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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果子茶《长媳难当》(卷二) [打印本页]

作者: 腐爱    时间: 2019-6-5 10:58
标题: 果子茶《长媳难当》(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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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长媳难当》(卷二)
作者:果子茶
系列:蓝海E68802
出版社:新月文化
出版日期:2019年5月31日


内容简介:

摊上宁茴这「花痴」的小妻子,裴郅也是打心底服了,
华阳长公主办宴会,却上演显国公府妯娌不和的闹剧,
明明她才是人家的目标,她反过来制伏对方不说,
还跳湖甩锅给他爹新纳的姨娘背,完美诠释她柔弱可欺的形象,
若非他深知她的脾性,他也险些被骗过去,
不过这也给他敲了一个警钟──想害她的人其实一直都在!
为此,他出手解决了安陵县主,让宁茴能安心做他的小娇妻,
他将她护在羽翼下,她一门心思却都扑在她那些花花草草上,
听闻齐州有珍贵的茶花,她连久不往来的外祖家都能拿来当藉口,
看她为换得一个出行的机会如此卖力讨好,他自然答应,
只是这妮子可真不让人省心,竟还为了茶花跳崖……

  第二十一章 长公主办秋日宴

  府中人大都歇下了,再加上如今正是深秋,晚间走在路上连虫鸣鸟叫声都难以听见。

  裴昕穿着素服,发髻上只插了一朵青白色的绒绢花,眼见着裴都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才和橘杏转向回竹漪院。

  梨蕊在前头提灯引路,橘杏在一旁搀着她,这几日她一直在母亲的灵堂跪着,腿脚难免不便。

  回竹漪院的路要经过周姨娘和莲姨娘的院子,她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姨娘的院子歇了灯,见不到一丝亮光,倒是莲姨娘那儿还热闹得很。

  这几日见惯了府中热闹,裴昕略带嘲讽地笑了笑,这府里上上下下除了她和哥哥,竟是没一个人惦记着母亲一两分,长兄他们无可指摘,但那些曾经受过她母亲恩惠的人呢?

  人走茶凉,墙倒众人推,这短短几日,她已深知世态炎凉。

  「小姐,走吧。」橘杏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开口提醒道。

  裴昕沉默地顺着路离开,受了莲桑吩咐,正巧从大厨房拎了夜宵回来的佩儿远远地望了一眼,进了屋子就将食盒里的蝴蝶卷子、凉拌翠丝和鸡丝粥端了出来。

  「奴婢方才瞧见大小姐呢,好似刚才外头回来。」佩儿摆置好碗筷又道:「大小姐和二公子到底是孝顺,都这样了还一日不落的过去守灵。」

  莲桑在铜盆里洗了手,擦乾了後坐在桌前,握着筷子夹了菜,笑道:「是孝顺。」朱氏做的事儿如今也算是全城皆知,千人嫌万人憎,这兄妹俩也是难得了。

  佩儿守着她用宵夜,不知想起什麽,拍了拍额头,转身将放在窗台前小案上的糕点盒子取了过来放在圆桌上,道:「奴婢都差点忘了,方才天快黑的时候有人送到门房那儿来的,是吉祥斋的糕点呢,也不知道谁送的。」她将上头的木盖打开,一一取了出来,念道:「枣泥山药糕、芸豆卷、鸳鸯酥……呀,还有姨娘你最喜欢的果酱金糕呢,你瞧瞧……」

  莲桑咽下口中的粥,怔了怔,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荷包,瞬间没了胃口,眉头微蹙着站起身来,转身进了里间。

  佩儿将糕点盒子放好,叫了她一声,「姨娘?」

  莲桑摆了摆手,「没什麽胃口,那些东西你拿去和院子里几个守夜的分了吧。」

  佩儿闻言喜不自胜,连道了几声好,吉祥斋的糕点可不是什麽时候都能吃到的,一样的东西,别家的糕点铺子就做不出来那个味道。

  莲桑没心思关注佩儿如何,她坐在床上将荷包里的东西取了出来,琢磨着自己该如何行事,这一琢磨便是一宿,翻来覆去直至天明都没能入睡。

  宁茴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窗棂已经填满了亮光,她抱着被子打着呵欠坐起身来,半天都没能睁开眼睛。

  「世子夫人今天起得早啊。」青丹亲自端了铜盆进来,含笑道:「奴婢都还没进来叫你呢,你就自个儿醒了。」

  宁茴努力地睁开大眼睛,视线有些迷蒙,「可能是昨天晚上睡得早。」

  青丹点头,「是呢,书看着看着就睡了,还是世子将你抱回床上的,不然可就得在榻上躺一晚,现在准该难受了。」

  宁茴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呆呆地道:「啊,那我得谢谢他。」

  青丹一愣她怎麽觉得世子夫人的想法和常人不大一样呢?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害羞一下下吗?

  青丹心里有点儿郁闷,给她绞了湿帕子净了面,又伺候着梳洗换衣。

  用完早膳也不过辰时一刻,宁茴从专管花草的侍女手里接过小铜壶,这边转转那边转转地给她的绿植浇水。

  浇完了水,她进屋子里拖了把小椅子出来,陪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起迎等待云层里的太阳露脸。

  青丹怕她冷,从柜子里翻了一件月白色绣羽扇的缀绒披风给她披上。

  宁茴刚穿好,春桃就从外头走了进来,道:「世子夫人,莲姨娘过来了。」

  宁茴听见「莲姨娘」三个字反射性地皱了皱眉,「她这麽早过来做什麽?」

  莲桑今日穿着淡粉色绣落花的长裙,行动间似弱柳扶风。

  她带着佩儿走进来,只见院子中的秋菊开得正好,瞧着甚至比府中萧条的花园子都好看了许多。

  带着惯有的随和笑意曲了曲膝行礼,樱桃小口逸出来的声音比出谷黄莺还要来得悦耳些,她道:「妾叨扰了。」

  宁茴将手里的帐本摊开,闲闲地看了她一眼,揽着披风点点头,没有说话。

  春桃搬了小凳来,莲桑便理了理裙摆坐下,声音柔缓,「近几天身子不大利索,好些时候没来世子夫人这儿串门子了。」

  「难怪莲姨娘看起来脸色不大好,原来是病了。」青丹见宁茴低着头看帐册不说话,忙接了话。

  这莲桑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压得周姨娘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大家同在一府免不得打交道,虽说身分摆在那儿,交好大可不必,但也不能太过冷待。

  莲桑捋顺了袖子,轻抚着边角上的缠枝绣纹,摇了摇头,回道:「也不是,只是整日难眠提不大起精神,昨晚一宿都没能睡着。」

  「可请大夫瞧了?」青丹一边整理宁茴看过的册子,一边又道:「姨娘也可以用些迦南香,很是能安眠。」

  莲桑含笑谢道:「多谢姑娘惦念,大夫开了些药,今儿早刚熬了喝了。」

  宁茴听着她们东一句西一句根本就看不进册子上的数字,当然,她们不说话她其实也看不大进去,只是她对莲桑有些偏见,这声音再动听,姿仪再动人都令她有些烦腻。

  「你到底是来干什麽的?」

  莲桑看着宁茴後方的一排排菊花,捻了捻耳边头发,「华阳长公主过几日要在府中办秋日宴,世子夫人想是已经收到请柬了吧?」

  宁茴想起昨日午时老夫人丢给她的那张描着墨菊的请柬,说道:「收到了。」上头确实是写着华阳长公主府秋日宴。

  这华阳长公主最是喜欢办宴会,一年四季都要整这麽一出,秋日宴本该早些,只是近些日子幼女嫁人、朱氏离世,再是昭元帝万寿节,南罗来使入京,忙来忙去的一直不得空,如今一闲下来可不就记起来了。

  莲桑朝她俯了俯身,「国公爷不知从哪儿得了一张,昨儿个下午顺手给了妾。」她神情微微落寞,「妾出身凄苦,後来卖身到玉春楼那样的污糟地儿,虽是个清白身却也比不得正经歌舞坊那些姊姊妹妹们能出入高宅深院,也不懂这些个事,想着到时候跟世子夫人一道过去,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宁茴抖了抖披风,叫落在上头的黄叶飘在了地上,「你若要去自然是得跟着我的。」国公夫人的位置一空,除了福安院里的老夫人,这府中女眷就数她身分最高,跟着她去才是合乎规矩,只不过……华阳长公主看见她们俩大概会很不高兴。

  莲桑是身分使然,玉春楼歌姬、国公府姨娘,可不叫人低看?

