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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莳萝《医妻一夫》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6-4-12 11:56
标题: 莳萝《医妻一夫》
[attach]1785[/attach]书名:《医妻一夫》
作者:莳萝
系列:E23901
出版日期:2016年四月20日周三
内容简介:
出版日期:2016年四月20日周三
穿越後跟着神医爹爹习得了一手好医术,成为未来的神医接班人,
她救死扶伤不在话下,却从没想过会救到一个身中剧毒的极品美男,
他武功高强,伤癒後,轻轻松松打得来医馆闹事的小混混哭爹喊娘,
平时却总是沉默,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历,看他的气度,必不是凡人,
而她也不问,迳自把他拐来当侍卫,陪她一起上山下海出外看诊。
当她与贪得无餍的二叔一家大斗法,牢牢地把中馈抓在手里,
他们却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胡乱嫁掉,逼她交出权柄时,
他帮忙出谋划策,提出三个不可能的条件逼退他们,
谁知他们还有後招,竟设局陷害她,想害她清白不保,身败名裂,
逼得她只能二选一:嫁人或入赘,否则就有浸猪笼的天大危机,
抱持不婚主义的她本已下定决心随便找个好拿捏的男人入赘,
却被他怒不可遏地劈头痛斥,留下一句他会处理就消失无踪,
等得她头发都白了,他却以富家子弟的形象再次出现,
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大张旗鼓带着一箱箱聘礼登门求娶,
还完成了那三个刁钻的条件,这下她不嫁也不行了……
第一章 顺手救个美男子

连下几天的大暴雨,今日终於稍微放晴,湍急汹涌的江面一片混浊,上头漂着自上游冲刷下来的木柴、树干、大大小小支离破碎的船板,和一箱一箱的货物或食物。

一大清早,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完全出来,整个江岸边挤满了一群不怕被汹涌水流冲走的人,他们拿着前头绑着钩子的长竹竿,勾着江面上漂浮的箱笼、食物,或漂流木。

另一头,刚做完早课还未用早斋的纪紫心趁着还有点时间,在今日超渡法事开始之前,到江边散散心。

沿着石阶往下走的纪紫心,停下脚步皱眉看着热闹的河边,「发生什麽事情了吗?整个秀灵江江边好吵杂。」

一旁扶着她小心踩在依旧湿滑的青石板道上的丫鬟白果,顺着她的眸光望去,「小姐,今天早课时,最後赶上山来的几个信徒说,昨儿半夜秀灵江上游突然出现龙吸水,还夹带着大暴雨跟雷击。

「有几艘大船被雷击中失火,也有几艘被风卷起翻覆,加上大雨,那几艘船的人几乎都淹死了,现在在下游的这些百姓,一大早就在江边捞那些翻覆船只上的物品。」

「遇上龙吸水跟大暴雨……」这想活命都难啊!

「是的,小姐,一大清早天未亮,里正领着人提着灯笼在岸边救人,可是打捞上岸的人几乎都淹死了!」纪紫心身後的小厮沉香,也将今天一大早上膳房提热水时,从几位忙着清洗蔬菜准备早斋的小师父嘴里听到的八卦消息,告知纪紫心。

「连下了数十天的大雨,恶浪翻滚水流湍急,较低漥的地方已是汪洋一片,熟悉秀灵江水域的船只早就停驶了,其他的船夫也早早不肯划竹筏过江,怎麽还会有船只冒险航行在秀灵江上?」纪紫心眯眸望着依旧波涛汹涌的江面,不解怎麽就是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不清楚,也许是仗着自己是大船,稳吧!」沉香耸肩说道,并继续将听到的八卦告知纪紫心,「小姐,我听那间香烛铺的老板说了,昨天下午下游一些急着赶往上游做生意的商贾,看雨势跟江浪稍微小了,不听劝告硬是让船家往上游航行,结果半夜江面突然卷起数个龙吸水,又夹带暴雨,才导致这场意外发生。」

纪紫心看着浪涛滚滚的江面一眼,心有余悸,「幸好,娘亲有保佑。」

白果跟沉香不约而同看向纪紫心,异口同声问着,「夫人?」

「若不是我们前往灵鹫寺准备搭船的途中,马车的轮轴断了,误了船班,导致法事延後举行,我们现在说不定也是心急地赶搭其中一艘出事的船回安阳县,不是吗?」

他们两人认同的猛点头。

沉香说着,「对、对、对,一定是夫人显灵保佑小姐跟小少爷,不然怎麽会这麽刚好,什麽时後轮轴不坏,偏偏那时候坏掉,这一担搁,又误了三天。」

「对,一定是夫人显灵,出门前,我们还特地检查过轮轴没问题才上路的。」白果扳了扳手指算着日子,「如果按日子算,我们昨天就该搭船回安阳县了。」

「所以啊,一会儿要举行的法事你们可得诚心点,知道吗?」纪紫心叮咛。

「小姐,我们都很诚心的,一会儿一定会更诚心,你放心。」白果连忙说着。

「好了,我们往那里走走吧。」纪紫心指着一条几乎没有人烟的小径。

「小姐,你小心些,路面湿滑。」白果扶着她小心的走下石阶,往纪紫心指的那条旁边有渠道的小径走去。

「放心吧,这条路哪里不平,哪里有石头,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连日的暴雨将渠道边栽种的柳树叶子全打到地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柳条,纪紫心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一地残败的花瓣和柳叶。

往年帮母亲做法事,她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里,这条小径不像江边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平日没什麽人会在这里闲晃,让她感觉十分清幽祥和,可以很自在悠闲地放松自己,同时转换一下累积的压力和抑郁的心情。

「即使如此,小姐还是得小心为妙,这地面湿答答的,一不小心就会摔得鼻青脸肿。」白果不放心的又叮咛了她几句。

「行了、行了,我要自己走走,放松一下晒晒太阳,这些天都待在佛堂要不就是厢房里,我都快发霉了,你跟沉香两人一边去,别跟着我。」纪紫心摆摆手不耐烦地轰人。

「是的。」白果跟沉香知道,每年上灵鹫寺为过世的夫人做法事时,小姐心情都不好,说穿了就是在强颜欢笑,只有到这里独自一人散步时心情才会好些,因此两人点了点头各自散开。

纪紫心继续顺着小径往前走去,来到一颗大石边停下脚步,伸了个大懒腰,扭扭身子,仰颈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和温煦的太阳,又用力吐了口气,这才感觉积压在胸口的那股郁闷浊气被完全排出,心情也好多了。

她坐在大石上双手撑着下颚,看着一波波拍打至渠岸边的潮水,前世她最喜欢到海边看浪花了,这里看不到浪花,只能将就看看江面,忍不住又吁了口长气。

想想,她穿越到这齐梁国已经十七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她都要忘记自己是穿越来的。

十七年前她是个食品营养系的学生,十分喜欢烹饪,常常跟同学们在烹饪教室研发新的菜色,却因为一名同学的疏忽导致瓦斯外泄,发生气爆意外,她当场惨死,也许是气爆当下产生时空扭曲,她的魂魄被吸进一个黑洞中。

恢复意识当下只见银光一闪,她已经穿越到刚满周岁在学走路,不小心跌落水池里的小女孩纪紫心身上。

纪紫心的爹是名人人尊重、医术高超的神医纪世杰,当他一根银针扎进纪紫心那已经发青僵硬的小身板时,随着银针那道银光一闪,她的魂魄也进入了纪紫心的身体。

就这样,十七年来她取代了原有的纪紫心,代替她活下来,有着疼爱她的父母。

可惜好景不常,疼爱她的娘亲在她十四岁那年死於难产,留下她跟刚出生的弟弟和爱妻如命的爹。

这灵鹫寺依山傍水,风景如画,除了是娘最喜欢的地方外,也是娘跟爹定情的地方,因此往年娘跟爹总是要上这灵鹫寺来小住一段时间。

娘去世後,爹怕触景伤情,因此每年就由她代替爹到灵鹫寺来帮娘过生辰祭,请庙里的方丈跟师父们为娘举行法事祭典。

就在纪紫心感伤地缅怀着过去时,不远处传来白果的惊恐尖叫,「啊——?」

纪紫心没多想,跳下大石,提起裙摆便往尖叫传来的方向跑去,没一下子便见到白果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全身颤抖着不断往後退。

「白果,发生什麽事了?」纪紫心冲过去焦急问道。

「小姐……小姐……诈屍……」白果全身抖得跟落叶一样,颤巍巍指着拽着她脚踝的那只手。

诈屍!

纪紫心秀眉微微拧起,低头看着拽住白果脚踝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顺着手臂往上望去。一个下半身还泡在水里,面朝下穿着藏蓝色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是昨天船难上的人吗?

