子弱,麻烦你们夜里给她添条被褥。」
「二姑娘,奴婢们万万不敢当您这声麻烦。您心善,奴婢们知道,实在是老爷亲自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去。」
「父亲只说不让送吃食,不让送茶水,可没说不让送衣物。这天寒地冻的,万一三妹妹冻坏了身子如何是好?若不是父亲不许,我真想替三妹妹受罚……」
婆子们又是一叠声的夸赞。
段雯秀求了好半天的情,始终不得通融,无奈擦了擦眼角,「三妹妹你受苦了,父亲正在气头上,母亲刚才执意相劝,反被训斥,你好生认错,等父亲消了气,我再去求他。」
紧接着,她又叮嘱婆子和下人们,「你们好生照顾三妹妹,若是有什么事,记得立马来禀。再有,三妹妹的事情,府中下人不许乱传,若是让我听到有人乱嚼舌根,定不轻饶。」
「谨记二姑娘的吩咐。」
过了一会儿,外面恢复清静,想是段雯秀已经离开了。
李锦素跪得笔直,好在今日外罩着斗篷,眼下不至于受冻。
思及李家众人,她微微蹙着眉头,低头沉思。
府中四女皆是美人儿,李锦笙和李锦瑟因是庶出,暂时名声不显。她与段雯秀都是嫡女,外人知道得多些。
然而段雯秀的名声极好,封都官眷们提起无不赞赏其温柔大方、贤淑知礼。反之,李锦素则以其过于不端的行为名贯全城。
府中看似当家做主的是巩氏,实则李老夫人才是李家真正的主母。
李老夫人偏宠贵妾安氏,连带着安氏所出的一儿一女都是她的心头宝。而段雯秀与胞弟有亲娘护佑,下人们亦不敢看轻。
唯有原主以及四姑娘,一嫡一庶,皆无生母,都是府中飘萍。
金乌西沉之时,祠堂渐渐寒气四起。
李锦素试着活动一下肢体,揉着双腿试图活血取暖。外面的两个婆子盯得紧,但凡她动作幅度大一些,都会传来她们的规劝声。
李家的这些下人惯会看人下菜碟,原主虽是嫡女,却没有生母,如今府中明面上的掌权人是巩氏,巩氏之上还有李老夫人,无论是巩氏还是李老夫人,都不会替她出头。
下人们都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深谙后宅之道,对待段雯秀那个继女的态度都比对她这个嫡女要殷切数倍。
也是原主没看明白,认口蜜腹剑的巩氏为母,对继母一片拳拳之心,又替继母抱不平,与祖母的关系十分疏离,并不亲近。
李老夫人常氏原是五品小官家的庶女,现在的巩氏是李老夫人嫡姊的女儿。
自古嫡庶水火不容,李老夫人在娘家时没少受嫡母嫡姊的折磨,心中有恨。当初巩氏以寡妇之身能进李家续弦,皆是李老夫人的嫡母施压。
那时李老夫人的生母还在嫡母手中讨生活,她敢怒不敢言,压着李复儒于热孝期迎了巩氏过门,对于巩氏,李老夫人自然感情冷淡。
倒是李锦笙的生母姨娘安氏最得李老夫人宠爱。
安氏是李老夫人亲姊的女儿,当年佟氏嫁入李府三年未生子,李老夫人便做主将自己的外甥女抬进府做了贵妾,是以李锦笙为庶长女。
佟氏虽是嫡妻,可要不是娘家那时候还是侯府,定会被安氏压得抬不起头。
嫡庶不分,是乱家之源。
这都御史府,放眼封都,门第不算高,然而大户后宅中的盘根错节、龌龊复杂,竟是样样都不少。
眼见着外头的天色暗了,守夜的婆子开始轮值。
前脚一个婆子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来人声音压得十分的轻,听起来带着焦急恳切,却又字字在理。
「刘嬷嬷,三姊姊跪了两个时辰了,夜寒上冻,万一冻坏了身子,你也不好和父亲交代。你放心,我不会让嬷嬷难做人,父亲只交代不让人送吃食,不让人递茶水,也不让人送被褥,这几样我都不送。我手里的这副护膝麻烦你拿进去给三姊姊套上,藏在裙子里谁也看不出来。」
「四姑娘,您这不合规矩。」
「刘嬷嬷,我也没坏规矩,便是父亲日后问起来,我定一力承担。」李锦瑟不动声色地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刘嬷嬷假意推拒几下,见四下无人,快速收起,还端着一脸为难,「四姑娘真是一片诚心,老爷确实没有说过不让人送其他的,要不这样,您快点进去,老婆子给您守着。」
「谢嬷嬷。」李锦瑟抱着护膝闪进了祠堂。
李锦素回头就看见一杏衣少女,少女的眼神盛满担忧,大大的杏眼,弯弯的柳叶眉,眼神清亮,瘦则瘦矣,却嫋嫋婷婷。
「三姊姊,你还好吧?」
