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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席绢《老子还活着》(遗孀之一)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6-4-22 12:39
标题: 席绢《老子还活着》(遗孀之一)
书名:《老子还活着》(遗孀之一)
作者:席绢
系列:0024
出版日期:2016年5月

【内容简介】

这世道,活下来的女人必是剽悍的。
如果非要找一个女人来传香火,那麽——
「就她给我生吧!」
虽然这女人乾巴巴的风情全无又灰头土脸;
但从她砸人石头不手软的劲道来看,倒是挺有力气,
下手也狠,应该有很丰富的打架经验;
而且她年轻,代表着能生。
不过,在两人愉快(?)合作生孩子之前,他得先弄清楚她是谁,
又是谁家短命男人的遗孀……
明明她是打定主意当一辈子寡妇的,可偏偏就是有人硬要诈屍,不好好死着……
她当然知道男女之情就是那麽一回事——
搂搂抱抱、纠纠缠缠,最後滚一个被窝,接着崽子就一个个从娘胎里爬出来了……
但——她,并不是真正和他有过婚约的那个女孩……
这件事,他,知道吗?

    秦勉一路隐去身形,默默跟在这些人身後,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明白这些人所说的废墟,其实就是他记忆中那座已经被焚毁的秦庄。

    而他家的祖坟地,就在秦庄的後方;所以这些人正好可以给他带路。

    他注意到沿路许多不明显的地方有一些坑洞,应该就是曾经的陷阱,如今已被这些人破坏掉了。这些坑洞并非全是人力挖掘出来,而是利用地形去顺势造成的陷阱。秦勉心中很是感兴趣地想着:如果这些陷阱没有被破坏,那麽,他能识破并躲过吗?

    应该……可以吧?

    才这麽想着的当口,不远处那群骂骂咧咧打成一团的人,突然发出一致的惨叫声,叫完後,所有声响便都消失不复闻,喧闹的山林里变回半点人声也没有的宁静……

    发生了什麽事?

    秦勉不由自主地进入备战状态,整个人变得专注且蓄势待发,如同正在对敌应战那样地紧绷与凌厉。

    静待了好一会,仍然完全听不到声响,便猜测着那七、八个大汉或许都陷入了昏迷状态。於是他从树丛里缓缓直起身,张望着那些人应该待着的方位,足下无声地走过去。

    直到走得足够近,秦勉才发现这边竟有个巨大的坑;而这个坑在没有被踩中前,连他都深信这里是一片平地,且平地中央甚至还有一棵枯掉的大树;谁会想到踩下去之後,竟是一个足以塞进二十几个大汉的巨坑!

    而且……不只是巨坑。

    秦勉连忙闭气退走四、五大步。那坑里迷烟草的味道还没完全消散,只要吸进一口就得昏迷上一天,要不是他随时都在提防戒备,恐怕此刻也要昏迷上半天才醒得过来。

    不过,秦勉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的,他笑了,非常真心地笑了,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後那样的透着傻气。他没空在意自己的形象大失,他甚至想仰天长啸来表达自己的惊喜与激动。

    迷烟草!

    这是他秦家人才懂得炮制的迷烟草!

    也只有秦家人才知道怎麽将迷烟草的迷香给烧出来,并完好保存在一定的密闭空间里──比如陷阱里。香味久久不散,可以将人在一息内放倒!

    秦家人除了他之外,竟还有人存活着!

    而且还是他的近亲,非是出了五服的那些旁枝远亲!不然不会晓得迷烟草的制法。

    很好!太好了!没想到一时兴起跟踪这些鬼祟的人,竟能意外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真是太好了!

    秦勉欣喜若狂,连忙从衣兜里掏出火摺子以及特制的军用双色烟弹,这是他个人专用烟弹,用以通知下属前来的讯号。

    将烟弹点燃後,奋力抛投上天空,在最高处时,烟弹闷声爆开,一股青红交缠的烟色在天空散开成云朵状,然後迅速逸散无迹。

    由於心情太好,整个人兴奋到不能自已,所以秦勉完全失了防备──当然,可能是想当然地认为既然陷阱已经把那群蠢货全坑了,附近就不可能再有陷阱了,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在距离大坑那麽近的地方,竟还有一个陷阱等着坑他……