  至於她嘛……这不是和那边还有旧仇吗?

  原主当初一巴掌搧得柳芳泗脸都差点歪了不说,还各种明嘲暗讽不要钱的往外撒,就差指着柳家的门楣骂家风不正了。

  这位华阳长公主可不像镇国长公主那样随和,能给她好脸色才怪呢。

  宁茴一点也不想去,但裴老夫人说她刚接手府中事务,得出去在那些夫人小姐们面前露露脸、赚赚面子,不去也得去。

  难受啊……

  莲桑得了准信儿,目的达到了,眼见人家也不大欢迎她,乾脆起身告辞,出了西锦院外头,她手攥着身前的荷包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姨娘?」佩儿唤了一声,「你怎麽了?」

  莲桑松开手,「没事儿,走吧,我想着回去躺会儿。」

  佩儿忙随着她回了院子,伺候着人上了床榻。

  华阳长公主府的秋日宴在两天後,这宴不用去得太早也不能太晚,待宁茴收拾好了出门刚到巳时。

  柳芳泗一看到她就埋怨道:「大嫂你这动作也太慢了些吧。」

  你不是也才刚到?宁茴暗自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说话,转身就踩着马凳上了自己的马车,给柳芳泗留下个潇洒背影。

  柳芳泗最近过得不大美妙,看到宁茴这副做态,心里更加窝火,恨恨地跺了跺脚,拨开夜梅伸过来的手,迳自上了後面的马车。

  宁茴和柳芳泗各坐各的,莲桑和裴珍、裴悦两个同乘,一行三辆马车慢悠悠地往华阳长公主府驶去。

  长公主的面子在那儿摆着,京都世家的夫人小姐们几乎都过来了,宁夫人自然也在。

  她来得早些,已经在园子里落了坐,身边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岁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容颜娇俏得很。

  宁茴瞧了两眼愣是没认出来,还是宁夫人拉着她介绍了两句——?

  「这是你妹夫的堂妹,名叫玉菱。」

  「姊姊好。」江玉菱是随着江槐安一道来京的。

  难得有这麽自在的时候,江槐安这几日带着宁湘四处游山玩水,两口子乐不思蜀早忘了自个儿的堂妹了,宁夫人见她日日无聊就带着一道过来了。

  莲桑裴悦她们自有人安排,江玉菱与她问过好就走远了些和楼扇、宋青清几个在一处说着话,宁茴便挤在宁夫人身边好奇道:「这江小姐来京都是干什麽的?」

  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白嫩的脸,「你啊,如今握着国公府的中馈,外头这些消息竟是一点儿都没听说的?」见宁茴一脸茫然,她方才小声道:「皇家那几个到年纪的皇子府里也该添人了。」

  东宫就一个太子妃、一个侧妃,景王、定王府里王妃的位置也还空悬着,不少人都盯着呢。

  宁夫人又道:「这个是冲着东宫另一个侧妃头衔去的。」

  宁茴呀了一声,听宁夫人这麽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这江玉菱不就是原书中江家准备送到太子东宫却阴错阳差到了男主定王身边的那个江侧妃吗?

  那就是个整天和女主作对、正经八百的女配啊!

  宁茴拧了拧眉头,哎呀,最近没怎麽看到裴昕,她都快把这些事儿给忘了。

  上次宫宴,宁夫人也只拉着宁茴说了几句话,本就惦记她,不再说这些外事儿,爱怜地半搂着侄女问她这些日子好不好,朱氏的事情闹得挺大,再加上原本显国公和裴郅父子俩的糟糕名声,这国公府里也是一团糟。

  宁茴很喜欢宁夫人,她身上真的有母亲的感觉,听她问起便回道:「裴郅不在意,国公爷也不在意,老夫人也不大放在心上……糟糕不糟糕好像也没什麽所谓。」

  宁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无奈道:「怎如此心大!」这是心大的全凑一堆了。「等你有了孩子,看你操不操心?」

  宁茴瞪大了眼,「伯母,我还是个孩子呢!」你怎麽能跟我说这些呢?

  她草还没挖完,坑没填好,还没为水蓝星做出贡献,成什麽家呀,孩子什麽的还早着呢,她连孩子他爸都还没找着影子。

  宁夫人好笑地瞪了她一眼,「是啊,还是个孩子,都嫁人了的孩子。」

  宁茴轻哼了一声没说话,宁夫人看着她小女儿家的样子却是越发的高兴,眼里的柔色更盛,这样才好呢,这样才好。

  寒风飒飒,蕊寒香冷,园子里飘着似有若无的菊香,华阳长公主和柳芳泗说说笑笑地走来。

  她们母女二人生得很是相似,就连那周身的傲气都如出一辙。

  所谓的秋日宴,不过就是吃些东西、看点儿花,再东扯扯西扯扯瞎说点话,宁茴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可华阳长公主和柳芳泗非要一口两口夹带着她。

  她们说一句,宁茴就哦一声,反正她也猜不出来她们话里七拐八拐的意思,乾脆就顺着她们的心思回应好了,反正显国公府的男人们不要脸、脸皮厚、名声差,显国公府的女人也无所畏惧。

  华阳长公主看着下方一心一意用螃蟹,时不时抽空敷衍地应一声的女人,咬紧了牙关,脸色有些难看。

  宁夫人用手肘微碰了碰宁茴,给她使了个眼色。

  宁茴放下筷子,有些疑惑地看向上头的华阳长公主,「长公主脸色有点差,是不舒服吗?」

  华阳长公主冷看着她,「无事。」

  宁茴又哦了一声,拿起筷子又开始戳螃蟹。

  宁夫人想笑又不能笑,实在是憋得慌。

  宁茴好奇地偏着头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盯着她的螃蟹去了。

  华阳长公主母女被气了一通,有志一同地撇开她,开始和其他夫人小姐说起了话。

  这些夫人小姐们的宴会总是无聊,吃了两只螃蟹後,青丹就再也不肯让她继续,宁茴乾脆撒手玩儿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发呆。

  柳芳泗坐在华阳长公主旁边,看见她这模样不知想起什麽,突然开口道:「母亲,东西也吃的差不多了,无聊得很,女儿带着楼扇她们在园子里转转?」

  华阳长公主颔首,「去吧。」

  说走就走,柳芳泗一起身,其他年轻的姑娘们也站了起来,江玉菱探头叫了宁茴一声,宁夫人也知她现下无趣,叫她也跟着去走走,而宁茴走了,莲桑一个姨娘也不可能待在这儿,起身也跟了去。

  柳芳泗的亲爹是个爱好附庸风雅的人,华阳长公主跟他待久了也喜欢搞些琴棋书画,诗书酒茶,空闲时就对着花花草草吟两句,所以长公主府里的时令花卉相当丰富,眼下这批菊花,一路走来都不带重样,好些品种甚是罕见,宁茴眼睛落在上头几乎挪不开。

  柳芳泗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转身叫住她,「大嫂?」

  宁茴把自己眼珠子扯了回来,「有事?」

  柳芳泗笑着点了点头,稍显亲近道:「我衣裙沾了酒,你陪我过去换一身吧。」

  宁茴摇头,「不去。」

  柳芳泗上前挽着她的胳膊,「我们妯娌这几日也没能好好说些话,你就陪我走走吧。」

  她说得诚恳,宁茴听着却是想笑,只是迎着她的目光,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骤然咽了回去,冲着她微笑颔首,「好吧,我陪你去一趟。」

  柳芳泗见她答应,笑意更浓,那模样叫宁茴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但还是很贴心地遂了她的心思,没叫青丹、青苗跟着。

  「宿主,她肯定没安好心,别跟她去。」青青草原见她真跟着柳芳泗去,猛地从坑里窜出来,捶了捶地正色道。

  宁茴扁了扁嘴,「这麽明显,是个人都知道她不安好心。」

  「呃……那你还去?」小屁孩儿胆子挺大啊!