这样实在很难看出他是不是已经直奔西方极乐世界,她捡了根棍子,稍微捅了捅那个趴在水渠边上的男子,「诈屍,没有死吗?」

那个面朝下的男子身形微微一动,猛地抬头,一记如冰凌般冷冽的目光朝她射去,吓得纪紫心「啊」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在泥泞的地上,手中的棍子也飞了出去。

她眼睛倏地瞪大,被眼前这男子深邃锐利的眼眸给骇得脑中一片空白。

男子随即又晕了过去,未再睁开眼睛。

纪紫心拍拍胸口安抚自己,歪头眯眼观察着男子。

「小姐你没事吧?」这时沉香也赶来了。

「没事,被吓了一跳而已。」纪紫心从惊艳中回神,摇头自地上爬起,走向前蹲下身子,伸出一指探着那个下半身还浸泡在水中的男子的鼻息。

这男子虽然一身狼狈,甚至陷入昏迷,但冷峻立体的五官依旧透着一股傲然气息。

方才只是那麽一眼,但他那双宛若冬夜星空般清冷的眼眸,却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让她忍不住想接近他。

沉香跟白果两人靠了过去,小心紧张地看着那个刚刚张眼现在又昏过去的男子,不约而同地问着,「小姐,如何?」

「还有鼻息,很弱。沉香、白果你们两个快点将他拖上岸,他继续泡在水里很快就要下去见阎王了。」纪紫心退开身子让他们向前将人救上岸。

「什麽,小姐你要救这男子?!」他们两人异口同声惊呼。

「罗嗦什麽,快将人拖上岸进行急救。」她瞪了他们一眼,收回目光的同时扫到了污浊水面上晕染着一抹暗红,心下大惊,「快点!」

「好。」小姐生气了,他们不敢再拖拖拉拉,赶紧一人一边将人拖上岸翻过身。

一翻过身,他们三人同时惊呼一声,「啊!」

这男子腰间插着把匕首,血水不断自受伤的部位渗出,身上各处更有大小不同的刀伤。

胆小的白果顿时腿软,手颤巍巍地指着男子身上的伤口,「小姐……这男的……」

纪紫心没有多做担搁,并起两指探向他的脉搏,眉头瞬间拧成一座小山丘,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向前拉开男子的衣袍仔细检查。她扫过他身上不断往外渗血水的大小刀伤,这些刀伤暂时无碍,不过腰间的伤却会要了他的命,这匕首上淬了毒,再不处理,便会毒发身亡。

看着他腰间那片乌黑,她当下第一个直觉就是,这麽好看的男人是怎麽得罪人的?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再不救他,不用半个时辰他就要去找阎罗王报到。」纪紫心表情凝重地检视男子身上的伤口。

「不是没伤到要害吗?」沉香好奇地问着,「腰间这位置……应该也没伤到器官才是……」

「他腰间这把匕首上淬了毒,再不马上解毒,大约半个时辰便会毒发而亡。」

「这麽严重的刀伤就算了,竟然还中毒!」白果嘴角一抽。

纪紫心将他身上的衣物拉好,扶他坐起并命令道:「沉香,过来,你把他背起来,不要让人发现,偷偷将他背到我们的院子里。」

「什麽,小姐你要救他?」白果惊呼,「还要背到我们住的院子!」

「当然,难道你们要小姐我见死不救?」

「可是,小姐,」白果连忙提醒她,「你出门前老爷有交代,不要随便让人知道你会医术,免得节外生枝,办完法事要早点回去,你救了这男子,得继续待在这佛寺里多久?而且还不一定救得活。」

「我知道。」

「知道那小姐你还要救?」白果低呼。

小姐虽然也是名小神医,可老爷不喜欢小姐在他们县城以外的地方行医救人,就是担心小姐会惹上是非,结果小姐现在竟然要救一个看起来背景很不单纯的男子。

「当然要救。」她吃力地扶起男子,让他靠趴在沉香背上。

「为什麽?」小姐一向最听老爷的话,这次怎麽会违背老爷的命令?

「因为……」纪紫心咧嘴一笑,「美男不救,天打雷劈,你们瞧这男子长得多美啊!」

这话一出,白果瞬间惊呆,小姐竟然为了美男这个理由而违背老爷的交代!

沉香咳了两声,提醒纪紫心,「咳,小姐,色字头上一把刀。」

「那又如何,就是三把刀我也认了。」

「小姐!」两人又异口同声地低呼。

他们这小姐什麽都好,就是喜欢看美男的坏毛病改不了,没办法,谁让他们安阳县没有一个男子能让小姐看上眼,所以小姐每每出远门,总是睁大眼盯着路上的美男瞧,眼下有这麽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弃。

「好了,别罗嗦,沉香你慢慢站起来,小心把人背好。」她扶着男子让沉香小心站起。

「小姐,这男子会身中多刀,背景肯定不单纯啊,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白果忍不住再次劝小姐回头是岸,「而且从他的伤势来看,恐怕也很难救活。」

纪紫心瞥了他们两人一眼,哼了两声提醒他们,「难救也要救,要是不救,我会一辈子睡不好觉,你们两个从此也别想一夜好眠。」

两人听了满脸疑惑。

「想知道为什麽连你们两人也睡不好吗?」

他们又不约而同地点头。

「因为——?我现在没有救他,届时这个美男死後化成冤魂厉鬼,每天晚上站在我床头幽怨地看着我,责怪我当时为何不救他一命。」纪紫心阴森森的拉长着尾音道:「而你们两个阻止我救他也有分,到时他肯定也会去找你们两人聊聊天的——?」

一想到那情景,白果跟沉香两人打了一个寒颤,异口同声叫道:「小姐!」

尤其是已经将男子背在背上的沉香,更是全身起鸡皮疙瘩。

见达到恐吓效果,纪紫心收敛心情,清冷地看着白果。「言归正传,白果,我是名大夫,怎麽可能昧着良心放任还有一口气的人不管不顾?」

「小姐,我错了。」

「没事,你只是遵从我爹的交代提醒我。」纪紫心一边将人给扶好免得那人滑落,一边叮咛,「沉香,这男子挺沉的,你一会可得小心别摔倒了。」

「小姐你放心,别担心,我先走了。」沉香一将人背好,拔腿便往另一条回灵鹫寺的无人小径奔去。

看着沉香的身影,纪紫心转身对白果交代。「白果,你现在马上去跟灵鹫寺方丈要金疮药,就说是我不小心滑倒受伤,跟他要些伤药,今天的法事我就不过去了,一切请方丈代劳。」交代完毕,她马上撩起裙摆追上沉香。

纪紫心帮忙沉香扶着受伤男子,而他们回到在灵鹫寺暂住的院子时,她的另一名贴身丫鬟甘草正抱着她四岁的弟弟子翌在院子里玩。

这一次来帮母亲做法事,她徵求爹的同意後,便带着弟弟一起来。

他们匆匆忙忙地赶回,还背着一个受伤的男人,把正在院子里玩得欢快的两人,还有一旁的奶娘给吓了一大跳。

「小姐,发生什麽事情了?」甘草抱着纪子翌跟他们进入房中,问着。

「甘草,先别问,把子翌交给奶娘,快把被褥铺好,然後叫天冬别再劈柴了,天冬脚程快,让他马上到下面镇上的杏林药铺多买些伤药跟布巾回来,交代他有人问起就说我受伤了,其余的别多说。」纪紫心抽下腰上的荷包交给甘草,还时不时探探男子的鼻息,生怕他忽然断气。「你到寺庙外头的铺子打一壶烧酒回来,动作快,不然这男人会没救。」

「好的。」甘草迅速把床铺好,拿了荷包便匆匆忙忙地赶出去。

「小姐、小姐,金疮药拿来了。」跟甘草错身而过的白果高举着手中的金疮药喊着。

「沉香你留下来给我打下手,先把这男子的衣服解开,事不宜迟;白果,你快去煮水,这人伤势严重,拖延不得。」

沉香这一路上虽然已经十分小心谨慎,尽量不碰撞到男子身上的伤口,但还是有些伤口因为一路奔跑震荡而出血,让她不敢再担搁。

纪紫心拿过医药箱准备急救,正要指挥白果帮忙时,发觉衣摆被人拉了拉,她看了下一旁已经抱着一叠白布巾站在她身边,表情有些惶恐的弟弟,心头一片温暖地接过弟弟手中的布巾。

伸手摸摸他白嫩像包子一样的脸蛋,她哄道:「子翌好棒,姊姊要救人,你先去找奶娘好吗?姊姊忙完再过去找你。」

纪子翌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点了点头,对她鼓励道:「好,姊姊加油,子翌在外面等姊姊。」

「子翌好乖,等姊姊把人救活了,再带你到市场买糖葫芦,你先出去。」她一边哄着纪子翌,一边拿出急救用具,可是看着男子身上的伤口,她有些迟疑了。

这男子身上其他伤口虽然刀刀在致命之处,却只有皮肉伤,看来功夫应该很不错,让砍伤他的人无法太靠近他身边,但腰间这淬了毒的匕首却是近距离刺入,由此看来,应该是被他信任的人所伤,且这人是存心要他的命,加上从他身上的锦缎衣料与象徵身分的图腾织纹来看,应该是个权贵或是富豪,他可能是卷入了什麽利益或是财产纠纷,才会被人暗中下毒手。

不管这男子是跳水逃生,或者是所搭的船被昨晚的龙吸水给吹翻才落水,想要他性命的人绝不会放弃搜寻他的下落,定会沿着江边搜索,届时肯定会搜到灵鹫寺。

意识到这一点,纪紫心有点小懊悔,当下她真该好好看清楚,不该被眼前美色给勾引,这下後悔都有点来不及。

不过送佛送上天,她都已经将人扛回来,不可能撒手不管,但也不能因为这男子就让自己跟所重视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白果,一会儿守好院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甘草跟天冬回来後就把院门上闩,还有这事要保密,除了我们知道外,其他人一句也不许透露,否则我怕会惹祸上身,记住。」

「好的。」白果跟沉香纷纷点头。

「小姐,接下来呢?」说话间沉香已经将男子的衣物都给扒光,只剩下一件亵裤。

「白果,你先出去守着院门。」纪紫心用一条细带绑住自己的袖子,并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倒出几颗药丸和着温水交给沉香,「沉香,你先喂他喝了这麻沸散。」而她自己则在男子各处伤口洒下药粉,开始处理他身上其他伤口。「必须先取出他腰间的匕首,这匕首是倒钩的,取出时要谨慎,否则容易造成大量出血,你喂药後让他侧躺。」

「小姐,他这毒……有法解吗?」沉香拧着眉头看着他发黑且开始发烂的伤口,担忧地问着。

「当然,这毒别的大夫看来是无解,可你别忘了我可是得到我爹的真传,这毒我怎麽可能解不了,只是这里条件差了点,过程会有些麻烦而已,放心。」谈话间她已经飞快地处理好一些伤口,「沉香,你要是不想一辈子都在纪府当小厮,而是当我爹的学徒,一会儿你仔细看着我处理的手法,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听到了吗?」

「好的,小姐,我会用心认真学的。」沉香表情凝重地点头。

「麻沸散的药效应该已经生效了,我们开始吧。」纪紫心撑开男子的眼皮观察了下,拿过止血布巾压在腰间的伤口上,毫不迟疑地将插在男子体内的匕首拔出……

寂静的夜退去,晨曦从雕花窗棂透进弥漫着浓浓药味的屋内,金光如幕般笼罩着赵天祺。

已昏迷两天的赵天祺,因这温暖刺眼的光芒而悠悠转醒,双眸疲惫乾涩地看着这沉寂的室内,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这里是地府?

