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探病引发的吵嘴 这一日傍晚,刚走到房门口,余之聪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发怒声。 「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 声音虽然很低,却也像是拚尽了全力才吼出来的,後劲不足,尽管如此,余之聪还是很高兴的,这可比昨日要好了许多呢。 她迈步进去,一股子药味扑上来,刺得眼都要睁不开了,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朝里头望去。 只见雷上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目微睁,狠狠的盯着立在床前伺候的小厮福林,面色很是苍白,目光却甚是犀利,不似昨日那般昏昏欲睡没有精神。 余之聪忙上前,轻声问着,「这是怎麽了?」 福林如获大赦,急忙朝这边奔了几步,「二奶奶,二爷非要把窗户都打开,这会子正冷呢,小的怕冻着二爷。」 这屋里头的药味实在太难闻了,别说病人,就是个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待着,早晚也会被熏出毛病来的。 可这会儿刚过了新年,春寒料峭,的确冷了些,雷上钧又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哪个敢掉以轻心? 她瞧了瞧房里的几扇窗户,「太医也说过要适当通通风的,不然对二爷的病也不好,你们去把那几扇窗打开,只开一半,风能吹进来,却不会对着二爷吹,开上半个时辰。」她微微一笑,看了看床上的雷上钧,「二爷,您说如何呢?」 许是一开始便知道他并不是原主的缘故,她对他便没有害怕的感觉,虽也小心谨慎,却并未有太大的惧意,又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觉得如今这位二爷,不过是只冷面老虎,其实并不会真做出什麽过分的残暴之事来。 雷上钧转了视线,并未说话。 福林忙接过话来,「二奶奶这主意好,开上半个时辰就好。」 雷上钧锐利的目光又突的朝他扫过来,他顿觉脸上凉飕飕的,猛然想起刚刚二爷似乎也是这麽说的。 哎哟,这可得罪主子了。不过二爷与二奶奶夫妻一体,二爷的就是二奶奶的,他是二爷的,那自然也是二奶奶的下人,听从主子的话,那是绝对没错的。 福林觉得自己太聪明了,乐颠颠的跑去同花吟一起开窗去了。 余之聪眨眼瞧着这主仆俩的小动作,忍俊不禁,换做以往,福林并不敢这般的,或许现在他也发现了主子的些许改变,慢慢的对他不再那麽害怕了。 要知道原来的雷上钧脾气十分暴躁,据说对下人非打即骂,虽说对贴身伺候的福林好一些,却也不会太过纵容,此刻这位仁兄似乎威严有余气势不足呢。 对於这些细微的改变,雷上钧会作何解释呢? 余之聪轻摇头,微微一笑,她想太多了,还是想想自己如何与这男人相处吧。 她这一会儿担忧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傻笑,神情自然又旁若无人,却不料早已尽数落在床上男人斜射过来的眼角余光里。 雷上钧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小女孩,真的是个小女孩,虽然个子高高的,容貌也十分美丽,似乎也有些前凸後翘之感,但比之成年人还是差远了。 当然了,原主看上的也不是她的花容月貌,不过偶然一次瞧见她正被大伯母刁难,遂起了恻隐之心,当雷太夫人提起冲喜之说时,他毫不犹豫的提了余武侯府的余三姑娘,引得雷太夫人还以为他们早已暗生情愫。 别说雷太夫人了,若不是他早就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单凭余之聪对他照顾得这麽用心,怕是连他都要产生怀疑了。 要说原主也是够自负自大的,病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人了,凭什麽还以为自己能救别人於水火之中呢? 你死了,你的媳妇还能过上好日子吗?一个死了丈夫的年轻小寡妇,哪还有好日子可言? 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偏要顾着这小妮子,居然将他生生的拽了来替人续命,替那恶小子帮小媳妇过上好日子。 