李锦素摇了摇头,实在称不上好。「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三姊姊,你把这护膝穿上,夜里寒气重,多少能御些寒。」
说话间,李锦瑟已经扶她坐着,替她套上护膝,护膝里面是兔子毛,很厚实,甫一套上,便觉得一股暖意从膝盖处升起。
「谢谢。」
她这一声谢,令李锦瑟诧异地抬头。
李锦瑟的生母是佟氏的陪嫁丫头,在佟氏死后不久也过世了,两人的关系因为巩氏,十分冷淡。
「三姊姊,你还是第一次……和我这么说话。」李锦瑟套好了护膝,又将藏在自己身上的护腰解开,替她穿上。
护腰带着体温,暖暖的。
段雯秀求了半天连见她一面也没有,而李锦瑟却能进来,不过是一人虚情,一人真心。虚情的做做表面功夫,图的是自己的好名声;真心的则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他人着想。
李锦素看得明白,不由得对这个庶妹心生好感。这个庶妹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巩氏和李老夫人不过当她是猫狗,随意地养着罢了。
至于她会不会受下人欺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人关心。
「四妹妹,谢谢你,你赶紧走吧,若是被人瞧见了,你也要跟着受累。」
李锦瑟微垂眸道:「三姊姊,那你保重。若是夜里冷得受不住,就将身子蜷紧些护着肚脐处。还有十个时辰,你想些高兴的事,过得快些。」
「好,我知道了。」
李锦瑟看了一眼祠堂后面,压低声音,「三姊姊,你挺着,我会让云耳给你送吃的来。」
刘嬷嬷在外面咳嗽了一声,李锦瑟不舍地起身出去。经过刘嬷嬷时,又重重地道过谢,才依依地离开了。
有了护膝和护腰,李锦素觉得好受多了。
她自嘲一笑,突然穿越成了一本书中的人物,还是一个悲剧的小女配,实在是开心不起来,惨的是,一来就受罚,更是令她措手不及。
书中最大的女配是段雯秀,而原主是用来衬托段雯秀的。
今天是原主一生悲剧的开始,就是在今天,她在崇文书院等候不到沈珽,大闹书院之后闯进学堂,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沈珽表示爱慕之心,被对方无情的拒绝了。
虽然本朝民风较为开放,女子抛头露面并不会受到过多苛责,但若是示爱于男子,则视为放荡,不安于室。
因此李锦素坏了名声,难谋好姻缘,沈珽成了她心中的执念,她不管不顾,就为了和沈珽在一起,可即便如此,沈珽仍然对她不屑一顾。
她一片真心付诸东流,自是不甘,百般勾引对方、作践自己,已至疯魔状态,被李家抛弃,将她送到庄子里自生自灭。
最后,她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待别人发现时,尸体早已僵硬。
她的死在书中只简略带过,而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都归了她的继姊与庶姊。
好在这是一本庶女励志传。
女主不是她的庶姊李锦笙,也不是她的继姊段雯秀,这两个人不过是书中的女配,书中真正的女主是她的庶妹李锦瑟。
之前李锦瑟说的云耳不是人,而是一只褐色横纹的猫,额头有一片白斑。这猫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琉璃眼儿,圆滚滚的身子,身手十分矫健。
李锦素看着它先是在横梁上机警地张望着,然后像精灵般轻盈地窜到了她的面前,接着乖顺地趴下。
它的后背上绑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的颜色很像它身体的颜色。
她轻轻抚了一下它的毛发,感觉它琉璃似的眼珠向她看了过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却又不知道碍于什么忍耐着。
这猫都成精了,她想着,解下它背上的布包,揣进自己的袖子里。
云耳完成任务,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布包里是一个油纸包,包裹得很是严密,里面装的是点心,糯米做的,一个个的小团子,中间还夹着豆沙馅。
