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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余宛宛《助你幸福》 [打印本页]

作者: 喵喵    时间: 2015-9-1 14:05
标题: 余宛宛《助你幸福》

出版日期:2015年7月7日

【内容简介】

初恋,是夏喜言人生中最痛的事。带着情伤留学归国後,
她顺利找到外文编辑的工作,也学会结婚对象要选择爱自己的,而不是自己爱的男人。
然而终於成为人生幸福组的她,正准备要购屋结婚时,
却触景生情地发现,自己从没忘记过骆靖天!
於是她旧地重游,想告诉自己过去的美好只是想像力旺盛。
谁知在旅程中,遇到的熟悉店家、教授、旅店老板娘,
每个人都带着骆靖天的交代,问她:「你过得好吗?」
她甚至发现在两人分手後,骆靖天默默帮助她的证据!
而且遇见骆靖天後,她发觉他潇洒温柔依旧,令她动心……
可这回,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次相信他?
这个以前总是微笑拉着她的手往前跑的建筑师,
会再次替她建立一座幸福城堡,然後亲手将她推落深渊吗?
或是过去的那些伤痛,只是他要助她爬上幸福台阶的动力?








  楔子

  这日,下了一整天的雨。

  夏喜言和赵季庆在公园附近停好车,撑着伞走进一栋铺着花岗石地板的大厅管理处。

  夏喜言一进门,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大厅正中央那盆有两人合抱那麽大的百合花盆实在太芬芳。

  「我们跟仲介白致平约好了要看屋——十七楼之二。」赵季庆向穿着制服的管理员说明来意後,填了访客登记表。

  哈啾!夏喜言掩嘴打了个喷嚏,接着抱住双臂。这里的空调未免也太强了,管理费是不用钱吗?

  赵季庆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几天下雨,天气冷,出门前记得多带件衣服。」

  「我带了,只是放在车上,忘了拿下车。」

  「两位这边请。」管理员领着他们走进电梯,用感应钥匙替他们按了十七楼。

  「这里维持得不错,看起来像全新的大楼,不像是五、六年屋龄的房子。」电梯门关上後,赵季庆推了下金框眼镜说道。

  「嗯嗯,不知道管理费会不会很贵。」夏喜言点头,打量着镶着石板的电梯。

  白致平干麽介绍这麽高贵的住宅啊?赵季庆当律师的收入是不错,但她这个才「上任」最多三个月的未婚妻只是个小小的出版社外文编辑,过日子靠的是热血而不是薪水啊。

  「我查过了,这栋大楼最近的成交价一坪大约三十万。」赵季庆淡淡地说。

  「就是我上班一年,也只能买到一坪的意思?」夏喜言倒抽一口气。

  「买房子的事交给我。」

  「那我要负责什麽?」

  「给我一个快乐的家。」他看着她说道。

  夏喜言看着赵季庆严肃得像在面对客户的脸孔,胸口微地一窒,握住了他的手。

  她知道自己很幸运,能找到像赵季庆这麽稳重又疼爱她的人,所以交往九个月後,他求了婚,她也点了头,才会有今天的看屋计划。

  电梯抵达了十七楼,门一打开,白致平已经站在电梯旁。

  「夏喜言同学,你有够慢!」白致平伸手就去拉她。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在客户那里耽误了十分钟。」赵季庆朝他微颔首致意。

  「没关系,其实我只是要找理由碎碎念她而已。」白致平笑着继续扯着夏喜言的手臂往前走。

  「喂,当着我未婚夫的面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啊?」夏喜言打了下白致平的手臂,回头看了赵季庆一眼。

  「Greg是大好人、聪明人,知道我们这种朋友关系就算到下辈子还是成就不了奸情的。」白致平站在门口,拉住门把,看着夏喜言。「准备好迎接你崭新的未来了吗?」

  夏喜言推了他一下。「我现在知道你为什麽当房仲会当得有声有色了,油嘴滑舌的,太会制造惊喜了。」

  「等你看到房子後,你会感谢我的第六感,一看到这里就知道下任屋主就是你。」

  「最好是。我们待会儿看完房子後去吃火锅,好不好……」

  夏喜言被白致平拉着进入大门,接着马上就忘记自己刚才正在说什麽。

  只见眼前开放式的居住空间里,右侧摆着乳白色的系统厨具及一张原木色长餐桌,左侧则是由三片落地大窗、一座壁炉、一张长毛地毯与一组搁了许多暖色抱枕的布沙发所组成的客厅。