只是身上一抽一抽的疼痛感,实实在在地告诉他,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人间,他还没有死。

他缓慢地移动沉重的手臂,摸着自己腰间抽痛的伤口,上头的匕首已经被拔出,伤口也已清理,是谁救了他?

就在他纳闷之际,耳边传来一记门扉被推开的声音,有人刻意放轻脚步声往他的方向走来,紧接着一道惊喜的声音自他上方传来。

「太好了,你终於醒了。」沉香赶紧将手中的铜盆放到一旁的桌上,睁大眼仔细看着已经清醒的赵天祺。

开心的嗓音窜进耳里,连同一张兴奋的脸庞突然出现在他酸涩疲惫的眼前,是名年约十五岁的少年,是他救了他?

赵天祺眨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这名少年,吃力地想讲话,嘴巴开合半晌,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疑惑地问着,「你……这位小哥,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是我们家小姐救你的。」

「你家小姐……」

「你别急,我先去找我家小姐,告诉她你醒了。」沉香赶紧将拧好的湿毛巾放到他额头上,交代一声後便匆匆离去。

厢房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赵天祺定定望着屋顶下的梁柱,落水前的画面浮现眼前,苍白的脸庞浮上一丝悲痛。

那匕首让他全身功力尽失,无力反击,最後只能坠入江中,任由湍急的水将他冲往下游。

而将那把匕首刺入他腰间的人竟然是他……

赵天祺沉痛的闭上眼,那是他怎麽也意料不到的人……

不一会儿,半掩的门扉再度被推开,几道匆匆奔进屋内的脚步声,和急切却温和的嗓音传进他耳中。

「太好了,你真的醒了,我还以为你得到午後才能醒来。」

赵天祺缓缓睁开眼,看见眼前这名牵着一名粉妆玉琢的小男孩,睁着一双晶亮大眼定定看着他的姑娘,不待他反应,她已经拿下他额头上降温的布巾,另一手探向他的额头。

赵天祺微睁着沉重的眼皮,看着贴在他额间的雪白柔荑,手心传来的温暖让他感到有些熟悉,昏迷期间他总感觉到有一抹温暖的触感,跟这触感很像,让他十分安心,会是她吗?

片刻,纪紫心松了口气,「不错、不错,你人醒了,高烧也退了,总算可以放心,否则再这样烧下去,脑子都要烧坏了。」

男子这两天发着高烧,让她一点也不敢大意,生怕有什麽突发状况,万一他不幸死在这里,她还真不知该怎麽跟方丈解释,现在退烧了总算可以放心。

他努力地自喉咙里勉强发出乾哑的声音,满是歉意的说:「让姑娘担心了。」

「不用跟我道歉,受伤也不是你愿意的。」纪紫心摆摆手,同时将煨在小泥炉里的汤药倒出。「既然醒了,就先喝药吧。」

赵天祺吃力地想坐起身子,纪紫心见状连忙阻止,「你不要出力,让沉香来就好,出力不当,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会裂开,沉香你过来扶这位公子坐起身。」

「大哥哥,你别乱动,让沉香来就好,要不然流血会痛痛。」纪子翌趴到床榻边,奶声奶气地学着纪紫心说话。

「公子,我来就好,你别出力,要是姿势不对,就会像我们小姐说的,好不容易癒合的伤口又要裂开了。」沉香向前将赵天祺扶起,小心地将一颗枕头塞到他後背,让他靠得舒服些。

赵天祺沉重得喘口浊气,看着纪紫心和她身边的纪子翌,「姑娘,这里是……」

「这里是灵鹫寺,我是纪紫心。」纪紫心拿过汤药喂他,「你别说话,先把汤药喝下,这汤药可以舒缓你身上的疼痛,尤其是腰间的毒伤,药效发挥後就不会再那般灼痛,等汤药喝完再帮你的伤口换药。」

看着她,赵天祺眼眸微敛回想着。何时被冲到岸上他已经不记得,只依稀记得当他勉强睁开模糊的眼,想看这世界最後一眼时,一张仓皇的脸蛋赫然出现在他眼前,救他的会是眼前这位姑娘吗?

「我隐约记得有位姑娘被我吓得不清……那位姑娘是你?」他迟疑地问着。

「当然是我们小姐,我们跟小姐到河渠边散步,发现你奄奄一息地趴在岸边,小姐就把你救了回来。」一旁的沉香赶紧将当时的情景告知他。

「沉香,谁让你多嘴。」纪紫心横了沉香一眼,将已空的药碗交给他,开始解赵天祺身上包裹伤口的布巾,「把换药工具端过来,趁这汤药药效还未发作,先帮这位公子换药。」

「好的。」沉香将桌案上放着布巾、药膏跟药粉的托盘端来,放到床边的矮几上。

纪紫心拿过一块乾净的布巾,替残留在他身上的药渍擦拭乾净,消毒、上药。

「姑娘的救命之恩……」赵天祺看着她像是常做这事一样,手脚俐落地帮他消毒、换药,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在下……」

「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好好休养才是真的。」她挖了另外一种伤药抹在布块上,「深吸口气,这样药膏贴上时才不会痛,忍忍,这药膏刚贴上时会有股灼热的刺痛感,像火烧一样,可对你伤口复原很有效。」

真如她所说,这药膏一贴上,一道像是火烧一样的疼痛袭上腰间,赵天祺猛地倒吸口气,手摀着腰间刚换好药的伤口,试图减缓那股灼烫的刺痛感。

「忍忍,约莫半刻钟後就不会那麽痛了。」换完药後,纪紫心帮他把脉,脉象已经恢复稳定,她才安心的说道:「你先休息,我去开药方让白果帮你抓药,晚一点再来看你。」

「大哥哥,你好好休息,子翌等一会儿再来看你。」纪子翌朝他挥挥手後,牵着纪紫心的手离开。

纪紫心又交代沉香一些事情後便离开,沉香看见他摀着胃紧皱眉头的纠结表情,猛然想起一事。

「糟糕,我忘了小姐稍早有交代过我,你一醒就要先喂你喝一点粥垫底才能服用汤药,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忘了,竟然没有提醒小姐,你还没有喝粥就先喝汤药,被她知道一定要骂死我。」沉香用力拍了下脑门,低呼了声,赶紧到屋外拿在窗下隔水煨着的汤粥。

赵天祺手摀着有些不太舒服的胃。「你别紧张,现在喝也是一样……」

「不一样,哪有一样,你腰间的毒伤,我家小姐说了,你方才喝的汤药是帖猛药,得先垫点东西否则容易胃痛。」沉香焦急地一口接着一口将汤粥喂进他嘴里,就怕喂得太慢被他家小姐发现他的疏忽。「这粥好喝吧,这可是我家小姐亲手熬的,对於你体力恢复很有帮助。」

几口汤粥喝下,胃果然没有再像方才那般不舒服,隐约地也感觉到腰间的伤口不再像之前那般灼烫刺痛,赵天祺疑惑地问道:「沉香,你家小姐会解毒?」

「当然,我家小姐可是人称神医的传人,要是不会医术不会解毒,公子你两天前就得去见阎罗王了。」沉香将最後一口汤粥喂进他嘴里,得意地赞扬着他家小姐。

「原来如此……」

「对了,你是跟人结什麽恩怨?否则怎麽刀刀要你的命?还在匕首上淬毒,我家小姐说了,在匕首上淬毒,这人就是存心不让你活。」沉香好奇地问道。

闻言,落水前的画面再度浮现眼前,赵天祺垂下眼睑,表情浮现一抹沉痛。

沉香见他原本已经稍微恢复血色的脸庞再度苍白,紧张地赶紧摆摆手,「这位大哥,你不想讲就别讲也别想,你现在是伤患,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养,不要去想那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的老天爷,要是被小姐知道他打探病人隐私,害病人无心养伤,准会扒掉他一层皮。

赵天祺用力吞下心头的那抹苦涩,摇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沉香看了眼已空的碗,「你还要再喝一碗粥吗?」

他摇头,「没什麽胃口。」

「你刚刚喝下的那碗汤药也差不多发挥药效了,你先躺着闭上眼睛休息,我去看看小姐还有什麽要交代的。」沉香扶着他躺下後,便离开厢房。

待沉香离去,赵天祺阖上的双眼再度睁开,宛若古井般沉静无波的黑眸定定望着上头的房梁,看不出一丝情绪,但棉被下爆着青筋的拳头,却泄漏了他难以抑制的悲愤心绪。

太后病重,急需生长在雪山火山口的冰焰火莲为药引,他奉皇令前往雪山寻找,却在完成皇上所交代的事情,准备回京之时,接到太后病危的飞鸽传书。

他与兄长商量後,决定冒着风险走水路,先将其中一朵冰焰火莲以最快的时间送回京城,其他雪莲则由他信任的心腹手下,走陆路安全送达。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一个早已设计好的陷阱,有人买通杀手谋害他。

而捅他一刀的人不是别人,是他最敬重的大哥——?赵天佑。

第二章 带着美男赶紧逃

连着几天的法事终於结束,碍於他们院子里藏着一名重伤伤患,不能因法事结束就打包行囊匆匆离去,因此纪紫心寻了个接连多天法事身心疲惫的藉口,向灵鹫寺方丈请求在寺庙里多住几天,方丈不疑有他,便答应让他们在寺庙里多住些时日。

之前因为大雨影响了他们的回程时间,在家里等他们两姊弟回去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纪世杰,让人捎来了信,要他们法事一结束便赶紧回家,别在外多做逗留。

纪紫心坐在院子里,一边用树枝教弟弟在地上写字,一边看着爹让人送来的信件。

内容跟前几封信一样,法会结束就让他们赶紧回去,他这个老人想念他们两姊弟了。

动身回家她也想啊,可她救的那位安睿公子现在还不能长途劳累,只能再多待几天。

不过,还好经过这几天的休养,他身上的伤口虽然还未完全结痂,却可以稍微下床活动。也许是因为他长年习武的关系,身体复原的状况比一般人还要好上一些,所以已经能略走两步。

可她还是不敢大意,生怕一不注意,或者是因为赶路,马车晃动撕扯到伤口,便会让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度裂开,这也是她迟迟未起程的原因。

趁着今天天气风和日丽,赶紧让沉香备热水,先帮他洗头,再彻头彻尾帮他将身体好好擦拭一番,否则他身上的酸味都快飘酸十里了。

要是被突然来这院子的方丈或是其他师父闻到,她实在很难自圆其说啊!