她轻轻捏起一个塞进嘴里,大小刚好,不仅味道十分的香糯可口,而且个头小不容易让人发现,方便她偷吃。
如此聪慧手巧,不愧是女主。虽身为庶女,在后宅里讨生活,却有忠宠相伴,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布包里的点心不多,但因是糯米做的,很是抗饿。
夜里透着寒意,她努力蜷缩身体,想让自己睡过去。
府中的其他人此时大多已经就寝,主子们的房里有烧得旺的炭盆子,烘得热呼呼的,还有安神的熏香。
正院的寝室内,巩氏一边替李复儒脱外衣,一边低声叹气,「老爷,都是妾身不好,若是我平日里多管些,素姐儿也不至于做出此等事情,都是妾身之过,连累了府里的名声。」
「你莫要自责,你有你的难处,为夫心里有数。」
巩氏听他这话,眼眶一红,「还是老爷怜惜妾身,妾身再嫁进府,处处小心,唯恐落人话柄,妾身心知母亲不喜……」
「好了,说这些话做什么。」李复儒伸手从她手中拿过外袍,重新穿上。「你早些歇着,我去母亲那里一趟。」
巩氏暗恨,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老爷,不然妾身与您同去?」
「你累了一天,早点歇着,我等会就不来扰你,你好好睡一觉。」
巩氏一听这话,更是恨意顿起。
他说得好听,什么疼她,分明是撇下她,又要宿在安氏那个贱人的屋子里。偏偏他还打着尽孝的名头,让人发作不得。
待他离开,巩氏阴着脸坐在妆镜前,一把扯下头上的步摇。她的心腹华嬷嬷悄无声息地站到她身后,动手开始替她卸下首饰。
华嬷嬷是她得用的老人,先是在段家,后跟到了李家,主仆俩相处多年,仅凭她一个眼神,华嬷嬷就知如何行事。
「素心居那边没人闹事吧?」
「夫人您心善,三姑娘的院子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您只将成嬷嬷和朱绢、红绫那两个丫头关在柴房,已是天大的开恩,阖府上下谁不赞您仁慈。」
「到底是姊姊留给三姑娘的人,我一个继室可不敢用刑。」话说得委屈,可巩氏的眼神却令人看了不寒而栗。「祠堂那边可有什么事?」
「二姑娘去看过,求了守门的嬷嬷们半天,不得半点通融。二姑娘无奈,好生叮嘱了一番才回去。大姑娘那里全无动静,连面都没露。倒是四姑娘,听说去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离开。」
「大姑娘仗着自己姨娘受宠,向来不把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便是素姐儿占着嫡出的身分,在她的眼中只怕也是不够看的。还是我的雯秀懂事,事事顾全大局。」
华嬷嬷已取下所有的首饰,放进雕花的匣子里。
「二姑娘心善,念着姊妹情谊,封都夫人们看在眼里,无人不称赞的。倒是那四姑娘,平日里瞧着畏畏缩缩的,成天抱着只猫,没想到会蹚这浑水。」
巩氏的头发已经散了下来,镜子里的女人保养得宜,容貌依旧。她慢慢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脸,讥笑一声。
「四姑娘与她那个生母一样,是个忠心的,只可惜先头的夫人去得早,我这继母又不拿势,眼睁睁看着嫡出的姑娘被罚,在老爷面前使不上半点劲。华嬷嬷,我的这心啊,疼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素姐儿虽不是我所出,毕竟是先头的姊姊唯一的骨血,她在祠堂受罚,我焉得安睡?」
「夫人,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华嬷嬷说着,焦急地走到外面,小声吩咐一个丫头出府,然后转进屋子,小心搀扶着巩氏,慢慢将人扶到床边,巩氏捂着心口,竟是与之前判若两人。
大夫被急急地请进府,惊动了荣安堂的李老夫人。
「这么晚了,是谁身子不利索?」
「回老夫人,是夫人,说是心口疼。」
李老夫人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儿子。
李复儒攒着眉头,刚才他过来时她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犯病了?