  宁茴脸上笑嘻嘻,「我也不安好心呀。」她坏起来连自己都会瑟瑟发抖,又不是没玩过,谁怕谁啊。

  青青草原睨她一眼,暗骂:小坏蛋!

  柳芳泗和宁茴各怀鬼胎,佯作「相亲相爱」地往院子里走。

  莲桑犹豫了一下还是支开了佩儿,「我好像把玉佩落在方才的座位上,你快替我去找找看看。」

  佩儿往她腰间一看,今早她亲手挂上去的玉佩果然不见了,忙应了声是,转身小跑走了。

  等看不见佩儿的人影後,莲桑又若无其事地在原地站了会儿,趁着无人注意时,快速闪身跟在走远了的宁茴、柳芳泗两人後头。

  已经好几天了,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崽啊,那个莲桑跟着你们哎。」青青草原在空间里不停转着视角替它家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精神高度集中,眼睛努力睁到了最大,莲桑的影子一闪而过,它立马给宁茴打了个报告。

  宁茴哎了一声,有些茫然,「青青草原,你猜她又要做什麽?」

  青青草原叹了一口气,捧着肥脸,「大概是做了你吧。」

  宁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果然长得太招人嫉妒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盯着她!

  青青草原沉默了半天,最後还是翻了一面镜子出来,举在她面前,「崽啊,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麽误解?」

  宁茴,「……」好气啊,你这个可恶的熊猫,我难道不可爱吗?这麽可爱就不能遭人嫉妒吗?

  宁茴真的很生气,但因为目前还有正事儿要办,她决定先暂时不跟这头熊猫计较,等事情办完了,她一定会把这个家伙拉进黑名单二十四小时!

  柳芳泗要去换衣的地方临近花园,墙外高树光秃秃的枝桠割裂了暗沉的天空,积了落叶的矮墙上栖了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声接着一声,平白添了一两分热闹。

  宁茴一看到这半掩着的木门眼皮子就连连跳,这地方在原主的记忆里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为别的,这里正是当时柳芳泗设计和裴都躺在一块儿的院子。

  思及此,宁茴藉着余光瞄了旁边的人一眼,柳芳泗面上带着笑,不知道的外人瞧着怕还真以为她们妯娌一家亲呢。

  院子里头很安静,长公主府今日设宴,来往的客人大都身分不低,这种专门供人整理衣物或是小憩的地方理应随时守着人,然而入门的时候,宁茴环顾四周竟是瞧不见一个人影,她眨了眨眼睛,看来是早早就被柳芳泗支出去了。

  院子里有好几个房间,柳芳泗走在前面,推开正屋率先走了进去。

  迎面置着榻椅,铺了一层浅灰色的薄毯,榻上的漆红小几摆放着青白釉双耳小香炉,闻着味道,里头添的好似是苏合香。

  一行四人进来,柳芳泗松开挽着宁茴胳膊的手,笑道:「大嫂先坐会儿吧,我进里间去收拾收拾。」

  宁茴点了点头道好,也不跟她客气,顺了顺裙子坐在搭着软垫的圆凳上。

  柳芳泗见此轻笑了一声,带着夜竹转进去,很快便有珠帘相碰的清脆响声传来。

  柳芳泗身边最得用的婢女有两个,一个是夜竹一个夜梅,她带走了嘴钝的夜竹,留下夜梅在旁边守着宁茴。

  夜梅身穿着浅青色的婢女服,行动起来非常利索,她几步走过去将窗户推开,又忙不迭地端着托盘取了杯盏和青瓷茶壶来,一边握着提壶倒茶,一边含笑道:「长公主和驸马到了秋日总喜欢以菊花做茶,日子久了,连带着府里上上下下都喝习惯了,这是天山雪菊泡的,很是难得,世子夫人尝尝?」

  天山雪菊生长於冰峰峭崖之中,与雪莲一样颇负盛名,一般人家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用来泡茶了。

  绦红色的茶水缓缓注入杯中,水气缭绕氤氲而上,一个呼吸间便能嗅到那一股独特的清香。

  诚如夜梅所言这茶很难得,但是……

  宁茴将茶杯推远了些,笑着摇头道:「我不渴。」

  夜梅捋着袖子放下茶壶,双手扶着装满茶水的杯子,又推了回来,「世子夫人尝尝味道,若是喜欢,正好拿些回去。」

  宁茴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夜梅头皮发麻。

  夜梅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世子夫人这麽看着奴婢做什麽?」

  宁茴握着杯子笑而不语,夜梅来来去去又劝了几回,宁茴头这边转一下、那边偏一下,就是不理她。

  夜梅没能完成柳芳泗交代的任务,面上没什麽异常,心里却有些着急,就在两人来回打太极的时候,柳芳泗终於从里头出来了。

  她也没换衣裙,只是在外头另罩了一件披风,掀开帘子缓步出来,难得没有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是怎麽了?」她说话的时候暗暗剜了夜梅一眼。

  夜梅心虚地垂下头,忙回道:「奴婢正给世子夫人斟茶呢。」

  「哦?」她走近了坐下,目光在绦红色的茶水上顿了顿,抬手另给自己取了个杯子,拎着壶倒了小半杯,轻吹了两下,呷了一口,「这味道果真是和别的不同,到底是沾染了天山灵气精华的。」

  宁茴端坐着身子、动了动唇就看着她演,直到柳芳泗将杯子里的茶水都饮尽了,她依旧没有动作。

  柳芳泗耐心耗尽,眉宇间浮出几许不耐和烦躁。

  这时,宁茴伸着手指在杯沿上划过,猛地起身往外走去,就在柳芳泗以为她要出去的时候,她却是停驻在门槛前,反手将房门关上了,转过身来,背抵着门歪头看着她们笑。

  柳芳泗细眉一挑,不悦道:「宁茴,你干什麽?」

  宁茴反问道:「你想干什麽?」

  柳芳泗沉默了片刻,突地逸出一声冷笑,「发现了?没看出来你还挺聪明呀。」

  宁茴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姑娘,「分明是你太蠢好不好?」

  闻言,柳芳泗面色一僵,华阳长公主和柳驸马也经常指着她脑门儿骂她蠢,但一个是她娘一个是她爹,她爹她娘爱怎麽说怎麽说,爱怎麽骂怎麽骂,她宁茴又算个什麽东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柳芳泗气恼得很,猛地一拍桌,力道大得自己都手疼得厉害。她狠狠地瞪了夜梅、夜竹两人一眼,「没长眼睛没生脑子吗?还愣着干什麽?等我八抬大轿请你们吗?」

  夜梅、夜竹被她这麽一吼也回过了神来,两人对视一眼便大步朝着宁茴走了过去,嘴里还念着,「世子夫人,得罪了。」

  宁茴从袖子里把已经被青青草原重新模拟过形态的太阳能电棍取了出来,微微笑道:「青青草原,十万伏特,谢谢。」

  青青草原吃了一惊,「……你疯啦!」

  宁茴得意地眨眨眼,「开个玩笑嘛。」

  第二十二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柳芳泗坐回到凳子上冷眼旁观,上次在千叶山她已经和宁茴打过了,这次不想亲自和她动手,有夜梅、夜竹两个对付她绰绰有余。

  她悠闲地饮茶,眼里满满的幸灾乐祸,这些日子在显国公府里她没出招,并不代表她就忘了和宁茴之间的那些仇怨,在这个院子里受的羞辱、在千叶山受的羞辱,她可是一点儿没忘!

  不是骂她不要脸吗?

  等到宁茴醒过来发现自己和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她倒要看看宁茴是不是也有那个气节甩自己一巴掌,再骂声不要脸的荡妇。

  柳芳泗又抿了两口茶水,有些等不及地催促道:「夜梅、夜竹,动作快些。」

  夜梅和夜竹应声的同时便上前要来抓人,宁茴伸出电棍,迅速地往她两人身上招呼,夜梅和夜竹两人惊叫一声,只觉浑身发麻发疼,脑子都来不及反应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宁茴哎了一声,「青青草原,你开的多大电啊?」

  青青草原懒得爬到作业系统去看,「不知道,反正死不了就是了。」

  宁茴,「……」这熊猫真的好草率啊!

