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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初醒《夫君你哪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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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喵喵
时间:
2019-5-22 15:10
标题:
初醒《夫君你哪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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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9年5月24日
内容简介:
阮清晓认输了,若是要比赛谁比较会装,
她那入赘的冲喜夫君绝对是第一名啊,
人前对她好得不得了,又是哄吃饭喂喝汤,又是嘘寒问暖的,
私底下却好似看穿她只是装病,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实在让她不爽,
而且明明说他是个书生,她要找出对原主下毒的幕後黑手时,
他分析线索条理分明根本媲美柯南,还有她被坏人掳走那次,
救她之人宽肩窄腰的背影,根本就跟他一模模一样样,
喔,她懂了,他不是会装,是深藏不露呢,
所以她觉得他好棒棒,越看越喜欢也是正常的嘛,
但庶妹怎麽会说他并非原本替她找的对象?
咳咳,夫君,请问一下,你……哪位啊
第一章 被绑来的新郎
永和三年,春。
京城的雪初融,太液池的冰也化开了,可是围绕小藩王入主皇位「继统不继嗣」之争,僵持了两年仍未缓,不仅君臣之间冷若腊月凛风,心寒齿颤,连朝臣们也是各执己见,心怀鬼胎。
不过京城的「寒气」吹不到江南,花朝节至,处处一片柳绿桃红。
淮安府,清河县,锦云街阮知县府上,今儿忙得是人仰马翻。大门外护院鸣鞭撒币,小厮迎客纳礼;内院丫鬟捧斛端奁,婆子铺房掌灯。
日落西垂,留下丹霞一片。红灯笼五步一盏,十步一挂,从阮府一直绵延至街口。
清河权贵几近到齐,连淮阴伯都主动登门,为这个明镜高悬的父母官道贺。
东二胡同的冯家三爷搭话道:「能参加阮府的喜宴,可是不易。」
淮阴伯含笑点头。「阮大人奉公廉明,在清河这麽多年,爱民如子,何曾劳烦过诸位。今日招婿,能操办得如此盛大,想必极珍视这个女儿。」
一旁的李员外却咂了咂嘴,道:「长兄未娶,岂有小女先嫁的?若没记错,阮小姐都还没行笄礼吧,可是匆忙。」
冯三爷笑道:「阮家小姐自小体弱,听闻前些日子病得厉害,昏迷不醒,一度连气息都没了。如今虽醒了,可留不留得住还得看天意,想必今儿这婚是为了冲喜。」
闻言,淮阴伯叹道:「方才远瞧那新郎官仪表堂堂,据说是北直隶来的秀才,好歹饱读诗书,竟也甘心弃宗祠入赘妻家。」
李员外冷笑道:「半吊子秀才,不过是个县学增生罢了,连廪米膳俸都没有,寄宿崇华寺,若非生活窘迫,他会把祖宗都卖了?想来也顶会算计,若是做了知县老爷的女婿,富贵且不言,还愁顶不了廪生?怕是入府学都不成问题。其心昭昭,妄图不浅啊。」
他还真敢说!淮阴伯和冯三爷互望一眼,但笑不语。
话虽酸,可谁心里不是这麽嘀咕的?方才拜堂,那被婆子架起的新娘一副奄奄之状,瞧得大伙儿提心吊胆,生怕她哪口气没喘匀,说倒便倒。娶这麽个有今日没明天的妻子,怀的是什麽心?还不是冲着岳丈大人的权势,拿人家当垫脚石呢!
此刻,新房里喜气洋洋——?
熏香绵绵,花烛摇曳,红床喜帐中一对鸳鸯枕诉说着意笃情深,映示新人珠联璧合。
可饶是喜庆,却显得略微冷清了些。
新娘禁不起折腾,唱礼撒帐不过走个形式,众人散尽,房里除了新人,只余阮府的李嬷嬷和几个小丫鬟。
阮清晓倚着床栏,和新郎并坐於喜帐中。
李嬷嬷托着凤纹描金朱漆茶盘,上头放着两只以红线相连的白瓷酒盅,笑道:「请新郎新娘饮合卺酒,自此礼成,良缘永缔。愿夫妻二人同甘共苦,琴瑟和鸣。」
然而过了半晌,谁也没有动作。
同甘共苦?只怕他瞧着自己气衰体弱後悔了吧!阮清晓心里暗讽,面上不动声色,轻咳几声道:「夫君不把这盖头掀了吗?」
依旧没个声响。
阮清晓这股气按捺不住了。好模好样的,谁愿娶个病入膏肓的女人为妻,济世吗?还不是另有所图,能真心相待才怪!
「你若不掀,我就自己掀了。」
她抬手便要去扯,却听到身边人冷冷的说道:「不自己掀,还等着我动手?」
他嗓音低沉,若山涧流水淙淙好听,尤其尾音一提,似嘲讽又带着几分魅惑。阮清晓不由得一怔,抬起的手也跟着停住。
自己还没说什麽,他倒来脾气了?
於是她心一横,一把将盖头扯下,甩了出去,那红盖头不偏不倚落在李嬷嬷脚边,惊得满屋子人个个瞪圆了眼珠子。
可是当阮清晓一抬头看去,表情瞬间僵凝。
好俊的一个小生,淡眉薄唇,深眸狭目,鼻骨如镌刻耸直,皮肤白皙得让女人都要嫉妒三分,且瞧他年纪不过弱冠,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清寂,面沉似水,神色淡淡,说是书生,这眉宇间露出的英气,却又让人有些心凛。
这「卖相」倒是极其少见,阮清晓不自觉多看了几眼。而对方亦没躲,也盯着她。
方才拜堂就知她疾病缠身,此刻仔细端详,果非虚传。十四、五岁正是彰显豆蔻朝气之际,然面前的小姑娘,憔悴得像雨打白兰,纵使霞帔在身,朱唇浓点,却映不出一丝生气,反衬得脸色更为惨白,唯有那双眨动的星眸,像浸水墨玉,透着灵气。
阮清晓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被他盯得不自在,微红的脸颊多了几分娇色。
她以袖掩口咳了几声,正琢磨着如何打破尴尬,目光不经意移到他手臂上,顿时惊呆。
这个身着大红吉服的男子,双手竟被结结实实地捆着!
「这……」她看了看他,又望向贴身丫鬟巧笙。
巧笙尴尬地扯唇,笑得极其难看。
瞧着这一幕,阮清晓恍然。就说怎会有人愿意娶个病秧子,还要弃祖入赘,原来是被胁迫的。她无奈苦笑,父母为给自己「冲喜」还真是煞费苦心,好歹是官宦人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不怪人家有气,倒委屈他了。
阮清晓颇为同情地睨了他一眼,他却一改怒颜,对李嬷嬷道:「还不打算给我松绑吗?」
李嬷嬷一愣。夫人说见机行事,瞧他这会也算稳妥,该不该解呢?