  「一个人做菜很无聊,所以厨房一定要设计成开放式的,这样我才能随时抬头跟你说话啊。」22岁的夏喜言抱着骆靖天的手臂说道。

  「是,然後客厅里一定要有个设计成壁炉的电热器,还要铺上长地毯,免得某人都用她冷冰冰的脚攻击我。」30岁的骆靖天睨了她一眼。

  「谢谢提醒。」她把脚踩在他温暖的脚丫子上,满足地笑着。「还有,厨房要用乳白色的厨具,当然还要有一张原木色长餐桌,可以请朋友一起过来吃火锅。」

  「是,因为某人很懒,一到冬天就会三天两头煮火锅。」

  「煮火锅哪里不好?很温暖啊。不满意吗?那甩了我啊。」她抓起骆靖天的手臂,重重咬了一口。

  「屋主搬到国外了,想找个会好好爱惜这间屋子的人。」白致平看了她怔忡模样一眼,立刻转头看向赵季庆,笑着说道:「这屋子很棒吧,瞧她看得都呆了。」

  「嗯。」赵季庆看着夏喜言,有种她脸上不是惊喜而是惊吓的感觉。

  「傻妹,快点来参观房间。」白致平一看赵季庆脸上不大对劲,连忙拉起她的手,逐一参观了屋内所有房间,唯独最後一间上锁的房,他说还没整理不能开放。「三房二厅,室内实际坪数四十八坪,车位在地下二楼……」

  白致平回到客厅後,转头和赵季庆说起实际坪数和公设比的问题。

  夏喜言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气息喘得像是刚跑完百米一样。

  这房子太诡异了,怎麽会如此符合她年轻时对家的梦想,更可怕的是,她以为她已经遗忘了那些梦想、那些话,以及那个人——

  骆靖天。

  「……最重要的是看喜言喜不喜欢。」赵季庆朝她看去。

  「怎样怎样?是不是你心目中的梦幻之家?」白致平走到夏喜言面前。

  这一题,夏喜言不会答。

  对於22岁的夏喜言来说,这里会是梦幻之家,但她现在已经28岁了,还订婚了,也知道她要选择的是爱自己而不是自己爱的男人。

  「你还好吧?」白致平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那个……我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先下楼,等等再上来……」夏喜言揉着双鬓,转身走出房子,进入电梯。

  「我跟她一起去,你先坐一下……可以去阳台看一下风景。」白致平回头对赵季庆说完,尾随着夏喜言冲进电梯。

  白致平用感应钥匙按下三楼,那里有一块公共区域,接着转头看着脸色白得像鬼的夏喜言。

  他叹了口气,知道过去终究不是过去,而是会像木马病毒般潜伏着,等到适当时机才大肆攻击,让人瘫痪。

  电梯门一开,夏喜言走出电梯,冷风便朝着她扑来,她打了个冷颤,没停下脚步,却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这边。」白致平拉着她从游泳池旁绕了过去,走进无人的交谊厅内坐下。「你还好吧?表情像见鬼了一样。」

  「不是见鬼,是心里有鬼。」

  「你……想起骆靖天了?」

  老友的第六感果然比浮 摩斯还惊人。夏喜言苦笑地点头。

  铃铃铃——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她低头一看,是赵季庆。

  她呆呆地望着手机,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她以为如今的自己可以处理好所有的人生大事,所以她选择的工作是她以前的梦想——外文编辑,挑的未婚夫也是对她最好的那一个,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她不过是个成功的演员,而她演得最差的一段,就是刚才的真心流露。

  夏喜言盖上手机,看着白致平。

  「过去几年,只要一想到骆靖天,我就会想尽办法阻止自己再往下想。我以为当作他不存在,那段回忆就会自动被删除,就不会影响到我……」她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没想到,我这麽擅长自欺欺人。」

