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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吟雪《弃女的逆袭日常》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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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6-21 14:05
标题:
吟雪《弃女的逆袭日常》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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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弃女的逆袭日常》
作者:吟雪
系列:蓝海E69903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6月19日
【内容简介】
不是沈清月要说,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上赶着作死,
大伯母柳氏先前昧下她的嫁妆银子,被揭穿逼吐钱后依旧不消停,
居然和前世恶婆母联手坏她清白,想逼她再进火坑……作梦吧!
她施点手段加上顾淮默契配合把整件事情曝光,一举让柳氏和离归家,
心头大患铲除了,接下来就是好好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打算,
听从顾淮的建议,她下大注买他中状元,果然赚了好大一笔体己银子,
加上他先前给的种种帮助,怎么看都是好相公的不错人选,
只是前世他的妻子另有其人,坏人姻缘会被马踢的呀……
第四十八章 可疑的安胎方子
柳氏放印子钱的事,沈家的几个老爷、夫人都知道了,小辈们没听到具体风声,还不大清楚,只知道沈世昌和柳氏两个人吵架,结果柳氏病了一场,在家中足不出户,沈家的事都由方氏打理。
方氏现在一天要料理不少事,沈清月也不去烦她,自在家中看书。
罗嬷嬷梳着圆髻,穿着中袄,顶着小雪从外边进来,禀道:「姑娘,铺子给您看好了,大时雍坊有一间丝绸铺子,远一些的还有两间瓷器铺子和酒楼,您若中意,我就叫我儿子去替您置办下了。」
大时雍坊的铺子地段都很好,沈清月问道:「六千两银子可够?」
罗嬷嬷点了点头,道:「够的,正好是我家小子以前的熟人,急着出手,大时雍坊这儿的铺子您真是捡便宜了,另外两处离家里远些,但生意好就行,反正也是交给外边的人去跑。」
沈清月心里是有些不信人家正好急着出手的,不过六千两银子置办三家铺子倒也算正常,她放下书,起身往箱笼那边去,笑道:「辛苦嬷嬷了,您的儿子我倒是从来没见过,我也不便见,就劳烦您将我的心意带给他。」
她拿了二十两银子谢罗嬷嬷的儿子。
罗嬷嬷连忙推拒道:「姑娘使不得,我替姑娘做事,这是应该的,他帮姑娘,他自己生意上也有便宜,怎么还能让姑娘打赏他!」
沈清月硬要给,「您不要推辞,这是我对您的心意。」
罗嬷嬷慈和地笑着,接了银子,道:「我替我家小子谢过姑娘了。」
自立自强又知恩图报,罗嬷嬷真是越来越喜欢沈清月了,起初她来的时候都没料到会碰上这么好相处的主子。
沈清月倒是没想那么多,她看着窗外飘着的小雪,心里惦记起了沈清舟的事儿。
除夕前几天,京中举办了一场灯节,听说还有苏州等地过来的花灯,沈家兄弟姊妹们也都出去凑热闹,沈清舟就是在那个人山人海的夜晚出了意外。
前一世沈清月听说张轩德也会去,便跟了出去,结果张轩德并没有去,她闷闷不乐地在楼上看过花灯,便匆匆坐马车回了府,至于沈清舟后来和沈正章、繁哥儿去了哪里,怎么出的意外,她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后来听说了两耳朵。
天儿越发冷了,罗嬷嬷喊了外边廊下的丫鬟关上窗户,她这些天夜里都不在,便坐下来絮絮叨叨地叮嘱沈清月,「姑娘房里冷,明儿开始就要烧炭了,别冻着自己,一床褥子不够,再添一床薄的搭在上面,晚上让丫鬟睡热了再进去……」
沈清月浅笑道:「您放心,这些小事丫鬟们都会上心,再过些天您就放心回去过年吧。」
罗嬷嬷家里还有儿子媳妇,她可没打算留罗嬷嬷在沈家。
罗嬷嬷顺手叠了旁边的毯子,道:「不着急,我等除夕前夜陪姑娘吃过饭再走。」
日子一天天的过,沈家的事也有慢慢有了新动向。
柳氏真病了,沈清月去看过一次,这样要强的人病下来,整个人都瘦了许多,一屋子的药味儿。
柳氏的女儿沈清宁也正好回来探病,压根没给沈清月好脸色瞧,沈清月也不在乎,沈清宁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在婆家日子不好过,还腾不出功夫对付旁人。
沈大太太好像也和沈清宁有些龃龉,沈清月听说是因为沈大太太嫁妆的事,柳氏最后一次放印子钱没舍得用自己女儿的,借用的是沈大太太的钱,因此外边的闲话更难听了,说柳氏不仅动用侄女的嫁妆,连自己儿媳妇的嫁妆都不放过。
沈清月又一次去给沈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也瞧见沈老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
另一边,苏老夫人因为孙儿的亲事快要定下了,想赶回家过年,便动身回了保定府,沈清月姊妹几个还去给她饯行,她临走前专门去看了吴氏一趟,两人密谈了许久。
沈清月没兴趣知道她们谈了什么,她只知道吴氏的胎象不稳,已经开始吃保胎药了,沈世兴对无辜的孩子到底还是期盼的,吴氏的胎象不稳,他的心情也不大好。
沈清月去万勤轩见沈世兴的时候,他经常垂头丧气,不过在女儿面前他总是会忍一忍。
沈清妍似乎也长大了许多,虽说人瘦了些,下巴尖了,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说起话来绵里藏针,康哥儿也乖巧了很多,姊弟两个看见沈清月的时候,再不敢露出什么不屑和讥讽之色。
这日早晨,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等沈清月起来的时候,院落都是银装素裹,白白净净的一片,她吃过早饭便带着一碗粥去了万勤轩。
沈清月晚来了一步,她到的时候沈清妍已经来了,也是带着粥来,沈世兴都开始吃了。
沈世兴见沈清月也送粥来,还怕她不高兴,便道:「月姐儿来了,我就说一碗粥不够,两碗正好。」
沈清月放下东西,笑着道:「一碗就够了,没得撑坏了肚子。」
沈世兴呵呵一笑。
沈清妍穿着一件淡青色的中袄,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倒是很乖巧的模样,她站起身给沈清月见礼。
沈清月也没回礼,只点了点头就没再看她。
沈世兴叫她们姊妹俩坐,等他吃完了粥,擦了擦嘴,问沈清妍,「你母亲现在吃什么药?」
「黄芩、甘草、白术……」沈清妍念了保胎药的方子。
沈清月神色淡然地听着。
沈世兴又问:「她这几天身子怎么样?」
沈清妍柔声回答,「母亲身子不大好,吐得很厉害,又总是念着您……」
沈世兴点了几下头,才道:「知道了,好了,你先回去吧。」
沈清妍起身,屈膝告辞,低头的时候,眼角余光往沈清月脸上扫了一眼。
等她走远了,沈世兴才道:「月姐儿,妍姐儿和康哥儿毕竟是你嫡亲的弟弟妹妹,将来你若出嫁了,总要依仗康哥儿,你母亲身子不大好,这一胎不太稳,性子倒比从前好了些,你不如趁这个时候和弟弟妹妹们亲热亲热。」
沈清月没有直言拒绝,只道:「我明白了。」
沈世兴点了点头,走到书桌边,笑道:「这是你妹妹作的诗,我看她是真的长大了,不仅耐心侍疾,还读诗书修身养性。其实比起做文章,我更喜欢作诗。」
沈清月跟过去看了一眼,不是什么很出挑的诗,但是格律是对的,典故也没有用错,中规中矩,她想起母亲做的《花间集》,就问沈世兴,「父亲,您以前和我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也常作诗吧?」
沈世兴一愣,反应过来,道:「没有,你母亲很内敛,虽然喜欢读书,但是我很少见过她作诗。」
沈清月眉头微蹙,难道那本《花间集》沈世兴从来都不知道?
也是,那本诗集像是私密的手札,而且后面都是不大好的诗,母亲不想给父亲看也很正常,母亲既然没同父亲提起过,便是不想给他看,沈清月就没有再提。
沈世兴反问沈清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清月笑一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好奇想问一问。」
沈世兴没再言语,看出他还是不太想提蔡氏,沈清月送了粥就走了。
回了雁归轩,沈清月再次打开蔡氏留下来的箱子,将书一类的东西都翻找出来,那本诗集藏在一众书中,若不是翻开来看,还真不知道是蔡氏自己写的诗。
沈清月从头到尾流览了一遍,才发现诗集写到嘉隆二十六年春天的时候便停了笔,也就是蔡氏刚刚怀她的这一年。
沈清月想起周学谦说的话,他说母亲是在沈家庄子上生了她,祖父也是因为她的出生而气死的。
蔡氏怀她的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蔡氏为什么要去庄子上住?什么叫她的出生不干净?难道她不是沈家的孩子?