既然借用了人家的身体,总要替人做些什麽的。 恶小子其实并不恶,纵然时时生病,纵然母亲打小便不喜欢他,他也并不觉得什麽,仍然偷偷的喜欢香香软软的母亲,只是在他八岁那年,知道了一件天大的秘密,自此性情大变,彻底的相信自己乃是不祥之物,压根就不该被生下来,於是他开始各种作,奔跑在速死的大道上使劲的作,为的就是早死早超生。 果然早早的便超生了。 他动了动身子,朝里侧了侧,屋子里头的药味总算淡了些,他这才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二爷,您觉得怎麽样?」软声细语,伴着阵阵极清淡的香气,小小的女孩儿凑上来,安安静静的站在床边。 他不禁蹙了下眉,鼻间的香气若有若无,反惹得他想深深的吸几口。 余之聪见他向里偏着头,面色阴沉,似乎并不想说话的样子,非但不生气反倒觉得安心,暗道,这才是雷上钧原本的模样。 「怎麽把窗户打开了?」 低低的询问声传进来,余之聪忙回过头,见大姑娘雷仪清与三爷雷上鸣一起走进门来。 「这屋里头药味太浓了,打开窗进进风,不然都透不过气来了。大妹妹三弟快坐下说话。」余之聪笑着迎上去,态度温和语气亲昵。 这两位可是雷上钧一母同出正儿八经的嫡亲弟妹,按理说也该是最最亲近的人了,不过据说是极不受雷上钧待见的。 然而她却不同,她是两人嫡亲的嫂嫂,不管雷上钧是何原因不喜欢两人,但她於情於理都该多照顾弟妹几分的。 雷上鸣面上微微一红,似乎有些不习惯新嫂嫂的亲昵,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白皙的肌肤瞬间染上一层红晕,俊俏的侧脸宛若云霞,真真堪比陡然盛开的牡丹花。 余之聪一颗心都忍不住跟着跳了几跳,险些喘不过气来,实在生得太好了,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 她忙转了头去看雷仪清,又觉得一双眼被生生拽住了,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花容月貌自不必说,最值得人称赞的却是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优雅气质,高贵典雅浑然天成,彷佛与生俱来一般。 雷仪清被她直愣愣的一看,本就有些不自然,这会子直觉的侧了侧身子,悄悄的藏在哥哥後头,半垂着头。 余之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有心再多看两眼,却也不得不转了视线,复又落到躺在床上的人身上,目光这才恢复正常,笑着道:「你们看,二爷这气色是不是好了很多?」 她两眼直勾勾盯着两人、看都看不够的神情,以及落在他身上彷佛带着些惋惜的目光,一丝不差的落在雷上钧眼里,惹得他鼻间冷冷的轻哼了一声。 难道他长得很丑?他今天明明照过镜子的,虽比雷上鸣那娘们样似乎差了些,却多了阳刚之气,如今他尚在病中,气色自然比不上,但那也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他这不经意的一声哼,吓得雷上鸣两人都颤了颤,不约而同的朝後退了退。 余之聪更是觉得有些尴尬,本想着缓解下气氛,不料却弄巧成拙,遂低了头不再说话。 「这可多亏了咱们二奶奶悉心照顾,二爷才能恢复得这麽快。二奶奶一会儿不在,二爷睡觉都睡不安稳呢。」一旁立着伺候的福林弓着身子笑嘻嘻的插进话来。 雷上钧锐利的目光刀子似的朝他剜过去,他只故作害怕的低了低头,却依旧梗着脖子直挺挺的站着,丝毫看不出惧意。 其实他最是明白二爷的,明明心里在意得很,却偏偏要用极端的法子表现出来,换做以前他并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这般,但自二爷醒过来後,他发现二爷似乎很在意二奶奶,就连平时并不能容忍的一些人事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了。 所以他想,或许二奶奶真的可以改变二爷,可以让二爷生活得正常点,让二爷也过几天好日子。 雷上鸣颇有些同情的微微抬头看了看余之聪,轻声道:「嫂子也辛苦了,纵然二哥需要人照顾,也不必嫂子事事亲力亲为,嫂子也要多休息休息。」 话音刚落,锐利如刀的目光又朝他射过来,他吓得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言半个字了。 