  「总会忘记的。」他拍拍她的肩膀。

  「我不能让过去影响我的生活。」她应该要回到原点,面对自己的恐惧,把毒瘤一次清除乾净,才能重新展开新的人生。

  「对。」白致平用力点头。

  「我要去高雄。」那是她读大学时与骆靖天相恋的地方。

  「你疯了!没那个必要!」白致平瞪着她,抓住她的手臂。

  「我如果不能面对过去,我就没办法面对Greg。」

  「我就是怕你到高雄之後,才发现过去根本还没过去!」

  「可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对不起Greg……」

  「为什麽不能?你如果自知理亏,就给我老实结婚去。然後对赵季庆加倍的好,就不会觉得对不起他了。」白致平用力深呼吸,免得他尖叫出声。

  「我如果不回去,我就不知道骆靖天还能影响我多少。这样的我若跑去跟Greg结婚,根本就是危险行为。」

  「见鬼了,你一遇到骆靖天,原本就不是『影响』两个字可以处理的,那叫『中邪』!你该不会忘记骆靖天当年和你交往时,已经有老婆了,现在一定早就不知儿女成群到哪里去了吧!」

  「太空梭想要继续前进,就一定要把用完的燃料舱丢掉才能减轻重量。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我了,我去高雄就是为了摆脱过去、面对现在的。」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白致平气得一拍桌子,蓦地起身说道:「我不知道什麽太空梭或燃料舱的事情,我只知道猎人砍掉响尾蛇的头後,自以为安全了,上前捡起断掉的蛇头,结果蛇头还能朝猎人发动攻击,狠咬一口。你就是那个硬是要回头去捡起蛇头的笨猎人!」

  夏喜言笑了,不然她怕自己会先哭出来。

  「我要回去看看,再次身历其境地回想我那时候伤得多惨,我才有办法回来好好珍惜Greg,因为他是我未来要负的责任。」

  「责任?」白致平双臂交握在胸前,用力瞪着她。

  夏喜言想苦笑两声,无奈她连苦笑也挤不出来。

  爱情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一种责任,可赵季庆对她来说,却是一半爱情、一半责任,所以她必须为了他,再次回到伤心地,让彼时的不堪提醒她,现在的幸福有多麽难得,她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懂得分辨利弊得失的。

  夏喜言抱住双臂,莫名地觉得有些冷。

  「那……你觉得刚才看的那间房子怎麽样?这种屋子可是不会等人的。」白致平紧锁着她的眼。

  「等我从高雄打败往事,成功回归之後,它会是我的新婚贺礼。」她现在还没空想到这个。

  「你要去几天?」

  「我有五天的假。」

  「你最多去三天就得给我回来,听到没?」白致平扯了下她的耳朵。

  「搞不好那里热到我一天就回来了。」她真的如此希望。

  「最好是。」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Greg那边你打算怎麽说?」

  「就说我刚好有假,只剩这星期有办法休。」

  「他不会想跟你去?」

  「他是大忙人耶,假都要提前一、两个月排。」

  「你确定一个人去OK?」白致平看着她。

  「当然。害怕衣橱里有鬼的最好方法就是打开衣橱,对吧?」夏喜言起身,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免得他担心。」

  「你的担心也来得太晚了吧!我问你,你待会儿要怎麽跟他解释你刚才的失魂落魄?」

  「就说我肚子痛想拉肚子,不好意思荼毒业主的洗手间……」

  「妈唷,这麽差的藉口你也说得出口?脸皮真的好厚……还有,你到高雄时,不管到哪里都要给我打卡,这样我才能掌握你的行踪,知道你有没有又突然心血来潮做出奇怪的决定和举动……听到没……」

  两人边说着话边走进电梯,而此时的夏喜言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踏上的旅程会让她经历到比当年失恋更加椎心刺骨百倍的苦,因为她终於懂了什麽叫做——

  不舍。

  第一章

  高雄还是一样热到能把人融化。

  夏喜言依照白致平的行前交代,打卡让他知道行踪後,才走出高铁左营站准备搭乘捷运。

  十月的南部热风和阳光朝着她的脸直扑而来,嘲笑着她身上多余的薄外套。

  她大学时在高雄待了四年,还是没习惯这里的高温,她还记得骆靖天曾经在十一月时穿过短袖。

  停!夏喜言习惯性地阻止自己不要去想骆靖天。

  可是……如果不想,她来这趟要做什麽?