    当他知道时,人已经掉进去了。

    虽然及时闭住呼吸,仍是吸进了一点迷烟。就这麽一点迷烟,虽不足以让他睡死过去一天一夜,却能让他一时手脚无力,没办法轻易爬出这个不过一人高的小坑……

    衣锦还乡的镇武将军秦勉,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刻。

    真是,太丢脸了……

    更丢脸的是,等一下他的下属就要到来,将会看到他这个衰样……

    如果这是家乡以及列祖列宗给他搞的欢迎回家仪式,那真是够他这辈子连同下辈子都刻骨铭心、永志不忘了。

    ※     ※     ※

    钱香福蹲在山脚下仔细分辨着地上藤蔓的位置与昨日的不同,发现被她刻意摆得凌乱的几根带刺荆棘已经被踢到边上,不用看也知道这几日必有人从这儿经过,而那明显被踩踏过的草地,更印证了她的猜测。

    很明显,这几天有许多人频繁上山,都快要将这边给踩出一条路了。

    为了保持整个秦山的原始样貌,让人以为这里是片荒山,平常都不会有人进出的假象,钱香福每次上山,都从不同的方向走,就为了不踩出路的痕迹。如果比较赶时间的话,就直接从南面那片陡峭的山壁攀爬上去。那边完全没有路,山壁垂直而平滑,且几乎没有凹凸的地方可让人借力攀爬,只有几条带刺的藤蔓从石缝里冒出头,坚强地活在那一片峭壁中。

    钱香福胆子很大,十年来将自己锻链得手脚灵活而有力,这片山壁功不可没;她就是在跌了无数次之後,练成了徒手攀岩的绝技,已经不需要再在身上绑绳索以防掉落了。

    所以对别人而言,这里是绝路,对她却是再便利不过的捷径。

    而这条捷径的顶端,正是秦家祖坟地;而不管从哪边平缓的地方走上山,是不可能找到这片坟地的。当年天下大乱,秦家人为了不让先人的安宁被打扰,早已将所有坟地搬迁到山里更为隐秘之处,并依照地形布下了天然迷阵。总之,如果不是从峭壁爬上山的话,从其它地方上山,有迷阵障眼,轻易是寻不到这片坟地的。

    而这片坟地,才是秦家真正的秘地。已经被烧成废墟的秦庄,听说当年盖得很大,里面更是放了足以让後代在乱世生存下去的钱粮,所以几十年里被强盗与乱民反覆劫掠,可说是每一寸土地都被掘了三尺,连一片瓦都没有留下。

    大叔说,秦庄就是盖来掩人耳目的,把众人的目光都往庄子引去,祖坟就安然无恙了。能在乱世里安然无恙的地方,自可安心建立密室放置对秦家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田契、地契、少许古董财货,以及多到难以计数的书籍。

    钱香福抬头望了望峭壁的顶端,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从这儿上去了。她得去看看她布置的陷阱有没有被破坏掉,以及……有没有坑到人?坑得惨不惨?

    先前她实在太温柔了,可能是成日被叨念得心软的关系,她好善良地没在陷阱里放迷烟以及舖满最尖锐的荆棘,以致那些混蛋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山,踩了多次陷阱也不怕,更不在乎这几座山包明明属於秦家所有,外人不得轻易上山的。

    昨晚她趁着夜色跑上山布下新陷阱,才想着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捕获猎物呢,没想到那些人简直太贴心了,她一布置好,他们就上山来帮她做测试,半点不用她催。

    捡起一根粗壮荆条,她沿着那些人走过的痕迹往山上走,平常不轻易在人前有太多表情的面孔,此时满是淘气的笑意。因为实在太过期待了,所以步伐愈来愈快,後来索性放开步全力跑了起来。

    当她一口气跑到山上、布置在秦庄外围那些密集的陷阱区时,看到最大的那个坑洞已经陷落,就知道肯定是逮到人了,就不知道跌进了多少个?有没有一网打尽?

    在还没靠近那个大陷阱时,她在距离七、八步远的地方,捡起一颗掌心大的石头朝坑里丢去,然後侧耳倾听。石子发出的声音有点闷沉,不是落在土里的声音,也不是打在荆棘上的声音,比较像是撞击在肉体上的闷声。

    那麽大一颗石头打中人肉,却没听到哀叫,那就是迷烟草起了大作用。大叔果然没骗她,这迷烟超好用的!