这时,甘草惊慌的声音远远地便从院门外传了进来,「小姐,小姐!」

赵天祺在沉香的帮忙下,换上纪紫心帮他准备的新衣服,才一脚踏出厢房便见到神色慌张的甘草冲进院子。

甘草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坐在纪子翌身边纪紫心喊道:「小姐,不好了。」

纪紫心放下手中的书信,抬起头看着跑得脸色发青的甘草疑惑问道:「发生什麽事情了?瞧你急成这样,我不是让你跟天冬去买药吗,药呢?」

「小姐,我跟天冬刚刚拿着药方到杏林药铺买药,才要踏进药铺便见到几个看起来十分凶恶的男子拿着张画像在找人。画像我是没看到,可他们形容的长相身形跟安睿公子很像,我一听不对劲,就赶紧跑回来通知你。」甘草摀着急喘不已的胸口,一股脑地将自己看到听到的告知纪紫心。

「长得相像的人很多,也许他们找的是别人。」

「不,小姐,他们还说了,他们要找的那男子腰间受了刀伤……」甘草接过白果为她倒来的茶,猛灌了口後,继续将听到的消息告诉纪紫心。

「腰伤?甘草,你确定你没听错?」这消息让纪紫心倍觉不妥。

「没听错,小姐,我跟甘草没有听错,他们确实说的是要找腰间受了刀伤的男子,其中一人还说,前头有几家药铺表示最近常有人到杏林药铺买伤药,这才循线寻找到杏林药铺。」闩上院门後来到她身边的天冬也用力点头,「而且小姐,我瞄到他们其中一人的手背上有个黑色狼头的纹身,很是恐怖。」

狼头……

听到这讯息,赵天祺的心沉了下,那天那些黑衣杀手的首领手背上也有一个狼头纹身。

这是赵天佑没看到他死在他眼前,派出来追杀他的人!

他的存在对赵天佑是个威胁,是个阻碍,没有寻到他的屍首,赵天佑是不会放弃的,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连累纪姑娘一行人。

紧了紧袖下的拳头,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後,脸色凝重地走向纪紫心。

「纪姑娘,你的救命之恩,在下日後定当回报。」赵天祺抱拳说完,便打算从後山离去。

「等等,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要离开。」纪紫心眉头微蹙,歪头看着一脸阴霾的赵天祺。

赵天祺沉默地点头。

「你不知道你的伤口现在才刚癒合,连走路都有问题,更禁不起你奔波逃命吗?」纪紫心眯着眼冷声提醒他。

「纪姑娘救在下一命,在下不能再连累姑娘一行人。」赵天祺拱手一礼,便转身缓缓地向院门走去。

「等等,你不能走,你现在走了,会要你的命的!」

「姑娘的恩情,在下日後定当回报。」赵天祺停下脚步回身,再度抱拳作揖後,头也不回地离去。

就在赵天祺拉开院门一脚准备跨出院子时,眼前突然一黑,闷哼了声,便失去了知觉。

纪紫心睐了眼整个人向後倾倒,瘫软在她身上被她吃力撑住的赵天祺,勾着嘴角冷哼了两声,侧过头喊道:「沉香、天冬,你们两个过来架着他。」

沉香跟天冬一人一边架着陷入昏迷的赵天祺,满脸不解地看着他家小姐,异口同声,「小姐这……」

纪紫心将插在赵天祺後背穴道上的银簪子拔起,插回自己的发髻中,当机立断下令,「白果,你马上拿几床被子铺在马车上。沉香、天冬,白果被子一铺好,你们便将他抬到马车上。

「甘草,你跟奶娘两人马上整理我们的随身物品,半个时辰内一定要出发,赶未时那艘船班到对岸福兴县城,你们可得俐落些,别耽误时间。」

「好的。」白果、甘草跟奶娘三人即刻散开,按着纪紫心的交代办事。

「沉香、天冬,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安置好安睿公子後,马上把所有晒乾准备当柴烧的药渣倒进炉灶里烧了,你们其中一人要亲自监看,另外一人把整个院子巡视一遍,不能被发现任何一点药渣,否则有可能会为我们带来杀身之祸,听到没有!」她叫住他们两人慎重交代。

「小姐,我跟天冬办事你放心。」

「我跟子翌现在去跟方丈辞行,等我回来,马上出发。」交代完毕後,纪紫心看了他们几人一眼,便牵着纪子翌前往大殿找方丈。

约莫半个时辰後,纪紫心一行人分别驾着两辆马车离开灵鹫寺。他们离开灵鹫寺不久,甘草他们在镇上碰到的那几个男子便找上了灵鹫寺……

十天後——?

「爹,他不要紧吧?」纪紫心站在纪世杰身後,焦急地问着。

他们一回到家,她便让天冬赶紧到前头医馆找她爹救命,心急火燎地把他从医馆里拉回家,不等他开口,就直接将他拉到已经陷入昏迷的赵天祺面前。

纪世杰将最後一根银针自赵天祺身上抽出後,回过身瞪了一个多月不见的女儿一眼,忍不住责备,「让你出门在外别惹事,你看看你惹了什麽大麻烦,要是再晚个两天回来,这男子的身子就废了,就算活下来也是破败的身体。」

「爹,我不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日没夜地赶回来吗!」她就知道爹看到安睿的状况,肯定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可是没办法啊,当时的情况根本容不得她继续在灵鹫寺里多停留几天,她们到达渡船口时,距离开船还有段时间,她让沉香跟天冬先将安睿抬进船舱,再去还租借多时的马车,同时让沉香找人前去打探他们离开灵鹫寺後的事情,再写书信送到他们前往灵鹫寺时就已经先预订回程所要住的客栈。

本来心想过了江就可以喘口气,让安睿在福兴县城的客栈里好好休养几日,等伤势完全癒合再上路。

可哪里知道,他们下榻後第二天一早,她找人暗中查探的消息便送到她手中。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们离开後没多久,就有一群人上灵鹫寺打探消息,无所获後便离开,她请去打探的人又从一名师父口中得知,那群人决定搭船前往下一个渡口。

安睿当时被沉香跟天冬抬上船时,渡口上有不少人看见,难保那群人不会得知这事!届时循线追查,很快就会查到他们身上,逼得她不得已连日赶路,才会没有时间让安睿好好休息又无法按时服用汤药,加上道路崎岖,这一路上避震效果不好的马车总是摇摇晃晃,让他身上的伤口不慎裂开,又再度发炎发烧,这才影响到他的伤势复原。

「说你,你还委屈,你这是拿病人的命开玩笑!」纪世杰抡起拳头敲着女儿的头,「我教你的你都学到哪里去,他身上中的毒虽解,可是之後的调养不可马虎,尤其忌劳累,这一路奔波就犯了第一个大忌!」

只要是攸关病人生命的事情,她爹就六亲不认,连女儿也一样,在众人面前可是不会给她留面子的。

纪紫心揉着被敲疼的脑袋反驳,「爹啊,我哪里敢拿他的命开玩笑啊,这一路上我可是不断地对他施针,一落脚第一件事情就是熬药,他这才得以保命的。」

纪世杰又用手指直戳她的头,没好气地说:「幸好你这一路有用银针替他保命,否则你爹我现在就家法伺候你了。」

「爹,我知道错了,可是当时的情况真的不容许我们在外头多待些时日啊。」

「纪老爷……在下没事……请你不要再苛责纪姑娘……」身体已经感觉舒服许多,意识也恢复的赵天祺,听到他们的对话,他扯了下站在床榻边的纪世杰,虚弱地为纪紫心求情。

「醒了!」纪世杰看了他一眼,语气明显轻松不少,「安公子,人命关天的事情,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随便带过,况且心儿未来是要继承老夫衣钵的,必须让她清楚知道严重性,你好好养伤,其他的就别管。」

「安睿,这事本来就是我处理方式不对,被我爹责骂也是应该的,况且我爹也是为我好。」纪紫心连忙解释,免得她老爹被误会。

「是在下唐突了,纪老爷抱歉……」

「没事,安公子不用对老夫感到抱歉。」纪世杰又为他诊了次脉後命令,「心儿,你过来,替安公子诊脉後开张药方给爹看。」

「是。」纪紫心替赵天祺把脉後,拿过纸笔开了药方。

「这方子开得不错,按着你开的这药方一天服用四次,连服五天。」纪世杰接过她开的方子瞄了一眼。

纪紫心接过药方看了下点头,「好的,爹。」

「这人既然是你救的,就由你来照顾他到康复,不许假手他人,每天早晚都要向我报告安公子身体复原的情况,医馆里等着看病的病患很多,爹回医馆。」纪世杰又交代了些事情,才转身离去。

「爹,您慢走。」纪紫心送她爹到门口。

不一会儿,纪紫心重新走回榻边,帮赵天祺拉好被子,「安公子,你先休息吧,我到前头抓药。」

赵天祺黑眸里凝着一抹愧疚,看着纪紫心,「纪姑娘,是在下拖累你。」

「没有,我爹就是这样,只要牵扯到病人,绝对不假辞色,况且我未来要继承我爹的衣钵,我爹自然对我更加严厉。」纪紫心摆摆手,嘿嘿笑了两声,「我都已经习惯了,跟你无关,无须放在心上,你先休息,我帮你熬药去。」

看着她的背影,赵天祺回想着她与纪大夫父女两人,以及这一路上她与弟弟的互动,竟然让他产生一种钦羡,这种亲情是他从来未曾享受过的。

纪紫心才刚踏出院门,一记尖锐高亢的嗓音便由远而近传来,「我说纪紫心,纪家大小姐,你真当这家里是善堂了吗?」

「二婶,你在说什麽?」纪紫心停下脚步,看着朝她忿忿走来的二婶陈氏,瞧她那双眼都快喷出火的模样,像是特意来找她吵架似的。

她才刚进家门将安睿安顿好,一口茶都还没喝,二婶不待在他们二房自己的院子,跑到他们大房这里做什麽?