  柳芳泗被莫名其妙倒地的两人吓了一跳,咬了咬牙,当下便狠下心,捋了捋袖子准备自己上。

  宁茴嘻嘻笑了两声,这才对嘛,一对一,搞那麽多假把式干什麽呀,费时又费力。

  竞技在於公正公平,宁茴丢掉电棍,给自己说了声棒,才对着柳芳泗招了招手。

  她抬着下巴不说,还斜着眼看人,将柳芳泗气得心肝儿疼,铁了心要一雪前耻。

  打架讲究的就是个快准狠,柳芳泗是个娇小姐,脾气大、力气小,嘴巴强、身体糟,宁茴却不一样,身为水蓝星的新一代,她德智体群美全面发展,整个人都厉害到飞起的。

  一时间踩脚扯衣服,挠脸抓头发,几招招呼下来,柳芳泗被压在地上,除了软趴趴地捶地泄愤外毫无还手之力。

  「你等着……啊!宁茴,泼妇!我要你的命!」除了爹娘外,敢这麽一而再、再而三揍她的人就只有这个泼妇了!

  宁茴坐在她腰上用力地往下压了压,拍了拍她鸡窝一样的头,讶异道:「都这个时候你还骂我呢,不是应该求我放过你吗?」

  柳芳泗艰难地扭过头,尖声道:「你什麽东西,我什麽身分?我警告你,这里是长公主府,你敢这麽对我,母亲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对於柳芳泗的不识时务宁茴默然了,恨铁不成钢地瞅着她,手指头在她脑门儿上狠狠戳了一把,「你娘怎麽生出你这麽个蠢东西呢?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听说过吗,没读过书吗?我要是撕票,你现在就完了知不知道?」

  柳芳泗气疯了,「你、你、你个贱人!」

  宁茴听到「贱人」两个字很生气,一把揪住她的脸,「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先使坏不说,竟还敢骂人!

  柳芳泗被她蹂躏得都快哭了,但嘴里还是不屈从,她还有着最後的倔强,「宁茴你个贱人,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涕泗横流的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青青草原抱着头,缩成一团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到最後还是噗的一声大笑了出来,在地里直打滚。

  宁茴觉得自己简直没有办法和柳芳泗交流,她叹了一口气,用胳膊夹着柳芳泗把她拖到榻上,伸手将桌上柳芳泗特意给她准备的那杯雪菊茶端过来,「说吧,里面加了什麽东西?」

  柳芳泗呸了一声,打定主意坚持到底。

  宁茴呵了一声,威胁道:「你不说,我就给你灌下去。」

  柳芳泗被迫趴在榻上,转头咬了咬牙,「你敢!」

  宁茴回视回去,「你看我敢不敢。」

  房间里有一瞬间沉寂,柳芳泗到底还是有些怕,万分不甘心地开口道:「蒙汗药。」

  宁茴又问:「还有呢?」

  柳芳泗顿了顿,「没有了。」

  宁茴挑了挑眉,「真的?」

  「真的!」她以为那些药很好弄吗?这蒙汗药还是上次她弄裴都时剩下的!

  「所以,你到底打算干什麽?」

  柳芳泗恨得牙痒痒,但她并不想透露出自己的计画,转移话题道:「宁茴,我警告你快点放开我!」

  宁茴才不理她,端着茶杯就要往她嘴里灌,「你说不说?」

  柳芳泗紧闭着嘴,怒瞪着她好一会儿,最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出来。

  原来她打算先给宁茴灌杯茶,然後再叫一早就安排好的男人进来,等好事成了,她就带着园子里的那些夫人小姐们杀过来,当场捉奸,最後学着当初宁茴搧她那样搧回去,顺道再骂死她。

  宁茴听完啧啧了两声,仰头看着房梁,重重地叹了口气。

  柳芳泗挣扎了两下,「行了吧?快放开我!」

  宁茴鄙夷地看着她,「你是猪吗?你都想对我这样那样了,你还想我放开你?」

  「那你……」「还想干什麽」几个字还未说出口,一杯雪菊茶就灌进了她的嘴里,因为灌得太急,有些还顺着嘴角滑进了衣领里。

  等东西灌完了,宁茴把杯子丢到一边,松开桎梏,柳芳泗立马捂着喉咙猛咳了起来。

  「你、你……」

  宁茴摊了摊手,「是我的手自己动的,不关我的事。」

  那药效似乎不错,柳芳泗在榻上低声啊啊怒叫了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宁茴把屋子里散乱的东西摆正了,又拖着不省人事的夜梅、夜竹塞到里间的柜子里,之後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到一条和她身上颜色差不多的裙子给柳芳泗换上,并贴心地帮柳芳泗顺了顺头发,让她面朝里侧,临走的时候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乖呀。」

  柳芳泗准备的那些东西还是她自己留着享用吧,现在该弄外面那个了。

  宁茴叹了一口气,自己怎麽那麽忙呢?

  莲桑在院子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她手里抓着纸包,心里有些慌张,这里面的药是什麽她很清楚,她只需要把宁茴……

  「莲姨娘,你在这儿做什麽?」宁茴笑着从里面走出来,身子一闪顺道带上了门。

  莲桑因为她的突然出现打了个激灵,好一会儿才缓缓笑道:「妾身子有些疲乏,正准备过来这边小院儿休憩片刻,我方才见世子夫人不是和二少夫人一道吗?怎的只有你一个人?」

  宁茴走近她,弯了弯唇,笑道:「她在里面换衣服呢。」

  莲桑今日穿得漂亮,现下眉眼柔和,配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真是好看极了,「原来是这样啊,哎,世子夫人你……」

  刚才在柳芳泗那儿耽误了不少时间,宁茴哪里还耐烦和莲桑唧唧歪歪,趁着她不注意,就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往墙上按了过去。

  「说,你到底想干麽?」

  被捂着嘴的莲桑,「呜呜呜呜……」

  你倒是放开她的嘴啊。默默腹诽了一句,青青草原转着眼珠子,突然看到莲桑的手,激动地在空间里蹦了蹦,喊道:「宿主,快抠她手,我看到她拿着东西!」

  莲桑似乎察觉到宁茴要抢东西的意图,挣扎得厉害。

  宁茴单手反拽着她压制,硬生生把东西从她手上抠了下来,拧着眉头问道:「这是什麽?」

  莲桑依旧只是「呜呜呜呜」。

  「不说是吧?好,你不说,我就全给你喂下去。」

  「呜呜不……不呜呜……」

  「算了,不跟你瞎扯了。」宁茴凑近她,眨了眨眼睛,对着她小声道:「最後再跟你说一句,害人终害己。」

  言罢,宁茴扳开她的嘴,把一整包药粉尽数倒进了莲桑的嘴里,莲桑挣扎来挣扎去也没什麽用,几乎全和着口水咽了下去。

  宁茴拍了拍手後退,莲桑蹲在墙边,手指不停地往喉咙里抠,一边抠一边吐,但效果似乎不怎麽好,不过半盏茶时间,她的意识就模糊了起来。

  自打莲桑入显国公府开始,就一直是一副温柔知礼的模样,不像是从青楼出来,反倒像是个一般门户里的闺阁小姐,可此刻,她半靠着墙,气喘吁吁、双颊微红,眼里像是浸了春水,一边扯着衣服一边念叨着热。

  「她、她怎麽了?」旁观了她前後巨大变化的宁茴都惊呆了。

  看了无数小说心里门儿清的青青草原,「……」

  因过去听的小说全是青青草原特意整理过後,适宜少儿的删减版,宁茴对这情景一头雾水,问道:「她是疯了吗?」

  青青草原含糊道:「嗯,对,是的,没有错,她是疯了,因为那个药。」

  「青青草原,我觉得等今天回去,老夫人可能要被气死。」宁茴喃喃道。

  里面躺着一个,外面疯了一个,她一会儿还得蹦躂几下,为京都众百姓再贡献一个关於显国公府的笑话。

  青青草原,「……」

  宁茴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不再管莲桑如何,拎着裙子飞快地跑出院子,一路避开人最後停在小湖边。

  见状,青青草原不解地道:「宿主,你要干什麽?」

  宁茴左右看了看,「跳湖啊,你帮我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现在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了,她蹦躂演戏的时候到了!