见她犹豫,他又道:「不松绑,如何饮合卺酒?不饮酒,又如何算礼成?」
话是没错,可是……李嬷嬷仍有些担心。
「难不成怕我跑了?」他笑了笑,道:「外面侍卫重重,宾客满堂,我往哪逃?如今拜了堂,我二人已是夫妻,洞房花烛夜好歹是人生四喜,我不至於这般不识趣。再说她身子弱,总要有人照顾。」说罢,他含笑瞥了眼身边的小新娘,看得阮清晓直打冷颤。
听他的意思,他是认了?态度变得真快。
这不是阮清晓期望的,却是李嬷嬷和几个丫鬟极想听的。
巧笙和李嬷嬷越满意,阮清晓越不安,她拉过巧笙,虚弱地靠在她身上道:「不劳烦夫君了,有巧笙在便好……我,我这身子,太拖累人了。」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人揪心。
他却微笑道:「我照顾小姐不是应当的吗?你我可是夫妻,此生相伴,万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岳父岳母招我入府,为的便是让小姐有个依靠,小姐放心,我必不会辜负你。」
阮清晓不置可否,睨他一眼。真会说,什麽照顾,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慾,真想把他虚伪的面具撕下来踩两脚!可眼下这境况,容不得她闹。
「姑爷有这心便好,日後和小姐恩爱和睦,只要小姐身子好了,於谁都是福气。」李嬷嬷说着,已放下茶盘,将新郎手上的绳子解开。
他揉揉手腕,含笑拿过酒盅,递给阮清晓一只。
阮清晓踌躇,在巧笙催促下才勉强接过。两人胳膊相挽,朝彼此靠近,一股温热的气息扑向她的手背,她难掩紧张,因体力不支忍不住开始颤抖,他忙握住了她的手腕,才没让酒洒出来,他这样的举动让她又是一僵。
他看着她,喝下自己的酒,同时轻推她的手,把她手中的酒喂入自己口中。
阮清晓不受控制地从脸颊到脖颈都泛红了,最後消失在霞帔微露的锁骨之下。她垂下的睫毛蝶翼似的轻颤,撩得人心痒。
他盯着她,眉心却越拢越紧。
酒尽,礼成,李嬷嬷回夫人那儿回禀,几个小丫鬟搀扶阮清晓去东稍间洗漱。
新房面阔五间,除了明室,两侧各有次间稍间,且为相通。卧室设在西稍间,为了遮掩,用碧纱橱相隔。
碧纱橱外安置了床,平日里巧笙便守在这儿,方便伺候,今儿也不例外。
巧笙把阮清晓送回卧室,扶她上床躺下,便领着几个小丫鬟退了出去。
此刻,卧室只余他二人。
阮清晓心跳如擂鼓,心彷佛提到了嗓子眼,定定地瞪着床边稳坐的人。见他一有动作,她便如脱兔似的缩了起来,警惕道:「你干麽?」
他定定地盯着她。小姑娘洗去了妆容,玉脂白肤透着抹红晕,像初绽的莲花,稚嫩中带着清媚,连眉宇间的憔悴都是极美的。
只是这状态,可不像个有性命之虞的。
他扬唇,语气轻佻道:「洞房夜,你说要做什麽?」说着,已倾身欺向她。
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深吸了口气。阮清晓下意识推了他一把,他不禁後仰,笑意更浓。
「好大的力气,莫不是你根本就没病?」
阮清晓怔愣间,他又欺了上来,双臂扶着床栏将她圈在怀中。
此刻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反抗了月余,她终究还是躲不开这一劫!
阮清晓不想认命,可房外,她拗不过固执的爹娘;房内,以自己这娇小的体格,也挣不过这个七尺男儿。
就算躲过今日,往後呢?嫁了就是嫁了,出了这门,谁在乎她的清白?
阮清晓没动,紧闭双眼缩成一团,然而等了半晌,头顶上也没个动静,忽地她感觉身後一空,好像什麽被抽了出去。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披着锦被,盘膝坐在对面的圈椅上,闭目定神,打起坐来了。
这……有点让人始料未及。
终究是不放心,她唤了他几声。见他眉头紧锁,一点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她不屑地哼了哼。
就知道他是违心应下这亲事的,关键时刻原形毕露了吧!不过如此更好,她求之不得。
不必再顾虑他,阮清晓轻松地躺了下来。
未来之路渺渺,革命尚需本钱,想把命运捏在手里,那麽第一要务便是养好身子。
於是她决定——?睡觉!
隔天一早阮清晓醒来,见床边坐了个人,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着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搀住。
「小姐慢点。」
刚要甩开他的手,站在架子床前的巧笙笑道:「小姐醒了?姑爷已经起身好些时辰了,怕扰了您休息,一直坐在这儿候着呢。」说罢,她赞许地看了男人一眼。
他昨晚分明是在圈椅上睡的,再看看床上他的锦被,阮清晓暗自咬牙,真会装啊!不过她表面上仍嫣然细语道:「谢夫君体谅,辛苦了。」
这态度,真让巧笙吃惊。
小姐本是个优柔温驯的软性子,可年初一病,死里逃生後便性情大变,敢言敢语,还敢违背双亲为自己的婚事争执。
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儿女插言,结果可想而知。
小姐当然不甘心,不然昨晚怎会怒扯盖头?原以为会闹起来,昨夜却静得出奇,再瞧这会儿,柔顺如故,莫不是又反了性?还真是善变。
其实不是阮清晓善变,而是经此一故,她明白一件事,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尤其她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若想踏实地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生存,便不能遇强越刚,要懂得审时度势,不然还没重新掌握命运,便被「嘎」一声,掰断了……
新人更衣洗漱罢,准备出门。
新婚头日拜舅姑,既是入赘,拜的自然是阮清晓的父母。
入了正堂,阮伯麟和夫人言氏正坐在太师椅上,周围也坐着一众亲戚,新姑爷认门,人自然全。
新人敬茶。
随着茶盅递上,女婿一声「父亲、母亲」,唤得阮氏夫妇心颤。
阮伯麟看着他,心里默叹,就这麽匆匆把女儿嫁了,也不知是祸是福……
阮清晓今年十四,生来体弱,十岁那年又游湖落水,惊悸过度,自此一病不起,偶尔能晒阳散步,余时都缠绵卧榻。
眼看年後女儿连房门都没出过,言氏急得心口直疼,无奈下请了个游方道士来做斋醮。
那道士算了阮清晓的八字,出一法——?冲喜!且言道——?
欲以阳续阴延寿,小姐不能外嫁,只能招婿。
这可是为难,阮清晓原有指腹为婚的夫家,可人家哪愿做上门女婿,便以子不入赘为由退了婚。
女儿的终身大事,含糊不得。可瞧上眼的不愿娶;愿娶的不是歪瓜就是裂枣,愁坏了言氏,终了还是那道士推荐一人,从北直隶来的书生。
书生姓林名岫,年十九,祖籍本地,自幼举家北上,如今要参加科举才回乡报考。他去年童试得增生之名,道士给他算过时运,故而知他八字,和阮清晓比对姻缘颇合。
人家是秀才,听闻又一表人才,言氏托道士去谈,一拍即合。林岫父母早亡,只余家居香河的姨母,前年姨母也去了,如今无依无靠,入赘无妨。
可事到阮伯麟那儿,却被压住了,理由有两个——?一来那林岫不知根底,太过仓促;二来大操大办,徒招话柄。
然而都到了这一步,言氏岂会轻易放弃?於是她大闹一场。
僵持三日,阮伯麟松口了,只因言氏的一句话——?
为人父母该做的都为她做了,也不枉她投生你我膝下一遭。
至此,只得睁一眼闭一眼了……
阮伯麟长叹,饮下了这盅茶。
他愁,言氏心里可美着呢!
她之前瞧过林岫的画像,心存忐忑,如今见了真容,竟比画上还要俊三分,这才担心女婿後悔,昨夜还捆了他。
听了李嬷嬷的回话,心里好不熨帖。招婿入门,见天在眼皮子底下,还怕会委屈了女儿?