「我说什麽,我说你平日捡一些缺手缺脚不正常的阿猫阿狗,帮忙打杂抵药钱就算了,现在还要开始收留流浪汉了吗?」陈氏食指忿忿地指了指她,又指向赵天祺所住的屋子。

纪紫心皱起眉头眯眸,看着已经吃出三层下巴身材圆滚的陈氏,「什麽阿猫阿狗,二婶你讲话可以不要这麽难听吗?」

「嫌我说话难听,那就不要把一些上不了台面杂七杂八的人往家里抬,免费看诊给汤药就算了,现在连人都带回来住,还是个男人!」陈氏挥着她那快比柱子还粗的手臂,宛若甜不辣的食指也指到纪紫心的脸上,「你一个大姑娘家害不害臊,你要不要脸!」

「二婶,我爹都没说什麽了,你会不会管太宽!」纪紫心不悦地瞪了陈氏一眼。

没料到她会这麽回她,陈氏噎了下,撇撇嘴,「你爹是个男人,自然不会说什麽,可你是个姑娘,怎麽可以这麽没脸没皮地带着男人回来,这事要是传出去,你叫我们二房的脸往哪里放!」

纪紫心扯着一边嘴角,冷声提醒陈氏,「你们的脸往哪里放?二婶,我们大房的脸面跟二房好像没有什麽关系。」

「怎麽会没关系,可别忘了你二叔跟你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你丢脸难道我们二房的脸面还能不跟着丢?大房跟二房可是连在一起的!」

「亲兄弟?据我爹说,祖父才刚下葬,你婆婆便将我爹赶出家门,让里正写了封切结书,注明大房跟二房正式分家,我爹从此与你们二房毫无瓜葛,甚至还有里正签名盖印的证明,这事族里所有人都知道,就算丢脸也只丢我大房的脸,跟你二房什麽关系?!」

「当年老太太一个女人无法带两个孩子才会分家,後来老太太也同大伯道过歉。」这丢脸难看的陈年旧帐又被纪紫心翻出来,陈氏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是旺盛,怒声指责,「你爹都不记仇,也接老太太跟你二叔回来一家团圆,你这个女儿倒好,成天记着旧帐,搬弄是非挑拨他们两兄弟的感情。」

「挑拨?我怎麽挑拨了?二婶你确定我爹是接你们回来团圆的吗?我记得没错的话,我爹是让你们二房先暂住在我们大房,也不知二房何时要搬出去?」

结果这麽一暂住,二房一家就死赖着不走了,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二房是爹的继母越氏所生,祖父刚过世,屍骨未寒,这个跟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越氏就以她一个寡妇养不起两个孩子为由,请来里正为她做主分家,给了他两两银子,还说自己已仁至义尽,大雪天里便将年仅十一岁的他赶出家门。

当时天寒地冻,爹连件保暖衣物也没有,昏倒在破庙里,所幸被刚好躲进破庙避风雪,名满天下的游铃神医所救,此後便跟在神医身边学习医术。

十多年後爹继承了游铃神医的衣钵,在安阳县开设医馆,他医术了得,专治疑难杂症,上门求诊的病患络绎不绝,由於几乎没有治不好的病症,他更被人称为神医。

而他那没有血缘的继母和她所生的儿子,没几年的时间便将祖父留下的产业给败光,更欠了一大笔债务,举家躲债躲到了安阳县。

越氏无意间看见外出看诊的爹,认出了他,一番打探之下,发现他不只是人人称赞的神医,也有一家叫回春堂的医馆,更有不少田产,可以称得上是家财万贯的富户,便没脸没皮地带着她那不学无术的儿子媳妇黏了上来,在爹面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当年实在是不得已等等。

事隔多年,爹也不想计较,毕竟二叔跟他还是有血缘的兄弟,加上年关将至,与娘商量後,同意让二房先暂住在他们家。

没想到这一暂住,二叔这一家子就死赖着不走,把她家当成了自己家,还当起大爷来着,二叔更打着爹的名义在外头惹是生非,每次都让爹出面替他处理烂摊子。

还有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恬不知耻的继母跟她的媳妇陈氏,在母亲因难产过世後,一家贪婪的本性便露了出来,开始觊觎起他们大房的家业。

老太太先是要求回春堂每年盈余分一半给二房,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得他最後同意每年分二房两成。

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太太领了两年的钱後,又开始觊觎当家的权力,故技重施哭闹要求爹必须从身为女儿的她手中收回中馈,让她这个纪府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太执掌,爹不同意,老太太便在外头败坏他的名声,传播他不孝等等之类的恶意流言。

爹以让女儿掌中馈是过世妻子的意思,要收回中馈必须妻子同意,要老太太自己到妻子坟前掷筊询问是否同意,这事才安静了下来。

可是没两年,这老太太又闹了,什麽她已经过了十六,早该嫁人,要她赶紧嫁了交出掌家权力。

深爱娘的爹是位知名的医者,在诊脉的生涯中看尽了各种大户或是小老百姓家後院,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暗中争权夺利或是痛苦一生的景象。

不忍她日後出嫁必须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承受那些苦楚,因此爹允诺过她让她自己择婿,择一个真心疼爱她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个女人的男人,如若没有这种男人,宁缺勿滥,因此她才会过了及笄之年还未婚配。

因此,当老太太又故技重施时,爹便说子翌年纪太小,不知以後是否能够继承他的衣钵,至今未让女儿出嫁,便是要留她下来做为守灶女,以此为由,又堵了那贪婪老太太的嘴跟二房的心思。

虽然堵了他们的嘴,可是这老太太跟二房一样没少闹没少惹麻烦,想尽任何藉口向大房要钱,总归就是想吞掉她爹辛苦赚的血汗钱。

一提起当年,陈氏马上翻脸跟翻书一样,那张愤怒的表情瞬间变得幽怨哀戚,泪珠更是悬在眼眶里,摀着唇泣诉,「没想到……二婶我对你一番好意……却成了驴肝肺……」

纪紫心心下忍不住对陈氏这浮夸的演技嗤笑了声,这陈氏收放自如三秒掉泪的演技厉害到都可以角逐影后了,可那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表情,实在不适合放在她那张快跟母猪媲美的脸上,只会让她觉得搞笑。

她不耐地摆摆手,挥挥手中的帕子,「二婶,把你的眼泪收起来吧,装可怜这招对我没用。」

陈氏被她这句话给噎得差点气煞。

「二婶,你硬是将挑拨什麽的大帽子扣在我头上,无非就是担心年底盈余少分了,想藉这事多要点,不过,二婶,你似乎忘了一点。」纪紫心沉声提醒她。

陈氏拧紧眉头。

「我爹的回春堂,你跟二叔可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出来入股,这两成的盈余也要我父亲同意给,你二房才能拿,而不是你想要,我大房就一定得给你们。」纪紫心不疾不徐地提醒她。

「你!」陈氏理直气壮地回她,「你可别忘了,当时是大伯亲口答应老太太,每年分二房两成盈余!」

纪紫心掀起眼皮睨了陈氏一眼,「我爹他是有答应没错,可二婶别忘记,我爹当时还说了一句话,只要回春堂是他掌权,就有二叔的两成分红,可回春堂今年开始已经是我掌权,说穿了现在回春堂的东家是我,二房想从我这东家手里拿走任何一个铜板,都得要我同意!」

听她这麽一说,陈氏面色闪过一丝凌厉,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不客气,「怎麽,你难道连你爹的话也不遵从了?」

看着那面红耳赤,两颊肥肉微微颤动的陈氏,纪紫心心下冷笑,「我爹的话我自然会遵从,不过先决条件得二房安分守己,如果二房还想从我手中分到那两成盈余,最好少干涉大房的事情,否则你们不仅分不到那两成,我还会请你们搬出去,你最好看我敢不敢!」

「二婶我可是为你们大房着想,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反过来威胁我,想轰我们二房出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长辈!」

一想到每年年底的两成盈余掐在这个对她一向不假辞色,从不当她是长辈的纪紫心手里,她就不甘心,何况纪紫心现在更威胁要将他们二房轰出去,陈氏气得几乎要咬碎银牙。

「二婶,叫你一声二婶是给你面子,你要是再继续对我大房指手画脚,或是对我爹跟我所收留的病人无礼,尤其是指使那些用工作抵医药费的病人来服侍你们二房,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将你们轰出去自力更生。每个月少了二房的开支,又可以多救一些人,相信我爹会同意我这麽做的。」

她不在府里的这一段期间,二房的所做所为和所有恶行,从她一下马车便有不少人告状到她这里来,现在又想利用她带回的病人借题发挥,从大房得到更多好处。

对於这贪婪的二房,她不会像她爹那样好说话,若二房不来干涉她,她不介意养着二房一家子,但若做得太超过,踩到她的底线,就别怪她翻脸无情。

「反了,反了,我们二房难道没资格指使那些人做事吗?你竟然为那些穷人要轰自己二叔出门!」

「没错,你们就是没有资格指使他们,你要是觉得不能指使这些病人为你们二房做事,不开心,大可以举家搬出去找正常的人服侍,我绝对不会阻拦!」纪紫心不客气地撂话後,便转身走人。