  青青草原伸出爪子一指,「有啊,裴郅……湖对面。」

  宁茴诧异地道:「他怎麽在这儿?」

  青青草原叹气,「鬼知道。」

  「那我跳下去他会救我吗?」

  「不知道,不过他不救也没关系,青丹、青苗所在的院子距离这里也不远,你跳下去的时候大喊一声,估计她们很快就能跑过来救你的。」青青草原抓了抓耳朵顿了顿,「唉,不对啊,你不是会游泳吗?自己爬上来不就好了?」

  宁茴摇了摇头,「原主不会游泳,就算青丹青苗不来,我至多就在水里漂,等人把我捞起来。」

  青青草原还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咚」的一声,她一说完就乾脆俐落地栽进水里,顺便很惊慌的叫了一声。

  这些日子忙来忙去,南罗来使明日就要启程离开,正事基本上都已经谈妥,难得闲暇无事,正巧华阳长公主得了不少雪菊茶,柳大公子便邀了几个皇家表兄一道过来煮茶温酒消遣时光。

  几人从宫门出来遇上裴郅,太子邀约他一起,裴郅本想拒绝的,突然想起早晨出门时青丹提了一句华阳长公主府宴会的事情,心思一转又应下了。

  太子一身褚色的交襟长袍走在前头,看着园内随处可见的秋菊盆栽,一边笑道:「华阳姑姑府里四季花常开,春赏桃李夏赏荷,秋菊缀露,腊梅望雪,今日逛一遭竟觉不比御花园差。」

  定王陆珏嘴角含笑,附和道:「长兄说的极是。」

  皇家子孙里,太子占嫡占长最受看重,前头的老二景王陆瑜整天吃喝玩乐,是十足十的纨裤,而他行三,生母是已逝的韩顺妃,自小养在宋静妃膝下,宋静妃是个孤僻安静的性子,连带着他也鲜少露面。

  太子和这个弟弟不亲近也不算疏离,听他应声只颔首一笑。

  柳大公子最是喜欢这府中的景色,闻言也是高兴,「太子殿下喜欢便多来走走,母亲平日没什麽事就……」

  他正说着话,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便是扑通的落水声,栖满高树围墙的雀鸟被骤然的声响惊飞,扑棱着翅膀四散开。

  柳大公子惊了一下,快两步走到小湖边上探着身子看去,果见湖中有人挣扎,忙道:「有人落水了!」

  落水的是女客,他们下去有些不合适,太子眉头一蹙,忙吩咐身边的何公公救人。

  何公公方应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动作,握着剑的齐商往水里瞥过一眼,便惊叫出声,「世子,是世子夫人!」

  裴郅方才正想着督御司的事有些走神,也没注意那一声尖叫,被他一叫回神过来了,怔了怔,回问道:「什麽?」

  齐商急急往青石堆砌的岸沿边上小跑了两步,手指着湖面上的人道:「是世子夫人!」

  他话音刚落,便被砸过来的玄色披风劈头罩住,等手忙脚乱地从头上将披风扯了下来,身边的人已不见踪影。

  何公公有些懵地停下脚步,翘着兰花指晃了晃,「哎,世子!」

  太子和柳大公子都有些诧异,尤其是柳大公子,显国公府是众所周知的一锅烂粥,以裴郅的脾气,就是他亲爹显国公掉在水里大概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说不定还会站在旁边看好戏。

  况且,全京都人都知道这裴宁氏惦记着裴都,说不定什麽时候就给裴郅戴绿帽子,可现在这个情况是什麽意思?

  另一边,宁茴一跳进水里就有些後悔了,深秋的水真的好冷啊!

  她两只手在水面上胡乱扑腾,水面下的两条腿一蹬一蹬的,好让自己不要沉下去,为了演得像样点儿,她还故意往嘴里灌了几口水。

  「青青草原,有没有人来啊?我快冻死了。」水虽是生命之源,被它浸泡着对於末日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幸福,但是眼下太冷了,她实在是感受不到。

  青青草原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把自己缩成一团滚进了深坑里,「来了来了,好多人都过来了。」它看看水里的裴郅,咂巴咂巴嘴,到底没说什麽。

  裴郅的动作很快,宁茴在水里划两下、转了个身就看见他了,她有些惊讶,一时竟忘了蹬腿,人猛地下沉,这下用不着装了,结结实实灌了一大口水,呛得她话都说不出口。

  裴郅绕到她身後,长臂一伸,揽住她绷紧的腰肢,心里有些急,「宁茴?」

  待听到她呛咳着轻应了一声,他才微微放下心来,带着人往岸边游去。

  岸上,青丹、青苗和楼扇等人闻声过来也是吓了一跳,得知落水的是自家世子夫人,青丹青苗急得就要往水里跳去救人,还是宋青清拽住了她们。

  「有人去了。」她凝神细瞧了会儿,脸色陡然一变,「好、好像是个男人。」

  这话一出,青丹、青苗都快吓傻了,甭管是已婚未婚,女人落水被个男人捞起来那都不是什麽好事儿!

  「青丹、青苗?」齐商从另一边跑过来等裴郅,看到呆傻的两人不由叫了两声。

  青丹急问道:「齐侍卫,你怎麽在这儿?」

  齐商正要解释,裴郅已经上岸了,两个人浑身都湿透,因裴郅一向体弱,齐商忙闭了嘴,上前将披风递了过去。

  裴郅扯过披风,却是披在宁茴身上,垂着头拍了拍她的脸,轻声道:「还好吗?」

  宁茴冻得直发抖,缩在他怀里耷拉着脑袋,刚想要回声「没事儿」,却发现喉咙火辣辣的疼,有些发软的双手环着他的腰,头不自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有些难受……」

  裴郅探了探她的额头,沉着脸将人抱了起来,临走时冷看着惴惴不安的青丹、青苗两人,「过会儿再跟你们算帐。」

  青丹、青苗慌忙垂下头,与楼扇等人告退,拎着裙摆飞快地跟了上去。

  见裴郅脸色难看,宁茴忍不住抬头解释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

  裴郅沉着声,脸色不大好,「你现在就给我闭嘴!」

  宁茴被吓了一跳,自知理亏地缩回了头。

  华阳长公主和宁夫人几个听了下人传来的消息慢一步赶过来。

  宁夫人看着湿淋淋的两人急得不行,「大冷天儿的,好好的怎麽掉水里了?」她这一急,浑然忘了这处是长公主府不是路陵侯府,道:「快、快去换身衣服,这麽穿着可怎麽好受!」

  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柳芳泗的华阳长公主听到宁夫人这麽一说也缓过神来了,吩咐几个丫头引人去不远处的小院儿里,又赶忙对着柳大公子道:「大郎,你快去取一身你的衣裳过来。」

  柳大公子忙应了是,出了这样的事,太子也没心情继续留在这儿品什麽茶了,对着裴郅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定王含笑转头看了一眼,理了理衣袖,在诸位贵女的注视下也随着太子一道出了府去。

  小丫鬟在前面引路,急急忙忙推开小院儿门,方一踏进去就捂着嘴,发出几声刺耳的尖叫。

  裴郅身形一顿,本不欲再往里去,只是怀里人冻得厉害,总要先换一身衣裳才好回府去,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抱着人走进去。

  宁茴想要看看莲姨娘怎麽样了,刻意微微偏了偏头,却被裴郅一眼扫了回去。

  「闭眼,不准看。」

  宁茴暗暗抱怨,「青青草原,他好凶啊!」

  青青草原捂了捂自己的熊猫眼,「他说得对,闭眼,不准看!」看了要长针眼的。

  裴郅目不斜视,大步往前直接踹开房门,里面榻上躺着的男人被这个声响吓得忙坐起了身来,柳芳泗的蒙汗药药效退了,这时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转醒了过来。

