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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浮生一梦《嫡女专治白莲花》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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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6-10 19:39
标题:
浮生一梦《嫡女专治白莲花》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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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嫡女专治白莲花》
作者:浮生一梦
系列:蓝海E694034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06月12日
【内容简介】
好不容易除去深埋宋时瑾体内多年的蛊后,
顾怀瑜知道接下来就是两人「里应外合」劈斩幸福路上荆棘的时候了,
他负责揭发某皇子、后宫某些女人及其母家的阴谋诡计,
顺道让皇帝认回了他大皇子的身分,
她则是对付她那脑子不清楚、站错队的亲哥哥,
并处理顶着她的身分、享受多年荣华富贵的「冒牌货」,
哼!重生一世,她不仅能够「未卜先知」,还因为有宋时瑾这座大靠山,
让她得罪什么人都不怕,其中也包括了皇帝!
明明当初是皇帝替他俩赐的婚,如今却单独召她进宫,
话里话外竟是要她自己退了这门亲事……
第六十章 还未出阁要注意点
已经两、三个时辰过去了,躺在榻上的两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有紧蹙的眉头和额间不停渗出的汗证明他们还活着。
因为不能随意移动两人,也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么躺在一起合不合规矩。
「怎么还不醒?」是高正远的声音。
每隔一刻钟,他就要这么问,不只是他,连带着房间内等着的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高黎就站在他旁边,先是替顾怀瑜诊了脉象,又探手拉过里头宋时瑾的手看了看,「我也不知道……」两人的身体都没有大碍,最多是精力消耗过多,有些虚弱。
林修言还是有些担忧,「可是因为那些毒还残留在她身上?」
高黎摇头,「没有,早在渡蛊之前已经被吸收完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房间内没有人再开口说话,静谧到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
天也越来越暗,黑压压的云层彷佛都积压到了众人的心里,提心吊胆地等着一个结果。
随着一道劈开天际的闪电掠过,雷声震得连门窗都发出了撞击的声响,天似乎破开了一个大洞,劈里啪啦的雨声落下,瞬息间,水已经在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流散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宋时瑾与顾怀瑜同时睁开了眼睛,表情动作几乎一致,眼中闪过片刻失神,瞬间消失不见。
几道关切的声音同时响起,「你们醒了!」
宋时瑾试着动了动手脚,关节处发出破碎的声音,似有石块从指间剥落,浑身跟着轻松了许多。
「可是有哪里不对劲?」高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紧张地看着不说话的两人。
「你们先出去。」宋时瑾的声音带着某些异样,压抑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
相处多年,高黎大概明白一些,对着房内的人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顾怀瑜坐起身上,神情却依旧迷茫,她脑子里被塞进了好些东西,关于宋时瑾。
可能连高黎都不知道,这只蛊,不只会吞噬生机,还会吐出回忆。她许久醒不过来,是因为在两蛊相斗之时,从宋时瑾身上引来的那只,会不停地让人想起过往,扰乱宿主的思绪,以求寻找生机。
见她没有反应,宋时瑾伸手拉过她的手看看,蛊毒发作有多痛,他再了解不过。
「宋时瑾。」顾怀瑜忽然喊了一声。
宋时瑾一怔。「怎么了?」他看着她掌心长长的一条伤口,心疼得不行。
顾怀瑜抽回手,整个人往前一扑,双手紧紧环住宋时瑾的脖子。「我好想你。」
浮生若梦,她能见宋时瑾所见,消化掉蛊虫释放的记忆后,再见到他,她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
没有人知道,宋时瑾陷入昏迷时,顾怀瑜有多么害怕,或许有人无法理解,这种即便失去生命也要换来对方安好的做法,但对顾怀瑜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
宋时瑾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会,才缓缓搁上她的后背,轻声道:「我知道。」
顾怀瑜埋首在他的脖颈处,搂着他的手还在颤抖。
宋时瑾又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在做什么?」
「我知道。」
宋时瑾叹了口气,将人从怀中扯出来,声音带着懊恼和后怕,「若是蛊引不出来……」
顾怀瑜知道他要说什么,又往前一扑,双手捧着他的脸,将他未出口的话堵住了。
温软的触感从唇间传来,宋时瑾一顿,蹙了蹙眉,他觉得有必要和顾怀瑜好好说说,随即摒去那一丝旖旎,再次将人拉开。
「我没有和你玩笑,若再有下次……」
也不知道是顾怀瑜中了蛊力气变大了,还是宋时瑾经此一事,消耗了太多精力,她轻轻一扭便挣脱了他的箝制,改为跪坐着,一把揽过他的脖子,再次吻上他的唇。
宋时瑾偏开脑袋,「顾怀瑜!我在认真和你说话,你不可以……」
有些事,那股子勇气过了就不敢做了,顾怀瑜干脆将人一推,翻身骑到了他身上。
趁他发愣的空档,顾怀瑜的唇辗转挪至他耳边,低语道:「所以,你以后可要保护好我,看紧我……若再有下次,我还这么做!」
宋时瑾的心一悸,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索性双臂一紧,将人扯至怀中,扣住她的后脑杓,深深地吻了上去。
位置在不知不觉中交换,唇舌相接,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将理智吞没,情至浓时,那些惊怕、蹉跎与深情,只能通过抵死的缠绵来释放。
灼人的气息带着些许濡湿辗转至耳旁,在脖颈处流连,每一次的轻吻接触,都如同落于水面的羽毛,寸寸涟漪自心底荡开蔓延,挤走曾经的过往。
在这一刻,不论眼前心底,他们只有彼此。
欢愉似潮,冲刷掉往生荆棘,填补了种种遗憾。
宋时瑾搂着顾怀瑜,如同抱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不敢多用半分力,却又死死禁锢着她,用温柔且火热的吻,斩断她理智的后路。
无怪乎他这般熟练,因为在无数个梦里,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经历过千百遍。