陈氏气得攥紧袖中拳头,怒视着纪紫心离去的背影,「纪紫心,你这目无尊长的贱蹄子胆敢威胁我,我就不相信没人制得了你,给我等着,非得让你好看,到时看你如何继续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纪紫心在门框边敲了两下,发现对着窗外发呆的安睿并没有听见,她也不等他开口让她进屋,便领着端着汤药的白果跟提着热水的沉香迳自进入屋里。

她拉过床榻边的矮凳坐下,将药箱放到一旁的圆几上,接过白果手上刚熬好的汤药,「安公子,你在瞧什麽,喝药了。」

这安睿似乎心事重重,总是半天不说一句话,脸色凝重地看着窗外陷入沉思,每个人都有隐私,她也不好追问,只盯着他用药。

赵天祺回过神,看了他们主仆三人一眼,掀开被子坐到床沿,接过她手中汤药,「有劳纪姑娘了。」

「这碗汤药喝完後,就可以改采服用药丸的方式调养身体。」纪紫心开始从医药箱里拿出换药、看诊的工具。

「这麽说,在下的身体已经复原的差不多……」赵天祺垂下眼睑,看着已空的药碗,幽深的眸底缓缓流过一抹茫然。

看着他低眉垂首,辨别不出情绪,她忍不住挠挠一边额角,「你是不是在想复原後该何去何从?」

她自小跟着父亲学习医术,救过不少重病或被人追杀的重伤患者,其间不乏达官显耀或是江湖草莽,一般经过一阵相处,熟识後,总是会或多或少透露自己的身分或是江湖地位。

可安睿跟她以往接触过的患者不一样,他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历,依她这一阵子对他的观察与了解,他恐怕不是身分神秘高贵,就是心中藏着无法与人诉诸的极悲痛苦,而他的名字恐怕也不是真名。

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话,从他那对如古井般沉定的黑眸也看不出他此刻的心绪,只好自己揣摩他的想法。

「如果一时之间没地方去,你可以留在回春堂帮忙。」

听她这麽一说,赵天祺眉毛微挑,对她的提议感到一丝诧异。

纪紫心接过他一直拿在手中的空碗,「安公子,去留权决定在你,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养伤,其他的一切无须想太多。」

赵天祺沉沉地回了她一句,「在下知道了。」

「沉香,先将安公子身上的衣物跟包裹着伤口的布巾解下,擦拭过他身上的药渍後,将这瓶药倒进热水里,按着我方才交代你的方法擦拭安公子身上的伤口。」算是达到共识,她自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交给沉香。

「是的。」沉香手脚俐落地退去赵天祺身上的衣物跟包紮伤口的布巾,并让他躺下,而後又按着纪紫心的交代,将一条乾净的布巾放进已经加了药的热水里,稍微搓揉了下後,拿起布巾拧乾覆盖在赵天祺腰间的伤口上。

伤口上那过於热烫的温度和略显刺激的药性,让赵天祺眉头不禁微皱。

「这热水里加了我爹配的独门秘方,热敷一下有助於活血消肿,伤口会复原得更快,不过药剂有些刺激,你忍忍。」

赵天祺强忍着伤口周围不时窜上脑门的灼痛感觉,轻「嗯」了声。

约莫一刻钟後,她让沉香将敷在腰间的布巾拿走,并在赵天祺的伤口上抹上一种特制药膏,他那原本一直发红发痒的伤口顿时感到一阵舒适的凉意,让他舒服地吐了口长气。

「这药膏是我爹特制的冰肌凝露,对伤口消炎及疤痕的修复非常有效,你腰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出血水,可以开始抹冰肌凝露加速伤口的收缩及癒合。」纪紫心一边帮他包紮,一边为他解释。

「对了,我爹特别交代这冰肌凝露效果虽然很好,但是你还是要注意身上的伤口,尤其是腰间的伤口,动作不宜过大,避免撕扯到刚癒合的伤口和新生的嫩肉,造成二次伤害。」

「有劳纪姑娘跟纪大夫费心,你们两位的恩情,在下日後定当回报。」他垂眸看向拿着布巾细心专注地为他伤口包紮的纪紫心。

「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跟我爹的工作,救你一命这事你也别挂在心上,更别提回报。」她避开伤口在他腰间打结,顺便跟他说清楚,免得他一直将这救命之恩放在心里,「我跟我爹救人从不求回报的。」

这时,一记兴奋的嗓音自外头传来,「姊姊、姊姊。」纪子翌开心地拿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纸鸢跑了进来,「姊姊,我们去放纸鸢。」

纪紫心笑咪咪的看着一张小脸蛋因为奔跑而变得红通通的弟弟,柔声问着,「子翌怎麽会有老虎纸鸢?」

「是风沛哥哥送我的,他在前头。」纪子翌短短的手臂往前头的医馆一指,然後赶紧拿着老虎纸鸢到赵天祺面前献宝,「安哥哥你看,我有老虎纸鸢。」

赵天祺接过他手中的老虎纸鸢点头,「很漂亮,紮得跟真老虎一样。」

一听到这名子,纪紫心一对好看的秀眉微蹙,「子翌你说秦风沛来了?」

第三章 满身功夫驱恶霸

纪子翌点头又从衣襟里拿出一包油纸袋,拿了块糖糕咬着点头,「他还给子翌带了好吃的糖糕。」

纪紫心翻翻白眼,思虑後决定先溜。

她拿过赵天祺手中的纸鸢,拉着弟弟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就要往门外走去。「子翌,你不是要放纸鸢吗?姊姊带你到後山放纸鸢。」

纪子翌兴奋地点头,正要跟姊姊手牵手到後院放纸鸢,忽然「啊」了一声,整个人定在原处,摇头,「姊姊,我们不能去放纸鸢了。」他含糊不清奶声奶气地说着爹爹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姊姊,爹爹方才让子翌跟你说,叫你到医馆去一下。」

「爹爹让我到前面医馆?」纪紫心嘴角微抽,连忙问道:「爹有说什麽事情吗?」现在那人在前头,她一点也不想过去。

纪子翌不开心地摇头,「爹爹没说,只让姊姊到医馆。」

既然爹发话了,那她不到前头去不成,泄气地叹了口气,摸摸弟弟那像是刚蒸熟的白嫩包子脸,「子翌,那让沉香陪你到後山放纸鸢,姊姊先到前头去问问爹爹有什麽事情。」

「不要,那我要在安哥哥这里,安哥哥刚刚吃了苦苦的药,我分他吃好吃的糖糕,等明天姊姊再带我去後山放纸鸢。」纪子翌张着晶亮的双眼,看着毫无表情的赵天祺还有一旁的空药碗,以为他是因为喝了难喝的药所以不开心。

纪子翌这话才说完便已经爬到床榻上,从油纸袋里拿出一块糖糕想喂赵天祺,「安哥哥吃,甜甜,嘴巴不苦,甜糕好好吃。」

看着纪子翌这张可爱柔软的小脸蛋,和望着他的这双澄澈圆滚滚的眼珠子,冷硬的心总是不自觉融化。

一向不爱甜食的他不忍拒绝纪子翌这小包子热心的关怀,嘴角微扬,抬手摸摸他的头,张嘴吃下他手中的甜糕,「谢谢。」

「不行,你安哥哥要静养。」

赵天祺摸摸他那显得失望的包子脸,看向纪紫心,「纪姑娘,让子翌待在这里吧。」

虽然已经颇为习惯他们一大一小的热络互动,纪紫心还是禁不住地泛起狐疑,怎麽也想不通。

一向不喜跟陌生人亲近的子翌,不知怎麽的却很喜欢这个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安睿,回安阳县的路上就常闹着要跟安睿搭同一辆马车。回到家後只要一想到,他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找安睿,即使他因喝药陷入沉睡,子翌也要坐在床边看着他,对着安睿奶声奶气地说着童言童语。

「那好吧,子翌,你先跟安哥哥在这边,记住不可以影响到安哥哥休息,姊姊到前头看看爹爹有什麽吩咐。」

得到姊姊的首肯,纪子翌开心地点头,「子翌会乖乖的,不会吵安哥哥。」

纪紫心又转头交代沉香,「沉香,你就待在安公子这里看着子翌,不可以让他调皮。」

沉香看着小姐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地叹了口长气,「唉,这秦公子一来,我们小姐又有得烦了。」

「烦?」之前纪紫心那一闪而逝的困扰神情并未逃过赵天祺的眼,现在沉香又没来由地咕哝这一句话,引起他的好奇,「纪姑娘似乎不太欢迎前头那位秦公子。」

「安公子,你怎麽知道我们小姐不太欢迎那位秦公子?」沉香诧异地惊呼。

「方才纪姑娘一听到他的名子,眉头便马上皱起,怎麽,这位秦公子人品很糟?」

沉香摇头,「不,这位秦公子人品可好了,可以说是翩翩佳公子。」

「若是如此,纪姑娘怎麽会因为他的到来感到反感困扰?」

「安公子你有所不知……」沉香瞄了眼已掩上的门扉,食指抵在唇边小声地说着,「这秦公子是知府老爷的二公子,对我们家小姐很上心,为了赢得小姐的芳心,对老爷、小少爷的喜好更是上心。」

方才纪紫心一听到这位秦二公子的名字时,表情明显闪过一丝困扰,看来她并不喜对方,「秦二公子的这份殷勤,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不是,这秦二公子是郎有情妹无意,他明知我家小姐早已表明要替老爷守着医馆,直到小少爷长大可以继承老爷的衣钵之前都不嫁人,即使日後嫁人也不嫁有妇之夫,这秦二公子即使条件再好,也不可能娶得到我家小姐,他却还是一厢情愿地追着我们家小姐,希望能够打动她。」