沈清月心里疑惑很大,难得从蔡氏留下的诗集里发现了一点点线索,便将整个箱子都翻了一遍,却在一本书里找到一张夹得很隐蔽,写满了字的旧花笺。
花笺上的字很秀气,和诗集上的一模一样,明显是蔡氏所写,上面写的是一张药方子,其中就有白术、甘草等药,沈清月辨认出来,这好像是一张安胎方子。
她觉得好生奇怪,安胎方子不该是大夫写的吗?怎么会是母亲自己写的?而且还是用这么好看的花笺去写,这很不合常理。
外边天色还很亮,沈清月叫秋露拿着花笺去外边的药铺确切地问一问,这到底是不是保胎的方子。
秋露不常往外去,脸生就不容易叫人留意,免得发生什么误会。
她很快就回来,告诉沈清月说:「姑娘,这是保胎的方子,这方子已经很老了,大夫还说,不同的月分保胎的方子不一样,看这方子,孩子应该是快三个月了。」
果然是保胎的药方子,倒是在意料之中,沈清月又问秋露,「没有叫人瞧见吧?」
「没有,奴婢特地跑远了,去济世堂问的。」
沈清月隐隐约约记得,济世堂好像是昌隆商号下的药铺之一。
她又仔细看了看,蔡氏留下来的旧花笺上有宝文堂的印章,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专门卖文房四宝的地方,也售卖花笺,只不过沈清月现在已经没听说过宝文堂,也不知道是十几年过去店铺早就关了,还是搬迁了。
她双手捏着花笺,又问:「大夫还说了别的没有?」
秋露想了一会子,才答道:「大夫还叮嘱说,这方子太老了,有几味药的分量用得不对,而且孕妇与孕妇不同,若家中有孕妇,定要到医馆去请大夫另外开方子,不可照旧方子用。」
沈清月皱了皱秀眉,问:「药哪里不对了?」
秋露道:「大夫说,一年四季应随天气变化用药各不同,孕妇本身易躁,春夏忌用性热的药,秋冬忌用性寒的药,这方子里春夏宜用的桑寄应该再略多一两,还有其他的药应减一些分量,不过奴婢不大记得住了。」
沈清月扫到了「桑寄」二字,她是正月十二的生辰,蔡氏怀她应该是从三月中旬左右开始,三个月的保胎方子,也就是蔡氏六月中旬吃的药,京城夏季很长,秋天来得晚,该忌用热性的药,桑寄等几味药都不是热性的,大体上用得不错。
单单从一张药方子上着实看不出来什么,沈清月将药方子收了起来,又谨慎地问了一遍秋露,「你去济世堂时没叫人瞧见吧?」
秋露一笑,道:「姑娘放心,奴婢进去的时候仔细看过了,周围没有一个熟人。」
沈清月赏了两个银锞子给秋露,便打发了她出去。
秋露去济世堂的确没看到熟人,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一直跟着她的福临。
昌隆商号是顾家的商号,济世堂也是顾家的,秋露从沈家出去,顾淮家中的门子便去禀了福临,福临虽不大认得这丫头,可见她有些神色异常,为以防万一还是跟了过去。
待秋露从济世堂走后,福临问了今日坐馆的大夫,方知道她拿来的是一张写在很旧的花笺上的保胎方子。
福临回去之后便告诉顾淮此事,他还说:「今日坐馆的大夫说,方子是宝文堂的花笺,旧得很,像是十几年前的。」
顾淮若有所思,宝文堂出的十几年前的花笺,问的还是保胎方,莫非是谁在追查什么?
若是如此,那今日出去的丫头极有可能是沈清月的丫鬟。
顾淮很好奇舒阁老为何会无缘无故庇佑一个小官之女,而且还不声张。舒家看起来不像是和沈家有交情的样子,至于沈清月的外祖蔡家,在京城根本就是没名号的家族,舒阁老更不可能因为蔡家而护着沈清月。
福临又将大夫评判方子的话重述给顾淮听,顾淮记得沈正章说过,沈清月明年正月就要及笄,他在心里推敲着时间,还有那张方子上透露出来的消息,并未察觉到什么可疑之处。
仅凭这一丝线索,顾淮实在猜不清楚,便吩咐道:「继续叫人盯着沈家,仔细小心些,不要叫人瞧见了。你……再去查一查沈二姑娘生母的事,她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又是如何去世的。」
福临应了声就下去了,这些不是很私密的事,顾淮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蔡氏生下沈清月几个月就撒手人寰,沈家的人对外说是生产之后落了病根,病逝的。
但很奇怪的一点是,蔡氏嫁到沈家后五年不孕,后来身子不大好,去了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就怀上了孩子。
多年不孕的人在庄子上怀上了孩子,难免惹人非议,当时街坊邻居还说过闲话,说蔡氏的孩子怀得奇怪,沈世兴那一年开了春之后明明在外读书,怎么蔡氏正好离了沈家就怀上了?
好在沈家的好几个下人都知道,沈世兴五月的时候从学里去过一趟庄子探望蔡氏,时间点对得上,这才堵了长舌妇们的闲话。
顾淮拧眉问道:「五月?沈二姑娘不是足月生产的?」
福临道:「是,沈二姑娘是早产的,早了两个月。」
顾淮脸色凝重了起来,若蔡氏五月才怀上沈清月,三个月的保胎药应该是八月才吃,照大夫的话说,那张方子开的药也就不该用桑寄了!
那保胎药方子要真是蔡氏吃的,也就是说她是在三月左右就怀了沈清月,而非五月,那时沈世兴恰好在外读书,难道沈清月——?不是沈世兴亲生的?
蔡氏因为发现自己有孕,所以躲去庄子上,随后又叫沈世兴去看她,与丈夫共度一夜,待孩子生下来便推说不是足月生产的,假充做沈家的姑娘。
也不知是不是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太暖和了,顾淮背上泌了一层薄汗,他不知道自己猜错了没有,若沈世兴真不知道这件事,等他知晓了,该会怎么对待她?沈清月一个没及笄的小姑娘,生母死了,继母苛待,要是父亲也不疼她了……
顾淮攥起拳头,也许是他想多了,那张保胎方子未必就是蔡氏吃的,毕竟那么多年了,怎么会正好保存下一张药方子。
他虽这般安慰自己,可心口还是怦怦直跳,若真如他猜的那样,沈清月是蔡氏和别人的孩子,舒家的举动也就说得通了。
舒阁老的独子舒行益才长沈世兴一岁,最有可能便是他和蔡氏生了沈清月,可顾淮清楚记得舒行益和他夫人罗氏伉俪情深,从未纳妾,在外也是洁身自好,风评相当不错。
一个人要装几天很容易,装十几年却很难,舒阁老自从入了内阁,舒家人一举一动无不受人监督,舒行益要是虚伪之人,很难不被戳穿,所以顾淮最后还是否决了这个猜测。
舒行益的长子都二十多岁了,说明他也是在正常的年纪成亲,两家人在完全没有来往的情况下,并且两人各自都成了婚,很难发生什么,便是想发生也几乎没有机会。
他很希望那张药方子是他多想了。
顾淮越发好奇起来,沈清月应该很快会知道保胎方子不对劲,那若真是她母亲留下的保胎方子,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沈家,雁归轩。
沈清月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她擦了擦鼻子,没当回事。
春叶进来送热茶,道:「姑娘,是不是有人惦记您了?」
沈清月瞋她一眼,「胡说,有谁会惦记我?」
春叶笑而不语,沈清月立刻想到了周学谦头上,就快除夕了,周家老夫人估摸着已经驾鹤西归,应该和上一世一样,过几日沈家就能收到消息了。
沈清月神色淡淡的,继续做着手上的绣活。
过了两日,周家的信从台州府来了,一封送给沈老夫人,一封是周学谦私下里送给沈正章的。
沈清月不强求没有缘分的事,她的心里已经放下,因此听丫鬟们说周家老夫人去了,并没有要去找沈正章的意思。
偏偏她不来,沈正章却自己来了,还将沈清舟也带来,兄妹两个穿着袄子,一个披着羽缎,一个系着大氅,上头还带着些雪。
沈清月连忙吩咐丫鬟斟茶上点心,屋子里挤了三个人,一同围着火盆,一下子就暖和了。
沈正章是过来报丧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他温声道:「二妹,周老夫人去了,你可知道了?」
沈清月点点头,道:「知道了。」
沈正章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学谦写来的,你看看,弟弟妹妹们都看过的,无妨。」
沈清月盯着信,摇了摇头,道:「罢了,不看了。」
沈正章有些愣然,随即又轻声道:「……不看也好。」
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索性顺手将信放在铜盆里烧了,淡黄的信封在烧红的炭上燃了起来,沿着一条明亮的火线很快变成灰烬散在铜盆里,与炭屑融为一体,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屋子里寂静了一会子。
沈清月问他们,「你们来的时候还在下雪?」
沈清舟仰脸回答,「走到半路就没下了,不过路上堆了好厚的雪,踩着松松软软的,繁哥儿说要去园子里玩,冰天雪地的,我才懒得陪他。」
沈清月一笑,道:「繁哥儿怎么没来?」
沈清舟抿了个笑,道:「我爹说他字丑,拘着他呢。」
沈清月也笑了,二房的人个个有才气,写得一手好字,独独繁哥儿字儿写得不好,方氏总说再多练练就好了,可练了好几年沈世文都没看上眼,今天难得休沐,这不,又将他拘在书房里练字了。
沈清舟也回以一笑,小声地问沈清月,「二姊,过些天京里有灯会,哥哥们都要去,我也想去,你去吗?」
沈清月捧着手炉的手收得很紧,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去,当然要去。」
她不去,沈清舟怎么办!
这时沈清月注意到沈清舟没带手炉过来,索性将自己的递过去,「拿着,一会儿拿回去用,晚些再叫丫鬟送过来,别冻着了。」
沈清舟坐到沈清月身边,用自己热呼呼的手去搓沈清月的手,道:「二姊,我不冷呢,倒是你暖了这么半天,怎么手还是冷的?」
沈正章无奈地摇头同沈清舟道:「你二姊这不足之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沈清舟望过去,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什么?」
「你年纪小,不知道,你二姊不是足月出生的,生下来就体弱。」沈正章道。
沈清月瞪大了眼睛,眯了眯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二哥,你说我不是足月生的?」
「你早产两个月,你自己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沈清月脑子嗡嗡作响,从来没有长辈跟她提过,她哪里知道!