拜过父母,巧笙扶起气喘吁吁的阮清晓坐在一旁,李嬷嬷给林岫介绍家人。
头一个便是大少爷阮清让。
阮清让十八,虽是庶出,自幼却与阮清晓关系极好,今年本应进京备考春闱,为了妹妹的婚事,不得已耽搁了些日子。
林岫沉稳施礼,唤道:「兄长。」
「妹夫。」阮清让回礼,又看了眼妹妹,不免心疼,仍觉得所谓的冲喜有些荒唐。然事已至此,只得无奈嘱咐道:「日後妹妹便劳你费心了。」
「应该的。」林岫淡笑回应,打量起面前这个大舅哥,眉目秀朗,神韵谦和,就算不笑,唇角也会微微弯起,带着份温煦,好个俊逸仙姿,他忽而又问:「兄长可去过京城?」
阮清让摇头,「自小长於江南,未曾去过。」
林岫笑了笑,「初见兄长便觉得好生熟悉,似曾相识。」
闻言,一直有些忧愁的阮清让终於笑了。
阮清晓撩起眼皮瞥了林岫一眼,他倒是懂得套关系。
旁侧的宋姨娘也听出来了,桃花眼一眯,笑道:「姑爷真会说话,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缘分天注定。」接着又愤然道:「倒是谢府,以为退了婚便没人娶我们大小姐了?我瞧着新姑爷可比那谢家二少爷好上千百倍呢!」
饶是好话,却让言氏的表情沉了下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女儿锺情谢家二少爷举家无人不知,都揣测她闹着不肯招婿必是与此有关。这会儿提这话,听在女儿心里必然会勾起的她痛苦难过,如此看在新姑爷眼中,要做何感想?
自己努力撮合二人,她却来挑拨,言氏没好气地的瞥了宋姨娘一眼,低声斥道:「什麽场合,有你说话的分吗!」
好啊,又跳进去人家挖的坑了……阮清晓暗叹,屡屡吃亏,言氏还是不长记性。
阮伯麟祖籍顺天府通州,成亲不久便带着言氏南下,因言氏多年无所出,便在当地聘了良妾,也就是宋姨娘。和言氏的爽直不同,宋姨娘秀媚慧婉,柔情似水,把阮伯麟哄得服服帖帖,虽谈不上宠妾灭妻,也着实偏心了些。
所以论心计,言氏完全斗不过宋姨娘,每每吃了亏,便一副暴怒的脾气,更衬得人家温婉可人。
宋姨娘含情凝睇着阮伯麟,他怜惜之心顿生,对着言氏皱眉不满道:「大喜的日子,令贞好言相贺,你何来的火气?」
言氏不满,正欲辩解,却被堂下一声悦耳的「姊夫」给打断了。
小姑娘嫋娜上前福身,一身鹅黄小袄和葱绿挑线裙,衬得她清秀婉约。
这便是只小了阮清晓一天的妹妹,宋姨娘的女儿阮清妤。
出於礼节,林岫淡淡颔首。
阮清妤瞟了他一眼,笑道:「听闻姊夫一直在京城读书,好生厉害,想必定有交好的西席同窗。过几日大哥便要启程去京城参加春闱,人地生疏,若是姊夫能给引荐几位,对大哥倒是有益。」
女儿有见识,阮伯麟颇感欣慰,含笑对阮清妤点点头。
不过阮清晓知道,她这妹妹可没那好心,这丫头的心思,转得可一分不比她娘慢。林岫若有那般厉害,还至於只是个增生吗?她问这话不过是想给他难堪罢了。
此刻她越发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句真理。
她虽不待见林岫,却也不希望他当众出丑,要知道他丢的可是自己的脸,正想要开口回个什麽话,就听到林岫笑着回道——?
「倒是有识得的。」
「哦?」阮伯麟来了兴致,问:「贤婿师从哪位?」
林岫不慌不忙道:「谭毓夫。」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唯有阮清晓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看来大伙儿都认识这位谭先生,难不成是阮家故交?
「可是翰林大学士谭毓夫?太子少傅?」阮伯麟惊问。
林岫点头。
他居然还敢点头!即便是阮清晓也明白太子少傅意味着什麽,那是能给常人做西席的吗?这牛吹得有点大吧!
可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众人心里虽都存疑,却又不敢怠慢。
阮伯麟又道:「谭少傅学识渊博,清介耿直,先帝曾多次请他入阁拜相,都被他拒绝,唯是潜心经史,你若识得他可是了得,他前年因病辞官,不知近来可好?」
林岫笑了笑,淡定道:「久不曾联络,不清楚。」
「噗——?」阮清妤没忍住笑出来,又忙捂着嘴看了眼父亲。
真是帅不过三秒啊!就不能把谎扯圆了吗?这等人物,门槛不被踩破了才怪,是他一句「久不曾联系」能应付过去的?再瞧着阮清妤得意的模样,阮清晓只觉得这脸丢大了。
阮伯麟也察觉出这女婿不太靠谱,懒得再搭理他。
自己招来的女婿,咬着牙也要把面子撑住了。言氏抿笑,看了李嬷嬷一眼,暗示她赶紧传饭。
饭桌上,阮清晓窝气,食慾不佳,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了。
林岫见状,问道:「可要喝汤?」他接过丫鬟手里的勺子,亲自给她盛了一碗鲜笋汤,推到她面前,柔声劝:「喝了吧,暖胃,有益消化。」
这殷勤的举动,让满桌人静默。姑爷虽有些神秘,却是个细心的。
阮清晓可不吃这一套,她推开碗要拒绝,却听坐在对面的母亲冷声说了句——?
「姑爷好意,喝了吧」。
她抬头看去,对上言氏的目光,那窜跳的火光恨不能把她点燃了。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阮清晓无奈,假意一笑道:「谢夫君。」接着拿起了调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活了两世,阮清晓遇过不少劝酒的,今儿却还是头一回碰到劝饭的。林岫连着夹菜添饭,哄得她竟吃了一整碗肉糜粥加一个小糖包。要知道她平日可就是半碗的食量啊。
这顿饭,众人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两人,言氏可乐坏了,眼见着女儿精神不错,还长了饭量,盯着林岫的双眼越发地亮了。
阮清晓郁闷的想,这林岫了不得啊,竟知道先搞定丈母娘,这终极套路真是古今通用。
用过早饭,言氏将巧笙留下问话,还特地让林岫搀扶阮清晓回去。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阮清晓立马甩开林岫的手,和他保持距离。怎知走得太快,脚底绵软,不留神被青砖绊了一下,摔了一跤。
本就够窘了,偏他又跟了上来,在她面前驻足。
阮清晓抬头,二人对望,逆光下,身材颀长的他带了金边似的耀眼,看得她一时恍惚,她忍不住想着,接下来他应该会伸出手将自己拉起来吧?
可是等了一会儿,只见他下颔一扬,眼都没眨一下,就举步走了!
阮清晓呆愣在原地,愣是没反应过来。
林岫不禁挑唇笑了,她好模好样的,干麽要他扶?
昨个趁着握她手腕之际,他快速确认过她的脉象,虽弱,却非病重之症,若传言是真,她还能那麽有劲,晚上还能睡得那麽香吗?
昨晚他坐在椅子上看了她半宿,不明白她因何装重病,平白给自己惹了桩婚事。明明不愿嫁,却还要忍,岂不是作茧自缚?