「嗯,姊姊说她要等子翌长大,不嫁人。」虽然纪子翌听不懂沉香说的事情,但是他一听到不嫁人三个字,也连忙跟着点头为沉香佐证。

「纪姑娘不肯与人共事一夫?!」赵天祺有些惊讶自己所听到的。

「是的,小姐多年前曾经说过,女子嫁人,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守着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成天为了一个男人跟後宅女人争吵,那不如留在家里守着家业,男人要想娶她,得从一而终。」沉香点头,翻着白眼回忆自己听来的一些消息,「加上我们老爷深爱着逝去的夫人,所以更是认同小姐的看法,好男人就该只爱一个女人、只拥有一个女人并给她幸福,因此从不逼着小姐嫁人。」

「对,爹说好男人就该只爱一个女人,子翌以後也要当好男人。」纪子翌用力地点头,一边吃着甜糕,一边用他软糯的声音附和。

赵天祺垂首沉思,原来这就是纪姑娘至今未婚配的原因……

此时,另一头二房的陈氏脚步匆匆、神情焦急地进入她婆婆越氏的院子,一进到屋内,连问安都没有便将屋里伺候的丫鬟全赶了出去。

越氏拍了下桌案,不悦地瞪着媳妇,「你这是在做什麽,懂不懂规矩?」

「婆婆,不好了,前头医馆秦公子又来向大伯提亲了!」陈氏无视越氏的不悦,迳自说着自己方才打听到的消息。

「什麽?!秦风沛又来说亲,这次对象一样是那没教养的纪紫心?!」越氏一听,愤怒拍桌,「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这秦二公子怎麽就非得要纪紫心那野丫头不可?」

「这次他向大伯提出娶纪紫心为平妻,大伯的意思好像是随她决定,只要她愿意,他就不反对这门亲事。」

「当真?」

陈氏担忧地看着一张老脸表情变化莫名的越氏,用力点头,「当真,要是为平妻,她恐怕就会点头答应下嫁了,婆婆!」

「这次……恐怕那野丫头会点头下嫁秦府……」越氏沉吟。

「这可不行啊!婆婆,她掌权、掌中馈已经占了所有好处,可不能连婚事都这般称心如意,这样太不公平……」陈氏一想到这些就气得跺脚。

越氏脸色沉了沉,「你说得没错,她生活都已是这般平顺,不需要看人脸色,若婚事又这般称心如意,那就太不公平!」

「就是啊,婆婆,要是让她嫁进秦府这高门,就真的是老天没有睁眼了。」陈氏急着撺掇着越氏,「婆婆您可得想个法子啊,这秦二公子的平妻对象怎麽着也得是您最疼爱的孙女月云,绝不能让纪紫心这没娘的野丫头给夺了去。」

越氏横了眼陈氏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冷下脸磨了磨她那一口老牙道:「不用着急,定不让纪紫心称心如意。」

「婆婆,您是已经有什麽计策了吗?」陈氏疑惑地看着婆婆那胸有成竹的表情。

越氏眯细了老眼,阴笑两声,「你大嫂的娘家家境不太好,她哥哥的儿子也二十好几尚未娶亲。」

陈氏一听恍然大悟,眼睛一亮,惊喜问道:「婆婆您的意思是……」

「你改天回去传个话,纪紫心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嫁妆绝对不会少的,如若愿意,让杨家的人私下到府里找我相谈。」

「好的、好的!」

这回春堂算得上是安阳县里数一数二的大医馆,每天上门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

自从纪世杰再次为赵天祺诊脉确定已无大碍,现在只需要好好调理便成,无须纪紫心这小医女随侍一旁预防任何突发状况後,纪紫心每天早上便前往医馆帮忙看诊抓药,午後较为空闲时,才回府处理之前因为去灵鹫寺为母亲举行生辰祭而累积担搁的事宜,每天忙得几乎抽不出空前去探视赵天祺,只能命沉香照顾好他。

可不知怎麽的,今天却特别忙碌,医馆的大门才刚开,上门看诊的病患已将整个医馆大厅挤得水泄不通,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排队等着看诊的病人多到让人想尖叫,偏偏今天一早天未亮,父亲便被人请去救治一名重病患者未回、坐堂的王大夫妻子要生了让人来请假、回春堂的蓝管事才刚踏出院门准备到院子做她教的养生操,便被上头掉下来的瓦片敲破了头,现在脑震荡在家卧床休养。

整个回春堂就只剩下她与另外三名坐堂大夫,他们四人忙得不可开交,又以她最忙,不只要看诊,还要接手蓝管事收钱记帐的工作,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

「姊姊、姊姊,我们去放纸鸢回来了。」

纪紫心忙着打算盘之际,纪子翌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让她不由得停下拨算盘珠子的动作,往大门的方向望去。

看到他那张兴奋的脸蛋,纪紫心眉头不由得皱起,「子翌,你们要去放纸鸢怎麽没跟姊姊说一声?」

「是安哥哥要带我去放纸鸢,姊姊放心,子翌有听安哥哥的话,没有给他添麻烦。」

「可是安公子的伤势还未完全复原啊……」

「纪姑娘,你放心好了,在下的伤势已经没有什麽大碍,只要不动作过大,是没什麽问题的。」从後面走来的赵天祺说道。

纪紫心看了眼他的脸色,确实已经恢复血色,「那好吧。」

忽地,一道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桌椅倾倒的声音,而後几声惊恐的尖叫在她身後爆开。

「啊!」在後院帮忙打杂养一名智障孙女的福望伯,被人毫不留情地丢进医馆里。

他痛苦的哀嚎声才刚落下,蛮横的吆喝怒骂声便传了过来,「混帐东西,敢撞老子,老子今天非得给你们好看!」

三名平日在市集里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撇着嘴大摇大摆地走进医馆,对着里头的人叫嚣,「这医馆主事的是谁,给老子出来!」

一些怕事的病人看这三人模样就像是上门来寻仇找事的,纷纷赶紧无声无息地自一旁偷溜出去。

看来是有人上门闹事,纪紫心朝一旁的白果示意,要她先将纪子翌抱到後头去。

「我就是主事的,你们三位有何指教?」纪紫心冷着脸起身向前,嫌恶地睐了眼这三名活像一整个月没洗澡,身上散发着恶心气味,让人忍不住摀着鼻子的恶霸。

那三名恶霸色迷迷地瞅着她,其中一名掉了一颗大门牙的恶霸,向前就要摸她粉嫩的脸蛋一把。

「啧啧,没想到这医馆主事的还是名小娘子啊!」

纪紫心一把将那快摸到她的恶心咸猪手挥开,怒声大喝,「找我有什麽事情,直接说明来意,不要动手动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银针伺候,保准扎成刺蝟!

「那老家伙是你医馆的人?」为首身形较为魁梧,留着一把落腮胡的恶霸,指着被他们甩到墙上掉下来,现在被医馆里的学徒扶起,浑身是血、满头半白头发的福望伯。

「是的。」

「这老不死的不长眼撞了老子,老子是来索讨医药费的!」另一名鼻子上有一颗长毛痣的地痞撩起衣袖恶狠狠地怒声吼道。

纪紫心睐了眼被这三个孔武有力的地痞打得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福望伯,这是谁该向谁追讨医药费啊!

「唷,不知道是哪一位被福望伯撞了?」

「你老子我!」鼻子长了长毛痣的地痞拍着胸脯。

「不知道福望伯撞到你哪里?」

「脚!」

纪紫心低头瞄了眼那只穿着草鞋的恶心香港脚,「那不知道你要索取多少医药费?」

「不多,一千两!」

这话才刚说出口,医馆里倏地传来一记猛烈抽气声,被打到几乎晕厥的福望伯马上惊醒过来,「一千两!」

「一千两啊……」她低喃了声。

福望伯跪在地上猛磕头,「三位大爷,我这条老命你们拿去吧,老朽我连一百两都没有,更别提一千两,三位大爷……」

「老家伙你在回春堂打杂,你出了事情,回春堂主事的人难道不用出来解决?老子要你这一条老命有啥用!」缺了一颗大门牙的恶霸朝福望伯喷着口水喝道。

「如果我不付呢?」

「如果不拿出一千两赔偿,我就砸了你们这间医馆,识相就赶紧拿出来,否则别怪大爷我不讲情面!」长毛痣地痞撩起衣袖,一副要上前揍人的样子。

「情面?我们到官老爷那里去讲情面吧!」纪紫心暗中拿出银针,略微退了一步,好方便等会儿动手。

她虽然不懂功夫,但银针却使得得心应手,要让这三个恶霸不能动弹没有问题。

「正好,官老爷的三姨太是我表妹,我们就去官老爷面前讲情面,这次不是一千两了,是一万两!」留着落腮胡的恶霸大笑一声,抬出表妹的名号。

现在不流行拚爹,改拚妹了啊,也真是够出息的!