他吻着她的耳垂,粗重的呼吸盖住了低声呢喃,顾怀瑜还没有听清,他已经重新寻到了唇,轻咬舔拭,然后深入交缠。
扣在脑后的手缓缓下滑,指尖带着薄茧摩挲过她白嫩的后颈,顾怀瑜僵了一下,仰头承受的同时,心跳如擂鼓,悸动到酸麻。
轻闭着眼,看不见周围,感官变得敏锐之后,顾怀瑜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要陷进柔软的床榻之中,她只能抬起双手,绕过宋时瑾的脖颈用力搂住,学着他的动作,用指尖在他后颈轻挠慢画。
阴沉的天和磅礡的大雨,也浇不灭来自心底的火热。
宋时瑾忽然撤离,手肘撑在床上,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浑身的血液还在下涌,额间是憋出来的汗水。
身上压力暂消,迷失的意识渐渐回笼,顾怀瑜睁眼,昏暗不明的光线里,他的眼神像是一头狼。
小腹之间顶着的东西,让她有些许不自在,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别动。」宋时瑾的声音有些粗哑,低沉到磨耳。
顾怀瑜乖乖点头,甚至连悬在他后背上方的手都不敢轻易放下,双眼水润,听话得像一只被叼进狼窝的兔子。
宋时瑾觉得,自找罪受形容的大概就是此时的自己。
只要她在,光是听到她的呼吸,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浑身血液便开始翻腾叫嚣,那股子火不止半分未退,甚至朝着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
偏偏他又舍不得离开,只能带着她翻了个身,看着帐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带着水气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吹散些许情迷。
陡然袭来的凉意拂上脖颈,顾怀瑜这才真的清醒过来,默默从他身上滑到一旁,表情有些古怪地迅速将衣领扣上。
身中蛊毒之后,为了方便散热,宋时瑾的衣裳很是轻薄,这般毫不遮掩地躺在床上,身体的异样看得一清二楚。
人是她先撩的,火也是她点的,一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顾怀瑜就有些羞恼。
「你身体好些了吗?」她想,她得说些什么,转换一下气氛。
宋时瑾看着她,眼神莫名变得深邃,有些灼人。
相视无言,宋时瑾挑眉,眼角尚带着情欲的渴望。
顾怀瑜愣了一下,慌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还难受吗?」
「嗯……」宋时瑾意有所指视线瞟了一眼下身,低哑道:「你说呢?」
顾怀瑜白皙的脸霎时染上红晕,赶忙偏过脑袋。她原是想问,解了蛊之后他身上还痛不痛,可是说出口的话不知为何就带了点暧昧的意味,她心虚地假装不解,「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宋时瑾唇角勾起,支起身子,像是不经意地凑到她耳边,「我说,你何时才能嫁我?」
直白又露骨,顾怀瑜的眼眸渐渐也染上了笑意,「大概三年后吧。」
宋时瑾挫败地仰倒回床上,指尖绕着她垂落的发尾,久久不言。
眼看顾怀瑜及笄在即,张氏这一死,又将时间推后许多,怎能叫他不气闷?
对顾怀瑜而言,张氏实在算不上母亲,只生未养之恩,早在上一世她看着林湘折磨死自己,还搭了一把手之时,就已经消亡。
重生是因为何种机缘巧合,她不知道,但绝对与张氏无关,所以守孝二字,着实有些可笑。
顾怀瑜看着他,忽然趴了下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宋时瑾呼吸一滞,一把将人扯到怀里,拉过她的手,一边轻吻着伤口附近,一边道:「我等你,再久也愿意。」
顾怀瑜顿了顿,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或许你已经猜到了,但我还是想亲口说出来。」
坦白是件很困难的事,尤其是在心仪之人面前,要说出那些耻辱、恶心与灰暗的过往。
可是,那些深埋在血肉内的毒疮,若是不去挑破,它始终存在,或许有朝一日还会化脓腐坏,她不希望这件事以后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亲口说与猜测,终究是不同的。
况且如今的宋时瑾,在她面前无所隐藏,她要是不坦白,这对他并不公平。
宋时瑾手臂收紧,黑沉的眼眸似有狂风骤雨,沉默半晌才道:「你知道的,我并不在意此事,更何况万事都已重来,你只需要记得我就好,那些不好的记忆,我帮你忘掉。」
「以前是我自己放不开,我原本是打算与你撇清干系的,若不是上次围场遇险,让我想明白许多,我可能还陷在无地自容中。」顿了许久,顾怀瑜垂下头,接着道:「因为我无法接受这样肮脏的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厚着脸皮待在你身边……」
宋时瑾突然起身,扳过她的肩膀,逼着她正视自己,一字一句道:「顾怀瑜,你记着,肮脏这个词,你可以用到任何人身上,唯独不能拿来形容你自己。肮脏的是那些人,并不是你,你依旧是我心里的那个你,那个虽身处黑暗,还笑着安慰我的你,永生不改。」
你是我生命里的光,是我荆棘满途向往着的美好,是我的家……这些话太苦涩,他没有说出口,但顾怀瑜却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从他的心里听到。
「记住了吗?」他的面色难得有些难看,肮脏这个词太过辱人,顾怀瑜用来形容自己,让他心疼又生气。
顾怀瑜鼻尖有些发酸,声音也有些瓮声瓮气的,「记住了。」
宋时瑾心揪了一下,伸手拭了拭她的眼角,动作很轻。
抽了抽鼻子,顾怀瑜伸手按住他的心口,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低声道:「你知道吗,你现在想什么,我都能听到……你的过往,我也能看到。」
宋时瑾按住她的手,胸腔下是沉而有力的心跳,「所以,现在放心了吗?没有你,我会死的!」
这句话,他不是开玩笑。
雨没有变小的趋势,从房檐滑落下来的水流如注,将院子里的花草砸得七零八落。
林修言站在廊下,衣摆被溅起来的水花沾湿了一半,还是不动如山。
习武之人想要听到身后房间内的动静,太容易了。
一个刚解了蛊,一个身上有两条蛊,他本就不太放心两人,所以在高黎带着人出来后,便与他自发的守在门口,以防万一。
谁知道,开始还好好的,片刻后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奇怪的声音。那架势,好像还是顾怀瑜主动的!
忍了又忍,但皇上已经赐婚,他这个当大哥的也不好再说什么,见高黎封了自己的耳穴,他便也依样画葫芦地照做。
两个孤家寡人,就这么成了聋子,看着瓢泼大雨,替房间里的两人把着门,何其凄惨。
直到易青落汤鸡似的跑来,在他们面前手舞足蹈了一阵。
「你说什么?」高黎大声问。
林修言指了指耳朵,两人才解开穴位。
易青抹了一把脸上流下的雨水,着急道:「皇上来了!已经走到府门口,老爷叫您跟着一起去躲一躲。」
高黎面色一变,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他来做什么,确保人死了没有吗?」
「不知道。」易青道:「总之,您避一避。」
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当高黎是交心的好兄弟,可是因为他爱高雅,而高雅爱高黎,两人割袍断义,皇帝有些事做得不地道,难保不会因为高雅的死而对高黎再一次动手。
更何况,高黎还出现在宋时瑾身边!