可想着她装得有模有样,他又觉得好笑,既然如此,他索性陪她玩玩吧。
回过神来後,阮清晓自己爬起身,跟在林岫後头回到院子,只是她一股脑的进房了,也没管他去了哪里。
她又气又恼,气林岫阳奉阴违,恼自己自作多情,可是一见巧笙回来了,她又立刻虚弱地倚在床边。
「小姐,该服药了。」巧笙端着药碗上前。
阮清晓咳了几声,无力地指了指桌子,「放那吧。」转而又问:「姑爷呢?」
「在庭院,可要唤他?」
「不必了,去问问他晌午想吃些什麽,吩咐厨房去做,不要亏待了人家。」
巧笙笑着退下。
阮清晓立刻起身,拿过药碗,撑开窗,手一扬,将那汤药倒进窗下的小池塘里……
第二章 冯府出了命案
打阮清晓穿越来,便发现一件怪事,她五脏六腑正常,没有实质病灶,身子怎会这麽弱?
等她读了原主写的诗,又觉得悲秋悯月,好不憋闷,莫不是相思成疾?
接下来被连番的苦药轰炸,她受不了,偷偷倒掉多次。反正吃了也不会好,干麽遭这罪?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断药後,她的身子居然一天比一天好。
至此她还会不懂吗?古代嘛,内宅嘛,除了那些阴损的套路,还能有什麽?
有人给她下毒!可是是谁呢?图的又是什麽?
万事皆有可能,她谁都信不过,谨慎为上,所以没声张,依旧装作病重,但暗地下起了功夫,打算先查出毒源,保命重要……
阮清晓发怔之际,身边人递来一只碟子。
「吃虾。」
她回过神,瞥了林岫一眼,又看了看言氏,无奈地拿起筷子。
这几日早饭都是如此,他为了讨好丈母娘,可真是豁出去了,偏偏言氏就吃这一套,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阮清晓踟蹰,可有人急了。
「姊,你不吃给我吧。」
说话的是阮清晓一母同胞的弟弟,九岁的阮清昱。
阮清昱是阮家唯一嫡子,极是娇惯,任性得很。新婚那日,这活祖宗非要跟着护院去放炮仗,炸伤了手,嚎了好几日,今儿才算安定下来肯露面了。
阮清晓马上笑道:「好啊。」
「吃自己的!」
言氏低喝一声,阮清晓要去夹虾的筷子顿时停在了半空。
「大姊的那只大!」阮清昱不满的喊道。
「没个眼力,那是你大姊夫夹给你大姊的!」言氏白了他一眼。
阮清晓默默将手缩了回来。
言氏这点威势也就对儿女有用。
阮清昱不高兴,嘴噘得老高。
阮清晓推了推他,凑到他耳边哄道:「别气,吃完饭姊姊给你折纸,你想要什麽?」
「动物都折遍了,还能折什麽?」他嘟囔着。
阮清晓想了想,小声道:「姊姊给你折皮卡丘。」
两人窃语,旁人听不到,林岫可是听得清楚,见阮清昱被逗得咯咯笑,他也笑了,小姑娘倒是会哄弟弟。
她敢不哄他吗?他可是眼下唯一的帮手。他年纪小,平日调皮捣蛋,做出何事都不足为奇。为了让这小鬼头帮她偷医书,阮清晓可是使出全部力气来哄他开心,都快黔驴技穷了。
大伙儿正吃着饭,只见一名蓝衣皂靴的衙役匆匆而至。
阮伯麟起身相迎,聊了几句返身对言氏道:「我去县衙了。」
「饭还没吃完呢!」
「不吃了。」他接过下人递来的官帽,「冯府昨晚被盗,闹了一夜,我得赶紧去。」
冯府是官宦世家,冯三爷虽只是个员外郎,但冯二爷可是当今两淮盐运使,连淮阴伯都对他礼让三分。权贵府邸被盗可还得了,尤其清河闹匪患由来已久。
阮伯麟在众人的惊愕中走了,阮清晓下意识看了眼林岫,就属他最镇定,不过想想也是,外来户,无知无畏嘛!
吃过饭,阮清晓回了後院。
原主往日「悲秋悯月」时,喜欢清静,独自待在碧纱橱内,吩咐巧笙候在门外,这可给了阮清晓便利,她趁机拿出弟弟偷来的医书看。
方子对症,选药、煎熬均未被动手脚……由此推测,只有可能是她身边有什麽与这药相冲,所以她只要查清楚何种药物相克便好。
然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一一查看医书信息量大不说,每遇生僻字,她都觉得过去这麽多年的书白念了。不过这难不住她,既然认全是来不及了,那便把它们作为语言符号抄下来。
阮清晓紧握毛笔,抄得极其认真。
「原来你写字这麽难看。」
头顶突然有声音传来,阮清晓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她快速合上书,抬头、正襟危坐,一气呵成,却不料用力过猛,头顶撞到林岫的下巴,疼得他哼了一声。
阮清晓见了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办公室,来的也不是主管,她心一缓,恼怒地瞪着他,问:「谁让你进来的?」
林岫揉揉下巴,笑道:「我的房间,不许我进?」
脸真大!阮清晓撇嘴。
新婚几日,两人相处模式就是人前恩爱,人後陌路。白日他在书房用功,晚上便在圈椅上打坐,互不干扰,今儿怎麽就进房找她了?
见他瞄了一眼桌上的书,阮清晓用身子遮了遮,有些心虚地道:「久病成医,闲来无事看看罢了。」
林岫笑了,眼神明澈,还带着几分清傲。「那字是齑,乃黄齑菜水也,酸,咸。」
阮清晓恍然,犹豫了片刻,展开书本指着最下面的字问道:「是这个吗?」
林岫点头。
「那这个呢?」
「墼,亦名煤赭。质轻,色赭。」林岫淡然解释。
「这个呢?」
「硇砂,亦名北庭砂,咸、苦、辛、温。」
「这个呢?」
阮清晓不客气,连问了十几个,林岫不厌其烦,一一解释。
好神奇,他居然懂医药!阮清晓正在心里感叹佩服之际,却听到他道——?
「书香门第,竟这麽多字不认识。」
他这是在……鄙夷自己?