    她双手抓紧荆条,小心挪近大坑,先是躲在树丛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隐约看到坑底七横八竖倒了一票人。为了确定那些人果真不省人事,而非装出来的,她又捡了十来颗颇有份量的小石头一一丢进去──还是没有声音;於是这才放心地走到坑前仔细观看。

    果然都是熟人!全是林家那些混蛋!

    被压在坑底的人都被尖锐的荆棘刺得一身伤口,而躺在最上面的那个,本来没事,但现在有事了,钱香福砸下那麽多石头,每个人就算没有被砸得头破血流,身上定然也会有不少青紫。

    「哼,这才只是个开始!大家走着瞧。」这个大坑很深,钱香福一时也没想到要怎麽整治他们(其实已经被整治得很惨了),所以现在暂时大度地放过他们。

    这个大陷阱坑掉了八个大汉,不过钱香福并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人侥幸躲过这个坑──想来即使有,必也落到别的坑去了,不然真有漏网之鱼逃下山的话,早就带着其他人上来救人了。

    心中有八成笃定,所以她决定到别的陷阱去看看──也不用走太远,在距离这个大坑十步远的地方,另一个陷阱也因为捕捉到猎物而变成了个坑;这个坑比较小,填两三个人可以,再多就不成了。

    这次她就没那麽小心戒备了,一手抓荆条,一手捏着一颗石头,就站在小坑的上方,以为会见到熟悉的面孔,却没预料到会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那男人有一双幽黑而充满气势的双眼,当她与那男人的眼对上时,竟一时无法分神去打量他的长相、穿着或其它什麽的。她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可怕的野兽盯住,全身寒毛直竖,无法动弹。

    直觉让她下意识想要以攻击来保护自己,因此在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时,已抬起抓着石头的手要往男人砸去──

    石头有没有砸中那个男人她不知道,因为颈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她无法控制地失去了意识。

    ※     ※     ※

    ※     ※     ※

    「二子!二子!快过来看,头儿从山上捕获了一只押寨嫂子!」王勇才刚跑下半山腰一些些,就放开嗓子,沿路嚷嚷下来。

    整个秦山很安静,而王勇的嗓门很大,所以宋二子还没见到人,就把王勇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由於王勇吼出的话实在太离谱,所以宋二子全然没当一回事,抬头望了望天,就当万里晴空突然打起莫名其妙的闷雷,没吹风也没落雨,不值得在意,他还是专注地将附近收集来的几个野生苞谷以及山果分配给三匹马儿当零嘴吃。

    对战士而言,战马就是他们生死与共的伙伴,他们爱惜马儿就像爱惜自己,所以当找到了不错的粮食,自是毫不吝啬地喂进牠们嘴里。

    「二子!宋二子!你在干嘛?没听到我说的大消息吗?头儿抓到一个女人了,咱头儿以後有婆娘了!」

    「你再满嘴胡咧咧下去,当心头儿等会给你一顿胖揍。」宋二子懒得理他。挑了一颗山莓丢进嘴里,虽然很酸,但还是带有一点甜,马儿应会喜欢,所以就把一整串喂给爱马。

    「嘿!吃这麽好!老子都快一个月没吃果子了,你们这三个家伙命比我好。唔──酸!」王勇从马嘴下抢了一颗山莓吃,被酸得脸都皱了。不过後来就觉得还成,吞下後还想抢一颗,却被三匹马同时喷气扬蹄给赶走。

    「脾气真大,只是分一个吃也不许!」王勇也没再抢,回报马儿一个龇牙咧嘴的怪表情後,扯着宋二子的肩膀道:

    「你以为我在乱说吗?来,回过头来看一下,头儿背着押寨娘子不好走快,所以慢了我一步,现在正好走下山了。瞧,就在那里!」

    宋二子被强制半转身看向东边的方向,就看到远处头儿的身影正从一片半人高的野草中转出来──「咦?!」还真是背了一个人!

    「头儿背的是女人?」不可思议!