第四十九章 调查身世
沈清舟也不知道沈清月是早产,她扫了沈清月一眼,同沈正章道:「可我觉着二姊不像是有不足之症,二姊的个子可是众姊妹里最高的。」
沈清月身量上像沈世兴,偏高?,这半年又养得不错,秾纤合度,整个人就看起来很精神。
沈正章道:「你这会子当然瞧不出,月姐儿小的时候很小一团,长大才养好了些,咦……这半年好像更好了些,气色比从前好很多。」
沈清舟点点头,她也觉得沈清月好像长好了一些。
兄妹两个在这儿讨论着,沈清月则有些出神,直到沈正章和沈清舟起身说要走,她才回过神来,起身送他们两个,顺便将手炉塞给了沈清舟。
待两人走后,沈清月就在房里拿着花笺,皱眉推敲起来,她不是足月生的这点毫无疑问,也就是说,那张保胎的方子若是蔡氏吃的,她很可能真的不是沈世兴的孩子。
如果她不是沈家的孩子,那沈家长辈是否都知道这一点呢?要是沈家人都知道,沈老夫人和沈世兴之前厌恶她也就说得过去了,只是她若出身不干净,沈家人恐怕根本容不下她……除非她依旧是沈家的骨肉!
沈清月不想亵渎自己的母亲,可她不得不大胆地推测,她出身不干净却还能留在沈家,也只有她依旧姓沈这一种可能,也因为出了这样的丑事,沈老太爷才会被气死。
可这也不对,要蔡氏真和沈家其他老爷做出丑事,关沈世兴什么事儿,他才是受害者,沈老夫人怎么会讨厌三房?依沈世兴的个性也不可能替兄弟养孩子,还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疼爱自己,这说不通。
沈清月捏皱了手上的花笺,她还是觉得她肯定是沈世兴亲生的,出身不干净应该是另有其事,可这保胎方子又实在蹊跷……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沈清月准备去一趟蔡家,即使蔡家跟她再不亲,血缘关系还是摆在这儿,总得见上一见。
沈清月没有空手去蔡家,除了一些补品,她还带了十两银子过去。
这一回和上次一样,蔡家没有人出来接待沈清月,只有下人过来引路,领着她去许氏住的偏院。
沈清月领着丫鬟一路从二门过去,才走没两步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定睛一看,是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快步走过来,年龄不算大,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袄子更显臃肿,这是高姨奶奶生的儿子,也就是沈清月的舅舅蔡超圣。
蔡家就蔡超圣一个儿子,他虽是庶出,但蔡家已经是他当家。
沈清月见了不大熟悉的舅舅,少不得要停下来行礼,她慢下脚步,和蔡超圣碰了面,朝他福一福身子,唤了一声,「舅舅。」
蔡超圣身后跟着一个皱着脸的小厮,他也停下步子,望了一眼沈清月,笑得莫名其妙,语气轻佻地道:「这不是月姐儿吗?怎么跑我家来了?」
沈清月秀眉微蹙,低头回话,「惦记外祖家便过来瞧一瞧,奈何外祖父和舅母忙碌,就过去瞧一瞧外祖母。」
蔡超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咧嘴笑道:「好长时间不见,月姐儿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不来看你舅舅?」
沈清月心里有些恼,她压着脾气道:「不是不见舅舅,只是听说舅舅忙碌,上次来了不得见,这回舅母又说不得空,料想舅舅也肯定脱不开身。」
蔡超圣身后的小厮催促了一句,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也不好跟沈清月多说话,只上下打量了她的身段一眼,笑了笑,「这回是忙,下次月姐儿再来,着人去禀了我,少不得要跟舅舅舅母吃一顿饭才是。」
沈清月谢过蔡超圣,赶紧走了,她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哎哟」一声,她一回头,就见蔡超圣不知道怎么发起脾气来,将小厮踹到了墙上,又在他心窝子上踩了一脚。
沈清月没有多看,很快就去了许氏的院子里。
许氏病了,正在房里养病,沈清月进去看的时候,许氏靠坐在床上,屋子里冷冷清清,炭火也没有烧。
许氏还和以前一样,穿着蓝色的袍子,头发梳得很简单,一根木簪子簪着,手里有气无力地拨弄着一串佛珠。
沈清月走过去请安,命人将东西放下,许氏叫她坐了,她就坐在床边,问道:「外祖母怎么不烧炭盆?」
许氏脸色苍白,嘴唇也发白,她轻咳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还好,也没多冷。」
沈清月握了一下许氏的手,冷得不得了。
许氏虚弱得厉害,彷佛每呼吸一口气都很累,她倒也没把手抽回来,只道:「真的还好……你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看许氏难得没有赶走她,沈清月也不磨蹭,道:「父亲将母亲的遗物给了我,我找到了一张保胎的药方子,觉着有些不对劲,就想问一问您。」
许氏眉毛抬了抬,凝视着沈清月,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子才虚弱地道:「拿来我瞧瞧。」
沈清月微喜,将药方子拿给许氏看,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没想到许氏真的肯对她开口。
许氏接了花笺,只略扫了扫上面的字,眼眶就红了,她脸色本就苍白,这一红颜色分外明显,她无声地落着泪,道:「是小巧的字。」小巧是蔡氏的小字。
沈清月点了点头,道:「是母亲的字,可不过一张药方子,为何母亲要用这样精致的花笺亲手誊写?」
许氏双手微微颤抖,她又是很久不说话,眼眶越来越红,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她才气若游丝地道:「她没出阁前有个关系很好的姊妹,住沈家隔壁,后来嫁到了魏家,她们两个人一块儿长大,魏夫人跟着祖父母一起学过医术,这方子应该是她开的,若是小巧亲手誊写的,那必然是和她有关系,只有对她,小巧才会这样仔细。」
沈清月问道:「那位魏夫人可还在京城?」
许氏点点头,道:「在的,她嫁得很近,离蔡家不远。」又将魏夫人夫家的位置告诉了沈清月。
沈清月见许氏看着方子依依不舍,就道:「外祖母,这张方子我用完了就送给您。」
许氏轻缓地点了几下头,随后又摇摇头,道:「罢了,不要了。」一个将死之人,带着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将方子还给了沈清月,问道:「这是什么方子?又有什么不对?」
沈清月答道:「这是保胎方子,不过药用得不好。」
许氏惊诧地瞪了瞪眼,怔然片刻才道:「哦。」
沈清月打发了自己的丫鬟出去,许氏房里的下人也乖乖出去了,她直视着许氏,问道:「外祖母,您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许氏一双泪眼看着沈清月,撇开脸,道:「我没有话说,你走吧。」
沈清月习惯了许氏这样的态度,她也没有生气,只是温声道:「您好好保重身体,若是您想,我得空就来看看您。」
「不用。」许氏拒绝了。
沈清月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我碰见舅舅了,舅舅叫我以后常来,说要留我用饭。」
许氏立刻扭过头,急切道:「不要来!月姐儿,你以后都不要来了!他一个庶出的,算你什么舅舅!」
沈清月点了一下头,安抚道:「您放心,我知道了。」
许氏这才眼神空洞地点了点头。
沈清月起身告辞,临走前留下了补品和十两银子。
许氏没有推拒,她看着银子,又流着泪从枕头下拿出远嫁的大女儿寄回来的信,信里说她最小的外孙就要娶妻了,可惜她行将就木,不能亲眼看见。
许氏攥紧了信,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清月离开的方向。
沈清月从许氏院子里离开之后,快速出了蔡家,坐马车去了魏夫人家中,她只是报了沈家的名字,魏夫人就答应见她。
沈清月进了魏夫人的院子后,屋子里只留着一个奉茶的丫鬟,她见了礼,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她观察了下,魏夫人是个面容很和善的女人,温温柔柔的,和方氏有些像。
魏夫人不住地打量她,拉着她的手高兴地道:「月姐儿都长这么大了?」她也知道沈清月无事不登三宝殿,很快就把那唯一的丫鬟也打发了,问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沈清月带着些羞愧道:「鲁莽上门,是晚辈思虑不周了,只是的确有事相问。」
魏夫人只是一笑,道:「你说。」
沈清月拿出方子,「这张方子可是您开的?」
魏夫人接了方子,一眼就认出来,脸上笑容也淡了,「是我开的,你从哪里得来的?」
「父亲将母亲的嫁妆给了我,这方子就在其中,还有一些花笺上写了诗,不过写得不大明确,我就没拿来。」
魏夫人唇边带着一抹苦涩的笑,道:「那些东西是我年轻的时候,和你母亲写着玩的。」她抬眼瞧着沈清月,道:「你是想问这方子是给谁吃的,是吗?」
沈清月一惊,「您知道?」
魏夫人有些感慨,「没想到你这样聪明,一点点不对劲都能感觉得到,跟你母亲真像……这方子不是你母亲吃的。」
「不是?」沈清月瞪大眼。
魏夫人正色道:「你还没出阁,我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可事情都过了十几年,你也找到我这里来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方子是开给你母亲的丫鬟吃的。当时那丫头还不到放出府的年纪就有了身孕,你母亲不忍心处置她,那丫头又舍不得孩子,你母亲就托我开了方子,许是你母亲怕我的字迹外传,又或是方子不小心撕坏了,她才重誊一份的吧,你母亲总是很珍视我的东西。」
她又道:「你母亲出嫁之初还跟我走得近,后来的两三年就不怎么跟我来往了,我自己家中繁忙,你母亲又是个性子很闷的人,我找过两次她不搭理,知道她有事不肯跟我说,就没怎么跟她来往了。你母亲托我开方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母亲怀了身孕,还替你母亲高兴呢,谁知道我给她把脉时不见喜脉,才知道是丫鬟的。」
沈清月不想说父母亲的事,但她心里清楚,蔡氏当时不和魏夫人来往,应该是和沈世兴的感情不大好了,她一向把不高兴的事闷在心里,不想说给好友听,让好友跟着操心。
魏夫人想起十几年前的事,话就多了,她继续道:「你母亲一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小时候鸟儿落地上半死不活她也要去救,要是换了别的主子,早该处置了那丫鬟。」
沈清月恍然大悟,事情要真是这样就说得通了,她又问道:「夫人,这么说来,那丫鬟的孩子是和外人有的吧?您可知道是谁?」
魏夫人愣了一下,道:「这个我倒是不大清楚,你母亲既要瞒着人给丫鬟开保胎方子,应该是外人的吧。」
沈清月眉头又皱起,丫鬟的孩子,是外人的,还是沈世兴的?