  就是要想、要看,要提醒自己当年骆靖天对她有多无情无义,只有笨蛋才会一直把他放在心里……

  所以她会强迫自己将拥有两人回忆的地方全走过一遍,她要知道他究竟还能怎样影响她,也许她比想像中的还不在意他也说不定。

  夏喜言跳上捷运,看着里头坐了不到三分之一乘客的车厢。

  这麽多年过去,有些事还是没什麽变化。骆靖天曾对她说过,高雄人还是习惯骑机车,一来因为油费便宜,二来则是因为骑机车可以钻到任何巷弄,不用顶着烈日转乘公车——这里搭乘大众运输工具的人不多,公车转乘路线自然不像台北那麽发达。

  夏喜言在「中央公园站」下了车,出口电扶梯两侧的太阳能流水装置及公园绿地,是寸土寸金的台北没办法给的宽阔。

  她站到马路上,戴上墨镜挡住亮到让人眼冒金星的阳光後,她认清方向,朝着盐埕区走去。

  那里有间「昨日」咖啡厅,是她和骆靖天第一次碰面的地方——

  七年前,一个烈日当空的午後,她的脚踏车故障,可她不知道哪里有脚踏车店,刚好抬头看到「昨日」咖啡厅的招牌,就想着进去喝杯饮料,顺便问问哪里可以修理脚踏车。

  她牵着脚踏车,还没走到「昨日」咖啡厅门口,一辆宝蓝色的MINI Countryman比她先到了。

  穿着白色衬衫和牛仔裤、气质出众到让人侧目的骆靖天从车上走了下来,看了她和脚踏车一眼。

  她不自觉把发丝拢到耳後整理仪容,猜想自己看起来应该像是一尾被太阳晒得很惨的鱼乾。

  「脚踏车坏了?」骆靖天看着她的眼问道。

  「对。请问你知道哪里有脚踏车店吗?」

  「我帮你修看看,把车牵过来。」

  他从车子後座拿出一组工具箱,弯身修理了起来,三两下就让脚踏车的链条回复原状。

  「谢谢。」她朝他微笑道。

  「谢谢你让我在傍晚以前完成日行一善的举动。」

  她笑着脱口说道:「我请你喝饮料。」

  「我妈说不可以随便喝陌生人的饮料。」他表情正经地说。

  她大笑出声。

  「我请你吧。这里的咖啡很棒,奶茶也不会让你失望。」他也笑了,深邃的黑眸眯着。

  她点头,跟在他身後走进「昨日」……

  夏喜言带着回忆往前行进,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走过爱河,站到「昨日」咖啡厅门前。

  六年了,这里还是老样子,只除了对面国中校园的围墙变矮了,视野开阔了许多。

  夏喜言看着摆在骑楼下的那几张咖啡厅桌椅,脚步突然变得有千斤重。

  她和骆靖天曾在这里肩并着肩,说过太多的心事,握过太多次的手,以至於她後来每次准备考试都是在这里看书的,骆靖天怕她阅读的光线不足,还帮她准备了一盏台灯,被老板笑说是来找耗电找麻烦的。

  万一——骆靖天在里头呢?

  夏喜言後退了一步,懊恼得想撞壁。

  不会的,几年前白致平不是间接得到消息,说骆靖天已经移民了吗?

  「喜言?是你吗?」下身围着黑色长围裙的咖啡厅老板左大文推门走了出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就是喽,嗨。」夏喜言挤出一抹笑,朝他挥手。

  「好久不见,毕业後就没看过你了。」人高马大、有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光头左大文笑着说道。

  「是啊,我出国念书,之後一忙就都没回高雄了。」夏喜言朝咖啡厅里头看去一眼,然後懊恼地想起「昨日」的深色玻璃窗只能由内往外看。

  「进来喝咖啡,我请客。」左大文朝她招手说道。

  夏喜言笑容停顿一秒。

  「骆靖天不在,他也好几年没来了。」

  夏喜言松了口气,心头却不期然袭上一股像是搭着「大怒神」那种从高处急速下降的心慌感。

  「我表现得那麽明显喔?」夏喜言乾笑着跟在他身後进门。

  「不,纯粹是我聪明过人。」

  「喜言,你回高雄了!」吧台内的服务生热烈地招呼道。

  夏喜言错愕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柜台里头的一男一女竟还是当年的那两个服务生,时间在「昨日」像是不曾流动过一样。