而雷仪清早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心下暗暗责怪三哥多事,二哥的媳妇儿用得着你去关心吗?休不休息的碍着你什麽事了?惹着床上那煞星,倒楣的还不是他们俩! 她突然灵机一动,低声道:「二哥二嫂快些歇着吧,咱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不等雷上鸣再说一句话,硬拽着他衣裳急匆匆的走出门去。 出了院门,她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缓缓松开紧拽着哥哥衣裳的手,夕阳正斜斜的挂在天边,余晖落在她面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使得她宛若坠落人间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 雷上鸣抬头望着天边那散发着淡淡光芒,似乎下一刻就会落下去的夕阳,「清姐儿,你说咱们这新嫂子怎麽样?」 雷仪清狠狠的白他一眼,拧眉道:「好不好的也不关咱们的事,还是想想怎麽不惹祸上身吧。」 雷上鸣转过头看她,若有所思的道:「你难道没发现一件事情吗?」 「什麽事?」雷仪清奇怪的看着他,红红的嘴唇嘟起来,多了几分娇俏。 雷上鸣抬手摸了摸下巴,似是在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若在以前,咱们能进得了二哥的屋子吗?他卧病在床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咱们以前又不是没去瞧过二哥,哪次到屋里去过?可是现在,连咱们自己似乎都已经习惯了,更不需人通禀就能自个儿进去了,而且二哥也不会生气。」 雷仪清也是一愣,是呀,从什麽时候开始,他们可以自由进出二哥的房间了?仔细想一想,不就是从二嫂进门开始的吗? 「那又怎麽样?难道你还指望他能对你好一些?」雷仪清烦恼的跺跺脚,不知这会儿心里到底是个什麽心情,又抬头低声道:「三哥,如果那一次二哥真的没醒过来,现在你是不是就是世子了?」 雷上鸣没想到她会忽然这麽说,心里一震,忙向四周看了看,低声训道:「这样的话休要再说,二哥也是咱们嫡亲的亲哥哥,你怎可盼着他……这样的话,再说一次,我就去告诉祖母!」 雷仪清气得脸都白了,狠狠的道:「那你去跟祖母说好了,只你知道咱们是亲兄妹,可他有没有当咱们是嫡亲的弟弟妹妹呢?有时候我就想,如果大哥还活着,大哥一定不会这麽对咱们的。」 眼里的泪夺眶而出,瞬间她觉得委屈极了,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捂着脸跑开了。 「清姐儿……」雷上鸣也有些生气,既怕妹妹想不开,可又不知道应该怎麽说,眼见着丫鬟们急匆匆的跟上去了,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雷仪清心酸得很,一味的低着头,一边哭一边跑,连脚底下的路也不看了,几次都险些摔倒。 她贴身伺候的丫鬟绿枝吓得不行,使劲儿追上去,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气喘吁吁的劝道:「姑娘,您慢点跑,仔细摔着,三爷并非有意的。」 雷仪清倏然停下,脸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声音也沙哑起来,「他们都以为我不懂事,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一个疼爱我的世子哥哥,和一个不待见我的世子哥哥,这能一样吗?我如今也不小了,再往後,等我去了别人家,娘家又有谁来给我撑腰呢?他做世子跟三哥做世子能一样吗?」 「我的姑娘,这样的话您在咱们屋子里头说说也就罢了,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呀!」绿枝吓得脸都青了,慌乱的朝四周看看。 「绿枝,你说我应该怎麽办呀?」雷仪清说着靠在绿枝身上,低低的哭起来。 恰在此时,一个人影自树後悄悄的闪身离开,一眨眼便不见了踪迹,只是主仆俩并未发现。 是夜,余之聪换了衣裳正要上床,听到叶韵说雷上鸣把雷仪清训哭了,对於两人的不欢而散,她倒是觉得挺奇怪,据她所知,这两兄妹的感情特别好,尤其雷上鸣,性子温和体贴又极疼爱妹妹,有什麽要紧的事能让他狠心把妹妹训哭呢? 