沈清月觉得,丫鬟的孩子肯定是外人的,不然没有办法解释这一切。
毕竟若是沈世兴的,按照规矩抬了妾就是了,蔡氏五年不孕,给沈世兴抬一个丫鬟为妾合情合理,何况那丫鬟还怀有身孕,更应该抬做姨娘,等孩子生下来,不过就是个庶女,要是蔡氏想养丫鬟的孩子,光明正大寄在她名下做嫡女就是,将来打发丫鬟去庄子上,一样可以当自己的亲生孩子养,不至于扯上干净不干净的事。
沈清月又问了魏夫人那丫鬟的去向和名字,知道了那丫鬟叫红儿,魏夫人只知道蔡氏也将红儿带去了庄子上,别的再不知道了。
沈清月略坐了一会子就说要走,魏夫人却瞧着她的手,道:「我见你进了屋子这么久,双手还是有些冻白,你不是足月生的,是不是弱症没有养好?不如让我给你把脉瞧一瞧。」
沈清月没有推拒,她伸出手,魏夫人垫了帕子在小炕桌上,摸一摸她冰冷的手才替她把脉。
魏夫人下手有些重,等把过沈清月双手的脉才缓缓道:「你身量虽似你父亲般高?,瞧着结实,但你的脉象轻按摸不出来,重按才得,脏腑虚弱,脾虚气陷,气色倒是还好,以后还是要好好保养,姑娘家的体寒容易生出许多病症来。」
沈清月盈盈一拜,谢过魏夫人。
魏夫人叫她稍等,道:「我给你开一个方子,你叫丫鬟替你抓了药,日常吃些,养个三个月至半年,必然会强上一些。」
沈清月又是恳切地谢过。
魏夫人一面写方子,一面问她,「有些药不便买,再者也不知道你在家中熬药方不方便?」
她问得委婉,沈清月却是听出来了,魏夫人是关心她买不买得起药,是否使唤得动家里的下人,便道:「母亲留下来的嫁妆,父亲已经给了我,我院子里有小厨房,还有一个行事精细的嬷嬷,方便的。」
魏夫人欣慰一笑,沈家大夫人昧下侄女、儿媳妇嫁妆的事,她多少也听了几耳朵,眼下听沈清月说过得很好,心里也就宽慰了,开的方子用的都是好药,还仔细告诉她去哪里买药会便宜一些,其中就说了济世堂。
沈清月接了药方子,三度谢过魏夫人。
送沈清月离开的时候,魏夫人还是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一句,「月姐儿,你年纪小,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多保养身体,遇事不要多想,这样才睡得好。」
沈清月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眼眶微红,道:「晚辈明白了。」
她的确心思重了些,甚至有时夜里难眠,魏夫人大概在给她把脉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却犹豫到现在才说。
魏夫人微微一笑,叫人送了沈清月出去。
沈清月拿着方子抓了药,和丫鬟一起回了沈家,她进二门的时候,王嬷嬷正急匆匆地往柳氏院子里去。
柳氏的病一直未好,她最后放出去的一笔印子钱有七成打了水漂,沈世昌和柳氏两个夫妻关系僵得不得了,只拿出一千五百两银子给她应付便没再管了,这数额正好是柳氏当初替他谋得官位所花的银子。
柳氏还不上大儿媳妇的嫁妆钱,沈大太太不是会疯闹的人,相反的她很柔婉,从不逼迫沈大爷什么,只是无意间叫他看见一些她的难处,比如常戴的手镯拿去当了,又停了日常补血气的药,来月事时肚子痛了就强忍着不说。
沈大爷倒是很吃这一套,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埋怨柳氏的,脸上不免显出来两分,柳氏是个精明的人,一眼就瞧出来,硬要与沈大爷掰扯两句,母子两人便也闹了一场,柳氏只好请外援,而她能依仗的,无非就是娘家和外嫁的女儿。
柳氏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还在世,但家里是她哥嫂当家,这便隔了一层,她的女儿沈清宁到底是别人的媳妇,因为高嫁,本就是举步维艰,哪里还有余力去帮母亲。
今儿王嬷嬷去过沈清宁夫家,沈清宁说沈世昌似乎在打听适合做继室的待嫁姑娘,沈家没有要娶继室的爷儿们,她很担心可能是沈世昌要休了柳氏,叫柳氏早早提防着,拿个主意。
于是王嬷嬷携了一百两银子急匆匆回了柳氏院子里,顺便把这话传给了柳氏。
柳氏捧着一百两银子直哭,想她往日穿金戴银,日日吃燕窝如饮水,如今竟只有亲生女儿接济一百两银子这么凄惨,她内心焦灼悲痛,伏在床上哭了一场,还有些咳血,哭过了才有气无力地道:「我有银子时便将我看做神仙菩萨,我没了银子个个都对我落井下石,不就是银子吗,我往日能有,往后也能有!」
王嬷嬷又是苦口婆心劝道:「夫人啊,您也就只欠大太太不到两千两银子了,咱们想法子还了就是,何苦再要强来。」
柳氏哪里肯,她攥着一百两银子,道:「我还没死沈世昌就想着娶继室,作他娘的春秋大梦!只有我死了才会给后来的人腾地方,我只要活着一日,他就别想休我!」
王嬷嬷眼见劝是劝不住了,忙给柳氏盖上被子。
柳氏推开她的手,从被窝里坐起来,自顾自穿好了衣裳,道:「沈清月想从我手里抠银子走,也要她有能力焐热!且去,按我说的给妍姐儿的丫鬟递话。蔡氏在世的时候,她的丫鬟怀了身孕,她虽没声张,可她的丫鬟经常偷着出去抓药,我全都知道的……」
王嬷嬷再是不情愿,到底忤逆不得柳氏,只好听了她的话去了,只是她们现在手上无权无势,处境艰难,又没有银子,行事少不得要万分小心,此事并非一日得成。
两人谋划间,沈清月已经回了雁归轩。
雁归轩里,罗嬷嬷正在看丫鬟们扫雪,沈清月才跨过门回来,她连忙上前去迎,拉着沈清月的手一道进屋,边走就边笑着问:「清早姑娘去哪里了?」
沈清月容色淡淡道:「我外祖母病了,过去看看她老人家,路上惦记着手脚冷,就去看了看大夫。」
沈清月绝口不提去魏夫人家里的事,罗嬷嬷对她虽很好,可这件事还是不叫罗嬷嬷知道的好。
春叶低着头,提着药跟进屋去,抿了抿唇。
罗嬷嬷着急地问:「姑娘身子可有大碍?」
沈清月道:「没有大碍,就是说我气血虚,只是叫吃些药,我已经让春叶抓了药回来,打今儿起就让小厨房的人给我煎药。」
罗嬷嬷这才放了心,道:「没有大病就好。」
沈清月解下羽缎递给奉茶来的夏藤,一面儿坐下来,一面儿问罗嬷嬷,「铺子里进项如何,到明年二月间能有多少现银?」
罗嬷嬷道:「帐本还没送过来呢,这就快到明年二月了,姑娘急着要银子吗?」
沈清月嫣然一笑,道:「不是急着要,只是想做一笔生意。」
罗嬷嬷问她,「什么生意?」
沈清月不说,只道:「明年到了再跟您说,银子越多越好。不急,有就有,没有多的也无妨。」
罗嬷嬷听说不急,也就没再问了。
沈清月将院子交给了罗嬷嬷,又去了万勤轩,她想知道,蔡氏那位叫红儿的丫鬟去哪里了。
沈世兴又在看画,沈清月一来,他快速地卷起了画,放在大肚缸里,发颤的双手也放到身后,道:「月姐儿来了?」
沈清月笑一笑,进去行礼道:「父亲。」
沈世兴走出书桌外,喊她坐。
沈清月坐下与他说话,道:「女儿院子里平日派人去看库房,使唤的丫鬟少了,想再要两个小丫鬟。」
「那就再从家里再挑两个去。」
沈清月道:「这事我与二伯母说过了,家生子里没有合适的,从别处要更不好,外边买的倒不是很放心,不知道有没有从前在沈家当过差的下人生的丫鬟?」
沈世兴想了想,「庄子上可能有吧,什么时候叫罗嬷嬷替你去挑一个。」
年纪大的丫鬟,很多都会打发到庄子上配人。
沈清月不动声色地道:「母亲从前的丫鬟倒是都不在府里了,不知道庄子上有没有从前服侍过母亲的人?我听说母亲从前很看重一个叫红儿的丫鬟。」
沈世兴一时不防备,就道:「红儿生的是儿子。」
他倒是清楚得很。沈清月瞧着沈世兴,蹙了蹙眉,有些失望,「哦,儿子啊。」
看沈世兴的反应,红儿生的孩子肯定不是他的,而红儿的孩子能顺利生下,说明她不是在沈家生下的,沈清月猜想,蔡氏要去庄子上养胎,会不会就是为了红儿?如果是这样,蔡氏对红儿也是真的很宽和了。
红儿也很幸运,她显怀的时候蔡氏也怀了孩子,便没有惹人注意,倒是白捡了两条命。
让沈清月觉得奇怪的是,时隔这么久,沈世兴竟然还记得红儿生了儿子,是不是说明沈世兴也知道这件事?