    「可不是!」王勇不知道在胡想些什麽乱七八糟的事,笑得贱兮兮的。

    「这片荒山上并没有住人,怎麽会有女人?」宋二子不解。

    「谁管她怎麽会在山上的,反正她现在是头儿的了。」

    「你别胡说,咱现在是兵,不是匪──」

    「是兵是匪有差吗?头儿如果想要,那个女人就只能是头儿的。」王勇就是这样认定。

    「现在是有王法在管的。」宋二子提醒。

    「没王法管的世道,谁拳头大就听谁的;有王法管的世道,谁权势大就听谁的。而咱头儿拳头大,权势也大,只是要个村姑又怎麽了?」王勇所认定的道理,一向是简单粗暴又实际的。

    「至少要村姑和她的家人同意。」宋二子觉得做人还是应该讲些道理。

    「难得头儿想女人了,谁敢不同意!」王勇举着拳头哼道。

    宋二子扯了根草茎咬在嘴里,看着头儿朝他们走近,也没再说些什麽,心中倒是同意王勇所说的:如果头儿想要,有什麽不可以?不过是一个村姑。

    是啊,不过是一个村姑……

    但是,他为什麽就是将她给背了下山呢?秦勉想着,却是愈想愈不解。

    就算他有许多话要问她,大可任她昏倒在地上,不理会她是否会受凉地等她醒来,或者叫王勇背下山来,实在没有非要自己亲自背的道理。

    偏偏,他就是亲自背她下山来了;拒绝王勇代劳的提议,将她背了下来。

    秦勉二十四年的人生里,背过重伤的战友、下属、上司,当然,更背过无数的战利品──但不包括女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亲自背一个女人下山,并且没有半点勉强。

    只是一面之缘,让他看了场闲戏罢了,怎麽就记住了呢?

    搞不懂。

    既然搞不懂,就任由心意去行动,不用忙着想出个一二三,反正总有一天会想清楚,不用急。只要不是关乎生死大事,秦勉很少会为难自己的脑袋。

    走到两名下属面前,他轻松地将仍然昏迷的女人以一个巧劲给丢在自己的战马上。虽然背着人走了很长一段山路,却不见他气息紊乱或满头大汗──那女人瘦得像一根柴禾,背起来倒是省力气……

    也不理会王勇挤眉弄眼的怪表情,秦勉简单对两人说了下山上的情况,然後对宋二子道:

    「二子,你拿我的印信去县衙一趟,跟甘县令借十个差役过来把山上那些人先给捆了丢牢里,等我有空再来料理他们。」说完,将印信解下丢给宋二子。

    「是!」宋二子立即上马,领命而去。

    「头儿,那我到山上去守着,省得有人先醒来跑掉。」王勇说道。

    秦勉摇头。

    「不用,他们暂时醒不过来,不用守了。你先回客栈去,看纪智他们打听得怎麽样了,然後让吴用去采买一些礼品送到秦家村……现在不知道叫什麽村,反正东面那边的村子就是了,我在东村口那座桥边等你。」

    「是。」王勇领命完,忍不住偷瞄那个趴在老大爱马上的村姑几眼,小声问:「头儿,这个村姑,您就这样带着走?」

    「你有意见?」秦勉假笑问。

    「没意见没意见!头儿,我走啦,四下无人您随意!」话完飞身上马,一下子跑得不见人影。

    秦勉嘴角抽了抽。明明没有什麽绮思,被王勇这个浑人乱说一通後,却是有些不自在了。

    拍了拍还在低头吃草的爱马,他走到可以看清女人侧脸的方位,盯着她那张年轻而暗淡的脸。她这样的脸色,跟其他女人并无不同;世事艰困,他从小到大见过的女人都是灰头土脸又骨瘦如柴的,这女人的模样虽然同样是灰头土脸的,也瘦,却不是那种长期饥饿到随时会死掉的瘦,而是着力劲的瘦──从她砸人石头不手软的力道来看,这女人挺有力气,下手也狠,应该有很丰富的打斗经验。

    这世道,活下来的女人都是这样强悍的,秦勉对她的凶狠没任何感觉,不觉得好,也不觉得不好。

    他记忆力还不错,前日看的那场闲戏,虽然没刻意去记,却还记得这女人是个寡妇,跟另一名一看就知道身兼多职的女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这女人乾巴巴的风情全无,相比之下,另一个女人肥壮又爽俐,是更为吸引男人目光的存在。可是他却觉得她这样很好,於是目光不由自主只放在她身上。