因着雷上钧病得严重,成亲之时并未将其挪到新房,一直到现在仍旧住在原先的屋里头,而余之聪则独自住在新房里。 屋里并没外人,叶韵试探着问:「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余之聪缓缓摇头,摆手道:「不必了。」 叶韵面上显出些失望来,眼底有些焦急,刚要再说几句,却抬眼看了看立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花吟。 花吟暗暗使个眼色,叶韵立马闭嘴,不敢再多说。 余之聪坐在床上,拉了拉牡丹缠枝富贵花开锦被盖在身上,斜靠在滚花金丝边大引枕上,眼角余光扫向两人,暗暗叹口气。 这两个丫头是她在余武侯府时便贴身伺候着的,不但忠心还颇有几分小精明。 叶韵性子活泼跳脱,遇人总是不语先笑,别瞧她年纪不大,却是打听小道消息的一把好手。 而花吟却与之相反,性子安静,凡事都会往深里多想几分,为人处世就极为稳当妥帖。 两人一静一动,也算互补,再被余之聪刻意培养一番,真真称得上左膀右臂。 她也知道两人此刻的想法,无非是嫌她不打听府里的消息,不主动出击。 然而她却不是这麽想的,雷国公府并不似余武侯府,人口相对简单,整个国公府里并没有庶出的子女。 老雷国公和下头的两个儿子都是只有正室并无妾抑或通房之类,这也是雷国公府的一桩美谈,可谓家风极正。 雷国公雷曲自是不必说,那是雷国公府的顶梁柱,也是西朝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而二老爷雷衡却是个极妙的人,据说才情上乘,一举中了探花,却不愿入朝为官,只喜欢风花雪月,舞文弄墨。既是素喜风花雪月的,房内怎麽也要放几个软言细语的解语花才是,但他偏偏只守着妻子韦氏一人。 雷国公府的一派繁荣景象绝不单单只靠雷国公一人才得来的,若後宅不宁,如何镇得住朝堂? 可见雷国公府後宅里的女人们个个都是精明的主儿,既如此,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何必自讨苦吃? 更何况自目前为止,这府里头上至太夫人,下至仆妇,没人给她尝过半点苦头,哪怕外头把她传得那样不堪,她都没受到任何干扰,既是如此,她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有什麽必要呢? 对她来说,伺候好丈夫,安安稳稳的做她的世子夫人便可,无须多事。 前世她对於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关系有很深入的了解,知道有时候太过着意反而会弄巧成拙,不如自自在在,顺其自然。 这话她与两个丫头明明白白的说过,只是她们在余武侯府时过得日子太苦了,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惕,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放不开。 同样的话她说过第二遍第三遍,旁的不再多说,只希望她们能自己慢慢体会,慢慢的走出那个死胡同来。 纵然如今日子瞧着过得顺心,她却也是不敢掉以轻心的,那张遗书还藏在她这里,到底是谁要置她於死地又特意做了这样的安排? 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终日待在後宅的小女子,又是什麽人想要她的命呢? 如果有人想要她的命,她相信既然她还活着,那人就一定还会有所行动,在这之前,她只能安静耐心的等待着,一边等待一边好好的保护自己。 除此之外最让她担心的便是余老夫人与廖氏,邱氏的苛刻在她的记忆里可是印象深刻,她那麽坚决的拒绝了邱氏,邱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等过了这一阵,她还要再亲自回去看看才行。 第四章 二爷身子大好了 国公夫人秦氏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进女儿的院子,看到屋里头灯光极亮,却无半点声音,似是无人一般,不禁皱皱眉头。 雷仪清看到母亲进来,有些吃惊,忙起身迎上来,「母亲,父亲还没回来吗?您怎麽这会子过来了?」 明亮的烛光照在秦氏面上,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眉黛如画,虽已生育过几个孩子,身形却依旧窈窕多姿,岁月在她身上沉淀的似乎只有浸入骨的典雅雍容,与女儿并肩而立,她更像是成熟稳重的大姊姊一般。 