这倒也符合沈世兴的性格,他一贯耳根子软,蔡氏劝两句,他可能也生了同情之心,便放了红儿一马。
沈世兴脸色略僵,有些不大自在,问道:「红儿的事,你从哪里打听来的?」
沈清月脑袋微侧,道:「我学着管家的时候,听家里年纪大的嬷嬷略提了一嘴。」
沈世兴「哦」了一声,没再问了。
沈清月心里已经计划着去庄子上了,不管红儿现在还在不在庄子上,好歹她待过,沈家的下人可以打发,庄子上的佃农却不好打发,总能问出她的下落。
第五十章 原来蔡氏是养母
接近年关,沈家人要去庙里祈福,方氏要照顾家里,柳氏又病了,祈福的事就交给了沈大太太。
天气太冷,外边下了很厚的雪,沈家几个姑娘都很怕冷,大多不愿去,但沈清月发现去祈福的时候,马车要在沈家的庄子上停留歇息,便叫丫鬟收拾了东西,跟着沈大太太和沈二太太一起出门祈福。
三个人领着十来个丫鬟婆子,一共坐了三辆马车。
因沈家最近不大太平,沈大太太和沈二太太分属两房,也不大敢说话,生怕各自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惹得对方多想。
沈清月也不是个话多的,一路上,她们这辆马车里安静得很,倒是前后两辆丫鬟婆子们坐的马车隐隐有说话声传出来。
马车天一亮就出发了,半个上午就到了沈家的庄子,车夫停了马车,丫鬟婆子们下车各自服侍自家主子,沈大太太和沈二太太先后下车,沈清月在最后边,披着羽缎,扶着春叶和夏藤的手下去。
一行人进了庄子歇下,丫鬟婆子和车夫们也略加修整,庄头听说沈家的主子来了,麻溜地赶了过来。
沈清月同两位嫂嫂说她想去出去看一看,她的两个丫鬟跟在后边,庄子上又都是沈家的佃农,因此两人并没有阻拦她。
沈二太太多叮嘱了一句,「外边冷得很,冬天就是雪和山好看,也不像春夏那样生机勃勃,瞧一瞧就回来。」
沈清月点一点头,裹紧了羽缎出了门。她刚出院子,正好瞧见了穿蓝色细布袄子的庄头。
庄头不认得她,但见沈清月穿着碧青暗纹中袄,裙摆浮动之间流光溢彩,身上披着织得细密的羽缎,身后又有两个丫鬟,便拱了拱手,行了个礼。
春叶等庄头说完了话,才向他道:「这是我家二姑娘。」
庄头不知道沈家姑娘如何排行,只笑着道了一声,「二姑娘好。」
沈清月有跟他说话的意思,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庄子上可有年纪不大不小的合适丫头?」
庄头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沈家从前也有主子到庄子上来挑丫鬟,庄子上的佃户都知道沈家富足,排场大,极想将自家丫头送去沈家,他也可以从中捞些好处,便跟上了沈清月的脚步,道:「有,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要聪明伶俐的,还是乖巧懂事的?」
沈清月慢慢地领着庄头走到了院子外边,道:「哪一种都无妨,最要紧的是忠诚。」
庄头一脸笑意,道:「您说的是。」
沈清月继续引着他往外去,语气平淡地道:「我记得从前沈家好像打发了个叫红儿的丫鬟到庄子上,她原先好像很不错,她现在可在庄子上?可有女儿?」
庄头回忆了一下,才道:「在的,不过她没有女儿,她小姑子家里好像有个七八岁的女儿,二姑娘若中意,小的这就提了那丫头过来见您。」
沈清月还没回答,沈二太太的丫鬟就出来喊她回去了,她远远地朝那丫鬟示意了一下,便同庄头道:「你先去见一见太太们。」
庄头应了一声立刻去了,沈清月和丫鬟慢慢地往回走,沈二太太的丫鬟也扭头回了院子。
沈清月再进院子的时候,是被两个丫鬟扶着进去的。
沈二太太和沈大太太连忙起身迎过去,「月姐儿这是怎么了?」
沈清月皱着小脸坐下,道:「不慎扭了脚,大嫂二嫂,你们去祈福吧,我在这里歇着,等你们回来了再一道回去。」
两位太太自然同意,沈二太太还要留一个婆子照顾她,沈清月摇头婉拒道:「冰天雪地的,我在庄子上有什么要紧,二嫂你才要仔细了,不必留人给我。」
沈二太太也没有强留人,她们喝完了一杯茶,沈家的下人们也都休息好了,便一道坐了马车往寺庙里去。
见沈清月扭了脚,庄头也不敢走,还在外边候着,她略坐了一会儿,便叫了丫鬟请庄头进来说话。
「我也不方便动,索性你先去叫那丫头过来让我瞧瞧,顺便把她舅母也叫来。」
庄头也没多问,拱手就去了。
没多久红儿就带着小丫头来了,一听说是二姑娘要见她,红儿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一进门脸色就有些苍白,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沈清月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红儿带着小丫头要给沈清月磕头,沈清月拦道:「你曾是我母亲的丫鬟,倒不必行这样的礼。」
她又扫了一眼小丫头,皮肤微黄,但是眼睛黑白分明,清明有神,微微鼓着脸颊,十分乖巧,便同两个丫鬟道:「这个丫头不错,你们带她去收拾一下。」
春叶和夏藤都知道沈清月是故意要支开她们,便乖乖牵着小丫头下去了。
沈清月坐在椅子上,很随和地同红儿道:「坐。」
红儿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因为多劳作,相貌和官太太们自是不能比的,她一直低着头,嘴唇轻颤,局促不安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道:「谢谢二姑娘。」
沈清月又问她,「改名字没有?」
红儿摇头,道:「没有,还叫红儿。」
沈清月「哦」了一声,带着笑意道:「你别紧张,我只是叫你过来说几句话。」
红儿进来半天了,渐渐放松了一些,敢抬头看一眼沈清月,应了一声。
沈清月缓缓道:「服侍过我母亲的人都不在了,从前有个哑巴嬷嬷,在我八岁的时候也去世了,我听说还有你在庄子上,很是高兴,所以叫你来说一说话。」
红儿脸色自然了一些,道:「能服侍三夫人是奴婢的福气。」
沈清月「嗯」了一声,道:「母亲去世,父亲续了弦,府里便没有多少人提过我母亲的事,我听得也少,眼看着要到及笄的年纪,倒越发惦记我未曾见过面的母亲,就劳你给我讲一讲母亲的事。」
红儿眼珠子一转,紧张地开了口,许是那些事记忆深刻,她慢慢放松了警惕,都快忘了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沈清月托腮听着,红儿说的和魏夫人还有沈世兴都一样,她母亲蔡氏真的是一个很内敛的人,什么事都不喜欢说出口,高兴不高兴都不怎么显在脸上,人很柔婉,待人很宽和。
红儿只说到蔡氏嫁进沈家三年左右的时候就打住了,她的表情也透出淡淡的哀伤。
沈清月倒是没顾忌,问道:「你贴身服侍我母亲,可知道我父母亲当时为何闹矛盾?」
红儿愣了一会子,才低声答道:「奴婢不知道,夫人从来不说,不过奴婢猜测,应该是因为老爷出去读书,不怎么归家的缘故吧。」
沈清月顺口问了一句,「我父亲当时在哪里读书?」
「真定府。」
沈清月眉头一蹙,道:「这么远?那岂不是很不方便回家。」
红儿点着头,道:「是啊,老爷出了年就去真定读书了,我记得当时老爷走得很匆忙,夫人后来的几天出门回了娘家一趟,之后就再也不出门了,奴婢那时候才发现,夫人好像开始不大高兴了。」
「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不知道。」
「我母亲回娘家见了谁?」
红儿摇头,「记不大清了,奴婢只记得那天蔡家好像还来了客人。」
这就很难查了。
沈清月又问她,「我母亲来庄子上住,可是因为你的缘故?」
红儿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沈清月,脸色发白,她当年做错了事,蔡氏替她掩盖了下来,但沈家的人若真要追究,她一家子都是这庄子上的佃户,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也不知道这位二姑娘到底是什么脾性,她期期艾艾道:「奴、奴……」
沈清月安抚她道:「你不必惊慌,我母亲既放了你,我便不会逆了她的意思。」
红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二姑娘。」
沈清月微眯了眼,淡声道:「我要问什么你肯定知道,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双手将膝盖抓得更紧,红儿的指尖都隐隐泛白,她道:「姑娘是想知道夫人到庄子上养胎的事吗?这个沈家很多下人都知道。」她说着,眼眶就红了,「当时夫人身体不适,一直在吃药,后来奴婢怀了孩子,因为胎儿不稳,经常偷偷出去抓药吃,夫人发现了以后奴婢求她开恩,夫人心软,偷偷找人替奴婢开了更好的保胎方子,还为了奴婢到庄子上来。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都记得。」