    至於是什麽样的好法,他一时也说不清;但她不肯随便给人生孩子这一点,他就觉得很好。当然,愿意给别人生孩子换财货米粮的女人,也没有什麽不好。

    不用户部清查完全国人口还剩余多少,所有人都知道几十年的乱世下来男人死得很多没错,但女人死得更多;很多女婴甚至一出生就被杀死或被吃了,而男婴至少还有机会活到饿死。

    女人太少,所以国朝逐渐安定之後,就算是最食古不化的老儒生还活着,也不敢在这个时期振臂高呼道德礼教,说女人应该恪守什麽三从四德、守贞自爱。现在国家最需要的是恢复生机,需要大量的人口,所有还能生育的女性都得努力增产报国去。等正式的政令一下达,年轻女子即使不想嫁人的,也得生孩子去。

    「就算是个不想再嫁的寡妇,还是得生孩子的。」秦勉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扫视眼前女人的全身,从灰头土脸的脸蛋,到满是补丁的衣服所包裹着的瘦巴巴身体……虽然很怀疑这样的身体能不能孕育出孩子,不过他却克制不住一个冲动的想法,像沸腾的热水波波波地从心底深处冒涌上来──

    「如果非生孩子不可,就给我生吧。」

    当这样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之後,秦勉先是一怔,像是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说出来之後,却觉得这样的主意还不赖。

    他十岁那年答应过他爹的──走出去外面挣命,然後,只要没死,就把秦家的香火传下来。

    在乱世出生长大的人,看惯了生死与离散,对各种美好到不真实的臆想都没有太大的触动。比如家庭,比如团圆,比如快乐,比如富足,都没有特别的触动,也提不起兴趣,即使他现在算是已经谋出了个光明前程,但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终於可以一日吃上三餐,并且餐餐饱足罢了。

    在他回乡祭祖的这个时候,心情难得低落与软弱,正好遇见了她;她年轻,代表着她应该能生。曾经答应父亲的事,此刻正特别在意着,而她刚好进入他的眼界里,先是让他觉得有趣,後来山上那一出更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所以他便觉得,如果非找一个女人传香火,那麽,就让这个令他感兴趣的女人来生吧!

    秦勉想,她应该也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吧?

    当然,在两人愉快合作生孩子之前,他得先弄清楚她是谁、又是谁家短命男人的遗孀。

    他想,他很快就会知道。

    ※     ※     ※

    「你说……」秦勉从来不曾觉得开口说话是这样艰难的事。「这些土地的持有人是秦大成以及秦牛哥的遗孀?」

    「是啊头儿,正是这两人!」纪智跟着王勇一同来到东村的桥边向秦勉报告最新探得的消息。「头儿,这两人是不是您秦家的族人?」就是因为查到地主姓秦,所以几个下属连忙放下一切,赶紧过来报告。想着若真是头儿的亲人,也好让他高兴一下。

    秦勉点头道:

    「嗯,秦大成是我堂叔……」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恼怒,反正眼神很复杂,最後抬起一手揉着额角,闷闷地,像是需要再度确认地问:

    「那个寡妇……真是秦牛哥家的?」

    「是啊,这秦牛哥的名字很好记,所以连我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听了就记住。哈哈哈,头儿,这名字真逗,这个秦牛哥以前一定是负责给家里放牛的,所以他爹娘才给取了这麽个实用的名字!哈哈哈……」王勇自从听到那个名字之後,就一路笑过来,不知道为什麽,就是觉得太好笑了。

    「很好笑?」秦勉微乎其微地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

    「当然好笑!这名字跟唐吃有得一拚啦!」王勇大力拍着身边另一个跟他一样粗魁的壮汉直笑。「唐吃,当年你把自己取作唐吃,是不是想着天天有粮吃?」

    唐吃推开王勇,虽然被取笑过无数次,但憨厚的他还是再度解释着:

    「不是。我本来没名字,我家乡在南方闽州的海口,没爹娘的孤儿都被叫『乞吃』,就是乞丐的意思。後来咱们编制成兵了,要登记名字,书吏官说我不能再叫『乞吃』,得有名字。我不识字,好不容易才记下这三个字的写法,其它都不识得,也不想再学别的字,所以书吏官就帮我把「乞」拿掉,只写唐吃。这名字好,我都认得。」