秦氏朝房里的丫头们点点头,「你们都下去吧。」 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人,雷仪清不由得有些紧张,紧紧的挽住秦氏的胳膊,轻声问:「母亲,发生什麽事了?」 秦氏掰开她的手,缓步走到雕花大椅上坐下,面色严肃,目中也透着几分严厉,「清姐儿,下午你对绿枝说的那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雷仪清吓了一跳,随即咬咬唇,低了头不说话,心里却在想是不是绿枝告的密。 秦氏声音越发严厉,「你放心,这话不是绿枝跟我说的,而是秦嬷嬷听到同我说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张口闭口去了别人家,又在一个丫头跟前抱怨娘家人,这可是母亲对你多年的教养?难道平日里,我都是这麽教导你的吗?」 雷仪清心里一颤,扑通跪在地上,泪珠子落下来,「母亲,女儿错了,女儿……女儿只是……」 秦氏见她说不出话来,又厉声道:「那你说你错在哪里了?」 雷仪清鼻间酸涩得厉害,她不敢抱怨秦嬷嬷,更不敢抱怨母亲,只觉得天大的委屈无处诉说,却还要强撑着认错,「我不该那样说二哥,更不该盼着他……不好过,也不该在外头胡言乱语,女儿没有遵从母亲的教导,女儿让您失望了。」 秦氏摇着头叹口气,面上的严厉稍稍收敛了些许,缓缓站起身,将跪在地上的女儿扶起来,语气也柔和了些,「你说的这些的确错了,母亲已经说过许多次,你二哥不喜你,你可以避着他远离他,却不可心生邪念盼他不测。」 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今天你犯的最大的错,并不是这些,而是你万不该听信别人的话,并把这些话放在心里,又去你三哥跟前诉苦,你可知道你的那番话其实是在挑唆你三哥同你二哥争世子之位吗?若你三哥真是那样的人,真的把这话当真了,你可知後果如何?」 雷仪清原本涨得通红的脸霎时变得苍白无血色,手指头颤了颤,愣愣的看着母亲,却不敢往下接话。 秦氏目光落在她脸上,看进她柔软委屈的双眸里,「你再想一想,若你娘家兄弟相残,你在外的名声就会好了吗?你在夫家的日子就好过了吗?而咱们整个雷国公府又能落个什麽好呢?」 雷仪清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泪珠子还挂在眼眶,神色焦急得似是再也按耐不住了,「母亲,您的意思是,说这些话的人居心叵测,故意误导我撺掇三哥争世子之位,好让咱们家宅不宁吗?」 女儿总算想到了点子上,秦氏这才欣慰的点点头,「清姐儿,今年你已经十四岁了,考虑你的终身并没有错,然而你若只想走这些邪门歪道,你父亲和我断不敢让你出这个家门的。」 越是想通这一点,雷仪清越是害怕,她的一己之私差点毁了整个国公府,幸亏三哥不是那样的人,幸亏母亲及时点醒她,否则…… 她有点语无伦次,「母亲,我……」 秦氏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母亲知道你心里并无邪念,最担心的便是你听信旁人的话做出傻事来,亏得今天是秦嬷嬷听到了,若被别人听到,还不知会留下什麽祸根。」 雷仪清紧紧的抱住了母亲的腰,有些劫後余生的感觉,「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查出来到底是谁故意说这样的话让我听到的。」 秦氏点点头,觉得正好可以给女儿一个锻炼的机会,遂道:「这件事我不插手,你若有需要,直接来问我。」 她深深的看着女儿,娇滴滴花朵一般的小姑娘,美得令人挪不开眼,一边觉得骄傲,一边又隐隐担心,心思单纯的女儿,万一被大坏蛋骗走可怎麽办呢? 她正了正神色,「清姐儿,你要记得,无论什麽时候,无论你二哥对你好或不好,雷国公府都是你的家,你父亲和我还有你三哥,包括你二叔跟四哥哥,他们都是你的家人,都会支援你帮衬你,若你日後过得不好,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切不可再听信那些话,你要相信我们,相信你最亲近的家人,明白吗?」 雷仪清重重的点点头,眼角的泪水再度滚落,有悔恨自责又有满满的暖意,她的亲人总会支持她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而她却仅凭听来的三言两语便做出那样的傻事来,她果然有负於母亲的教导。 