沈清月静静地听着。
红儿继续躲着沈清月的视线道:「五月的时候,老爷来了庄子上,六月就发现怀了您,夫人本来身子就不好,来回折腾唯恐小产,便留在庄子上养胎。」
「当时你是在庄子上伺候我母亲,还是嫁了人?」
红儿有些难堪地道:「奴婢的肚子瞒不住了,夫人便将奴婢嫁给了奴婢现在的丈夫,也是孩子的父亲。」
「我母亲身边那时还有谁伺候?」
「当时夫人打发了奴婢之后,其他丫鬟也都有了心思,那时候夫人还没发现怀有身孕,就陆陆续续将人打发了,只剩下您认识的那个哑巴嬷嬷,何嬷嬷。」
沈清月有些恼,声音也冷了两分,道:「后来呢?沈家可送了人来伺候?」
「没有,是夫人自己的主意,她说嫌人多了太吵闹,而且庄子上有人能使唤,奴婢偶尔也会来这边看一看夫人,给夫人送一些对孕妇好的农家吃食。」
听到这里,沈清月目光定住,道:「你说的倒是一丝不漏,十几年过去,你竟记得一清二楚。」
红儿瞪了瞪眼,双手捏起拳头,僵着脊背道:「那是奴婢怀孩子的时候,自然记得清楚,哪有母亲会不记得自己孩子出生的那一年。」
沈清月望着她,眼尾一抬,缓声道:「何嬷嬷临死前跟我示意了一件事,我本不信,却一直放心不下,辗转多次才找到你这里,你最好不要骗我……」
红儿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她仰着煞白的脸,眼泪直流。
蔡氏住在庄子上的时候,身边只有何嬷嬷近身伺候,红儿只是偶尔过来照看一二,沈家能让红儿嫁人生子,必然是以为红儿不知道当年之事,但红儿一见冷淡而有威严的沈清月,加之心虚,便露了端倪。
于是沈清月假借何嬷嬷之名诈她,终于压垮了红儿,她四肢发软,跪在沈清月脚边,道:「夫人她……她的确没有怀孕!」
沈清月瞳孔一缩,浑身都僵住了,却很快就恢复如常。
一直以来,她抱着不轻易亵渎生母的心态,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乍然听红儿道出真相,心中还是震惊的。她淡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红儿沉默了一会子,待平静下来后,抹掉眼泪,道:「那时奴婢大着肚子,偶尔还来看夫人,夫人总是问我一些和孩子相关的事……我起初以为夫人没有经验,所以只是好奇,后来却发现,夫人不是没有经验,而是好似从来没经历过,有些怀了孕就该知道的事,她却丝毫不知。」
沈清月问道:「何嬷嬷会教我母亲如何掩藏吧,怎么会叫你看出来?」
哑巴嬷嬷自己生育过,只不过后来没了孩子和丈夫,就去了蔡家奶蔡氏,蔡氏去世之后她便继续照顾沈清月,直到过世。
红儿吸了吸鼻子,道:「姑娘年轻不知道,真怀孕和假怀孕的人是不同的,若远远地看着倒还瞧不出来,可奴婢近身看过夫人几次,便看得出夫人不是真孕。怀孕一般都会发胖,夫人却越来越瘦,肚子却不小。」
「怀孕的时候瞒得过去,生产的时候呢?」
红儿道:「夫人生产的时候奴婢也临盆了,当时如何奴婢不知道,奴婢出月子再去看夫人的时候,只听何嬷嬷说夫人是夜里生的孩子,没来得及找稳婆,孩子就顺利产下了,何嬷嬷给剪了脐带。」
「我父亲可在?」
红儿知道沈清月要问什么,便道:「老爷在的,夫人怀孕的时候,老爷偶尔会来,夫人生产到坐月子,老爷也经常来。」
就是说,这事沈世兴是知情的,且参与其中。他当时也怕露出马脚,很多事恐怕是参照红儿怀孕的症状来应付外人,难怪他记得红儿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儿。
如此说来,这主意多半是沈世兴出的,而蔡氏若真要瞒着沈家人抱孩子巩固地位,也该是抱个男孩子,而不是抱一个姑娘。
整件事情分析下来,原因只有一个——?这个孩子是沈世兴和别人生的,却不能光明正大寄在他名下,只能借蔡氏之名才能堂堂正正地养在沈家。
沈清月有些恍惚,蔡氏撒手人寰时,算起来和她前世的年纪差不多,她能够体谅蔡氏的苦楚,蔡氏再善良也肯定会怨枕边人。
沈清月不解的是,蔡氏如何会大度到容得下丈夫和别人的孩子,甚至还给她一个敞亮的身分,让她得以干干净净地活在世上,享受她的孩子本该享受的一切。
蔡氏得什么病去世的,沈清月不清楚,但她觉得肯定和沈世兴脱不了关系,又或许蔡氏就是郁郁而终的,是她的出生压垮了蔡氏。
对这个给了她身分的女人,沈清月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她嗓音有些哑,问道:「我……母亲是什么时候发现怀孕,又是什么时候打发了下人的?」
红儿想了想,就道:「五月老爷来过一次庄子上,好像和夫人吵了架,夫人的情绪越发不好,六月就打发了下人,大概将近七月就说怀有身孕了。」
沈清月猜测,蔡氏大概是早就知道沈世兴和外面的女子有了什么,所以躲到了庄子上来,五月沈世兴来找她,恐怕不只是看她那么简单,夫妻两个这样的性格,若非发生了很重要的事,不会轻易吵架,也许沈世兴就是那时候告诉蔡氏,他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
蔡氏从知道实情后和沈世兴发生争执,到她打发下人并对外宣称怀孕,只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同意了将丈夫和别人的孩子寄在名下,并且付诸行动,她会这么快选择退让,大概也与她的出身有关系。
蔡氏娘家没有嫡亲的哥哥支应,亲姊姊远嫁,亲生母亲斗不过姨娘,除了忍让,她还能以什么法子去抵抗呢?
但蔡氏也是真的心地善良,她替自己考虑得很是周全,若非自己这一世整理蔡氏旧物,从一张药方子上发现不对劲,大概还会和前世一样稀里糊涂地活下去。
想到这里,沈清月的心情越发复杂,她的胸口酸涩微胀,眼眶也泛红。
何嬷嬷是蔡氏的奶娘,必定视蔡氏如亲生女儿,而何嬷嬷在照顾她的时候从未发过脾气,眼神一直都是温柔的,可见蔡氏对她是没有怨恨的,否则何嬷嬷怎么会对她那么好呢?
「何嬷嬷以前不是哑巴?」沈清月问。
红儿点了点头,道:「不是,何嬷嬷会说话的,只是不识字,听说是从庄子上回去之后就成哑巴了。」
沈清月有些哽咽,在沈家人眼里,何嬷嬷是少有的知情人之一,当时肯定也是蔡氏力保,才留下她的性命,只毒哑了她,蔡氏亲眼看着自己的奶娘成了哑巴,心中伤痛肯定又添三分。
沈清月默然良久,才平了心绪,问道:「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
红儿忙不迭点头,道:「奴婢发现之后没有对任何人说!」
她哪里敢说,何嬷嬷好端端成了哑巴,若沈家人知道她也知情,必然不只是毒哑她那么简单,若非沈清月诈她,她今日也不会透露实情。
沈清月神色冷淡,道:「此事你就烂在肚子里,你小姑子的女儿我带走了,我听说你还有个小儿子……」
红儿急了,磕头求沈清月开恩。
沈清月放缓了声音道:「你能忍十几年,多余的重话我就不说了,收拾收拾,走吧。」
红儿爬起来,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拍干净衣裳,略做整理便出了门去。
这时,春叶和夏藤领着小丫头过来了,她五官还算端正,梳着双丫髻,人看着也精神了许多。
沈清月拿了银子给春叶,让她去给庄头打招呼,她要领这个丫头回去。
春叶很快就去办了,跟着庄头去红儿小姑子家里签了卖身契。
沈清月给小丫头新取了个名字叫良儿。
中午,沈清月用过粗茶淡饭,略眯了一会儿,下午在外边走了两圈,两个嫂子就回来了。
沈二太太见沈清月的脚好了,自是大喜,一道回去的时候她还说:「可惜了你没去,不过我替你捐了香油钱,也替你求了菩萨,明年你及笄的时候,肯定会前程似锦。」
这话说得很委婉,其实就是在替沈清月求好姻缘。
沈清月微微一笑,谢了沈二太太。
回城路远,两位太太从庄子上离开后就没歇过,当下都靠在车壁上浅浅睡了。
沈清月有时看着她们两个,有时想她的身世。
她的另一份嫁妆肯定不是蔡家给的,而是她生母家给的,她生母家出手这样阔绰,想必不是什么简单人家,那样人家的姑娘肯定不会给沈世兴做妾。
沈世兴与良家女子无媒苟合,又有了孩子,难怪周学谦的母亲说她出身不干净,如此看来还真的是不干净,又甚至还有更深的内情,所以气死了沈老太爷。
如此想来,沈老夫人不喜欢她倒是人之常情。
蔡家人未必知道她生母的身分,但肯定也是知情的,否则不会对她那么冷淡,而蔡家人能隐而不说,当年沈家一定花了大力气息事宁人。
车外寒风呼啸,偶尔掀起车帘,袭进一缕冰冷的风,吹得人脖颈发凉,沈清月木着脸,目光有些呆滞。
她到底是沈世兴和谁的孩子?和胡掌柜背后的大人有何关系?她的生母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可还牵挂过她这么一个女儿?他们前世既派了罗嬷嬷过来照顾她,可曾猜想过沈家会要她的命?