医书上的冷僻字谁能认全?何况自己认得的,他也未必叫得出。阮清晓哼了哼,忽而一笑,提笔写下「氟嗪酸」三个字,挑衅地问:「认得吗?」
身後人半晌未应声。
怕是除了「酸」字,他都不识得吧,阮清晓越想越得意,忍不住窃笑。
「太丑了!」他蓦地叹了口气,随即弯下身,左手撑着桌沿,右手握住她拿着毛笔的手,带着她重写那三个字。
阮清晓顿时浑身一僵,他这样的举动,彷佛她整个人都被他圈进了怀里。
随即,她的注意力就被引开了,但不是在他写的字上头,而是在——?他的手。
好漂亮的手,莹白修长,乾净得像瓷器,手掌的温热沿着她冰凉的指尖一直传到她心底,让她的心抑制不住地用力怦跳。
「……回锋收笔。」写完「酸」的最後一捺,他低头看去,怀里人早就神飘天外了。
阮清晓粉黛未施,却是绯云扑面,精致的小脸娇艳无双,小巧的鼻尖脂玉似的,渗出细密的汗珠,日光下像莹润的桃瓣,看得林岫心颤,竟有想去触碰的冲动。
两人怔了半晌,静得彼此呼吸声可闻。
可僵持得太久,暧昧也变成了尴尬……
「咳咳。」
阮清晓咳了两声,林岫忙要给她拍背,想了想,又收回了手。
「今天到这吧,我累了,想歇会。」她合上书,轻巧地从他胳膊下钻了出来。
怀里一空,林岫猛然回神,「嗯」了一声,便匆匆朝外走,才到门口,他又忆起什麽,回首道:「方才李嬷嬷来传话,今晚要给兄长饯行。」
傍晚,前院正堂。
饭菜已布好,坐在桌前的人谁都没动,等着阮伯麟归来。
阮清昱嚷着「肚子饿」,一名嬷嬷赶紧端来一盘核桃酥。
林岫也替阮清晓拣了一块,她伸手去接,两人指尖不经意相触,一冷一热,她恍然又想起下午的情景,不由得红了脸,慌忙咬了一口。
「慢点。」林岫笑着,伸手去捻她唇角的点心渣。
言氏看得好不欣慰,阮清晓则是脸都烧起来了。
坐在对面的阮清妤却突然抛来一句,「我还以为姊姊只会对谢二少爷害羞呢。」
阮清晓面色一冷,把核桃酥扔回了食盘。
林岫也收手,抬头便对上阮清妤的目光。阮清妤没躲,莞尔一笑。
此刻,阮伯麟回来了。
饭桌上,阮伯麟询问长子的行装准备得如何,嘱咐他先回通州老家打过招呼再入京。祖家不比自家随便,礼数不可少,入京後若遇困难,便去找在礼部任主事的二伯阮伯祯。
至於功课,儿子向来克己认真,阮伯麟放心。天道酬勤,富贵有命,成败无须看得太重。
阮清让恭谨地应下。
言氏初嫁来阮家时,阮清让已出生,因他,差点没影响两家婚事,故而对这个庶子,她一直心存芥蒂。可一朝分别,总该说些什麽,她思虑良久不定,一旁的宋姨娘却先开口了。
宋姨娘殷切地嘱咐了半晌,末了笑道:「……好生保重身体,姨娘会日日为你虔心求佛,保你平安高中,耀我阮家门楣。到时候,就是姨娘也要沾你的光呢!」
阮伯麟连连点头,与宋姨娘相视而笑。
见状,阮清晓没好气地在心里嘀咕,瞧瞧,言氏还在犹豫,人家宋姨娘已经开始人事战略投资了,不过知冷知热的几句话,既得了阮清让的心,又颇合父亲的意,低成本高收益。
看着两人眉来眼去,言氏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好个喧宾夺主,颇有当家主母的派头嘛,可把自己放在眼中了?
感受到言氏的愤怒值飙升,阮清晓怕她再吃亏,赶忙拉着她问道:「大哥的盘缠可准备齐了?」
言氏回过神来,毕竟是饯行之日,只得把气暂时压下,看了眼女儿,叹口气对阮清让道:「银两交给随仆了,该花便花,别委屈了自己。」
阮清让受宠若惊,恭敬回应。
大家正要继续吃饭,阮伯麟却放下筷子道:「冯府的案子急,明日父亲怕不能送你了。」
「公事为重,我与同窗结伴,父亲不必担心。倒是父亲瞧着伤神,可是案子出了差池?」
阮伯麟神情凝重,叹道:「原以为只是盗窃,今晨到府衙才知,竟出了命案。」
昨晚三更梆子刚敲响,冯府便传来惊叫声,冯三爷家的乔姨娘起夜,发现房里进了贼。闻声,全府出动,怎知贼人没找到,却发现家塾先生的屍体,脖颈缠着麻绳,是被勒死的,想必是听到声响出门,遭遇贼人。
「可查出些什麽了?」阮清让问。
「乔姨娘惊吓过度,什麽都问不出,房内细软被洗劫一空,也没留下证据。西墙虽有脚印,然落地则无,无迹可寻。冯府惶恐,淮阴伯把卫所的兵都派来驻守了,怕是山阳匪徒……」阮伯麟念叨,见妻女神色骇然,苦笑安慰道:「天网恢恢,凶手逃不掉的。不提了,吃饭吧。」
父亲的无奈阮清晓明白,她这位便宜爹,为官谨慎,一丝不苟,只因清河匪徒屡平屡犯,使得他年年考核不达标,居知县位十几年而未升官。
盗窃还好,如今出了人命,只怕连淮安府都要惊动。
毕竟自己在内的一家子都要靠他养活,她也不希望他仕途跌宕。
她忧心地拾起筷子,却闻身边人道了句——?
「凶手就没离开过,怎会有迹可寻?」
阮伯麟惊讶,「此话何意?」
林岫淡定道:「房内被洗劫一空,贼人必知钱财所藏位置,所以不会是外匪作案。西墙有脚印,落地则无,应是翻墙沿隔壁房檐而逃,有这等飞檐走壁的功夫,会被一个教书先生发觉,还要用绳子勒死他吗?况且教书先生的死,就是个疑点。」
见众人听得入神,林岫续道:「从惊叫声响起到发现屍体不过半刻钟,勒颈窒息到彻底死亡也要半刻钟,即便行凶之人功夫了得,也不可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完成杀人、逃脱、瞬间无影,所以在惊叫声响起之前,教书先生很可能已经死了。」
「那按照你的意思,这是两个案子?」阮清晓反应极快的问道。
林岫看着她笑了,接着看向阮伯麟道:「这便要问岳父大人了,屍体可有其他伤痕?若是单人做案,教书先生反抗时应是两手抓紧麻绳,手指必然有伤,反之,便非一人所为。事件发生得太过巧合,若是内贼,赃物一定藏在府里,岳父可曾找到?想必没有。乔姨娘能被吓到神志不清,只怕不是遇贼那麽简单……」
阮伯麟的眉心越拢越紧,脸色不大好了。林岫还欲继续,他便伸手打断,道了句「此事休要再提」,连饭都没吃完,就起身走了。
满桌的人,看了看阮伯麟,又看了看林岫,皆是愕然迷茫。
回後院的路上,阮清晓主动凑上前问林岫,「你知道凶手是谁?」
「知道。」
阮清晓顿时两眼放光,扯住他的袖子,追问道:「是谁?」
林岫停步,看看她拉着自己的手,忽地眉目一凝,沉声道:「比起匪徒凶残,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且要小心,他与你生活一处,也许就在你身边……」
望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陡然间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阮清晓冷得头皮发麻。「难道……你,你……」
瞧着小姑娘吓得话都说不全了,林岫清冷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又迈开脚步边摇头边往前走。
瞪着他的背影,听着依稀传来的清朗笑声,阮清晓恨得直跺脚。
又上当了!
直到入夜,林岫也没说出凶手是谁。
阮清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真是好奇害死猫!
她坐起身,盯着闭目养神的林岫,幽幽道:「夫君一直在椅子上睡,不累吗?」
林岫没搭理她。
「要不要上床来?」阮清晓谄笑,语气魅惑,但见林岫乍然睁眼,她又吓了一跳,忙解释道:「你睡床我睡椅子,但你要告诉我凶手是谁。」
林岫一哼,眼睛又闭上了。
阮清晓不甘心,下床拍着胸口,一本正经道:「我说话算……」
她最後的「话」字都还没说出口,眼前的人便翻身一跃,上床躺下了。
阮清晓嘴角抽了抽,「说吧,到底是谁?」
林岫闭着眼淡淡回道:「冯三爷。」
可恶,他是在玩她吗?阮清晓站在床边,按捺住火气问:「我是说,盗贼和杀人凶手都是谁?」
「冯三爷。」
阮清晓愣了,脑袋飞速运转,随即出现「监守自盗」一词,可低头瞧去,床上人薄唇噙笑,正满眼戏谑地盯着自己,她顿时怒气腾升。
敢情他这是觉得寻自己开心还不够尽兴是吧?