一日清晨,余之聪照旧早早的起床,亲自熬了药喂雷上钧喝完药,又喂他吃了些饭,眼见着外头艳阳高照,一片暖意融融,遂提议道:「二爷,不如让福林把您背到外头晒晒太阳,今儿个天气特别好呢。」 一听到主子点到自己名字,福林立马乐颠颠的上前,「二爷,二奶奶这主意可真好,小的背您出去坐坐?」 雷上钧真想一脚踹出去,踢偏这张成日里只会拍马屁的马屁脸,「二奶奶这主意好」几乎成了他每天必说的话。 他还知不知道谁才是他主子?谁握着他的卖身契呢?真是一点为人奴仆的自觉都没有。 福林见他没说话,自动当成是默认,遂上前弯腰想扶他坐起身,岂料主子一个眼神如刀,硬是把他给杀了回来。 「滚!」 福林只好悻悻的滚了,委委屈屈的看着二奶奶,似是想寻求点安慰。 余之聪也以为雷上钧不想出门呢,便笑了笑,「打开窗户也是一样的,今儿的风也是暖暖的,舒服着……」 话还没说完,她半张着嘴直勾勾的望着床上,不动了。 福林觉得奇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呆了呆,随即就反应过来,一个蹦跳蹿上前去,又忙小心翼翼的站住,想上前又不敢随便动,颤声道:「二爷,二爷,您、您能下来了?」 雷上钧不屑的扫他一眼,气定神闲的站在床边,眼角余光瞟了瞟对面险些被惊掉下巴的小丫头,神情倨傲的迈步朝门外走去,经过余之聪身边的时候还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遮也遮不住的得意。 余之聪瞬间回过神,咧着嘴迈着小碎步紧追上去,颇有些狗腿子味道的紧紧跟在雷上钧身侧,乐得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二爷……二爷真的好了?」 雷上钧斜斜的看她一眼,目光在她闪着亮光的白玉簪上顿了顿,并未回答她的话。 其实他早就可以下床了,每每夜深人静都会起身溜达几圈,起初虽有些虚弱,但成日里大补着,早就有力气下床了。 然而他却不敢这麽快的好起来,毕竟他这是娘胎里带来的虚症,又差点死翘翘,真要一下子好起来,实在太诡异。 另外,他眼见着小丫头对他伺候得如此殷勤,他也不好意思不给人家表现的机会。 审时度势肯吃苦耐劳,聪明漂亮又会巴结上司,对待这样积极上进的女下属,他总是愿意多给些机会的。 看他精神抖擞的摆酷,余之聪开心得嘴都要裂开了,彷佛这奇蹟真的就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她眼里亦闪耀着无比自豪无比骄傲的光芒。 看这两口子,一个冷冰冰的不屑说话,一个开心得合不拢嘴说不出话,福林顿觉反应也跟着慢了半拍,急忙喊道:「快去把这天大的好消息禀告太夫人!」 得了令的小丫鬟还没抬脚,就听雷上钧慢悠悠迈着步子说道:「不必去禀告了,我亲自去请安。」又瞥了瞥依旧在傻笑的余之聪,彷佛有些嫌弃似的慢悠悠抬起胳膊来,「还不跟上。」 余之聪稍微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让她搀着去给雷太夫人请安呢,可是瞧他这模样,压根不用人扶着搀着了吧。 只一霎,她便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雷上钧这是要给自己邀功? 想到此处,她嘴角的笑意更深更浓,忙不迭的小跑追上去,轻轻柔柔的挽住那条似乎有些刚硬的胳膊,小心翼翼的低声道:「爷慢点走。」 福林惯会看人眼色,这会子却是关心则乱,一溜小跑跟上去,伸手就要搀住主子另一只手臂,他实在担心二爷身体太重,万一摔倒把二奶奶给砸坏了可如何是好哟! 不料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主子伸手拍掉他的咸猪手,还冷冷的甩过来一个眼刀,而二奶奶不领情也就罢了,此刻还瞟了个不满的眼神,好像他抢了谁的东西一般。 就连跟在後头的花吟都悄悄捂了嘴偷笑,他顿时觉得面上无光,一颗受伤的心在灿烂的阳光里碎成片片。 世子爷去给太夫人请安的消息犹如插了翅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国公府,反倒是太夫人屋里头消息最慢,只因今儿个府里来了人,正在屋里头说话。 来的其实也并不是外头的客人,而是雷太夫人唯一的爱女,雷国公府的大姑奶奶柳雷氏。 其实这会儿雷太夫人正在伤心,一手抱着闺女柳雷氏一手揽着外孙女默默落泪。 她与老国公爷恩爱一生,育有两子一女,最疼爱的便是这唯一的女儿,总觉得女孩儿就要娇养,难免爱护得有些过了,使得女儿性子温柔善良却无心计手段。 