此时,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已经朝着宋府大门行来,前头的车夫穿戴着蓑笠,看不清五官,拉着缰绳的手一顿,「吁——?」
马车刚一停稳,四周便齐刷刷落下十余人,将马车护在了中间。
「老爷,到了。」车夫跳下马车,毫不顾忌地上厚厚的积水,躬身趴跪到车辕处。
旁边立马有人举了一把大伞过来,将车帷撩起。
因为一早便有暗卫将消息通报了过去,莫缨带着伤,虚弱地候在门口,见人踏下马车,赶忙迎了上去,「参见……」
皇帝抬了抬手,「不可声张。」
莫缨点头,恭敬立到一旁,「老爷请。」
他身上被雨淋湿后,血迹淡淡的漫出纱布,因为着了身茶白色衣袍,血的颜色很快便透了出来。
没错,莫缨就是故意的!
皇帝蹙眉问:「伤得很重吗?」
莫缨红着眼眶点头,「主子到现在还没醒,太医说……太医说……」
「高黎呢?」皇帝怒斥,「连他也治不好吗?」
莫缨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疑惑道:「皇上,您说的是谁?」
皇帝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往府中走,又忽然顿住脚步,「你们几个随我过来。」
雨里站着的那些人没有出声,只是一息之间,就闪到了门口。
莫缨这才发现,皇帝今日连李玉都没带,身边跟着的也不是龙鳞卫,这几人武功极高,远在他之上。
府门吱呀一声关上,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房间内已经被收拾妥当,十余个身着鸦青色玄装的护卫分别把守着门窗处。
皇帝负手立在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宋时瑾,他穿着白色中衣,紧闭着双眼,面色同衣料一般苍白。
「昭儿……」皇帝突然有些紧张,忍不住低声呢喃了一句。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见。
随着人渐渐老去,久居上位的他,心态已经翻天覆地。历来皇帝自称寡人,并非无道理。年轻时的那些意气用事,全都化成了悔恨,他已经对不起好多人,生怕还未弥补够,人就已经不在,他还谈何颜面去找高雅呢?
莫缨躬身站在床尾处,浑身还在不停滴着水,淡淡的血腥味蔓延,盖住了房内些许女子香味。
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沉声吩咐道:「替他诊治。」
驾车的车夫低下头,缓步来到榻前,随着他探查的动作,莫缨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没多久,车夫小心翼翼放下宋时瑾的手,面色沉重。
皇帝有些紧张,还未等人开口,便着急问道:「如何?」
车夫的声音非常平缓,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起伏,「启禀皇上,宋大人已经无大碍了。」
「哦?」皇帝松了口气,但一想到人是高黎救的,又有些气闷。
莫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道:完了!这下完了!
谁知车夫又道:「宋大人昏迷不醒是因为中了蛊,虽然已经有人先一步替宋大人解了,可体内还是有些许损伤……想要痊愈,需要将养好些日子。」
皇帝蹙了蹙眉,「蛊?是同一种吗?」
车夫道:「是。」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气氛渐渐凝重,雨滴不停敲到瓦脊上,听得人烦闷不已。
「高正远也在吧?」许久后,皇帝忽然看着莫缨道,「把他和高黎给我叫过来。」
莫缨脸色一白,将头又低下去一些。
「行了,别装了!」皇帝的声音似怒非怒,没有平日里的威压。
莫缨点了点头,赶忙退了出去,担惊受怕熬了一夜,又是受伤又是淋雨,他怕是坚持不住,赶忙与孟青交代一番,才晕了过去。
暗室之中,高正远和高黎各坐一边,中间隔着林修言和顾怀瑜,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尴尬在空气中弥漫。
顾怀瑜不停抠着自己的指甲,当时是一时热血上头,忘乎所以,哪知道高黎和林修言会守在门口,听了不少。
「大哥……」
林修言移开落在顾怀瑜身上的视线,装模作样摸了摸脖子,咳嗽两声拐着弯提醒道:「咳,这天有点热啊。」
顾怀瑜不明所以,衣领、头发,她早在出门时便整理好了,没有任何地方有纰漏。
「暗室不通风,是有些憋闷。」她道。
林修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一串敲门声响起。
孟青闪身进来,低声道:「高大人,老爷,瞒不住了,皇上请两位过去。」
高黎的存在,宋时瑾信得过的人几乎都知道,也习惯性的叫他一声「老爷」。
高正远默默看了高黎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还是我先去过去,探探情况再说。」
高黎的眸光变来变去,终于坚定,半晌后跟着站了起来,「该来的逃不过,他若是想动手,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
自昨夜起,瞧着顾怀瑜身为女子都有赴死的勇气,他这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
人生多半都用在逃避上,有些事情也该去面对了,生也好死也罢,迟早得有那么一天。
「谦儿!」这是高正远再见他之后,第一次叫起他多年未曾听过的名字。
高黎浑身一震,看向高正远。
「我知道你有自保的本事,若待会……」高正远顿了顿,「带时瑾这孩子走。」
「那您呢?」高黎问道。
高正远苦笑道:「如今高家就只有我一人了,我怕什么?」说罢,欲抬脚走出暗室。
高黎看着他年迈的背影,已经不复当年那般伟岸,忍不住开口喊了声,「爹……」
高正远脚步一个趔趄,被林修言伸手扶住,他连手都忍不住开始颤抖,「你还肯认我?」
「我知道,当年那些事,不是您做的……」
暗室的门拉开了,从外头灌进来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整个宋府被大雨冲刷得看不清景致,草树疯狂摇曳,唯有五脊六兽岿然不动。
「大哥,我们该回府了。」见着两人逐渐走远的背影,顾怀瑜低声道。
「你不担心吗?」林修言转头问道。
顾怀瑜摇了摇头,「他们不会有事。」
林修言笑了笑,「既然高大人能在围场发现高黎的踪迹,皇上肯定也发现了,却一直不动声色,你说为什么?」
顾怀瑜看向门外被大雨冲断的残枝,缓缓道:「因为歉疚。」或许是因为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作为旁观者,要比这两人看得稍微清楚一些。
「歉疚?」
「对宋时瑾的歉疚。」顾怀瑜垂下眼眸,淡声道:「在我掉出先皇后留下的那枚玉扣之后,皇上便以我救驾有功之名,忽然将我赐婚给宋时瑾,还赐了我县主之位。其实皇上当时看得明白,我是被人推出来的,那箭也是对准了我的,根本不存在救驾之说,但皇上还是这样做了,这是为何?