    「哈哈哈!那书吏官真绝了,哈哈哈!秦牛哥如果遇到书吏官,书吏官也会帮他省字眼儿,是会叫秦牛还是叫秦哥?哈哈哈……」王勇的笑点一向很奇怪,而且一旦笑点被戳中,就会一直笑个不停,怎麽也停不下来。

    於是,「砰」地一声,秦勉抬起一脚将人踹飞到遥远的一边自个儿乐去,然後问纪智:

    「那寡妇叫什麽名字?」

    「叫钱香福。」纪智回道。

    「真姓钱啊……」秦勉突然觉得有点头大。

    「头儿,姓钱怎麽了?」一个叫周全的亲信好奇地问。

    「咦?也是姓钱,真巧!咱之前大老远跑到北地的凉山村去找头儿祖父给订下的未婚妻不正是姓钱?难道头儿家的男儿都跟钱家的女人结亲?」吴用想起来了。

    「耶?那麽是不是说那个秦牛哥的老婆或许会知道头儿未婚妻的下落?哎啊!搞不好当年钱家人早早就全逃过来这边投靠秦家了!」另一个叫杜实的汉子突然想到这个绝大的可能。「所以头儿,您的未婚妻或许正等在这儿呢!这真是太好了!」

    唐吃与揉着屁股走回来的王勇等人听到杜实这样说,都深觉有理,也跟着高兴起来,什麽都还没个准儿呢,就开始一迳儿朝头儿说恭喜。

    倒是纪智与吴用两个脑筋灵便的人没有动作,悄觑了眼头儿的脸色──有点黑沉沉的;然後再看向仍然趴在马背上昏睡的押寨婆娘(王勇语),两人有默契地互看一眼,然後都低下头,把「沉默是金」四个字不断反覆默念。

    秦勉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嘻嘻直朝他贺喜的下属,虽然拳头有点痒,却还是忍下了,毕竟他们都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头儿,那咱们快点去秦家村看看吧!我们相信您的未婚妻一定在的!那个秦牛哥的遗孀都还活得好好的,那麽其他钱家人也一定没死。不仅没死,还给您守着呢!真不愧是咱大嫂,真是个好女……」杜实笑道。

    王勇想想不对,道:

    「老杜,你怎麽知道头儿的未婚妻有安分地给头儿守着?这话别说得太早,还是得亲眼看看才知道。明明纪智只查到秦牛哥的老婆有安分在守寡,没出去搅些乱七八糟的,可其他女子就不知道是什麽情况了,还是先看看吧。」

    秦勉还是没有说话,像在思考着什麽。

    吴用终於开口,以谨慎的口气问秦勉:

    「头儿,要不,这名女子,我们先派人送回客栈安置。今天您就先去拜访您的堂叔以及钱氏,如何?」其实在帮忙置办礼品时,吴用知道这些礼有一部分是要送给王勇口中那个押寨婆娘的家人,当作第一次上门拜访的见面礼,甚至是聘礼──毕竟王勇赌咒说头儿确实是看上人家了;後来看到头儿的表情,心中就更加肯定了,果真是给马背上那名女子准备的。

    可现在的情况有变,这些礼品全送到秦家,也是合适的。吴用在采买时,就专挑精贵的粮油细布去买,虽然没有京城那样高级的档次,但买来的已经是永梅县所能提供的最顶级货品了。这些财货,就是一般殷实人家也舍不得置办的。用来馈赠亲友,可说是极为隆重,装了整整一车呢!

    秦勉朝吴用点点头,吩咐道:

    「将板车上的礼品都抬下来,你跟唐吃驾这辆板车送她去客栈,到时请客栈掌柜叫个婆子照顾一下。」

    「头儿放心,属下都会安排妥当。」吴用说完,就招呼着众人帮忙抬礼品下车。

    秦勉走到爱马身边,将那女人给抱了下来。在等待下属清空板车的空档,他低头看着怀抱里的她,虽然很想尽快知道她的姓名与家庭情况,但此刻为着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秦牛哥遗孀」,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如果……真有个女人在秦家守寡,无论如何,他都是要负起责任的。

    也许,这会是最後一次与她这样亲近了……






作者: wll2006    时间: 2022-11-27 16:54
谢谢楼主分享
作者: 可爱的狗狗    时间: 2024-1-8 15:40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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