原本嫁在京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不料女婿外调高升,她也不能拦着更不好使恩爱夫妻分居,便忍着痛与女儿分离,虽知道女婿人好,也免不了忧心女儿。 谁道越是忧心就越是不顺当,女婿染病早早辞世,留下女儿一人带着个孩子,她几次三番派人去接女儿回来,但女儿坚持要替夫君守孝,她哭了几回也是无奈,只盼着女儿早些回京。 盼着盼着,终於把闺女盼回来了,岂料竟是女儿一个人带外孙女偷偷跑回来的。 原来柳雷氏因只育有一女,又嫁妆丰厚,便遭族里人算计,最後竟被软禁了起来,这一次也算是拚了命才带着唯一的女儿逃出来的 从江南到京城,千里迢迢,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雷太夫人当即怒不可遏,立马派人去请两个儿子回来,定要替女儿讨回公道,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花朵儿,怎可任人摧残! 国公夫人秦氏与二夫人韦氏免不了一阵劝慰,连连指责柳家太过分,明确表态一定要替柳雷氏讨个公道,并极力劝说柳雷氏母女留在国公府,雷太夫人的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了些。 恰在此时,雷上钧夫妇刚好携手迈步走进来,雷太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仍旧低低的呜咽着,「我苦命的鸢儿啊……」 鸢儿正是柳雷氏的闺名。 余之聪是有些懵的,视线落在雷太夫人的怀里,见两个美人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纵然哭得凄凄惨惨面色憔悴,身上的衣衫也很破旧,却仍旧掩不住她们绝美的容貌与气质。 雷上钧淡淡的叫了声,「姑母?」 雷太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直愣愣的看着雷上钧,一脸的不可置信,要知道这一次病倒,雷上钧已经有半年没下过床了。 秦氏与韦氏一样的惊讶,她们一听说小姑子带着孩子回来,就赶紧奔过来见面了,根本没听到外头的动静。 在面对雷太夫人时,雷上钧才嘴角一弯,露出个淡淡的笑意来,「祖母,您不认识钧哥儿了?」 纵然亲眼看到,雷太夫人仍是有些不相信,「钧哥儿,真的是你?你真的能下床了?」 柳雷氏低了头悄悄擦了擦眼角,忙从雷太夫人怀里站起来,心底虽悲伤,但面上的惊喜却是真真的,「钧哥儿,你真的好了?」 她这一路上赶回来,自是没少听见娘家的是是非非,心里最担心的也是侄子和母亲的身子,这会儿看到雷上钧气色比以前还好上许多,稍感轻松的同时目光便落在余之聪紧紧握着雷上钧胳膊的手上。 那些谣言,或许是真的? 雷太夫人已站起身,急急的奔到雷上钧跟前,眼里泪光盈盈,伸手在他胸前摸了摸,「钧哥儿,你真的好了?」 雷上钧摸摸鼻子,抓住雷太夫人的手,「祖母这麽伤心,那我还是回床上躺着去吧。」 雷太夫人眼角的泪滚滚而下,嘴角却带着浓浓的笑意,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臭小子,你再躺下去试试!」接着又去拉余之聪的手,「聪丫头,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钧哥儿还不会好得这麽快呢。钧哥儿,你的命是你媳妇儿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的,你一定要好好对她,你若亏待她,瞧我怎麽收拾你!」 柳雷氏面上有些惊讶,母亲待钧哥儿媳妇的态度……外头那些传言? 雷太夫人已转过头来,握着余之聪的手,「这是你姑母,那个是你姑母家的妹妹萱丫头,说起来比你还大一些呢。」 柳雷氏微微一笑,从手上褪下个手镯子塞进余之聪手里,「你们成亲时我没赶上,这回又来得匆忙,真没什麽拿得出手的东西送你呢,这个你别嫌弃,先拿着玩。」 余之聪接了镯子福身行礼,「多谢姑母。」 她望向後头的萱妹妹时倒有些为难,他们出来的突然,身上实在没有好东西可以送人,就是身上也没戴几样像样的东西。 作为表嫂,初次见面总要给妹妹见面礼的,她觉得自己可能要丢人了。 不料一直默不作声的雷上钧却抢先一步道:「萱妹妹长这麽大了,越发的漂亮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玉器,我那里有一块上好的玉,等会子给你送过去,算是我和你表嫂给你的见面礼。」 