想都没想,她抬腿便是一脚。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人没踢到,却踢在了床沿,一个吃痛栽倒,不偏不倚跌进他怀中。
林岫直觉反应抱住阮清晓,两人视线一对上,都僵住了。
看上去温文尔雅,此刻才知道他身材有多好,胸膛、手感可不是一年半载练得出的,读书人哪来这样的体魄?
身子紧密相贴,一股温热隔着寝衫穿透而来,阮清晓蓦然回神,脸一红,慌忙推着他要起身。
林岫却动也不动,原来小姑娘的身子这麽纤细柔弱,拥在怀里像云,舒服得不太真实。
阮清晓起不来,急得直喘,气息若兰扑向他胸口,把他的心都吹化了。生怕这朵云飘走似的,他下意识拢了拢手臂。
「放开我!」阮清晓怒了,又气又窘,小脸上绯色烂漫。
林岫盯着她一张一合的樱唇,嗓子莫名发乾,身子也越来越热,於是眼睛一闭,把她推了下去。
阮清晓滚到床的里侧,与他并肩躺着。
才不要跟他同床!她起身要逃,慌乱中撞到床栏,摔了下来,看着都疼,可她揉揉额头,依旧坚持要起身,偏又一脚踩在裙边,整个人一倒直直砸向林岫。
林岫闷哼一声,眉头一皱,乾脆起身将她按在床上,喝道:「老实点,睡觉!」
阮清晓吓了一跳,僵在他身下不敢动弹,直到他再次躺下来,她才稍缓了些。
还是第一次听他这麽大声说话,难道生气了?余光瞟了他一眼,见他耳根发红,她叹嗟,还真是小气!於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朝里挪了挪,和他保持距离……
春夜寂寂,暗香袅袅。
阮清晓蜷着身子贴着墙,虽冷,却也挡不住绵绵睡意,眼皮越来越沉,刚一合上,突然觉得身後人在动,她登时困意全无,睁大了双眼,警惕地竖起耳朵。
林岫动作极轻,悄悄朝她靠近,近得她能够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感觉得到他扑在後颈的气息……
他不会夜里睡不着,临时起意偷袭她吧?
无奈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同床共眠,发生何事都是应该的……阮清晓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心越来越慌,正犹豫着要不要反抗时,身上一暖,一条带着温度的茱萸锦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阮清晓愣住了。
直到身後人又躺回了原位,她的心才放松下来。
是自己想多了……阮清晓细听着,等身後人呼吸渐稳,这才偷偷回头看去。
幽光中,他闭着的双目狭长微挑,耸鼻如峰,薄唇微微勾着,连光线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都好看得不得了。
阮清晓不由得抿唇笑了,被里暖暖的,淡淡的檀香混着温热,好似连心都暖了……
偏院,正房。
「瞧你晚饭时说的是什麽话!」宋姨娘涂着养颜膏,没好气地对阮清妤道。
阮清妤用力地将茶盅盖摔在桌上,冷哼道:「就是瞧不惯他俩那样,成婚多久了还那麽腻,腻给谁看呢!」
宋姨娘睨着她,没应声。
阮清妤急了。「您不是说林岫根本不想娶她吗?」
「祖宗,小点声。」宋姨娘蹙眉,「你父亲一会便来了,你怕他听不到吗?」
「听到更好!母亲能耐,父亲还得谢谢您给他找了个这麽好的女婿呢!」阮清妤一脸的不服气。
她不喜欢唤自个亲娘为姨娘,总觉得这样自己的身价也跟着落了下来。
宋姨娘掐了她一把。「你这小没良心的,若不是为了让她退婚,我会找那道士出这麽个招吗?眼下婚事退了,你倒埋怨起我来了。」
「怎能不埋怨?退婚就退了,为何还要给她寻个林岫来?就不见您对我的事上心!」
先是儒雅翩翩的谢二少爷,如今又招了个英气俊朗的姊夫,虽说林岫感觉捉摸不透,可那凛然的气质却越品越有味道。瞧今儿他分析案子头头是道,哪个不对他刮目相看。
「浑话!我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只是清晓刚退婚再嫁,你急不得。」
「还不急?我都快及笄了!她不过大我一天而已,明明父亲最疼你,凭什麽都要以她为先?她一个活不起的病秧子,碍眼又碍路!」
「碍路她也是嫡出!」宋姨娘冷声道。
就如自己,再受宠也是妾。
见阮清妤仍旧愤愤不平,宋姨娘拉着她的手劝道:「你放心,我吃过的苦必然不会让你再经历。清晓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林岫再出众又如何?他因何娶她你又不是不知,且不说她那副身子骨能熬到几时,若是哪日得知真相,有得她痛心。你忘了年初谢二少爷的事了吗?犯不上跟她较劲,想让她难堪,办法有得是……」
第三章 熬夜伤神冒痘痘
阮清晓醒来时,林岫已经不在房里了。
巧笙适时禀道:「姑爷醒得早,被老爷唤到前院去了。」
父亲找他可是稀奇,许是因为昨晚的事。
巧笙伺候阮清晓洗漱,偷吃了蜜似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阮清晓瞥了她一眼,问道:「有什麽好笑的?」
巧笙憨憨地道:「今早奴婢进房,看到小姐盖的是姑爷的被子……」
这话隐晦,若是直白点,就是想说她终於和林岫睡在一张床上了,可细想,阮清晓突然一个激灵。
难不成林岫睡椅子的事,巧笙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也不足为奇,毕竟她离自己最亲近……阮清晓又猛然想到林岫昨晚说的话——?
如此了解冯府且能作案的,必是亲近之人。
那自己的案子呢?
她身周一切都是固定的,没有旁人能插进手来的地方,且她房里没有找到一丝沾毒的痕迹,但如果这毒是在人身上呢?还是朝夕相处的人……
想到这里,阮清晓打量着巧笙,目光陡然落在她的香囊上。「我记得你之前挂的是个双鱼的,今儿怎麽换了?」她一边笑道,还伸手摸了摸。「这牡丹绣得真好,让我玩玩?」
「小姐,这……」
阮清晓感觉不妙,故意道:「怎麽,不可吗?」
「不是,这是……芍药。」
阮伯麟吃过早饭便匆匆去了县衙,其他人则是去街口送阮清让。
一路上,阮清晓发现阮清妤的眼神不住地望林岫身上瞟。有那麽好看吗?