  夏喜言和他们闲聊了一下,点了「艺伎」,坐到了靠窗的老位子。

  「这回的冠军豆,我抢到了一小批,有一款加了日晒豆下去烘焙,你喝喝看习不习惯。」左大文端来「艺伎」时还是老样子,一提到咖啡就眉飞色舞。

  夏喜言点头,没有立刻拿起杯子。

  太烫口的咖啡是嚐不出味道的,这是骆靖天当年教她的事情之一。

  「你回高雄几天?」

  「三、五天吧,没想到高雄还是这麽热,以後要专门挑寒流的时候来晒太阳。去年冬天,我住的地方连下了一个月的雨,衣服完全晾不乾,人都快发霉得忧郁症了……」工作一段时间後,夏喜言知道天气永远是最安全的话题。

  「说到忧郁症……我前些时候太忙,忙到觉得自己快得忧郁症,所以就逃到台东一间叫做『天蓝』的民宿去躲了三天,那里真的很棒……」

  夏喜言听见「天蓝」这个名字,心紧缩了下,却还是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我有个同事也很喜欢东部,前阵子还骑单车到那里旅行……」

  几回对谈之後,尴尬的沈默突然卡在她和左大文之间。毕竟和左大文比较熟的人是骆靖天,要避开没有骆靖天的话题,实在太刻意。

  於是,在两人交换了LINE,却还是没有话题之後,夏喜言决定装潇洒,故作不经意地问:「後来骆靖天还来过吗?」

  「来过!」左大文用力点头。「你毕业後,他还来过一、两次,不过变瘦了很多。」

  「是吗?」最好他是为情消瘦,瘦到只剩一把骨头,这样才对得起她当年为爱失魂所掉的好几公斤。

  夏喜言的手在桌子下悄悄握成拳头,接着又很快转了个话题说道:「我记得我以前最爱喝你家的『顶级拿铁』,都说喝了这一杯之後,以後到其他地方喝拿铁都变得很痛苦。」

  「开玩笑,我那杯『顶级拿铁』放了百分之二十的蓝山豆,喝起来会回甘,当然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左大文呵呵地笑着,又开始聊起咖啡豆。

  铃铃——

  这时,门口的风铃晃出清脆的声音,走进一个拎着公事包的男人,柜台服务生唤了老板一声。

  「好了,你慢慢喝。」左大文起身朝柜台走去。

  「你忙。」夏喜言点头,端起已不烫口的咖啡啜了一口。

  夏喜言看着手里的「艺伎」,突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喝拿铁了,但她最爱的咖啡是从何时变成「艺伎」的呢?

  是分手回到台北之後吗?

  「好咖啡就连冷了都是好喝的,外头需要趁热喝的咖啡,通常是用不好的咖啡豆深焙,凉了之後只剩苦味,没有办法分辨各款咖啡豆该有的特性。」骆靖天把一杯「艺伎」递到她面前。

  「大家都嘛以为咖啡要趁热喝啊。」她说。

  「刚煮好的热咖啡太烫,味觉会被烫到麻痹,好坏也喝不出来。」

  「是——反正你是有品味的建筑师,我就是没品味的小鬼。」她扮了个鬼脸。

  他一挑眉,大笑着拥她入怀。

  「错,你天生品味好,否则怎麽会选我当男朋友,你只是欠缺调教而已。」

  「怎麽有人脸皮这麽厚?」她用手去捏他的脸。

  「但是你喜欢。」他笑着用下颚蹭着她的头顶。

  「你不要脸。」她咬他的脸。

  「都被你咬光了,当然没有……」

  天啊,恋爱时怎麽会有那麽多废话?更吓人的是,她怎麽有法子将这些话记得这麽清楚?

  夏喜言顿时觉得喘不过气,三两口喝光一杯两百元的「艺伎」,拉起行李箱,决定先回饭店休息。

  她朝左大文和服务生挥挥手告别,走出咖啡厅,再度走到就连傍晚六点都还很明亮的高雄十月天空下。

  「等等——我有事忘了说……」左大文追出店门,清了清喉咙。

  夏喜言看着他不自在的模样,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左大文不会是要跟她告白吧,否则干麽那麽别扭?