「皇上若真的那般爱先皇后,不可能不知道那枚玉扣的存在,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一早就知道了宋时瑾的身分,也知道了我的存在,恰巧就寻了这个由头。」
还有一点,顾怀瑜没有说,卫清妍那般爱慕宋时瑾,宋时瑾又是皇帝身边的宠臣爱将,两人若结秦晋之好,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可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却出奇的强硬,甚至连提也不许旁人提,而他又没有打压宋时瑾的意思,这么一来,是挺耐人寻味的。
「所以,他不会动师傅,也不会动高大人。至少,不会在今日当着宋时瑾的面这样做。」
林修言看了她一眼,深表赞同。
但有一事,他想必须得提醒她一下。
「那个……你回府之后,记得遮掩一点。」
「什么?」顾怀瑜不解地问。
「以后注意着点,毕竟还未出阁。」
林修言指了指脖子,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先一步出门安排去了,剩下顾怀瑜一个人,捂着脖子上一点淡红色,凉风也吹不掉她脸上的羞红。
第六十一章 要开始行动了
高正远带着高黎踏进房门,似是没有看到里头站着的护卫,行礼道:「参见皇上。」
皇帝见高正远花白的头发披散在头上,本来穿着的锦服也已经脱下,苍老的手紧紧抓着高黎,蹙了蹙眉道:「高爱卿这是做什么?」
高正远跪地,沉声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臣今日谎称患病未去早朝,是……是来宋大人府中,找儿子来了。」
「儿子……」皇帝扫了一眼高黎,目光不带一丝情感,声音里甚至含着恨意,「和谦舍得回来了?」和谦是高黎的字,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会喊。
高黎捏紧了手心,道:「是。」他语气生硬,说不上恭敬。
皇帝走到他面前,「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生得还是那般俊俏啊!」
高黎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整个人彷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既走了回来干什么呢?」皇帝冷声问道。
高黎毫不惧怕,正视着他,「想回来便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皇帝又问。
高黎生硬地道:「在你的人要杀了他那天。」
如此言语,实属大不敬,话音将落,一把长剑就抵在了高黎的脖颈处,划开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皇上!」高正远喊道。
「退下!谁叫你们动手的。」皇帝忽然暴怒。
高黎没有动,任由鲜血沁进衣领之中,一如当年。
挥手屏退所有人,皇帝才沉声道:「高黎,朕若是要对他动手,你觉得他能活到今日?便是你,朕也从来不曾下死手。」
高黎心里冷笑一声,慢慢道:「青蔓的身体被劈成两半,我捡到时瑾的时候,他已经命悬一线,不久,雅儿便去了,皇上甚至连深究都不曾,说到底,您是在怕什么呢?」
皇帝面色一变,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到高雅。
他眸光沉了沉,看着高黎紧了紧手心,半晌后才有些狼狈的后退两步,一回头,便见宋时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昭……你醒了。」皇帝眼角跳了跳。宋时瑾撩开被子,正欲下床就被皇帝阻止,「你身子还未好,不必行礼。」
「多谢皇上。」
皇帝刚要说话,鼻梁处一痒,两股鲜血就流了下来,他忙抽出袖中的锦帕捂住,擦拭了好半晌。
「等你痊愈之后,来一趟宫里,当年的事,你有知道的权利。」他对着宋时瑾说:「好好歇着,朕先走了。」
说完,便打开门,带着那些护卫冲进了雨里。
剩下的众人皆是一愣,怎么想也不明白,皇上今日究竟是干什么来的?
尤其是高黎,拭了拭脖间的血,看着他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
好一会,他才转过头看着宋时瑾,「今晚我便为你解开记忆吧。」既然要进宫,必须得做好准备。
「不必了师傅。」宋时瑾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我已经想起来了。」
还是托那只蛊的福,连那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也一并想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做?」高正远有些紧张。
「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宋时瑾的脸笼罩在床帐遮挡了半截的阴影里,看不太清晰。
都道是外甥肖舅,他长得既不怎么像高雅,也不像皇帝,这么半遮着脸,倒是与多年前真正的高黎有几分相似,连带着也有那么半分像如今的高黎,让高正远有些愣神。
好半晌,高正远才道:「你现在伤着,不方便露面,若有用得上祖……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地方,只管说。」
雨势半点未见变小,街上的积水流动不及,已经快要漫上各府门前的第一阶台阶。路上半个行人都没有的时候,有人踏过满地的水,敲开了柳府的大门。
天色从下午一直黑到了傍晚,雨还在下着,长乐宫内早早的点了灯,宫女正服侍着淑妃用膳,刚布了一筷子银牙鸡丝,便听到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
「贵妃娘娘,您怎么来了?我家主子正……」
「让开。」隔着门板传来的是柳贵妃身边春鸢趾高气扬的嗓音。
淑妃不悦的搁下筷子,还未说话,便见一行人已经进了门。
一如往昔,柳贵妃穿着妖娆的红裙,整个人媚得不成样子,只是上扬的凤眸没了眼波流转,目光冰冷,带着几分怒气,身后是几个粗壮的老嬷嬷,押着一个发髻散乱、低垂着脑袋的丫鬟,看样子已经晕死过去。
淑妃蹙了蹙眉,平日里两人虽不亲厚,但这般剑拔弩张是从未有过的,略一思忖,她淡声道:「妹妹这般怒气冲冲来我长乐宫是何意?」
柳贵妃睨了她一眼,转而坐到了旁边的榻上,「把人带给淑妃娘娘瞧瞧。」
那几个嬷嬷粗声应是,立马拖着人行至淑妃面前,然后砰一声,将丫鬟用力丢到了地上,露出正脸。
淑妃面色忽然变了,黑得比窗外的天还要浓上几分。
因为,这丫鬟是她宫里的!