马车进了城,在沈家角门前停下。
两个太太下了车,沈清月随后跟下去,领着三个丫鬟回了院子。
沈清月带新丫鬟回家的事柳氏很快就知道了,她躺在床上催问王嬷嬷,「让你给吴氏递的话可递了?」
王嬷嬷替柳氏掖被子,道:「递了,您好好养身子,少操心吧。」
柳氏想在沈清月的身世上做文章,便将蔡氏当年五月着丫鬟买保胎药的事传给了吴氏。
吴氏是知道沈清月早产两个月的事,她很快就根据消息推测出来,蔡氏当年早了三个月就开始吃保胎方子,那时候沈世兴还在真定读书,沈清月还说不清是谁的种呢!
这回吴氏谨慎得多,叫信得过的丫鬟去向柳氏手下的嬷嬷打听。
柳氏比蔡氏嫁进来得早,她手下有几个人是一直在沈家待着的,蔡氏的事她们不知道,红儿怀了身孕被打发去庄子上她们却略知道一些,便传了些模棱两可的话给吴氏。
这其中吴氏只抓住了一件要紧事——?蔡氏的确在沈家的时候就让丫鬟出去抓保胎药了,凭这一点,足以说明蔡氏在沈世兴不在的时候有了身孕。
蔡氏若没怀孕,保胎药难道是抓给猪吃的?
第五十一章 挑拨不成反受害
吴氏知道蔡氏的丫鬟抓保胎药的事之后,料想当年贴身伺候蔡氏的人肯定知道实情,她想拿到证据,便着人去打听从前伺候蔡氏的下人都去了哪里。
这一打听,吴氏越发听出端倪了,若蔡氏比实际上早孕了两个多月,那她当年去庄子上住的时候,正好是开始显怀的时候,蔡氏要不是怕人瞧出来,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庄子上住?
吴氏还听说,蔡氏后来打发了身边的仆人,只留了个何嬷嬷照顾,当年那个帮她抓药的丫鬟也配了人。
何嬷嬷已经死了,其他的人吴氏找不到,却知道还剩下个红儿在庄子上,她便立刻着人去庄子上查问。
红儿一家子在庄子上住了十几年,很好打听,只不过吴氏去得晚了,红儿一家子正好回老家去了,佃的田也暂时央了人帮忙照顾。
吴氏拿不到红儿,却听派出去的人禀报,庄子上年纪大的妇人说蔡氏当年生孩子古怪着呢,都没找稳婆就顺产下来了。
早产的孩子能不要稳婆?吴氏打死都不相信,除非何嬷嬷有接生经验!
她虽拿不到红儿,但蔡氏在沈家就开始吃保胎药、蔡氏无缘无故打发了下人、蔡氏生孩子没请稳婆,这几样都是有人证的,沈世兴焉能不信?
她又想起苏老夫人住在沈家的时候给她的一些暗示,这些难道不都说明了沈清月出身有问题吗?
沈清妍这些日子都伺候在吴氏身边,她倒是很有长进,一边端着给吴氏吃的保胎药,一边道:「娘,要不还是等红儿从老家回来,拿了她拷问,这些毕竟都是别人说的,虽说三个人的说辞能证明同一件事,不大会出意外,可若是有个万一……您再等等吧。」
吴氏失了宠,沈世兴待她冷淡不说,也开始冷落两个孩子,尤其是康哥儿,眼下听沈清妍这么一劝,她也冷静了下来,就道:「你说的有道理……」
她话还没说完,秋草急急忙忙送了一封信进来,是东昌府吴家送来的家书。
秋草是将信藏在怀里带进来的,她神色慌张地道:「夫人,这信是奴婢出去给您抓药的时候,有人塞给奴婢的,像是东昌府来的人,特意等了奴婢很久,后来匆忙交代了一句话就跑了。」
秋蕊和秋草都是吴氏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东昌府的人也认得,极有可能是吴家叫人认了秋草的画像,奔上京来悄悄传信。
吴氏因为沈家的管制,许久没有同娘家人联系过了,她一听说有信传来,急急忙忙就夺过来看,她迅速地流览完,险些昏死过去,死死地捏着信,哭得撕心裂肺。
吴鸿飞果然牵扯进了徇私舞弊的事当中,吴家抄家了,全家上下都下了狱,吴氏的哥哥费了千辛万苦托人送信给吴氏,求她救一救吴家。
吴氏虽不算精明,却不是蠢,她知道抄家意味着什么,莫说沈世兴了,便是沈老太爷在世也救不了吴家。
沈清妍也难过,纵使打小没怎么见过外祖家的人,还是哭了起来,母女两个抱在一处痛哭流涕。
哭完后,吴氏满腔怒火,目眦尽裂,此时的她需要一个人去恨、去责怪。
捏着拳头,她怨毒地道:「都是沈清月,都是她!若非她这个煞星祸根,我与吴家不至于沦落到此等地步,都是她克了我!我要她的命!」
沈清妍现在在家里都不敢抬头与人说话,沈清慧四处去交际应酬,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日还要在沈世兴和沈老夫人跟前讨好卖乖,她的心里也恨极了,当下也不劝了,愤恨道:「娘,咱们这就去找父亲!」
「不,你不要去,我自己去。」
吴氏随意换了件干净衣裳,叫丫鬟给她梳了个头,捡了两根簪子胡乱簪上,披着羽缎独自赶去了万勤轩。
万勤轩里,沈世兴瞧着外边儿的雪来了兴致,正挥笔作画,抬头之间就看见了吴氏的身影。
沈世兴搁下笔,瞧着吴氏的肚子,走过去严肃地道:「不是叫你不要出来,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你的丫鬟呢?」说完,他就准备叫廊下的丫鬟送吴氏回去。
吴氏站在原地不动,冷冷地扫了两个丫鬟一眼,「都给我滚远一点!」
沈世兴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吴氏,挥了挥手叫丫鬟都退下,板着脸问她,「你又想做什么?你便是不替自己想,也替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吴氏冷笑一声,道:「我只说完一件事就走,老爷用不着赶我。」
沈世兴也不至于和吴氏争这一两句话,便甩了甩袖子道:「快说。」
吴氏神情讥讽地看着沈世兴,「老爷可知道,月姐儿根本不是早产!蔡氏还在沈家的时候就开始吃保胎药了,老爷您可真是枉费了一片慈心,白白替奸夫淫妇养了十几年的好女儿!」
此话一出,沈世兴定在原地不动了,他扭过头,脸色阴沉得骇人,眼神也冰冷阴狠,完完全全失了往日的温雅,如同屠夫见了砧板上的猪肉,恨不得用砍刀狠狠地剁下去。
吴氏吓了一大跳,她可从未见过这样的沈世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底气十足地道:「老爷,妾身说的是真的!此事有好几个人证,妾身并非胡言乱语!」
沈世兴眼睛都不眨一下,语气沉沉地问:「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外边突然传来「匡当」一声,沈世兴和吴氏看了过去,只见沈清月不知道何时来了廊下,手里原本捧着的汤已经落在地上,砸得粉碎,滚烫的鸡汤散发着缭绕的白雾,金黄的汤汁飞溅在她的裙子和鞋子上,也不知烫着她没有,但她只是一脸茫然而迷惘的样子,呆立在原处。
沈世兴敛起情绪,快步走过去,握着沈清月的肩膀温声道:「月姐儿,你别听她胡说,你是爹的孩子,你是爹的女儿,爹明明白白知道!」
沈清月当然知道自己是沈世兴的女儿,至于他如何跟她的生母有了她,就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难堪事了……一个辜负了发妻的男人,一个冷落了亲生女儿十几年的父亲,沈清月没太敢将沈世兴想得太美好。
沈清月皱了皱眉,拂开沈世兴的双手,脸上故意表现出一丝委屈,道:「那为何……有人证?」
沈世兴急切地解释,「你别听这毒妇胡诌!没有所谓的人证,爹是看着你出生的,你的身形和鼻子很像爹,爹不会认错的。」
的确,沈清月的脸型和眉眼虽不似沈世兴那般清秀,但她的鼻子却很像他。
沈清月却反问沈世兴,「所以,祖母是因为误会了什么才不喜欢女儿的吗?」
沈世兴一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闪躲的眼神里带着羞愧,他动了动嘴角,道:「没有的事,你祖母对你和其他姊妹是一样的,你不要多想。」
吴氏冷哼,挑拨道:「老爷,您何苦自欺欺人!」
沈世兴一转脸,剜了吴氏一眼,「你给我闭嘴!」
他又扭头看向沈清月,平和地道:「你别被这些胡话污了耳朵,冰天雪地的,快回去换衣服。」
沈清月眼睛红红的。
沈世兴心口揪得很痛,他摆了摆手,柔声道:「快回去,爹以后再跟你说。」
沈清月似乎受到了打击,礼都没有行就冒雪走了。
沈世兴对着她的背影喊,「把兜帽戴上!」
沈清月没有听沈世兴的话,出了万勤轩,缓缓地往雁归轩去。
她听说吴氏来了,便刻意赶了过来,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实实在在、不留余地地印证了她肯定是沈世兴和别的女子的女儿。
沈世兴当年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抬一个妾,却偏偏要和不能娶进门的女子搅和在一起,既害了蔡氏,也害得她一出生就背负着肮脏的名声。
沈清月为人子女,得一条性命本该是感激的,她纵有怨念,却也不能忘记沈世兴的养育之恩,只是蔡氏又何其无辜,她短暂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别人。
沈清月踩在松软的雪上,寒风刮过脸颊,吹得她耳廓有点发疼,她看着路上的枯枝,模模糊糊勾勒出蔡氏一张娟秀的侧脸,她就地跪下,拜了三拜,心里默念:我与您虽阴阳两隔,既有前世今生,便期待与您有缘重逢,以报大恩大德。
沈清月回去之后都还有些恍惚,她不太敢想自己生母的事,沈世兴连枕边人都能这般对待,也不知道当初她的生母是不是也是无辜之人。