她咳了几声,林岫赶忙上前搀扶。她没拒绝,挽住了他,再回视阮清妤,只见她嗤鼻冷哼,皱眉扭过了头。
虽说阮清晓没有继承原主和兄长的情感,可依依惜别之景,还是不免让她有些伤怀,再加上看到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阮清昱,她也忍不住掉泪了。
「清昱不哭,姊姊知道你舍不得大哥,大哥年底便回来了。」阮清晓给他抹泪。
阮清昱摇头,抽噎道:「今早考课,父亲,父亲打我了……」
阮清晓黑了脸,收回了帕子。「谁让你偷懒不背书!」
真是懒得管他,一背书就跑,都九岁了,《声律启蒙》还背不全。
虽说她反对填鸭式教育,更不接受八股科考,可对於小朋友的基础教育,还是懈怠不得。
阮清昱噘嘴,委屈地道:「我背了,不信你问嬷嬷。是今早考课时,二姊拿题目去找父亲,请父亲帮她看作答是否正确,父亲满意,便拿那题目来考我,我没答上来……父亲今晚还要考我。我方才问二姊,二姊说我笨,让我自己想……可我想不出来……」他将那题目说了出来,「巍巍古寺在山中,不知寺内多少僧。三百六十四只碗,恰合用尽不差争。三人共是一碗饭,四人共尝一碗羹。请问先生能算者,都来寺内几多僧?」
科举重文轻理,阮清昱这个年纪正是初学诗赋之时,还没接触算学,更何况她这个弟弟本就不甚用功,怎麽可能算得出?阮清妤这心思明摆着是要贬低弟弟,展示自己的同时,拉低父亲对阮清昱的期望值,损人利己。
这题不难,设个未知数分分钟便解开了。阮清晓担心阮清昱吸收不了,於是循循善诱,抽丝剥茧地给他讲了一路。
三人一饭碗,四人一羹碗,那麽十二人不多不少正用七只碗。三百六十四只碗,每七只一组,那麽就是五十二组,每组十二人,便是五十二乘十二,共六百二十四人。
小东西脑筋够快,竟跟上了。他眼光烁烁地望着阮清晓,崇拜中带着不可思议。
阮清晓打铁趁热问道:「你可想知更简便的演算法?」
阮清昱猛点头。
「那你帮姊姊做件事,好不好?」
她和阮清昱耳语几句,朝他手里塞了样东西,摸摸他的头。
阮清昱一溜烟跑不见了,阮清晓长吁一口气,一转身差点撞到林岫。
他什麽时候站这儿的?
见他又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阮清晓满脑袋都是昨晚的暧昧。她掩饰地咳了两声,扬头绕过他,走了。
林岫看着她的背影,笑意加深。「……六百二十四。」
是夜,阮清晓一上床便呈大字形俯卧,其目的昭昭然。
林岫没多说什麽,坐回圈椅上,见小姑娘得意窃笑,他哼了哼。若是告诉她昨个夜里,她为了取暖,一个劲地贴向自己,不知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一夜,阮清晓一直感到不踏实,心情极其矛盾。
事情总算有眉目了,她希望自己是对的,可同时也害怕面对这个结果。
若中毒果真和巧笙有关,她的心真会凉透,况且巧笙的背後,是她的母亲言氏……
三更梆子响起,阮清晓仍旧无眠,她翻了个身,望向帐外,揉了揉眼适应黑暗後,登时撩起帷帐,只见圈椅上,除了一条茱萸锦被,空无一人……
入夜,冯家小书房里,淮阴伯和冯三爷正在对弈。
淮阴伯落下一黑子道:「偷情而已,把人做掉便罢了,何故闹得这麽大,惊动官府?」
冯三爷捏着白子,冷哼道:「那贱人和书生苟且,哪个也活不得。不过因这是个契机,才留她一命。这案子虽是我设计的,但也并非无中生有。」
淮阴伯甚惊,「此话怎讲?」
冯三爷看了眼门外,低声道:「我前些日子发现,密室桌案上用来压着信件的镇纸竟被挪动过了,密室里机关重重,除了我,无人知晓,对方既然能悄然进出不被发觉,必定是个高手。」
淮阴伯脸色突变,急迫道:「书册如何?」
「伯爷放心,无碍。」冯三爷哂笑。「我将计就计演了一出盗窃杀人案,既有理由请伯爷您调卫所兵来,也是想敲山震虎,谅那贼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淮阴伯凝眉点头。「无碍便好。听闻都察院派人南下,不知盐院大人如何?」
「暂无兄长消息,不过只要书册在,他便无事,你我便无事。」
「话虽如此,若阮伯麟查出这是桩假案,怕於你不利。」
「哼!一小小知县,能奈我何?」
「看够了没有?」去前院的路上,阮清晓无奈地对盯着自己的林岫道。
林岫笑道:「没有。」
巧笙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姑爷,咱矜持点好不?
阮清晓剜了他一眼。她岂会不知他是在笑她下巴的痘。
这两日,每到三更他都准时消失,天未亮而归,即便自己装睡,处於清醒状态,依旧不知他如何离开的,甚至连门外的小丫鬟都未曾被他惊动。难不成如崂山道士会穿墙透壁?这不科学。
他怎麽走的不重要,因何而走才是重点。
她就说,他一定有秘密。
一个谜团未解,另一个疑云再生,阮清晓觉得心好累,夜里睡不踏实,今早照镜子,发现下巴长了颗痘。定是熬夜伤神,导致内分泌失调。
阮清晓抬手轻轻碰了碰那颗痘,好像又大了,正郁闷着,眼皮一撩,看到了从花园里窜出来的阮清昱。
阮清昱一身泥渍,一见到阮清晓转身便逃,被她唤住了。
三天了,一元一次方程式都教会了,让他办的事还没办成。
阮清晓才一靠近,便听到他紧抱着的书包里有蛐蛐叫声,玩物丧志,还饶得了他?她盯着他冷哼一声,伸出手道:「拿来吧!」
阮清昱小脸茫然,抉择半晌,朝她手心一拍,撒腿就跑。
在场人都愣住了,阮清晓见手里多了团沾着墨渍的纸,忽而反应过来,立即握紧了拳,对着他逃跑的方向怒喝道:「敢戏弄我!瞧我不让父亲罚你!叫你整日就知道玩……」说到激动处,她拍胸咳了几声,趁机悄悄地把纸团塞进衣襟里。
到了厅里,众人坐下准备吃饭,不过当家主人阮伯麟却不在。
他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昨晚都没回来。听说他要去淮安府,阮清晓猜测许是案子查出些眉目了。
她认为父亲这点做得很好,主动向上级汇报工作,该请示就请示,随时掌握领导动态,使得自主决策「合法化」,日後即便出了问题,也不至於一人担责,找个人护他,就是护他们一家。
自打成亲以来,每日「被喂饭」,阮清晓的胃口调养开了,今儿主动吃了一碗薏米红豆粥、两块七巧酥,还要了碗人参淡姜汤。
阮清晓刚要从丫鬟手里接过汤,便被林岫拦下了,换了一碗莲子银耳汤送到她面前。
「喝这个吧,清火。」
阮清晓原本不解地看着他,忽而反应过来,脸一红,遮了遮下巴,笑着拿起了调羹。
瞧着默契的二人,宋姨娘眼光一转,媚笑道:「清晓的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我看着要不了多久,这身子便能痊癒,林姑爷果然是福星。」
宋姨娘桃花眼微眯,见言氏也抿唇笑了,又道:「听闻连夜里都是姑爷一人照顾着?啧啧,可是有心,果然入赘的女婿就是不一样,知道疼人。小夫妻这般恩爱,看来给阮家添後不远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连一向淡定的林岫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阮清晓埋头继续喝汤。
宋姨娘挑眉笑道:「瞧瞧,还不好意思了。这有何好害羞的,哪对夫妻不生子?」
此刻,赧颜成了尴尬。言氏冷冷地回道:「清晓尚小,生子且早。」
宋姨娘凝眉,忽而想到什麽似的,道:「莫不是清晓和姑爷还没……哟,这话可怎说的,都成亲半个月了。」眼见两人脸色越来越差,她叹道:「也不是姨娘说你们,起初清晓身子弱顾不得,可如今眼看转好,还一点心思不动可不成。
「姑爷你也是,既然和祖宗断了关系入赘阮家,那便是阮家的人,怎也得为阮家的香火考虑,就算为自己,日後也要有个依靠不是……」
见林岫的脸色越发深沉,阮清晓强笑,打断了她的话,「不劳姨娘操心了。」
宋姨娘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又道:「姨娘也是为你们好。夫妻之间,且不说这孩子多重要,感情也得维系着啊,如此见外,日子久了心不就冷了?只徒留个夫妻的名分……」
言氏举箸的手顿住。
宋姨娘忙故作讨好地笑道:「瞧我这嘴!我说的是清晓和姑爷,夫人可别多心。」
还用得着多心吗?这麽明摆着的讽刺,没聋的人都听得明白。
啪!言氏将筷子扣在桌上。「你这意思,是要我给你腾位置了?」
老爷不在,宋姨娘连可怜都懒得装,悠然道:「妾身解释了,夫人若执意要多想,怨不得我。」
「呵!」言氏冷笑,「你不就是想说你和老爷情深,我耽误了你们吗?」
「哟,这话可严重了,夫人您不能冤枉好人啊。老爷待见我,我也没辙,我也劝过他,多陪陪夫人,宠妾不过妻,不然妾身也为难啊,可结果您也瞧着了。这事真怨不得我,我哪做得了老爷的主。」宋姨娘无奈摊手。
宋姨娘生了张好嘴,绵里藏针,句句暗讽言氏留不住人。
瞧着言氏端秀的脸气怒到扭曲,阮清晓心里直翻腾,好端端的正室,偏让妾室拿捏住。
宋姨娘也没放过阮清晓,对着她笑道:「姨娘是关心你,亏得林姑爷是入赘,不敢有计较,不然你可有得操心了。」
受宠不是错,但恃宠而骄,这就原谅不得了。
阮清晓蓦然抬,定定地望着宋姨娘,「这话不该姨娘说吧,况且您当着众人的面聊这些,您可是真『关心』我呢,嫌我被看的笑话不够多?」
她环视一圈,除了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门外还有两个洒扫院子的小厮,这话若被传出去,让人做何想?