  柳芳泗侧过身,脑子还有些钝,愣愣地看着身边的男人,依然是一副怔怔然的模样。

  那男人也没想到身边躺的是柳芳泗,四目相对震惊又尴尬。

  他是华阳长公主府的小厮,平素非常敬业,哪怕外面有个活色生香勾人得不行的莲姨娘,他仍是记得柳芳泗的吩咐,偷偷摸摸钻进了屋子里,进来果然见到榻上躺着一人,也没多想,按照主子的安排躺在了榻上,谁知道……

  「小、小姐?你、你这麽会在这儿?怎麽会是你呢?」

  柳芳泗颤抖着手指,「你、你……」

  裴郅站在门口,恼火地闭上眼,压住心里的不耐烦,也不管这几人,转身另寻了一个小偏间将宁茴放下。

  待到青丹、青苗一人拿着一套衣物小跑了进来,他才接过青苗手上的男装,转身去了屏风後。

  因为有裴郅在,青丹、青苗两个不敢说话,只能使劲儿给宁茴使眼色,宁茴也忙给她们回了几个眼神。

  屋子里安静得很,外面却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华阳长公主看到院子里脱光光的莲桑气得险些一个倒仰,再看到屋子里和男人同在一榻的柳芳泗更是气血上涌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还是宁夫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叫她磕在地上。

  长公主府里出了这样的事,长公主也晕了,这院子里更加乱了。

  宁夫人刚开始还皱着眉头,毕竟出事的几个都是显国公府的女人,这些事儿难免会牵扯到宁茴身上,不过她想到宁茴说过的那些话转瞬又释然了。

  显国公府的名声差不多是一坨狗屎,再加几坨也还是狗屎,再臭也臭不到哪里去,无所谓了。

  宁夫人正想着呢,有机灵的丫鬟已经去请了柳大公子过来,柳大公子没想到会有这麽一出,他不善和女眷打交道,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各位贵女小姐,半天也没能弄妥当。

  宁夫人往外头瞥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出去帮忙了。

  男装样式简单,穿戴起来也要方便些,裴郅从屏风後头出来,宁茴还在穿大袖衫,他眸色沉沉,连背对着他给宁茴理衣服的青丹都察觉到了他极度的不悦。

  青丹、青苗服侍宁茴穿戴好,两人一起转身跪在地上请罪。

  裴郅走到宁茴身边,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才开口,「说吧,怎麽回事。」

  青丹就要开口,宁茴却抢先答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柳芳泗说她衣裳沾了酒,拉着我陪她换衣裳,是我自己没叫她们俩跟着的。」

  裴郅冷看着她,「你怎麽落水的?」

  宁茴眨了眨眼睛,解释道:「柳芳泗在里面换衣服,我懒得等她就出去转转,莲桑不知道为什麽疯疯癫癫的,是她把我推下去的。」她声音特别委屈,力求表现出这些事情和她都没有关系,她是个特别无辜的受害者。

  裴郅把人搂在怀里,发凉的手掌捧着她的脸,眯着眼道:「胡说八道。」

  宁茴万分真诚地看着他,「真的,是真的。」

  裴郅轻嗤一声,「柳芳泗想算计你反被你算计,那个叫莲桑的也是,是不是?」

  宁茴紧抿着唇直摇头,「不是不是,不是的。」她一口否认,她那麽柔弱,那麽单纯善良,怎麽可能是她做的!

  裴郅圈住她,低埋下头,眉宇间的阴戾叫宁茴身子一僵,他凑在她耳边,沉沉的嗓音里如带着凛冬腊月的森冷,「就算是你做的又有什麽好怕的?」见宁茴轻咬下唇不说话,裴郅的唇轻贴在她的脸颊上,「跳湖不过是多此一举,蠢。」

  宁茴不服气的瞪大眼,要不然她能怎麽办?她要把人引到院子里来,又不能直接叫人,情急之下才想了个损招,藉着有人送她过来换衣服,柳芳泗和莲姨娘不就能「恰巧」被众人逮个正着吗?

  虽然……她泡在水里被那麽一冻就後悔了来着。

  裴郅看着她有些气又有些後悔的表情,独独没有因为过分亲近的羞涩,他心头沉甸甸的,扯了扯嘴角把人拉了起来,「先回府。」

  宁茴乖乖地跟在他身边从屋里走了出去。

  外头宁夫人和柳大公子都等着,裴郅率先对宁夫人出了声,「伯母,我先带她回去。」

  宁夫人被裴郅的态度弄得有些不自在,乾笑了两声,「去吧去吧,记得叫大夫好好看看,开些袪寒的药。」

  裴郅点了点头,拉着宁茴的手就要往外走,柳大公子却是挡在前头——?

  「裴世子就这麽走了?这些事情还未查清,还得劳烦令夫人……」

  裴郅面似冷霜,齐商举着剑将人拂开,待到裴郅和宁茴走远了,他方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大公子道:「这事儿怎麽查和我家世子夫人有什麽干系?」说着他挑了挑眉,把只有面对楚笏才会发作的贱嘴发挥了十成十,「其实这也不是什麽大事,二少夫人干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要不然也不能遂愿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一回生二回熟,柳大公子何必大惊小怪。」

  他又望了望被几个小厮绑了,身上只裹了一件大氅有些不知人事的莲桑,「至於这个……本就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更没什麽可奇怪的,大公子想查就自去查呗,拦着我们算怎麽回事儿?」

  说罢,齐商对着宁夫人拱了拱手,飞快追随裴郅而去。

  柳大公子脸色不大好看,齐商这番话实在是不好听得很,就连宁夫人听了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事儿柳大公子当然要查,但现下还有烂摊子等着他收拾,气恼地甩了甩袖,对着宁夫人道了谢,又慌慌张张地去看华阳长公主和柳芳泗了。

  第二十三章 魏成晚之死

  华阳长公主怒极攻心,大夫给她扎了好几针人才幽幽转醒,她看着顶上的翠帐,喉间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响。

  大夫一起身让开,柳大公子立刻就上前,半弯着腰叫了好几声母亲。

  华阳长公主喘着气,偏过头看了引以为傲的长子一眼,目光又落在跪在床前的柳芳泗身上。

  柳芳泗哭得脸上妆容都花了,不停地抬着手抹掉眼角的眼泪,身子一颤一颤的好不可怜。

  华阳长公主看到她这副模样又是一阵气血上涌,头晕目眩更是厉害,「孽女!蠢货!」要不是现在身体条件不允许,她一定要爬起来打开这笨女儿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什麽玩意儿,「我会怎麽生出你这麽个蠢玩意儿!」

  柳芳泗呆愣愣地看着华阳长公主,结结巴巴地哭道:「母、母亲……」

  华阳长公主顺手就将脑袋下的枕头拖了出来,朝柳芳泗砸了过去,「你还有脸在这儿哭?」

  柳芳泗抱着绣花软枕,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双膝前行到了床边,「母亲,你要给女儿做主啊!」

  她哭啼的声音有些尖利,落在耳中突突作响,这个场景何其熟悉?当初这个孽女和裴都躺在一张榻上醒过来,不也是这副模样?

  华阳长公主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个姑娘,自是当眼珠子一样地疼,没想到宠过头宠成了一只猪……不对,说猪都是抬举她了,哪只猪跟她一样蠢的?

  华阳长公主狠狠喘了口气,才一巴掌拍在她脑门儿上,「你个蠢货,你还有脸叫我给你做主?让你一女嫁二夫吗?」似嫌不够解气,又拍了一巴掌,「我办一次宴你搞一次事,下一次老娘死了办丧宴,你是不是也要吹拉弹唱的来一场?你存心不要我好过是不是?」

  柳芳泗被华阳长公主拍得眼冒金星,「母亲,你听我解释啊……」

  柳大公子被母亲的话吓得狠了,「母亲息怒,这事有些蹊跷,先查清楚了再责罚泗妹不迟。」

  华阳长公主正在气头上,看着儿子也是一肚子火,指着人就开骂道:「你眼睛瞎了还是脑子坏了?还查什麽查,不用想都知道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混帐!」

  柳大公子被骂得有些懵,连连道:「母亲息怒,母亲息怒,是儿子蠢、是儿子瞎,您快别气了。」

  他这副样子倒真叫华阳长公主气消了不少,她靠在床上慢慢平复了下来,看着哭哭啼啼、扯着袖子抹眼泪的柳芳泗,没好气道:「再哭就给我滚出去,出了事只会哭的没用东西!」

  柳芳泗忙放下手,睁着红肿的眼睛委屈道:「母亲,都是宁茴,都是她害我的!」她紧咬着牙关,恨恨道:「她就是个泼妇!」

  看见她这个样子,华阳长公主真的很怀疑自己当初怀孕时是不是吃了什麽不该吃的东西,恼恨地抬手狠狠戳在她脑门上,「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我是让你说这个?」

  柳芳泗疼得直叫唤,根本不敢顶嘴,将事情的大概经过复述了一遍,末了恳求道:「我也没想那麽多,母亲,你得帮我!」

  虽然大致都猜到了,但真听她道出实情华阳长公主还是头疼得厉害,「本事啊,柳芳泗你真有本事!能想出这麽蠢的招儿你也是厉害。」

  骂了这麽久,火气也散了大半,到底是最疼的女儿,骂两句、打两下也就是了,真要她什麽都不管,她哪里撒得开那个手?