柳芷萱亦是多年没见过雷上钧了,小时只觉得他冷冰冰的不爱说话,虽然长得好看些,却也不怎麽讨人喜欢,这会子再去看他,只觉得他变了个人似的,若说小时候是好看,这会儿便是美,美得叫人移不开眼,尤其那一双眼,定定的望着你,有如一汪清泉,轻悄悄的荡进心里。 她面色微红,屈膝福身,动作娴雅,「多谢表哥表嫂。」原来冷冰冰的表哥还记得她喜欢玉器,一颗心不受控制的漏跳了几拍。 「大嫂,你可是得了个好媳妇,瞧瞧这才几日就把钧哥儿的身子养好了,我呀,只盼着震哥儿也能找个这麽好的媳妇儿。」韦氏笑得合不拢嘴,望着余之聪的目光满是促狭。 秦氏却不以为意,淡淡的扫了一眼韦氏,又看了看雷上钧,淡淡的道:「身子才刚好,少活动,还是在床上多歇歇吧。」语毕便转过头,似乎不想再多看一眼雷上钧夫妇。 雷太夫人心头沉了沉,却也是无奈,大儿媳对钧哥儿的淡漠时日已久,任凭她明里暗里多少次劝说,都无法解开大儿媳的心结,始终认为是钧哥儿克死了霆哥儿,这麽多年来都不肯给钧哥儿一个笑脸。 此情此景其实大家都见惯不怪了,然而初来乍到的柳芷萱却觉得个个话里有话,且都是针对余之聪的,再想起一路听来的谣言,心下一动,故作单纯的抬头笑道:「来时便听闻表哥表嫂感情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表哥真真好福气。」 路上听闻?名不虚传?那些听闻里可没有一件是夸赞余之聪的。 韦氏眼珠一转,目光落在婆婆嘴里可怜的小姑娘身上,弱柳扶风花容月貌,瞧着很是温柔安静,无意间说出这样的话,似乎也是可以原谅的,然而…… 目光一转扫过小姑子,见她目中带了几分不安与怒意,随即便明白了,这看似单纯的小姑娘想得可远着呢,这是在提醒大伙儿余之聪在外的名声呢。 只可惜柳芷萱并不知道这一屋子的人对余之聪其实并无恶意,方才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称赞,这麽一来倒显得她挑拨离间了。 韦氏能想到这些,雷太夫人与秦氏同样想得到,却都不动声色,并未多看柳芷萱一眼。 余之聪微垂着头,并未看清众人面上神情,却也感觉到对面的小姑娘似乎并不是那麽简单,只刚刚望向雷上钧的那一眼就包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 顺着秦氏的话,她轻声细语的回答,「母亲说的是,二爷还要多休息才是。」 正说着,雷国公雷曲与二老爷雷衡齐齐走进来,看到雷上钧都很诧异,又高兴得很,再看到憔悴不堪的柳雷氏,面上都带了压制不住的怒意。 雷太夫人不想孙子跟着操心,急忙吩咐余之聪扶着雷上钧回房,自己与儿子媳妇们商量对策。 院子里,明晃晃的阳光肆意照在身上,令人心头一片温暖,余之聪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呼出去,只觉得全身毛孔都打开了,真真舒畅无比。 她悄悄歪了歪头,偷偷看雷上钧,他头上有几根发丝在阳光下欢快的舞动着,被染成了金黄色,此刻她忽然发现他的肌肤比白玉还要晶莹,彷佛透着一股子比太阳还要温暖的亮光,使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环里,美得炫目。 第一次,她发现这个男人原来长得这麽好看,比她印象里的古代四大美女还要好看。 雷上钧感受到来自身侧的炙热目光,似乎比看雷上鸣时还稍稍入迷一些,前几日的郁闷顿觉舒畅了不少,故意侧了侧头,好叫她看得再仔细点。 她却不敢再大剌剌的看了,如今她是大家闺秀,可不能太花痴,垂首间,她眼珠子转了几转,终於又抬起头来,望着前方不知名的某处,貌似无意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道:「萱妹妹真是个美人儿,温婉端庄,只不知姑母遭遇了什麽事情,我瞧着似乎不大好。」 雷上钧眼角微斜,总觉得这话似乎涵义颇丰,极像试探,遂淡淡的哦了一声。 余之聪眨眨眼,哦是个什麽意思呢?是对那萱妹妹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呢? 再一想又觉得颇为好笑,有意思没意思又有什麽区别呢?她知道他有没有意思又有什麽意思呢? 她想的的确是太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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