难怪沈世兴从前总是冷待她了,只怕是一看到她又是欢喜又是羞愧,而她的主动接近,怕是让他高兴得忘了自己做过的错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直到次日天明的时候都还在下。
沈清月晨起梳妆时听丫鬟们说,吴氏小产了。
吴氏小产后,沈世兴去了沈老夫人那边交代过,就来找沈清月说话。
京城连着几日的鹅毛大雪,如柳絮一样追着赶着往下落,一个晚上没留神,屋檐上就结了又厚又长的冰棱子。
沈世兴系着灰色的狐毛大氅,缩着手到雁归轩的时候,春叶正领着丫鬟们拿着长篙打冰棱,他走到廊下跺了跺脚,抖掉靴子上的雪,问:「姑娘可在?」
春叶放下手里的东西,屈膝答道:「姑娘在,在屋子里做绣活,老爷进去吧。」
天儿冷,人都不乐意出门,也不方便出门,姑娘们在家可能着装不便,于是沈世兴问过了才进去的。
沈世兴进去的时候沈清月正穿着厚厚的碧青中袄,盘腿坐在垫着三层毛毡的罗汉床上,腿上放着一个暖炉,罗汉床下放着一双濡湿了鞋尖的鞋,鞋边就是一个大铜盆。
沈清月见了沈世兴,连忙要起身,沈世兴抬抬手,连压了几下手掌,道:「慢慢慢,别起来了,就坐着说。」
丫鬟接了沈世兴的大氅,抖掉了雪挂在架子上,递了个手炉给他,便去奉了茶来。
沈世兴与沈清月对坐,他瞥了一眼鞋子,「月姐儿早上还出去了?」
沈清月放下手里的东西,捡起腿上的手炉,道:「起来和丫鬟们一起扫了雪,封存起来留到春天煮茶。」
沈世兴点了点头,夏藤上了茶,退去一旁,他挥挥手叫她出去,端着热气腾腾香气缭绕的青花茶杯,道:「你弟弟没保住……」
沈清月淡声道:「女儿听说了。」
沈世兴又道:「她胡说的话,你不要当真。」
沈清月嘴角微扬,「女儿知道。」
她是没有当真,但是院子已经有了些流言蜚语,当年蔡氏五年不孕,偏偏一去庄子上就怀孕的事又被不知情的下人们拿出来讨论,而这一次的风向似乎和十几年前不一样了。
沈世兴盯着碧绿的茶叶,也没瞧沈清月,就道:「我打算纳两个妾。」
说完,他才觉得太过唐突,抬头看着女儿,有些着急地解释道:「不管吴氏怎么样,爹都不想再娶了,但是康哥儿已经给吴氏教坏了,将来分了家,没有人支应门庭,你也没有个依仗,所以爹想趁着还年轻纳妾延续香火。」
沈清月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她只道:「人可挑选好了?年前过府吗?」
沈世兴有些意外,在他印象里,沈清月应该是不大喜欢吴氏和两个弟弟妹妹才对,还以为她会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呢,没想到却是如此平静。
他猜,女儿许是不想表达出来,便答非所问道:「可惜你都快及笄了,否则待妾室生了哥儿,你替爹管教管教他们,等长大了肯定听你的话,待你嫁了人,不管爹在不在,也有人可以依靠。」
沈清月握紧了手炉,内心没有一丝丝触动,只扯着嘴角笑了笑,道:「谢谢爹替女儿考虑。」
弥补,永远都是次等的手段,更何况他只弥补了她,那蔡氏呢?她生前可得到过一丝一毫的补偿?
沈世兴神色柔和了一些,继续道:「以后你有了弟弟,我会好好教导他们,你将来出嫁后多回娘家走动,弟弟们也会与你亲厚的。」
沈清月「嗯」了一声。
沈世兴这才回答了沈清月的问题,道:「人挑好了一个,不过你祖母说不够,让我再选一两个,年前过府。」
沈清月眼眸敛了一下,吴氏这回是再也不可能翻身了,若像沈世兴说的那样,三房以后就是姨娘操持,既然如此,倒不如挑一个听她话的人。
她捧着手炉,试探着问道:「爹可拿好主意了?」
沈世兴摇摇头,道:「没有。唉,爹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的。」
他习惯了什么事都和沈清月商量,每次都说完了才觉得有些不妥。
沈清月索性就道:「父亲,既然您没有主意,不如我叫罗嬷嬷替您去挑?」
沈世兴眉毛一抬,忖量了片刻,才道:「也好。」
罗嬷嬷挑的,又不是沈清月挑的,也不至于叫人说闲话。
沈世兴略坐了一会子,沈清月没话跟他说,他料想女儿心里还是有些介怀吴氏说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起身走了,临走前不忘安抚一句,「月姐儿,你别胡思乱想,你肯定是爹的亲生女儿。」
沈清月望着他点头,道:「女儿知道的。」
沈世兴说罢,挑帘走了,他刚走,罗嬷嬷便从外边儿回来,她打帘子进屋,双手冻得通红,肩膀上全是雪。
沈清月亲手递了个手炉过去,道:「您怎么也不打伞?」
罗嬷嬷接了手炉,坐在绣墩上,靠着铜盆烤暖和了身体,才道:「不妨事,早起去见了我家小子,您的铺子经营得很好,比之才入手的时候翻了几倍了。」
年里办年货的多,沈清月手下几间铺子的生意都好做。
沈清月脸上挂着笑,道:「那便好,说起来几个铺子的掌柜我都没见过,过段日子我见一见他们,也顺便给他们封个红包。」
罗嬷嬷搓搓手,坐上了罗汉床,道:「好。」
沈清月又同罗嬷嬷提了给沈世兴纳妾的事,她没说让罗嬷嬷去外面挑,只问罗嬷嬷有没有什么主意。
罗嬷嬷道:「院子里只有三个二等以上的丫鬟,姑娘肯定还要调教一个出来,将来都带走,既然老爷要纳妾,我就顺便去庄子上多接两个丫鬟进来,想法子调教一番,等乖些了再送给老爷做妾,有过这么一段,即便她们做了妾,心里对您也有几分怕,行事总要掂量掂量您乐不乐意。」
妾室身分低下,便是纳进府也要敬着沈清月,若再给罗嬷嬷教一教就更好掌控了。
沈清月觉着这个主意不错,就道:「等您有空就去庄子上看一看,有没有年纪过了十五的贫家女。」
罗嬷嬷道:「若要挑妾室,不如去牙婆手里买?」
沈清月摇了头,道:「不好,父亲纳妾只为延续香火,身子结实才是第一位,牙婆手里的只怕太弱了些。」
罗嬷嬷没再建议,只问道:「下次去庄子上,姑娘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沈清月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道:「我就不去了,省得旁人说我的手还伸到父亲房里去了。」
「也好。」
沈清月放下茶杯,又抱着手炉,直视着罗嬷嬷,缓声道:「还有一件事要请罗嬷嬷帮我查一查。」
罗嬷嬷道:「姑娘说就是。」
关于出身的事,沈清月一直是避着罗嬷嬷的,好比上次去庄子上查蔡氏怀孕的事,她怕罗嬷嬷看出端倪,就没带罗嬷嬷去。
线索查了这么久,到红儿那就断了,但沈清月可以肯定的是,罗嬷嬷和胡掌柜背后的人肯定和她的生母有关系,再查下去,肯定要去真定,也就一定会惊动罗嬷嬷和胡掌柜背后的大人,她做这些无非是为了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下倒不如透露消息,让他们自己来找她。
沈清月眼睫一眨一眨的,道:「我要您帮我去查一查,我父亲十五年前在真定读书的时候,是借住在友人家里还是住在学里,如果是住在友人家里,那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罗嬷嬷倒是面色无异,只道:「姑娘可知道老爷在真定哪里读的书?」
沈世兴在外头读书的事不是秘密,沈清月也都已经打听好了,便说了个具体的位置给罗嬷嬷。
罗嬷嬷应下之后,喝了茶暖过身子就出门去了。
沈清月看着罗嬷嬷的背影皱了皱眉头,罗嬷嬷看样子对此事丝毫不知,看来那位大人只是派了个足以信任却不知情的人来照顾她。
她没猜错,罗嬷嬷的确不知道和沈清月有关的事,她只知道主子叫她来照顾这个姑娘,但当她把这件事告诉胡掌柜的时候,胡掌柜吓坏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罗嬷嬷锁眉瞧着胡掌柜,「怎么了?」
胡掌柜没解释太多,只道:「没什么,姑娘太聪明了,她有没有试探过你?」
罗嬷嬷思忖了一会儿,道:「没有,姑娘没探过我的口风,我旧主的事,打我进府之后姑娘就没问过几次。」
胡掌柜抹了把脸,道:「我知道了……姑娘近来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或是曾经去了什么地方?」
罗嬷嬷回忆着道:「去过蔡家,去过沈家庄子上,别的就没有了。」
胡掌柜面色严肃道:「我知道了,你先按兵不动,等我回去禀了大人再说。」
罗嬷嬷做了一辈子的下人,她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交代完了就回了沈家。
胡掌柜先叫人去舒家传了信,等到天黑的时候悄悄地赶去了舒家。
他的行动很隐蔽,若是换了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踪迹,但跟踪他的人偏偏是福临。
福临身上有功夫在,又走过江湖,一般的法子根本甩不掉他,他确认胡掌柜去了哪儿,在子时之前回了顾家,给顾淮报信,「爷,没错了,就是舒家。」
顾淮等了好几天了,今儿这个时辰也还没有就寝,他手上握着笔,抬眼看着福临,道:「真是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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