「怎么回事?」淑妃问。
柳贵妃看了一眼殿内面色惊恐的丫鬟,淑妃立时道:「把东西撤下去,都在门口候着。」
待丫鬟们掩上殿门之后,淑妃才看着柳贵妃道:「你什么意思?」
柳贵妃嗤笑一声,「我什么意思,姊姊不明白吗?」
淑妃一噎,随即又笑道:「抓我丫鬟的是妹妹,冒雨闯进我殿里的也是妹妹,我着实不明白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丫鬟趁着大雨,往我小厨房内投了些东西,被春鸢抓到之后,还没审便说是你派她去的。」柳贵妃缓缓开口。
淑妃心里咯噔了一下,忙道:「我与妹妹往日里并无仇怨,怎么可能做出此事?再说,若是我吩咐的,这丫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将我供出来。」
「是啊。」柳贵妃笑道:「所以我带着人来了你这里。」
「你相信我?」淑妃有些不可思议。
柳贵妃拨弄了一下凭几上放着的插花,意味不明道:「不然我来干什么?将丫鬟直接带到皇上面前,岂不更省事?」
淑妃有些不明白了,神色紧绷着道:「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姊姊先看看这个。」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推到淑妃面前。
淑妃展开一看,上面赫然是几个刺客的供词,说是三皇子派他们去刺杀皇上的。
「胡说八道!」淑妃目眦尽裂,这些刺客被打入死牢之后,审问多日也不张口,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柳贵妃不紧不慢地说:「你别管我从何得来的,总之你信是不信,不出两日,不只三皇子,连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淑妃举着纸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因为柳贵妃说的是事实。
「事情是你做的?」她不禁问道,也只有如此,她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柳贵妃冷笑一声,作势起身,「你是真傻还是假笨?得,今日算我白来,原来还以为姊姊是个聪明的,如今嘛……春鸢,咱们走吧。」
「妹妹留步。」淑妃立即起身拦在柳贵妃面前,「是姊姊糊涂了,若是妹妹做的,现在也不会来我这儿了。」
多年相处,柳贵妃对她的性子也算是了解,淑妃不算聪明人,若不是生了三皇子,也断不可能坐上妃位。三皇子这脑子也与之像了十成,也是有些愚钝,别人都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了,也没有丝毫警觉。
若不是连着欠了宋时瑾两个天大的人情,加之这件事对自己也有好处,这浑水,她可不打算来蹚。
淑妃又道:「这丫鬟真不是我安排的……我知道了,这是栽赃嫁祸!幕后之人先是指使了这丫鬟对你下毒,你若是中毒,这丫鬟就是证据,若是人赃并获,你会因此恨上我,将这件事告诉皇上,这时候再栽赃炎儿,等着我二人的就是凌迟!」
柳贵妃笑了笑,淑妃这般自行解释,倒是免了她再费口舌。于是她对着淑妃点了点头,「所以,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淑妃忙不迭应和,「是这个理,你有方法救我的炎儿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
当天深夜,淑妃便病了,后来自长乐宫中抬出去一个死了的丫鬟,说是突发疾病,倒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卫炎正躺在房间的贵妃榻上,享受着府中美貌婢女的服侍,听到特有的敲门声响起,赶忙屏退了众人。
关上门后,来人给了他两封信,他不明所以,展开其中一封信一看,表情渐渐变得惊恐。
再看另一封时,面色又忽然变了,咬着牙恨声道:「好你个卫峥,居然想要陷害我!」说罢就要张口唤人过来。
来人赶忙阻止,「殿下,府中既然能被人放了东西,那就说明您身边出了内奸……万不可将此事宣扬出去。」
「对!对!」卫炎拍了拍脑袋,「你说得对,这样,你先将东西搜出来,明日一早我便去找父皇。」
那人点了点头,飞快闪身出去了,只剩下卫炎一人在房内,跟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坐立难安。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那人提着一个包袱进了门。
卫炎手一抖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五本厚厚的帐册,记录着一笔一笔数额庞大的收支,养兵买马、屯粮、赤隐散……看得他头脑有些晕眩,甚至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的有!不行,我得立马去找父皇!」
言罢,便吩咐那人取来一套蓑衣,也知道不能备马车,跃上一匹骏马之后,便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次日一早,张氏出殡的时候,天还是阴沉的,雨下了整整一夜,眼看着卯时刚小了点,抬着棺椁出门时,又大了起来。
不过幸好有这场雨,否则里头已经腐坏的尸体必是异味冲天。
队伍里,没了张氏的娘家人,没了林湘与张仪琳,众人都知晓是怎么回事,倒也没人过问。
可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京中好事长舌之人不在少数,丧仪还未举行完,关于荣昌王府的流言又传了出去,甚至盖过了宋时瑾受伤的消息。
林修睿未娶先纳妾,还算是小事,最骇人听闻的是,他那个小妾是张仪琳,因为嫉妒林湘怀了林修睿的孩子,竟然借张氏的死,扮鬼毁坏尸体,将林湘吓到流产。
林湘因此毁了身子,这辈子再也无法有孕,而张仪琳证据确凿,被判了绞刑,甚至连张译成也成了被议论的对象,因为偷盗,刑三年。
所以,丧葬之仪粗略行完之后,暗觉丢脸的众人便匆匆赶回府中。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皇帝竟然派人送来了圣旨,言辞之中对林修睿大肆斥责了一番,又对受到无妄之灾的顾怀瑜好好安抚了一通,甚至赏了不少东西,还特意命她明日进宫一趟。
林修睿领旨之后,呕得都要吐血了,皇上这么做,分明是将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的荣昌王府又架到了烈火之中,独善其身的只有顾怀瑜一人了。
顾怀瑜一回到院子,绿枝便迎了出来,她重伤之后方才醒来,面色还显得苍白。
「二小姐……」
「怎么不去躺着?」顾怀瑜道。
绿枝眨了两下眼睛,虚弱的说:「奴婢没事。」
见她不住往屋内使着眼色,顾怀瑜明白过来,对着其余丫鬟道:「我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一进屋内,绿枝便拉上了门,与红玉一起守在门口。
光线暗了下来,顾怀瑜见屋内好整以暇坐着的人,毫不意外,又有些恼他,遂蹙眉道:「身子还未好,又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过来了?」
宋时瑾伸手,一把将人拉过来,抱坐到自己腿上,揽着她的腰,低声道:「我身子没事,有些想你便来了。」
顾怀瑜轻啐了一口,「登徒子。」
「嗯,我是。」宋时瑾无赖承认,然后将头枕到她肩膀上。
顾怀瑜挣扎不过,索性乖乖坐在他腿上,转而问道:「对了,苗仙儿还被师傅关在我这里呢,你准备怎么做?」
宋时瑾笑了一下,「先留着,只要是符家还在,宫里头的那个就不会有事。」