「我尚有母亲在,轮不到您为我操心,再者,姨娘也是良家出身,听闻您父亲曾任清河教谕,都是知书识礼的人,这等场合聊这种事,这便是您的家教?」
「清晓!我可是你爹的房里人。」宋姨娘窘迫,怒道。
阮清晓冷笑。「您也知道您只是我爹的房里人,姨娘是什麽?妾!就算是个贵妾,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别以为咱们家不分礼数就太把自己当回事,母亲在,岂有您说话的分?父亲就是把您宠上天,您也登不到正室的位置。律例怎麽讲来着?以妾为妻者,杖九十。」她哼了一声,学着宋姨娘的口气又道:「啧啧,瞧瞧,连官方都不承认您,您折腾个什麽劲儿!」
阮清晓气势逼人,宋姨娘无理反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後绿得堪比豆荚水。
向来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小丫头,竟也敢驳斥她了?宋姨娘惊愕,忽而想起什麽,眉头紧蹙,用看着陌生人的眼光打量着阮清晓。
阮清妤忍不下了,才道了个「你」,便被宋姨娘按住手,使了个眼色。
言氏难掩讶异却又欣慰。这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让人心里好不痛快,只觉得女儿自打这一病醒来,变了许多。
阮清晓可没心思再周旋,欲起身离开,眼光一扫,见林岫仍旧保持静默,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对着宋姨娘冷声道:「姨娘日後少提『入赘』二字,他是和我成亲,又不是卖给了阮家。」说罢,她拉着林岫施礼告退了。
回後院的路上,林岫一言未发地跟在阮清晓身後。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虽说之前她对他入赘也颇有意见,不过想来是个男人都不愿被人戳此痛心处,她不免轻声劝道:「姨娘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岫脚步顿住,这该是他劝她的吧,方才她应该比自己更难过。於是他淡淡一笑,道:「我没关系,倒是你……」望着她墨玉似的眼眸正好奇地眨啊眨,他摇了摇头,道:「倒是你,没瞧出这般厉害,还以为你只会扮弱装……傻。」随即他又笑了。「你这一手先发制人,乍看是占了上风,可若是不一举将她压下,永无翻身之势,很可能後发制於人。内宅之争犹如战场啊。」
「说得好像你多了解内宅似的。」
林岫挑眉。「比你想像中要了解得多。」
阮清晓睨了他一眼,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就是今儿这事我冲动了。父亲回来她哭上一哭,我便成了那个不识好歹的恶人。」
「嗯,还算个明白人。」林岫笑道。「就是行动跟不上心思。」
「跟得上那就不是人了,是程式!」
「程式?」他皱眉不解。
阮清晓却道:「有情绪才是真实的人。我可以理智思考,但不等於我要一再地压抑自己,况且,就算她在父亲面前讨了同情又如何?我不是也得了一刻畅快。久郁成疾,调整身心吧,表达情绪是我的感情需要,也是生理需要。」她长吐了一口气,又道:「所以你别惹我,小心我哪日心情不好,翻脸不认人。」
瞧着小姑娘双颊红润,神采得意的模样,林岫笑意越浓,狭长的双眼像揉进了一抹和煦的日光,澄净宁和,看得阮清晓心一荡,赶紧敛回了目光。
林岫却拉起她的手,在她掌心中轻放了什麽,便转身离开了。
阮清晓一脸困惑,展开手心一看,竟是三颗红枣。
呆愣良久,她猛然回过神来。「心情不好」、「生理需要」,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
她登时脸颊耳根都红了,脱口喊道:「我没有——?」
阮清晓的畅快并没有持续多久。果不其然,父亲当晚回来,听了宋姨娘的哭诉,怜心又动,来到後院,不轻不重地对阮清晓说教几句。
阮清晓早有心理准备父亲会这麽做,可她怎麽都没想到母亲也要凑个热闹。
入夜,阮清晓洗漱完回到房里,发现她和林岫的被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湘绣龙凤双人被。巧笙也不如往常那样送她回来後就退出去,反倒候了许久不肯离开。
如此她还不明白吗?这是要把林岫往自己床上赶啊。
阮清晓一股火涌上心头,又恼又气。恼言氏不体谅自己,逼自己成亲便罢了,连她和林岫的「房事」也要插手;气她不分轻重缓急,斗不过宋姨娘偏来折腾自己,有这样的心思,用在父亲身上多好,也不至於受了冷落,被宋姨娘压得死死的。
但凡母亲心思透一些,她也不会被人下毒连个声都不敢吱。
她甚至都怀疑自己中毒一事,是否与言氏有关联。
猜忌如此,何谈母女?
林岫回首对巧笙道:「去吧,我们歇了。」说完,便推着阮清晓上了床。
巧笙退下,阮清晓依旧愤愤不平,独占了被子。林岫没和她争,和衣睡了一夜。
阮清晓这股气,直到第二日问安还没缓过来,因为言氏竟要林岫带她去赏桃花,一副不达目的不甘休的架势。
一摊子事呢,哪有心情?阮清晓脸色阴沉,只道身子不舒服,拒绝了。饭都未吃几口,便匆匆告退。
从前院回来,阮清晓愁眉不展。
跟着回来的林岫见她心情不好,提议道:「去吧,听闻十里坊的桃花开得极盛。」
阮清晓凝神沉思,没听到。
直到林岫朝她头上轻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恍然反应过来,忙弯腰捂着身子道:「我肚子不舒服,不去了。」
林岫挑眉淡笑,目光在她身上打转,最後落在她手上。
阮清晓突然想到昨日那三颗红枣。
还能不能和谐相处了?她默默站直了身子,装不下去了。
林岫轻笑,从花梨木架取下披风,搭在她肩头。「走吧,出去转转,对你身子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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