  「那个……那个……」左大文轻咳了一声後问道。「你过得好不好?」

  夏喜言怔了一下,缓缓地点头。「还可以吧。」

  「那就好。」左大文松了口气。

  「怎麽突然这麽问?」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左大文皱了下眉,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後说道:「骆靖天说过,如果哪天见到你了,要我问你这句话。」

  夏喜言胸口猛地一窒,木然说道:「我很好,非常好,先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快步离开——

  因为鼻尖的酸楚让她大感不妙!

  骆靖天那个大混蛋竟敢要左大文问她「过得好不好」?他莫非是在扮演被抛弃的痴情男吗?

  六年前,是骆靖天害她莫名其妙当了第三者,是他说他爱的是他的妻子,是他头也不回地和她分手的。

  「他每次一个人来店里时,都点两杯咖啡——一杯『顶级拿铁』、一杯『艺伎』。」左大文朝着她身後喊道。

  夏喜言的手紧握住行李箱的拉杆,发誓如果骆靖天这时也在,她会给他一拳。

  「当年是骆靖天要分手的。」

  「那个……人难免会有难言之隐……」

  「他是个混帐,一切就是如此而已。」她打断他的话,头也不回地举手对左大文说:「再见。」

  夏喜言大步走开,冲到邻近的爱河河岸边,对着傍晚闪着金光的河面,气到全身不停地发抖着。

  「问我过得好不好,一听就是说给别人听的场面话。做作!恶心!有本事他就当面出来跟我鞠躬道歉。」夏喜言喃喃自语完,身子突然一僵,因为有一个念头突然窜过脑海——

  该不会她回来高雄这一趟,根本不是为了想忘掉过去、走向未来,而是为了想再见他一面?

  夏喜言用力搓去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敢再想。

  当年那些因为失恋而痛不欲生的情绪,光想就足以让她得忧郁症。如今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以骆靖天为中心的小女人了,她改变了,不会再因为往事而动摇。

  至少,她是这麽认为的。

  一个小时後,在爱河边拔光了三朵花的花瓣做了「回去」、「不回去」的占卜,还是不知道要不要回台北的夏喜言回到了饭店。

  她冲了个澡,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老实说,毕业之後,除了被骆靖天甩了的那几个月之外,她算过得不错。

  那时,白致平陪着她申请了美国的研究所,替她找到教授写推荐函,还陪她到美国注册,陪着她从一具行屍走肉又慢慢变回了人。

  失恋没什麽大不了,人的一生都要遇到一次的。可别人的失恋不像她那麽幸福,还有白致平陪在身边。

  白致平是她的大恩人!

  思及此,夏喜言抓起手机,打开LINE,传了封讯息给白致平。

  「我当年失恋时,你干麽对我那麽好?」她写。

  「就知道你一回高雄就会发神经。」他回。

  「一般好友不会像你为我做那麽多,莫非你暗恋我?」

  「对,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知道你不久後要结婚,简直想找块豆腐去撞,这样可以了吧?」

  「白致平,我爱你。」

  「哈!闹了半天,结果是你暗恋我,想表白就早说嘛。」

  夏喜言传了个捧腹大笑的图案过去,接着又继续写道:「谢谢你为我做了那麽多,如果没有你,我那时候不知道会变成什麽德行。」

  「谢什麽,多买几份保单,受益人写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厚,我的感恩气氛都被你的现实杀死了啦。」

  「要回台北了吗?」他写。

  「还没。」

  夏喜言简单写了下「昨日」咖啡厅老板左大文跟她说的话。

  「夏喜言,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给我快点回来!」

  「拜托,我都出社会几年了,没问题的。」

  「没问题的话,你干麽传LINE感谢我?你一定是因为在那边胡思乱想——他点两杯咖啡,是不是为了怀念我?他是不是後悔了?想着想着,就不小心想到我当年陪伴你这个废料的大恩大德……」

  夏喜言满脸通红地跳起身,激动地戳着手机萤幕打字。

  「我才没有那麽想,我是觉得他矫情,干麽扮痴情男。」

  「你以为我认识你两天吗?你如果不是像我说的那麽想,我头给你。」

  「……我要你的头做什麽?」

  「哈——果然心里有鬼。」

  「对,我承认心里有鬼,所以才需要进行一个人的旅行来斩妖除魔。」

  「心魔是在你心里,无关於你人在哪里。你现在是在怀念,因为你根本还舍不下过去的那一段。笨女人!骆靖天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你是在发什麽神经?我不是说过一百次,他已经移民了吗?」