  华阳长公主沉声道:「裴都那儿你打算怎麽办?那边得到消息一准写了休书等你。」

  柳芳泗急道:「母亲,不行不行,我和那小厮什麽都没做,他凭什麽休我!」

  华阳长公主呵呵两声,「你当初和裴都躺在一张榻上,人家凭什麽娶了你就能凭什麽休了你!」

  柳芳泗哪里能依,她为了嫁给裴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不到半年呢!

  见她惊惶无措的样子,华阳长公主心下叹气,儿女都是债啊!思虑半晌,到底给她支了法子,「你现在马上回去找裴都,然後照我说的做……」她附在女儿耳边细说起来。

  柳芳泗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末了气道:「母亲,我全都记下了,可是……为什麽要把所有事情推到莲桑身上,分明是宁茴那个贱人!」

  华阳长公主看她这蠢样实在是忍不了,又一巴掌招呼了过去,「蠢货!这事儿难道不是你自作自受,你自找的吗?你该庆幸今天宁茴没着你的道,是你自己躺在那儿而不是她,否则裴郅能当场要了你的命你信不信!你以为裴郅是什麽人?你现在就给我夹紧了尾巴,只当这整个经过里从来没出现过宁茴这个人,这才是最好的应对懂不懂,蠢货!」

  柳芳泗缩了缩肩,讷讷应是,「女儿知道了。」

  华阳长公主使劲儿摆了摆手,「滚滚滚滚!」

  柳芳泗今天是被她老娘吓到了,听到这话,忙不迭地就滚了。

  柳大公子站在旁边听完了全程,那表情当真是一言难尽。

  华阳长公主被侍女伺候着喝了几口茶,望着他道:「你也别摆出这副样子。」她脸色沉沉,「莫愣着了,接下来还得你去收尾,打点一下,莲桑那个女人你亲自送回显国公府交给裴郅,该怎麽做、摆什麽态度,你自己要有数。」

  柳大公子深吸一口气,「母亲放心,儿子晓得。」

  待柳芳泗和柳大公子相继离开後,房内安静了下来,华阳长公主这才眼色一冷,叫了贴身侍婢来,「把那小厮处理了。」

  侍婢屈膝应了是。

  裴郅带着宁茴回到国公府,当即就让齐商去叫了方随过来,他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宁茴,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宁茴缩了缩身子,向青青草原求助,「青青草原,我有点儿慌。」

  青青草原躺在新挖的小土坑里,懒懒道:「不慌,跟着我来……吸气呼气,很好就是这样,没事的乖崽,好好放松一下。」

  宁茴扁了扁嘴,俯身趴在小几上头,头埋在臂肘里,时不时偷偷瞄对面的裴郅两眼。

  裴郅静坐了会儿便站起身来,从里间的架子上取了条乾长巾,帮她擦了擦未乾的长发。

  宁茴忙坐直身体侧身伸手,「你太客气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裴郅冷看着她,「闭嘴!」

  宁茴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裴郅半垂目将她的长发擦了个半乾,这个时候齐商带着方随过来了。

  方随微喘了两口气给两人请了安,方才坐下给宁茴诊脉。

  屋内安寂无声,裴郅将手中的长巾丢给青丹,斜靠着身子等他回话。

  半晌方随才收回手,回禀道:「世子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深秋落水难免入了些寒气,属下开些补身驱寒的药茶,熬煮着喝了便是。」

  宁茴笑着给方随道谢,「麻烦方大夫了。」

  方随忙又拱手,「世子夫人客气。」

  裴郅知晓无啥大碍面色微缓,对方随道:「这几日无事你都过来看看,一会儿叫青丹去你药房去取了药茶来。」

  他这一说,青丹和方随齐声应是,两人一道退了出去。

  裴郅拉着宁茴到身边,大手扳过她的脸,顺带着狠狠捏了一把。

  宁茴龇了龇牙道:「裴郅!」

  她伸手就要往他脸上来,裴郅站起身避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最後还是抬手为她揉了揉,接过青苗手里的缀绒披风将她包好,这才拉着人转过屏风到了外头。

  宁茴站在屋檐下石阶上,不解地道:「你拉我出来干什麽?」

  裴郅对齐商使了个眼色,齐商点了点头,叫齐了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嬷嬷,朗声吩咐,「把院子里所有的花花草草全部搬到西边书房,一棵都不准留下!」

  院子里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道了声是,井然有序地你一盆我一盆地往外搬。

  宁茴难以置信地道:「裴郅,你疯啦!」她的花、她的草……她的天呐!裴郅这个猪!

  裴郅冷漠无情地瞥了她一眼,「你好好看着,然後好好反省,反省透澈了再搬回来,记住,它们今天之所以会从这儿离开都是因为你!」

  宁茴瞪着他,裴郅,你是魔鬼吗?放开我的花、放开我的草。

  「青青草原,你看他!」她哀怨道。

  青青草原默默地看着裴郅,抱着熊脑袋,半晌才慢吞吞道:「宿主,他真是个狠人!」

  宁茴,「……」

  搬走了花,又放了话的裴郅转身离开西锦院去了自己的书房,方随已经在里头候了好一会儿了,见他进来,忙上前去给他诊脉。

  他诊脉期间,齐商出去了一趟,进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刚从督御司赶回来的楚笏。

  楚笏拱手对着坐在书案前的裴郅道:「世子,柳大公子送了莲姨娘过来。」

  裴郅不言不语,没说怎麽处置。

  方随收回脉枕,道:「世子的体寒之症有些加重,可得细细调养,再不能受凉了。」

  裴郅不大在意地点了点头,眼中含着锐利冷光,对堂前三人道:「去查,日落之前回来禀报。」

  午时已过,时间有些赶,三人应了是便齐齐退了出去,楚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齐商一边与她细说一边往外走。

  齐商几人离开,裴郅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微眯着眼凝视着门前的光,好一会儿才叫了人备水沐浴。

  柳大公子将人送到没多久就走了。

  方随配了药,给莲桑服下後,人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想要从她嘴里掏出东西很简单,再顺着这些东西查下去也并不是什麽难事儿,就这麽紧赶慢赶,几人在日落之前准时回到书房覆命。

  裴郅已经换了身衣袍,重新束了发,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看着几人,淡声道:「说吧。」

  最先开口的是齐商,「莲桑是安陵县主的人。」

  楚笏接着他的话道:「吉祥斋原是当初魏云暖名下的糕点铺子,生意一直都不错,江都郡王和郡王妃夫妇都不是什麽拎得清的人,後来她离京前就把铺子的契书交给唯一的侄女安陵县主,莲桑就是在去吉祥斋买糕点的时候和她碰上的头。

  「她求荣华富贵,而安陵县主则是要她盯着世子夫人和……世子,两人一拍即合,为掩人耳目,私下里通过吉祥斋一直有消息往来。」

  裴郅眼珠子一动,「继续。」

  「安陵县主离京中毒那日,叫人递了药给莲姨娘,说是以後有用,几天前又透过吉祥斋给她传了消息,要她把那药用在世子夫人身上。」楚笏握着剑的手微抬了抬,「结果没想到被世子夫人看穿,把药全部塞到她嘴里,这才有了长公主府那麽一出。」