回话的柴嬷嬷惯会察言观色,一见他的表情便知道如何禀报。
「老奴听正屋的下人议论,说夫人忧心三姑娘,这才犯了病。」
李老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慢慢掀起眼皮,幽幽地道:「她倒是心疼素姐儿,你快过去看看,劝她宽些心,素姐儿好歹是我李家的嫡女,你这做父亲的岂会狠心折腾。」
李复儒闻言便起身,告辞离开。
他一走,李老夫人就将佛珠重拍在桌子上,顿起一声脆响。
「这么多年了,除了装病,没有其他的花样,偏我这傻儿子就吃这一套。从前是佟氏,如今是这位,合着天底下会用狐媚之术的正房都落进我李家了,还不如我的莲儿半点贤慧大度。」李老夫人口中的莲儿就是贵妾安氏。
「老夫人,老爷心里明白着,还是最疼咱们笙姐儿和晟哥儿。」柴嬷嬷是李老夫人最信得过的人,也只有她敢这么说话。
不过话说得漂亮,若说李复儒最疼安姨娘,传出去便是宠妾灭妻,说最疼两个姑娘公子,别人是指不出半分的错。
「你这老货,屋子里就你我主仆两人,说话犯不着如此小心。我是庶出,早年在娘家时见着嫡母嫡姊那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后来嫡母将我嫁给李家,李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个穷秀才,说是什么清贵人家,其实就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我出嫁时嫁妆仅十二抬,都是些表面花哨的玩意儿,不值几个钱。也是我命好,生了大哥儿,大哥儿自小读书好,一口气考上了探花,打马御街前,进了御史台当差,我这才是直起了腰板。」
李老夫人说的这些,柴嬷嬷是最清楚的,当年她陪着老夫人不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可不是,咱们老爷出息,光宗耀祖。」
「是啊,自打大哥儿当了官,我的嫡母就巴了上来,大哥儿媳妇才没了,她就逼着我迎嫡姊的寡妇女儿进门,丝毫不为大哥儿的名声前程着想。可怜我的生母,那时候还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我被逼无奈,只得同意巩氏进门。」
李老夫人说到此,目光含恨,「如今她们没什么可拿捏我的,我儿步步高升,只有她们巴结我的分。嫡母虽然不在了,我那好嫡姊还在,我要让她们知道,在我这儿没有什么嫡庶,这李家只能是晟哥儿的。」
天遂人愿,天下谁人不知今上爱重贵妃娘娘,什么嫡庶有别,天家尚且不顾,他们臣子之家便是让庶出的承了家业,也无人敢说什么。
她便要让她的好嫡姊看看,即使巩氏生了嫡子,也做了不李家的主。百年之后她去了地底下,还得好好瞧瞧她那好嫡母的难看脸色。
一念及此,李老夫人只觉得满心畅快。
柴嬷嬷知道主子的心思,默默地服侍她就寝。
李复儒去了正屋,自是会歇在那里。
巩氏捂心呼痛,绝口不提三姑娘半句,一番嘘寒问暖,夫妻情意绵绵,落了幔帐。
夫妻俩躺进松软的锦被中,闻着淡淡的香气,被暖暖的炉火熏着,再无人想起祠堂里挨饿受冻的李锦素。
透骨的风穿堂而过,寒气直往骨子里钻,李锦素将自己蜷成一团,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幸好有护膝和护腰,肚子里也有东西撑着,否则漫漫冷夜不知如何度过。
这一夜是如此难挨,冷意抵不住困意,她总是睡着睡着便被冻醒,然后又努力让自己睡过去,如此反覆。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钻进自己的怀中。
那家伙暖暖的,像一团小火炉,一睁开眼,便看到它眯着琉璃眼儿,窝在她怀中替她取暖。
是云耳。
好一只通人性的小家伙!她的庶妹人美心又善,聪慧又懂得藏拙,不愧是书中的女主。
她弯起嘴角,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家伙。