  夏喜言沈默了一会儿後,才又回覆道:「我会认真考虑提前回去的。」

  「听我的就对了!只可惜,有个笨蛋永远不听白致平言,永远只做她想做……後面省略一百句脏话。」

  夏喜言大笑出声,很快地回传道:「这次不一样,我一定会抬头挺胸回台北,然後跟你说我忘记他了。」

  「不要又叫我去抬一具行屍走肉回来就好了,我老了,腰会闪到。」

  「保证不会。晚安啦。」

  夏喜言合上手机,坐到床边,因为白致平的话而想起那年那场让她哭到三天三夜没出门,最後还是白致平半拖半扛地强迫她出门的心碎往事——

  这天是她的毕业典礼,她和同学穿着学士服疯狂地在校园里拍照,还帮白致平涂了个大红唇,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

  可当她安静下来时,总是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在寻找骆靖天的身影。

  他身为一个没事就爱制造惊喜的男友,可以在她毕业前一个星期,拉着她跳上前往台东的火车看星星和日出,没道理不在毕业典礼上出现。

  上个星期五晚上,骆靖天来找过她。

  她那天忙着赶最後一篇报告,没空理他,他就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她偶然抬头,发现他总是在看着她。

  「我好看吧?」她嘿嘿笑了两声,还故意向他抛了个媚眼。

  他走到她身边,抱住了她,用力到她觉得自己的胸部都快被他压扁成男人的了。

  「怎麽了?」她想抬头,可他的下巴压着她,不让她抬头。

  「没事,我该回去了。」

  「你怪怪的,你怎麽了?你之前健检说有胃溃疡,有没有乖乖吃药?」

  「药有吃,只是没那麽快好,又不是仙丹。」他推她在一臂之外,捧着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我没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她跳到他身上,笑着在他脸上乱亲一通。「太感人喽,那我快点把报告写完,让你看二十四小时,好不好?」

  他没接话,只是把她抱回椅子上。

  「乖乖写功课……我回去了。」

  之後,她就没再看过他。

  其间,她曾打电话给他,他说他正在赶一个建案,声音听起来疲累至极。

  她知道他一旦忙起来,就是六亲不认的性格,而她身为一个之前看他感冒很久都不好,还会催他去健检的细心女友,又怎麽会在这时候打扰他呢?她只是担心他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罢了。

  於是,她送了一堆吐司、包子和一些微波加热就可以吃的汤食到他的工作室门口,还传了封简讯给他,要他别忘记吃饭,之後就忙着和同学们持续进行毕业前的众多聚会了。

  可今天是她的毕业典礼,骆靖天再忙都应该会到才对啊,他该不会已经忙到昏头,忘了今夕是何夕吧?

  还是他身体不舒服,根本没办法起床,又不敢告诉她?毕竟他前阵子老是感冒,一直没康复。

  一忖及此,她心头一急,避开穿着学士服嘻闹的同学们,拿起手机,传了封简讯给他——「忙完了吗?身体要保重,不要逞强。」

  「夏喜言,你那个高富帅建筑师男友怎麽没来?」同学问道。

  「他可能不要我了……」她故作哀怨,掩面哭泣。

  「最大的可能是,那家伙正努力把自己塞到礼物箱里,准备跳出来给她一个惊喜。」白致平翻了个白眼。

  「好浪漫喔——」同学们大叫道。

  「你们干麽都跟白致平一起发疯?他是妄想大王。」她打了白致平一下。

  「可骆靖天很像礼物啊!而且还是极品的那种。」

  「我好喜欢看他乱揉你头发的表情,又温柔又帅……」

  「我爱看他笑看着你的样子,梁朝伟在家一定就是那样看刘嘉玲的……」

  女同学们两眼冒星星,议论纷纷地说道。

  「太可怕了,原来我身边的情敌这麽多。」夏喜言哇哇大叫,顺手打了几下离她最近的白致平。

  「喂,话都是这群三姑六婆说的,我对骆靖天又没兴趣,干麽打我!」白致平作势欲咬她,她大叫着让他追着跑。

  所有人笑成一团,话题自然又转到了其他地方。

  只是,一直到他们离开校园之前,骆靖天都没有再出现,也没回覆讯息。

  她放心不下,跟白致平说了一声後,决定到骆靖天的工作室一趟。

  她用他给的钥匙开了门,可一条从内拴住的链条却阻止了她进门,她只好按了门铃。

  「等等——」一个女声说道。

  她愣了一下。

  「不用管,我们才做到一半——」

  她听见骆靖天的声音夹杂在一阵纠缠声及女人的娇笑声里,她完全反应不过来,认为自己一定是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了。