顾怀瑜想了想,神色不怎么轻松,「符家虽说交出了兵权,但功勋还在,皇上总得顾忌一些,想要扳倒他们并非易事。」
「若想要他们死的是卫峥,情况就不同了。」宋时瑾道。
顾怀瑜若有所思,忽然道:「皇上忽然召我进宫一趟,不是因为你吧?」
照理说,府中新丧,张氏连头七都未过,顾怀瑜身上还带着重孝,这个时候该做的是闭门悲悼,不可外出走动的,可皇帝却一点都不忌讳,又是赏赐又是宣她进宫,这般态度着实让顾怀瑜觉得有些奇怪。
宋时瑾叹息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往她耳旁凑近了些,将声音压得极低,「还记得上辈子皇上是何时驾崩的吗?」
短短一句话听得人心惊肉跳,天上一声炸雷应景地响起,顾怀瑜似醍醐灌顶。
「不到三年时间了。」而且其中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是缠绵病榻上,朝政完全由二皇子把持着,也就是说,现在皇帝身上可能已经出现了病症的前兆。
宋时瑾点了点头,继续道:「明日我会将蒋翰一并带过去,你要小心的是德妃狗急跳墙,若是她忽然要见你,立马派身边的人去找柳贵妃,她会为你拖延时间。」这也是他今日来的目的之一。
皇帝这般大张旗鼓抬高顾怀瑜,清楚内情的都知道是因为什么,德妃既然已经察觉了他的身分,那么高黎的身分也是昭然若揭,她很容易由此猜测到自己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恐怕对顾怀瑜的恨又要增加两分,更遑论卫清妍还与顾怀瑜有恩怨。
顾怀瑜想了想,意会过来,「你开始行动了?」柳贵妃对自己的好,来得莫名其妙,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与宋时瑾早就达成了某种共识。
「三年时间变数太大,她既然已经按捺不住,我送她一程又何妨?」顿了顿,宋时瑾的声音带着些许低落,「还有,我娘的仇,也该到讨回来的时候了。」
从想起来一切开始,高雅穿着朝服站在火光之中,眷恋地望着自己的模样就时不时萦绕在脑海中,这让他有些难受。
若记不起,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母爱还好,可他记起来了,这种曾经拥有又失去的滋味,也只有紧紧抱着顾怀瑜,才能填补几分。
顾怀瑜闻言,叹了口气,抱着他的头,拍着他的背脊,似在哄孩子般,「你还有我。」
宋时瑾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两人久久未再言语。
因为想要安抚他,顾怀瑜刻意挺直腰肢,将他的脑袋按在胸口处,并未发觉有何不妥。
可她这样的动作对宋时瑾而言,无异于又是一种甜蜜的折磨。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馨香,因为夏日衣衫单薄,隔着衣料他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以及那从未触及过的柔软。
顾怀瑜还在轻拍着他的后背,宋时瑾咬了咬牙,默默想要退开几分,刚一动作,又感觉后颈力道传来,将他压了回去。
因为,顾怀瑜以为他哭了。
她知道孤独的可怕,也知道他们这种孤儿似的人对亲情有着怎样的神往,宋时瑾落寞的眼神让她心疼,她彷佛看到了上辈子初见时,他那双既脆弱又可怜兮兮的眼睛。
下意识将他拥紧了几分,空着的那只手也渐渐往宋时瑾耳垂处寻去,师傅曾经讲过,那里有几个穴位能舒缓心情。
可是揉着揉着,她却感觉到宋时瑾不只没放松,反而更加紧绷,背脊上的肌肉变得紧实,就连喷吐在她胸口的呼吸都带着几分热气。
顾怀瑜浑身一震,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这种状况,自己才刚见过不久。
「你……」
顾怀瑜忽然收回揉着他耳垂的手,却被宋时瑾一把抓住,他的手心烫得厉害,而自己还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往胸口按,这姿势,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房间内没有点灯,外头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更使得房内气氛暧昧,说到底,两人论起真实年龄都已经三十好几了,尤其是宋时瑾,若不重来,已经四十还未娶妻,也是可怜。
「我该走了!」重重吸了一口气,宋时瑾将她搁到地上,飞快起身,抖了抖衣袍。
顾怀瑜垂眸,搓着自己的指尖,低声道:「你小心些。」
「我知道,你也是。」
绿枝过来敲门之时,房间内就只剩下了顾怀瑜一个人,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的风,将屋内的垂珠帘吹得摇摇晃晃。
绿枝面不改色将窗户关上,才转过身来低声道:「二小姐,那间屋子怎么办?」
顾怀瑜正了正神色,看着外头渐渐变小的雨,「待雨一停,便烧掉。」
宋时瑾带走了苗仙儿,可蛊虫这东西太过可怕,若是苗仙儿留下点什么,不烧掉屋子,她不放心。
绿枝想了想,道:「连着烧掉两间屋子,不会太引人注目吗?」
「天乾物燥,走水也属正常。」
第六十二章 皇帝有所暗示
这个夏天,天气虽然炎热,可对荣昌王府而言则是倒霉的寒冬。
既然张氏已经下葬,自然就该轮到林湘去承受牢狱之灾的时候了。
天刚一放晴,官差便来抓人,荣昌王府门前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闹哄哄的说着这些日子传出来的消息。
对他们而言,郡主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物,能看到她被贬为贱民狼狈下狱,是不可多得的谈资,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私德混乱,与自己哥哥乱伦,而且还未婚先孕的,这可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奇女子」。
浮香居却是另一番境地,安静得出奇。那里早就已经空置了出来,只有林湘半死不活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丫鬟伺候,屋子里很暗,也没有点灯,说不出的萧瑟。
从昨日大夫诊断出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怀孕后,她就成了这般样子,面无表情,可心中对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恨极了。
恨老天不公,让她遭受这些;恨林修睿绝情,忘记以前的海誓山盟;最恨的还是顾怀瑜和张仪琳。
她认为她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全都是顾怀瑜害的,若没有她,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享尽一切荣华富贵。
正盘算着要怎么报复回去的时候,房门便被人重重地推开。
老王妃由顾怀瑜扶着缓缓踏进房门,身后是几个丫鬟和四个官差,只有林修睿不在。
林湘猛地看向顾怀瑜,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和癫狂,「贱人,你来干什么!」
四个官差面面相觑,顾怀瑜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而林湘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阶下囚,她是哪里来的胆子这么和顾怀瑜说话?