  裴郅想起在华阳长公主府看见的情景不由得神色暗沉,眉宇间掠过一丝阴戾,问方随道:「什麽药?」

  方随摇了摇头,有些难以启齿,「连江湖上都甚少用的下流物,那些污糟地儿倒是极喜欢使的……药性烈得很。」

  裴郅紧抿着唇,搭在扶手的手渐渐收紧,日落余晖洒满庭院,他睨着门槛的地方,阴沉的脸上散发阵阵寒意,默了半晌,从嘴里逸出阴森的冷笑来。

  齐商咽了咽口水,在楚笏和方随的眼色下,硬着头皮小心地唤了一声,「世子?」

  裴郅抬眸盯着他,齐商反射性地立直了身体。

  坐在椅子上的人却是没理会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时顿了顿,从他手里夺过长剑,面无表情地大步往外去。

  齐商手上一空,叫道:「世子?」

  裴郅停在门外,半逆着光,微抬了下巴,扯了扯嘴角,「跟上。」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裴郅道:「有人一心求死,自然是去成全她。」

  庭前梧桐落尽,残叶浸润在落日的灿灿余晖里,魏成晚在榻上醒过来,美目里轻蒙着水雾。

  头顶的枯枝横斜,好似割裂了天空,最後一片吊挂在枝尖儿上的叶子也随着风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深秋即将过去,寒冬近在眼前。

  她抬手捂了捂发凉的额头,拥着身上搭盖的绒毯缓缓坐起身来,听着远处寒鸦的三两声鸣叫,她微眯了眯眼睛,问道:「莺儿,现在什麽时辰了?」

  在屋里头整理东西的莺儿闻声慌慌忙忙小跑出来,答道:「马上就是酉时了。」

  昭元帝这次存了心要好好治一治魏成晚,府邸里伺候的人手抽走了大半,每日里几乎就莺儿一个人忙活着,折腾来折腾去,让她日渐消瘦,连气色也大不如前。

  她扯着帕子擦了擦手,「县主……小姐,奴婢去厨房准备晚膳了。」现在已经不能叫县主了。

  魏成晚点了点头,侧坐在榻上,远望天际渐渐敛去的橘色光辉,脸色渐沉。

  现在都没消息传来,很显然失败了,真是没用的东西,枉她费了那麽大力气把人送进国公府,享受了锦衣玉食、仆从环围,结果连这麽点儿事都办不好,她到底是高看她了,低看了那个女人。

  魏成晚坐了会儿便扯过一边的披风披上,从榻上下了地,她走进园子,站在梧桐树旁,手握着小刀在斑驳乾枯的树皮上狠狠划了两下,之後将刀子小心地收进了袖笼里。

  细瘦的腰肢轻抵着树干,她的目光转了一圈儿最後停留在正对着的围墙上,那里停着三两只麻雀,时不时扑动一下翅膀,偶尔往不远处的枝桠飞去,自由自在得不像话。

  她低垂着头开始数数,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倒数回一,来回了好几次,半掩着的院门总算传来了声响。

  门是被人踹开的,木门来回晃荡,披着余晖的颀长身姿骤然跃入眼帘。

  魏成晚有些恍神,她想着这京都的女人们大概都瞎了眼,才会白白地叫这样的男人便宜了宁茴。

  他的眼睛像是三月里凝着晨时霜露的桃花,又艳又冷,好看又叫人心悸。

  魏成晚突然想起他的母亲萧如双,和她姑姑并称大衍双花的女人。

  她微抬着眼轻然一笑,姑姑嘴里的萧如双性子软和害羞,明明是母子,这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不过也是,她和姑姑不也相差甚远吗?

  「你来的有些晚,我等了好一会儿了。」她语气熟稔,落在耳中真是让人相当不悦。

  裴郅锋利的眉尾一扬,瞧着凌厉骇人,披风下,拇指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的繁复刻纹,嘴角扯着意味难辨的笑,「是吗?」

  魏成晚懒散地半靠着,绣着大朵芍药裙摆动了动,绣鞋轻点着地面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算帐的。」

  涂抹着朱红口脂的双唇一合上,唇角便往边上扯了扯,浅浅的梨涡里盛着一两分讥笑,「裴郅,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情种呢。」

  裴郅脸上平静得很,整个人罩在黑色的披风里,逆着仅剩的几缕余晖,声音冷淡地道:「你似乎对我有很多误解。」

  「怎麽会呢?同类总是能一眼看穿同类的。」魏成晚笑了笑,像是芙蕖般动人,「上天恩赐的羁绊,拆不了也解不断。」

  裴郅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唇边扬起一抹幽暗的笑意来,「那县主不妨扯着你心头的羁绊,好好猜猜我接下来会干什麽。」

  魏成晚摸了摸袖中的刀子,耸了耸肩,「大概会让我很不好过。」她曲着腿,「毕竟你都亲自走到这儿来了,做了事又被逮了个正着,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裴郅看着天上已经现身的月亮淡影,连丝毫的余光都不想给这神经病,他手中的长剑丢给身後的齐商,语气冷淡,「是个好时候,现在送魏姑娘上路说不定能赶上今天晚上的黄泉路。」

  齐商接了剑,冷光幽幽的剑刃映着人影。

  魏成晚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裴郅,你要杀我?」

  裴郅懒得理她,扯了扯披风,想着今天晚上西锦院的晚膳桌上会有什麽菜色,估摸着还是会有开水白菜吧。

  魏成晚不解得很,「为什麽要杀我?活着折磨我不是更好吗?」如果换做是她,有人对她的人动手,她一定让那个人後悔来到这个世上。

  裴郅嗤笑一声,「你以为什麽东西都有资格浪费我的时间吗?」一个无关紧要的疯子,当然是直接杀了了事。

  折磨她?浪费他的时间、浪费他的精力来折磨她?可笑,哪里来的脸呢,他有那个空闲,还不如坐在榻上看他夫人睡觉来得实在。

  裴郅轻合着眼不再说话,齐商便准备着动手了。

  魏成晚还不想死,又道:「若是让陆叔知道,你以为这事儿会这麽简单地揭过吗?」

  然而,当最後一缕黄昏余晖敛尽,艳红的鲜血也喷溅了一地,魏成晚捂着脖子有些茫然,她袖子里的刀子匡啷一声落在地上。

  裴郅提着脚踩了上去,低垂着的目光里噙着冷笑,「安陵县主,不,是魏氏,这种小玩意儿你是准备拿来绣花的吗?」

  他的笑在黑暗的天幕里显得格外冷酷,他勉为其难地弯了弯腰,「同类?真是让人厌烦,明明都警告过你了,怎麽连人话都不会听呢?我的人,你哪来的资格动呢?」

  说罢,他慢悠悠地站直了身体,转眼便看着门口瘫坐地上的莺儿,她拎回来的食盒歪斜倒着,饭菜洒了一地。

  裴郅撩了撩外袍,端的是矜贵清冷,与齐商道:「叫人善後,我不希望传出一丁点儿不好的风声。」

  齐商收好长剑,「属下明白的,世子放心。」

  裴郅没再看魏成晚也没管莺儿,一步一步慢慢地出了门去。

  魏成晚因为疼痛而浑身痉挛,她不解、疑惑,生命的流逝并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慌乱,她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血从手缝里漫溢出来,将白嫩的手指彻底染红。

  为什麽?望着挺拔修长的身影逐渐在消失在视野里,她艰难地张了张嘴,惨白的面容上带着恍惚,难得碰见这麽一个人,叫凉薄寡恩的她心潮涌动,这一辈子……不,是两辈子就这麽一个,多难得啊。

  在闭上眼之前,魏成晚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的姑姑。

  姑姑现在在哪儿?荆州、蕲州还是南江?加上上辈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姑姑了,是不是还一如当年的模样呢?她想,姑姑要是在就好了。

  院子另一边,齐商啧啧了两声将目光转投在莺儿身上,慢步走过去,「莺儿姑娘是个聪明人,接下来该怎麽做,你心里应该有个数吧?」

  莺儿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一颗心怦怦作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

  齐商将人拉了起来,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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