  才後退一步,她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朝着门边而来,还来不及逃开,门就已经被拉开。

  「你找谁?」说话的女人穿着骆靖天的白衬衫,古铜肤色上的五官明艳动人。

  「骆靖天。」她木然地说。

  「骆靖天,有个小妹妹找你。」女人倚着门,波浪长发撩到一旁,风情无限地睨着她。

  此时,她看见了女人身後只穿着一件裤子的骆靖天,整个人都傻了。

  骆靖天一看到她,立刻沈下脸。「你来做什麽?」

  她紧盯着骆靖天的眼,问道:「她是谁?」

  「他老婆吴雅纱。」女人抱着骆靖天的手说道。

  骆靖天板着脸,一语不发地看着地板。

  「老婆?」她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

  骆靖天沈着脸,依然没开口。

  「这位小姐怎麽有我们家的钥匙?」女人看向骆靖天。

  「她是我请来帮忙的助理。」骆靖天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背着我乱来。」吴雅纱抱住他的手臂,朝他嫣然一笑後,又看向她。「助理妹妹,有事吗?」

  「我有东西忘了拿走。」她挤入他们两人之间,不由分说地冲进屋子里。

  他的工作室除了浴室之外,没有用任何的墙壁隔间,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凌乱的床铺,还有两人散落在四处的衣服。

  「骆靖天,你这个助理怎麽这麽没礼貌,还乱闯呢。」

  「出去。」

  她的身子被人往後一拉。

  她踉跄地後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拉住她手臂的骆靖天。

  那双总是含笑看着她的眼眸,现在却是满脸不快地瞪着她。

  「为什麽?」她声音颤抖地问。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也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有公事要谈的话,再跟我约时间。」他朝她使了个眼色。

  她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扯到了门口。

  她的手腕被他抓到发痛,疼出了泪水。

  「没有义务?那我们之间的一切算什麽?」她抓着门把不愿松手。

  「我们之间没有什麽,你想太多了。」骆靖天扯开她的手,将她往外一推。「走。」

  门在同一时间当着她的面甩上。

  「我要一个解释。」她咚咚咚地拍打着门板,至今还是没有真实感。

  骆靖天不可能那样对她。

  「你那个助理是怎麽回事?你们是什麽关系?」她听见门内的吴雅纱大声地问道。

  「她暗恋我,以为自己是我的女友,谁教你一出国就是两年。」

  她双膝一软,跌坐在地板上。

  原来是因为老婆出国两年,所以骆靖天才找了她当替代品,如今正主回来了,他就把她踢到一旁了。

  他对她的好,都是虚伪的、有目的的,所以才会在真相揭露之後,连一丁点的伪装都不耐烦……

  夏喜言躺到床上,拉过棉被盖住头。

  那一年从骆靖天的住处离开後,她回到租屋处,哭了三天三夜没出门,直到白致平半拖半扛地强迫她出门为止。

  她用力地捶着胸口,希望胸口可以不要那麽闷。

  那场恋爱已经在六年前结束了,笨蛋才会再为此心痛。

  她还以为接受了赵季庆的追求,表示一切都过去了。

  结果呢?她现在觉得最有可能的事实是,因为她觉得赵季庆不会伤害她,所以才接受了他——赵季庆爱她比她爱他多,就算两人分手,她隔天依旧可以正常过日子。

  因为和骆靖天的恋爱太耗能量,把她这辈子的喜怒哀乐都用尽了。

  但她不懂,骆靖天为什麽要回「昨日」去点那两杯咖啡?表面功夫有必要做得这麽好吗?

  或者,他其实还是有那麽一丁点思念她的。那麽如果她真的再遇见他,她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呢?

  果然,白致平才是旁观者清的那个人,他早看出了她的问题点,那她该像白致平说的,蒙着头逃回台北,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吗?

  这些问题让夏喜言辗转反侧了一夜,但她只得到一个答案——

  如果她够诚实,她应该跟赵季庆分手。

  因为她忘不了骆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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