老王妃闻言,不悦地蹙眉,向着那四名官差冷声道:「带走吧!」
为首的官差向老王妃和顾怀瑜拱了拱手,「得罪了。」
林湘顿时色变,支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扯着嗓子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林修睿呢?我要见林修睿!」
白嬷嬷缓缓道:「到现在了你还是不肯醒悟,世子被你害得还不够吗?你见了他又如何?好好跟着官差去吧。」说着,她使了个眼色。
「抓走!」为首的官差挥了挥手。
他身后三个抱着枷锁的官差立即上前要抓人,可是在看清林湘的容貌后脚步齐齐刹住,早就听说了林湘容貌被毁,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为首的那人喝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抓起来!」
还不等林湘嚎叫出声,三人便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套上了枷锁,甚至不给她时间拿起放在旁边的面纱,就要将人带出去。
林湘惊惧不已,她要是真被带走,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抵不过那些人的力气,只能哀求道:「顾怀瑜,我错了,我不该针对你的,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姊姊说笑了,这可是皇上的旨意。」
林湘眼中迸发祈求的光,喊道:「你去帮我求求情,皇上肯定会答应的!」
到了如今还是这般不知悔改,顾怀瑜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好好享受吧。」
前生林湘拥有钱权名利,肆无忌惮践踏着她的人生,如今,也该让她尝尝这种滋味了。
失去这些东西之后的挣扎无望,世人憎恶的眼光、折磨、凌辱,这些对她才是最生不如死的报复。
林湘猛地一震,直直瞪向顾怀瑜,她虽笑着,可眼睛里森然的恨意让她感到害怕,好似在面对一只从地狱而来的厉鬼。
「带走。」
正在愣神间,她就被人拖走了,一路上没有人来阻拦,都知道皇上早就下了旨要将林湘关三个月,还是因为张氏的死,才留了她这么两天。
将林湘拖到门口时,自然又引起了一片哗然,她自烧伤后就不曾出现过,这真容一露,当真是比鬼还可怕。
「呸!」不知是谁从人群中吐了一口唾沫,「不知廉耻!」
林湘从未受过如此侮辱,一张脸气得通红,配上那覆盖半张脸的疤痕,扭曲得不成样子,眼神如刀般刮着前头的人群。
「看什么看,恶心死人了。」人群中又有人出声。
「呸!还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做出那么些下作之事,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要是我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我一定将她浸猪笼!」
这些人出现得太过突然,有人开了头,便有人从众,好似林湘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从府门口上了囚车,一路都有人跟着,不停的朝她吐口水,官差也不阻止。都知道顾怀瑜与她不和,一个前途不可估量,一个已经成了这般模样,该怎么做,心里都是有谱的。
人群里甚至有人砸起了臭鸡蛋,气得林湘几欲吐血,身子本就虚到了极致,心口一股气上不来,在囚车上就晕了过去。
顾怀瑜神色淡漠地看着林湘被拖走,听说了这事之后也只是勾了勾唇角。
三个月的牢狱之灾还不算什么,难熬的是她出来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第二日,又开始阴雨沥沥,温度骤降似深秋,连呼出的气都能看到淡淡的白雾,天气妖异得慑人。
御书房内一大早便点起了灯,将阴暗的殿内照得通明,也衬得皇帝的面容有些阴冷莫名。
「启禀皇上,那些刺客受不住刑,已经交代了。」一名龙鳞卫跪于下首,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厚厚的一叠供词。
李玉恭敬地接过,摆在御案上,又退回皇帝身后,却不见他打开看。
「说。」皇帝语气森冷。
「据刺客交代,他们都是受了……三皇子的命令。在宋大人将制作赤隐散的窝点连番销毁之后,三皇子恐此事被皇上知晓,继而查出屯兵之事,遂出此下策,意欲谋反……」随后他又详细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及那些罪证所存之地。
皇帝猛地将桌上的茶盏砸到地上,厉声道:「可有交代屯兵何地?」
「臣无能,只问出了这么多,那些刺客便咬舌自尽了。」那人猛地将头磕到地上,颤声道:「臣办事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久久没有说话,面上的怒气反而缓缓降了下去。
就在那人松了一口气之时,却听皇帝出人意料的道——?
「拖下去,严加审问,龙鳞卫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话音一落,忽见殿内出现好几个人,依旧黑袍遮身,但袍上并未绣着踏火麒麟,而是以暗色的丝线做样,行动间心口处在灯光下闪出一个似人非人的图腾。
那人惊骇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刚要张口说话,只觉喉头处一紧,便被人悄无声息地拖了下去。
暗卫只剩一人留下,皇帝才重重地喘了几声,李玉慌忙上前,从盒子里取出一粒药丸,担忧道:「皇上……」
「无碍。」皇帝摆手打断,待平复之后,才看向案上摆着的两份东西。
一份是卫炎昨天深夜冒雨前来呈上的罪证,一份则是前些时候宋时瑾呈上来的册子,面上还挡着一张调查结果,内容不尽相同,但其中都涉及到了赤隐散这东西。
卫炎此人,皇帝知道其几分心性,脑子简单、做事莽撞,平日里的精力都用到了吃喝玩乐上,要让他想出这么险的一招,有些不大可能,但也不能排除。
「都查清楚了?」皇帝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名暗卫跪地拱手,低声回禀道:「启禀皇上,宋大人遇袭当夜,符家曾递过消息到德妃娘娘宫里……」
皇帝久不言语,符家这几年越来越不安分,仗着手中兵权,大有推卫峥上位之势,可他却轻易动不得。
卫峥虽有头脑,可做事太过绝对,刚愎自用,任人唯亲,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太子之位落到他手中,大周江山只能衰败,卫炎则不提也罢,只剩下一个卫尧,可惜又太过年幼。
且簪缨世家盘根错节,大多为一派,其中以符家执牛耳,在军中威望颇高,所以起初他才这般扶持宋时瑾,以他之名,铲除异己。
但在发现宋时瑾的身分后,他又改变了想法,这两年他瞧着,宋时瑾也并非如表象那般狠辣,便想着趁机为他铺平道路。
只是,世家影响颇深,这条路走得艰难。能逼得符澜交出兵权,还是托了卫清妍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功劳,若在此刻大动干戈,只怕会引起一场动乱,这于社稷民生,绝非幸事。
他只有等,等着符家犯错,自己将头搁到铡刀之上。
如今,机会来了……
皇帝沉吟半晌后,缓缓道:「派人盯着卫峥和卫炎,不可露了行踪,将符家那里看着的人换回来之后,一并打入暗牢审问,务必交代出罪证,若有差错,提头来见。」
「是!」那暗卫以手顿胸,领下死命,然后身影一晃,忽而消失不见。
李玉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深觉这场雨恐怕不只不会停,反而会来得更猛,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另一边,荣昌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口,里头载着的是素装打扮的顾怀瑜。
因为要面圣,她撤下了头上的白花,只以银饰半挽着发髻,衣着上绣着的也是浅色的花样。
被人扶下马车之后,领路的宫人赶忙迎了上来,也不敢耽搁,面上带着笑道:「县主请。」
宫里头的路,既清冷又幽长,这是顾怀瑜头一次踏足,心里却没有丝毫忐忑,她知道,宋时瑾就在后头。
红墙金瓦渐渐退后,长街上寂静无声,随着宫人拐过几道宫墙之后,却被一个尖声尖气的太监拦住了去路。
「站住,见到贵人也不懂行礼吗?」
顾怀瑜脚步一顿,看到小太监身后站着的是芩美人,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她用手支着后腰,衣着宽松,未见小腹隆起,满头珠光宝气凸显着所受圣眷颇浓,腕间依旧戴着那只镯子,神态高傲,见着顾怀瑜之时,眼中闪过轻蔑。
顾怀瑜颔了颔首,便听那太监又道——?