「行啊,咱们到官老爷面前讲,你们三人把我府上的长工打成这样,估计得躺在床上疗养三个月,你们又砸坏我医馆里的东西……」纪紫心拿过算盘打得劈啪响,嘴里念念有词,「三个月的医药费三千两、月俸三十两、营养补给费用每个月四百两、大夫每次出诊费用算个一百两,两天一次连续三个月,打个折算你们四千两,还有精神损赔费用三千两,加上你们破坏的桌子、椅子,大约一千两……就算你们一万两千两好了。」

纪紫心甩了下算盘,冷然地看着他们三人,「人命关天,这一万两千两银子恕不赊帐,马上拿出来,不然我们就到官府去说个是非曲直,是你们有理还是我漫天开价!」

「你这臭娘们当老子是被唬大的,漫天开价,一个臭老头的医药费敢跟我们讹诈一万两千两银子!」留着落腮胡的恶霸愤怒拍桌。

「我就讹你们怎麽着,不过碰了一下你们都敢把一个老人打成这样,喊价千两赔偿金,怎麽就只准你们讹人,不许我讹你们了,这是哪一条理啊,你说啊!」纪紫心双手叉腰对着那三名恶霸吼着,跟他们对呛没在怕的。

「这种婆娘就是欠修理……」门牙缺了一颗的恶霸忍不住抬起拳头,冲上来就要打她,可拳头才挥到半空中,这恶霸就被人抬起,整个人撞向大厅里的柱子,倒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痛苦哀嚎。

瞬间,医馆里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往用一只手便将人摔飞出去的赵天祺看去。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这麽一个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又在医馆里养伤的人,这麽厉害,一只手就将这个有他体型两倍大的恶霸给摔出去,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另外两名同夥看到自己的夥伴被人摔出去,着急地抡起拳头向前冲,可人还没靠近赵天祺,他只是微微抬脚,其中一人已经被他一脚踹出医馆,重重摔落在地,还砸坏了好几个放在外头的酒瓮。

她的老天,这安睿也太猛了吧,只消一拳便将人打飞。纪紫心见状马上收回自己的震撼,凉凉地说着,「安睿啊,上一次冒充我爹爹,自称是我老子的人,到现在都还不能开口说话呢!」

「我以为你会跟我说,他现在坟头上的草比人还高。」赵天祺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讲着比他脸还冷的冷笑话。

一拳挥去,那个自称为老子的恶霸,整排牙齿全飞出口跟牙床分家,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啊……啊……大侠饶命……」最早飞出去黏在柱子上的恶霸忍着痛,爬到赵天祺跟前满脸惶恐地求饶。

「劳命……我们资道凑了……再也不敢……」满口无牙的恶霸也口齿不清地爬过来求饶。

「饶命?一千两还要讨吗?」

「不讨了、不讨了……这是……这是我们的赔偿……」他们两人纷纷拿出自己的钱袋。

那名被踹到对街的恶霸也爬了进来,没命似的跟着一起双手送上钱袋,「饶命……」

赵天祺眸色阴狠地睐了眼那三个钱袋,「你们这三条命我会暂时留着,以後再让我看到你们在此恐吓欺压百姓,你们的这条命我便随时收回!」

「是、是、是……」三名恶霸有如龟孙子一样磕头如捣蒜。

「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出现在我眼前!」

看着那三名恶霸凄惨地爬出医馆,医馆里剩下的人瞬间哄堂大笑,叫好声跟掌声不断。

赵天祺淡漠地睨了已经恢复些血色的福望伯,将那三个钱袋塞到福望伯的手里,「拿着疗伤,买些好吃的。」

「安公子……这我不能收……」福望伯摇头推回给他。

「拿着,你还有孙女要养。」

纪紫心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随即将这份诧异收起。这安睿看起来虽然冷漠不近人情,不过倒是很有义气。

「福望伯,这阵子你就在家好好休养,等伤好了再回来工作,相信你们东家会同意的,是吧,大小姐!」

纪紫心连忙点头,「是啊,福望伯,你好好在家休养,其他事情不用担心,每天该服用的汤药、三餐,我会让人熬好、弄好给你送去,你就在家好好养伤。」

「谢谢小姐……」福望伯感激地老泪纵横。

「不用跟我客气,你们几个抬福望伯进去擦药,滑石,福望伯就交给你,你必须负责将他医治到好。」她同时交代了医馆里的其他学徒负责照看福望伯。

赵天祺不动声色地看着纪紫心,方才的事情她从头到尾淡然处之,脸上从未浮现一丝仓皇或害怕。

一个世界单纯,只周旋於医药与病人,偶尔在後院跟那胖女人、老女人耍耍小心眼的姑娘,遇事却沉稳从容,让他不由得在心底对她赞赏有加。

察觉到他那抹意味不明的眸光,纪紫心歪着头看向他,「我脸上有什麽东西吗?你这样一直盯着我,别跟我说你是被我的美貌给迷住,我不信。」

赵天祺摇头嗤笑了声,「我只是有些诧异,所有人都还惊魂未定,你却已经能说笑,你方才那份胆识可不是一般姑娘能有的。」

她睐了他一眼,目光幽幽地看向已经开始整理刚刚被打坏物品的下人们,「当然,我有我被赋予与不能逃避的责任,我爹不在,我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岂能软弱无能!所以遇事,我必须挺身而出。」

被赋予与不能逃避的责任?这一句话震撼了赵天祺,他看着她,第一次怀疑自己所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说到责任,今天那三个恶霸虽然被你打跑了,可是我相信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不出现在你眼前,但他们可以在外伏击,我爹不在,我就必须代替他出诊……」她沉凝片刻,「赵天祺,当我的侍卫吧,就一年,一年就好。」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回答,「好!」

她顿时瞪大眼,没想到他答应得这麽爽快,「真的?」

他冷冷看着她那对因他点头同意而闪闪发光的眸子,就像寒冬子夜天空那颗最灼亮的星子,一闪一闪地替他阴暗幽寂的心房带来一丝光亮。

「我从不轻意允诺,既然承诺,自然是真的,我答应做你一年侍卫,就当是还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其实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也不知为什麽会无意识地点头答应她,等他惊觉已来不及收回自己说的话,只是他并不後悔这决定。

在他还未厘清自己所想要的是什麽之前,这里是一个很适合他暂时落脚的地方。

「真的、真的、真的吗?」她太过震惊他会这麽爽快就答应,忍不住问了三遍。

「真的,你说得没错,你是需要一个侍卫,而我身上这点拳脚功夫又刚好可以保护你。」不过很怀疑这一年内她会只让他当侍卫。

「哈,安睿,你真是太谦虚了,你这功夫哪是一点啊,当我的侍卫我都觉得太大材小用了。」

「有这份自知之明不错!」他可是皇帝身边的第一暗卫、暗卫营统领,在京城时便负责保护皇上安全,当她的侍卫确实是大材小用。

「如果你觉得我大材小用了,不嫌弃的话,可以再兼任一些更能展现你才华的工作,你觉得如何?」她两只手指打圈扭着,小声地询问他。

「还要兼其他工作?」敢情她是要他当护卫兼长工?

「嘿嘿,你知道的,蓝管事因为脑子伤得厉害,已经跟我爹请辞,你当我的侍卫很闲的,一定两天就不干了,可以的话,我不介意你顺便兼一下医馆里的帐房管事,我要出门看诊你再恢复侍卫身分,你看如何?当然你这麽有才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赵天祺算盘打得可不会比她慢,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一堆帐积在桌案上未算,外头一堆人等着收款项,昨天他实在看不下去便将帐本拿走,不下两个时辰便将所有的帐目结清,直叫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遂答应,「成!」

前一阵子连着几日的大雨,把山壁落石冲刷到下面山谷,上山的路也被大石砸得面目全非,有好几处都得用手脚并用才能爬过去。

这又连下了三天的雨,本就已经不堪负荷大雨摧残的山壁,整片滑落山谷,整座山就像是被刀削过一样平整。

没人修复的山路,因为山壁土石滑落,现下更是千疮百孔,还勉强看得出来的山路只剩下半个人宽,有的地方甚至要像壁虎一样贴着山壁,踩着松动的土石慢慢地移动才能通过。

「大小姐,跨过这崩塌处时,你小心点,不要往下看。」赵天祺整个人贴着山壁,手臂向另一边的纪紫心伸出去,让她搭着他的手跨过这片下面几乎已经无立足之地的山路。

她神色凝重地点了下头,深吸口气提醒,「安睿,你可要抓紧我,我的生命就掌握在你手中。」

「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她手贴着山壁胡乱摸了下,好不容易摸到他的手。

赵天祺毫不迟疑地将她的手握住,一面安抚她紧张的心绪,一面向一旁移动,「小心点,贴着山壁慢慢过来,不要看下面。」

「好……」本来一颗心都快跳出心脏,却在手被他握住的那一刹那,整颗心瞬间平静安定了下来。

不知怎麽的,他总是有一种安定她紊乱心神的神奇力量,每当她感到焦躁不安,只要他出现,看着他淡漠清冷的眼眸,她浮躁的心情便会很快平复下来,这是为什麽咧?

纪紫心眼睑微敛,偷瞄了眼被他紧握在手心里的小手,心里的问号不断冒出。

就在她头顶冒出几个问号时,脚下的碎石突然间崩落几颗,她整个人迅速往前倾,吓得她惊声尖叫,甩开满头的问号。

「专心点,脚踩稳了再往旁边移,这麽急是想摔死吗?」赵天祺内力一使,马上将她拉回。

「我、我才分个神看一下你有没有把我抓紧,这脚下就……」

「没把你手抓紧的话,方才你那麽一闪神,就掉到崖底山沟去了!」他的眼神像钟摆一样瞄她一眼又瞄回。

「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就摔下去了。」

两个人像壁虎一样贴着山壁走了约半刻钟,脚底好不容易踩到一片较为结实宽敞的地面,早已经大汗淋漓的两人全部松懈了下来,一个人跪在地上猛喘着大气,一个靠坐在山壁边喘着。

「好了,过了那一段路就好走了。」赵天祺抬袖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将水袋递给她,「喝一口,然後赶紧起来赶路。」

「我腿软,不能再休息一下吗?」气都还没缓过就要赶路,纪紫心忍不住哀嚎了声。

「天黑之前我们无法下山,摸黑走这一条山路很危险,什麽意外都可能发生,不赶路不成。」他拿走她喝过的水袋喝了口,并不介意那水她喝过。

「我发誓,在这条山路修葺好之前,我再也不要上山来了。」她吃力地从还有些泥泞的地上爬起来。

「是谁说那阿婆跟她儿子两个人住在山上,这山坍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事、药还有没有,不上山来看看那阿婆不放心?」赵天祺回头瞅她一眼。

「是我、是我,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路会坍塌成这样,几乎没法走。」纪紫心撩起裙摆跟了上去,「早上看到这条山路我心里就懊悔得不得了了,可是都上来了,不去看阿婆就白走了,而且我真的很担心她,还好阿婆没事。不过这官府也真是的,竟然不派人来修路,那山上住了好多户人家呢!」

「山上到处都是坍塌落石,官府人手有限,也许可以到城墙边贴个公告,招募有志之士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帮忙修路,这样山上的人就不会坐困愁城。」

「这真是个好建议,我明天就去城墙边贴布告徵求——?啊!」纪紫心这话才说一半,脚下一个不稳,脚踝一拐,整个人突然自崖边摔下。

「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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