待看到天色微亮时,她差点喜极而泣。
云耳听到外面的动静,竖起耳朵,然后像幽灵一样迅速闪到角落,跳上屋梁。
李锦素看着它的动作,莞尔一笑。
等它离开,她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四肢,舒展筋骨。等天色再亮一些,外面又传来那位继姊的虚伪声音。
「刘嬷嬷,可否容我进去看看三妹妹?这一夜下来,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我整宿都没睡好觉,母亲急得都病倒了……」
「二姑娘心善,奴婢谨记二姑娘的吩咐时刻警醒着,三姑娘还好,夜里还睡了一会。」
段雯秀朝里面看去,蒲团中的少女半趴着,蜷成小小的一坨,好像真的睡着了。真是个蠢的,也难怪能睡得着。
「辛苦嬷嬷了,我可否进去看一看?」
「这……」
「好了,我就不为难嬷嬷了,你们莫要叫醒她,让她再睡一会儿。我站在外面瞧上一眼,也好去报给母亲知道。母亲必定担心不已,彻夜未眠。」
她以锦帕掩面,好生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李锦素在她离开之后,慢慢坐直身子,虔诚地跪着一动不动。
李复儒在段雯秀去请过安之后,便和巩氏一起来到祠堂,看着李锦素跪得笔直,怒气散去一些,到底是佟氏的骨肉,他心里还是疼的。
巩氏自是跟了过来,看到李锦素跪着的模样,眼神闪了闪,她和身后的女儿交换一个眼色,段雯秀心里纳闷,可面上不显。
李复儒站在外面,轻咳一声,慢慢踱进去,站在李锦素的旁边,看着祖宗们的牌位问:「你可知错了?」
「女儿知错,女儿不该轻信他人,不该私自离府。」李锦素磕了三个头,绝口不提大闹崇文书院的事情。
李复儒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恼怒又散去一些。
「素姐儿,我苦命的孩子啊!」巩氏也进来了,一把将她抱住,「你可心疼死母亲了。」
「三妹妹,母亲一夜没睡好,昨儿个夜里还犯了心口疼的毛病,你可别再犯糊涂了,别再惹父亲生气了。」段雯秀不光人美,而且声音温柔。
若是往常的李锦素,被这位知心的姊姊暖言安慰,必会心生感动与其交心,将心里的话如倒豆子般倒个干净。
巩氏母女虚伪的织着亲情的网,将原主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复儒受到母亲的影响,原本也是极不喜欢巩氏的,然而巩氏会做人,处事得体,这些年渐渐笼络了他的心。
「父亲,昨夜女儿梦见母亲,母亲责问女儿,为何如此轻信他人?女儿知错了,愧对父亲,还让九泉之下的母亲不得安宁。」
李锦素语毕,伏在蒲团上,对着李家先祖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巩氏的身体一僵,几乎不敢去看佟氏的牌位。
李复儒先是一惊,眼神落到佟氏的牌位上,闭了一下眼,对发妻的愧疚油然而生,恼怒已完全散去。
「你既知错了,为父深感欣慰,来人啊,扶三姑娘回去歇着。」
早就守候在外面的下人们进来,扶起李锦素。
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女儿多谢父亲,父亲教诲,铭记于心。」
李复儒心下满意,这个女儿到底是贞娘所出,还是很知礼的。
「三妹妹,你可还受得住?我扶你回去吧。」段雯秀从一个下人手中接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极尽表现怜爱之情。
巩氏朝自己身边的华嬷嬷使个眼色,然后命人去知会素心居的下人,派人准备热水,又让人去煮黑糖姜茶。
慈母之心,人人可见。
李复儒很是满意,家宅安宁,是兴旺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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