「这位小姐是不懂宫中礼仪……」
他话还未说完,领路的宫人赶忙打断,「公公可瞧仔细了,这位是安平县主。」
县主居正二品,而美人则是三品,行颔首礼并无不妥。
芩美人一听,斜着眼扫了顾怀瑜两下,将后腰处的手取下,捏着帕子轻蔑道:「这府中刚死了人,就这般急不可耐地出来走动,当真是……」说着,她口中啧啧两声。
宫人面上有些难看,皇上下的旨意要见县主,芩美人如此说,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不妥,于是她道:「皇上还等着县主,您看……」
顾怀瑜看着芩美人带着丝丝青白的脸,又想了一下这镯子里的东西,当即回过味来,芩美人如今已经将人得罪了个全,不知以后下场如何凄惨。
她不欲继续与芩美人再攀扯下去,便对着那宫人道:「还请嬷嬷带路吧。」
宫人连声应是,对着芩美人福了福身之后,领着顾怀瑜离去。
芩美人留在原地,气得面色扭曲。
她是没什么身分背景,一朝得势之后,便觉世上之事任她可为。在围场那天,四公主当着那么多人不给自己脸面,她收拾不了,也就只想将这气发泄到顾怀瑜身上,谁知她居然敢装病违抗自己的命令!
这口气叫她怎么咽得下去?
旁边的小宫女低声提醒道:「主子,您宽宽心,肚子里的小皇子……」
芩美人一噎,随即恼羞成怒,一耳光便甩了过去,「多嘴!」
剩下半途走来再无波澜,待御书房门口的太监唱道「宣安平县主觐见」,顾怀瑜才整了整衣服,缓步踏入殿内。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味,与墨香掺杂,让人闻之心绪渐宁,上首的皇帝早已收敛起怒容,神情看起来略显温和。
顾怀瑜规规矩矩行礼,「臣女顾怀瑜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皇帝并未立时叫起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带审视,过了好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平身。」
因着皇帝示意,李玉赶忙端来一张矮凳,顾怀瑜方一谢恩落坐,便听皇帝幽幽抛出一句——?
「时瑾受了伤之后你可曾去瞧过?」
顾怀瑜心下一凛,斟酌着该如何回答。自己母亲去世,她却未在灵堂守灵,于情于理都是不孝,可是宋府前个夜里那般大的动静,皇上必然已经派人打探过了,瞒着只怕还会惹皇上不豫。
「回皇上的话,去过,见他无生命危险,臣女便走了。」
皇帝点了点头,语气里多了些怅然,「尊亲去世,儿女皆要守孝三年,只是可惜了朕前些日子许下的诺。待你除服,时瑾早已过了弱冠之年……」
顾怀瑜没有作声,敛目看着光亮的地板,皇帝的言下之意,她算是听明白了。
宋时瑾大皇子的身分不可更改,皇帝也不会让他流落在外,自己因为母丧不可成亲,宋时瑾的婚事却是耽搁不得,甚至有可能,皇帝已经为他物色好了旁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帝继续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进退有度,与时瑾彼此有意朕知道……可是,他等不起,朕这么说,你可明白?」
「臣女明白。」顾怀瑜从凳子上起身,毕恭毕敬道。
皇帝点了点头,缓缓开口,「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朕会晋封你为郡主。」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并且,除服之后,这婚事依旧作数,差别只是先后而已。」
这般言语,就是想要她去开这个口,推了这门婚事。
顾怀瑜彷佛又听不懂了,眼中露出迷惘,「臣女无功,能为县主已是皇上厚爱,不敢再求旁的……」
皇帝面色一变,神色逐渐冰冷,本以为不过两句话的事,顾怀瑜这是拒绝了?
他在感情上有悔憾,所以在发现宋时瑾将同心玉扣送给顾怀瑜后,便想成全他们以弥补,可谁知张氏死得那么不是时候,守孝三年,其中变数何其多,他怕自己等不了那么久,同时也觉得,顾怀瑜对宋时瑾以后的路,没有帮助。
正要开口,门口又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
「皇上,宋大人求见。」
皇帝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神情,扬声道:「宣。」
宋时瑾走入殿内,先是看了一眼顾怀瑜,见她面色一如往昔,但眼神有着凝重,这才正了正神色,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一怔,赶忙道:「快起,快起,李玉赐座。怎么这会过来了,身子可好了?」
宋时瑾笑了笑,扬声道:「托怀瑜的福,已经无碍。」
皇帝愕然地看着顾怀瑜,下意识问道:「何以这么说?」
「微臣昏迷的那两日,虽口不能言,无法动弹分毫,但对于外界的声音,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宋时瑾拱手,不疾不徐说着,「若非安平县主舍命相救,恐怕微臣此时已经死了……」
皇帝神色微动,他虽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但宋时瑾这番话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蛊毒之险他清楚明白,既震惊于顾怀瑜的义无反顾,同时也惊诧于宋时瑾能听到这件事。
心乱之下,他想也不想道:「李玉,着人带着安平县主到御花园走走。」
李玉躬身应是,面对皇帝退后几步之后,道:「县主请。」
顾怀瑜揖礼谢恩,面色没有丝毫不快,余光看了宋时瑾一眼,心里明白,皇上怕是要藉机将他的身分挑明了。
宋时瑾几不可见的对她颔首,顾怀瑜稍正神色,才随着李玉出了御书房。
只是,这御花园着实不是个好去处啊,若可以,她倒是希望皇上直接命人将她遣出宫去。
宋时瑾听到身后殿门缓缓关上的声音,蹙了蹙眉,而后掩着嘴咳了两声。
「可是身子还有不舒服?」皇帝立即问道,「我命太医来给你瞧瞧。」
两人这般眉来眼去,皇帝只当是没看见,他其实不是讨厌顾怀瑜,相反,在听完宋时瑾的话之后甚至还生出了点喜欢,她的性子果决坚毅,很像年幼时的高雅。
「多谢皇上体恤,微臣无碍。」宋时瑾垂眸,解释道:「大夫已经在替微臣诊治,药用杂了,反而不妙。」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到宋时瑾依稀有些苍白的脸上,没有言语,殿内寂静无声,能听到绵绵细雨落在瓦上的沙沙声响。
好半晌之后,皇帝才收回目光,语气弱了下来,缓慢地说:「同朕讲讲你小时候吧。」
「皇上想从微臣几岁时听起?」宋时瑾的语气淡了下来。
皇帝一怔,道:「你所记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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